钱韵芯颔首道:“家父打小就告诉了臣妾将来的命运,臣妾从小就知道自己会进宫做皇上的妃嫔,只是…。”
璋瑢眉头一动,问:“只是什么?”
“这话有些大不敬,但臣妾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会成为先帝的妃嫔。”钱韵芯笑道,“没想到轮到臣妾参选时,已改乾熙年号了。”
璋瑢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是啊,世事无常,或许原本我们是做姐妹的命。”
钱韵芯欲言又止,终究没把话说出口,只是又喝了一杯茶将心事掩下。
璋瑢却已察觉,问道:“哀家只是寡居的太妃,在宫里只有一个虚名,钱妃在哀家面前大可不必拘谨,有话也不妨直说,不过当玩笑一笑了之。”
钱韵芯摩挲着手里的茶杯,低声道:“幸而是进宫做了皇上的妃嫔,若嫁给先帝爷,只怕…在您和太后的光芒下,臣妾什么也不是了。”
璋瑢心中骤然大痛,美目中的神情竟显得局促不安,只怔怔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钱韵芯反觉得奇怪,施施笑道:“当年朝野上下谁人不知裕乾宫妍贵妃和馨祥宫恬妃这两位娘娘在先帝心中的份量?彼时在卫国府内姑嫂间还常常猜测您是不是会成为淑文皇后之后又一位皇后呢!”
“皇后?”璋瑢大惑。
钱韵芯笑道:“因为傅王府手握三分兵权,先帝本恨外戚之乱,虽然傅王府内尽是贤臣能将,但先帝不会不防。相比之下,相爷府家世单薄些,太妃娘娘您当时更可能成为皇后…自然,那也不过是我们胡乱的猜测。”说到这里,钱韵芯觉得自己说的话显然很没意思。
璋瑢极力掩饰自己心内的激动,这就是所谓的旁观者清吗?难道在外人眼里我和妹妹其实不相上下,我们是平分赫臻的爱?似乎…似乎彼时赫臻对我并没有半分单薄。但似乎又不是这样的,眼下,谁又能说的清楚?
钱韵芯还是看出面前的美人儿神色的变化,遂诺诺劝道:“逝者已矣,太妃娘娘还有六皇叔要照顾,您自己也要保重。”
璋瑢又问了一句,“可毕竟先帝没有册封哀家啊!当初如此,遗诏中也更是将他的恬妃封为了皇后,那当初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钱韵芯的面色突然黯淡了,她垂首低声道:“当时我们以为先帝是想等您膝下有了子嗣再行册封,若彼时就想册封当今的太后,那为何还等到遗诏里才做呢?”她又抬眼看着璋瑢,解释道,“您不要误会,并非臣妾有意提起您没有子息,毕竟臣妾自己进宫至今,也…”
赫臻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除了茜宇外大概只有当时那个太医知道了,而那个太医自己早就将他驱逐出宫。璋瑢心内暗呼:是啊…当时赫臻不知道我不能生孩子,他真的会等吗?等我有了孩子就册封我做她的皇后?若是如此,那父亲的那些如意算盘当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了。
钱韵芯深深吸了口气,笑道:“不提这些事情了,没得惹您伤心。其实六皇叔在您看来和亲生的没有区别吧!”
璋瑢渐渐感到释然,她眼见钱韵芯满脸的期盼之色,笑道:“太医并没有说钱妃从此不育,皇上那么宠爱你,有孕是早晚的事情。你还那么年轻,何必担心这些?”
钱韵芯明媚的眼睛里射出希望,轻声笑道:“臣妾总觉得您说的话很中听,希望将来能承您的吉言。”
璋瑢忽然想起自己最先要问的话被带得太远,遂道:“钱妃进宫时,钱公爷可对你有所嘱咐?”
钱韵芯莞尔一笑,神情轻松道:“家父说,在宫里好好侍奉皇上好好照顾自己,便是对父母最大的孝敬,若能生育皇子将来封个王爷什么的,就是家族的荣耀了。”
璋瑢忽然明白了茜宇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本骄横跋扈的公爷府的千金,她定是看出了在钱韵芯的身上有着她和自己的影子,当初甫进宫的茜宇也是那么天真,而自己也是从小就知道将来会成为皇妃…
“茜宇她,是不希望钱韵芯成为第二个我吗?”璋瑢别过头看着窗外浓烈的阳光,树木都仿佛已被烤干,室内却有些清冷。她不知道此刻钱韵芯脸上是什么神情,却听得见自己心中的哭泣声,其实既然注定了成为笼中鸟,为什么不选择过得快乐一些?到如今才觉悟,一切都枉然了。
时间渐渐过去,浓烈的阳光转变成了绚烂的夕阳,晚霞沉沉地坠在天际,将宫室晕染出一片金黄之美。
班君娆穿着一袭雪纺长裙显得朴素而端庄,发髻上已簪上了晨间太后让缘亦送来的景泰蓝珠钗,她那细长的眼眉里俱是恭敬和温婉,此刻正盈盈立在馨祥宫外等待太后的召见。
但见缘亦从内而出,面上堆着和善的笑容,扶着班君娆道:“太后娘娘正陪着大皇子和小王爷默书,贵嫔娘娘还是先回去吧,眼看着晚膳时分到了,您如今可是两个人吃呢,不敢耽搁。”
“本宫只想当面谢一谢太后的恩典,既然太后无暇,亦不敢打扰。”班君娆笑时双眼便眯成了细缝,“还有劳缘亦姑姑转达本宫的谢意。”
缘亦也笑得自然,一壁送她一壁关心着说:“听闻贵嫔娘娘害喜得厉害,太后娘娘前些日子也是如此,如今倒也好些了,贵嫔是头一胎,万事放轻松些。”
“多谢姑姑提点。”班君娆笑着坐上轿子,向缘亦道了别。
惠贵嫔的轿子才走远,缘亦便转身遥遥看见帝后的轿辇往这边来,连忙吩咐左右准备接驾,自己则回去通报给茜宇知道。
茜宇此时正在看两个孩子写字,很不在意道:“她倒不多坚持一会儿?不然当着帝后的面,我倒不能拒绝她了。明日依旧别让她见到我,往后也是这样,何时我想见她了,自会告诉你。”随即便听外头报帝后驾到,便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笑道:“快去接驾吧!”


第四十四章 红果之祸(一)
那一晚馨祥宫里异常热闹,继帝后临抵,端靖太妃、莲妃、钱妃、季妃、楚贵嫔、宜嫔、钱嫔、萧荣华、徐贵人、萍贵人等也相继而来,四位皇子,两位小皇叔,再有若珣和元戎,馨祥宫仿佛过节一般聚满了人。自从先帝薨逝,后庭内着实没有这般热闹过了,而众人也只是坐在一起吃饭闲话,并无喜庆娱乐坏了规矩。
在到达馨祥宫之前,每一个妃嫔都不知道今日皇太后是否邀请了旁人,馨祥宫里来传话的宫女内侍都是直接把人请走,根本容不得她们去打探什么。但一待落座开席,便是谁都看了出来,除了一些低位分的宫嫔不在受邀之列,最明显也最让人奇怪的就是那有了金贵的身孕,才拜贵嫔之位不多久的栖霞殿主人却不在列。
能得到太后邀请已实属荣幸,谁也不敢多问一句,更不敢在太后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除了帝后与璋瑢陪坐,若珣、沈烟、季洁、钱韵芯也与太后共坐一桌,孩子们被乳母嬷嬷带着到偏殿去玩,其余妃嫔则按品位分席而坐。
“今天是什么日子,母后怎么想起来请大家吃饭了?”若珣也不曾想晚上会来那么多人,且不见半点动静母后便把要见的人都召集齐了,她盈盈笑着问,“您从燕城回来至今,馨祥宫还头一回那么热闹呢。”
茜宇却笑得很自然,只是道:“说起来,似乎哀家从未请各宫来馨祥宫好好坐过,上一回还是为了凌美人之事才召集了大家。”茜宇说着将目光悠悠投向坐在角落的一个纤弱女子,温和笑道:“凌美人身子好些了吧!”
凌氏本因父亲所犯之罪欲以死向皇帝谢罪,天知道太后竟大发慈悲,不仅要皇上区别对待父女二人,更晋了美人之位以作对她忠心于皇室的嘉奖。虽然才人至美人只是升了半阶,离最末等的一宫主位嫔位都差了很多,但要知宫里尚不知有过少宫嫔进宫时什么位分到如今还是原地不动,像她这样从未侍寝,且父亲还因罪受罚的宫嫔能得到晋升,简直就是奇迹。
“嫔妾很好,多谢太后娘娘惦记。”凌美人唯唯诺诺,说话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很明白今日在座之人中她的位分最低,于是自己为何会被邀请便成了心里最大的疑惑,看看身边的徐贵人、萍贵人等,虽然和她们也只是差了半阶,但要再跨上这一步又谈何容易。
然此刻众人都已将目光投向她,才发现这个缩在角落里的宫嫔也颇有几分姿色,只是服侍妆容较为简单朴素,想来她眼下除了宫中每月的俸禄,娘家已什么也送不进来,那些银子还不够她打点内监宫女的,又哪里来的闲钱置办妆容首饰呢?
悠儿余光瞥见茜宇向自己递来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动,遂冲着那凌美人笑道:“虽然眼下各宫都需着素服,可美人这身打扮也太朴素了,实在有失皇家体统。”她转而对臻杰笑道,“年上皇上赏给臣妾的一对羊脂玉簪臣妾还没用过,要是皇上不介意,臣妾可否做个顺水人情转赠给美人呢?”
臻杰有些奇怪悠儿说的这些话,以她的个性从来都不会刻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得特别厚待谁,今日这份热情便直叫人纳闷。但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即便有疑惑也不可能当下问,只好笑道:“朕赏给皇后便是皇后的东西了,又非是做别的用处,只是赏给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可以的。”
悠儿欠身谢恩,扬声对古嬷嬷道:“明日就拿了送去凌美人的住处。”又问凌氏,“如今凌美人可是住在重华宫?”
“是!”凌氏已受宠若惊地找不到北了,便更不敢答话。
“美人身体不好,重华宫里人太多不宜养病,还是迁出来的好。”悠儿的热情越发叫人奇怪。
臻杰也察觉出席上众人的诧异,钱韵芯已瞪着一双明媚的眼睛就差张开嘴了,他不想众人冷场使得悠儿尴尬,举了酒杯仿佛不经意道:“迁往何处妥当呢?宫内的确有许多空置的殿阁,就看哪里适合养病了。”
悠儿感念臻杰对自己的体贴,笑道:“只怕让美人一个人独住难叫人放心,臣妾正寻思着让她住哪儿更好。”
皇后的话或许很可能只是她随口说的,但在座除茜宇、璋瑢、若珣还有臻杰外,几乎个个都在心内大大地震动了一下。不会有人忘记王美人是如何死的,而她死之前独住的昭云殿那场莫名的走水又仿佛是一种死亡的预兆,到如今想起来仍叫人心有余悸。
况且当初之所以让王越施独自住在昭云殿,只因那里是整个皇宫阳光照射最好最适合养病的所在,可王越施的身体不见得如何大好,倒最后送了命去。现如今又说要不过落水发烧且早就好了的凌美人养病,难道又要她住到昭云殿去么?
凌美人自然惶恐,她宁愿在重华宫里做一辈子的美人,也不要那贞仪贵妃死后的哀荣,这回倒鼓足了勇气低声推却道:“嫔妾在重华宫一切都很好,只怕迁出后又需得花费用度,皇上和娘娘的恩典虽大,但实在折杀嫔妾了。”
可见凌氏从未见过什么市面,帝后已然一唱一和地提出这件事情,哪里还需她一副节俭贤惠的模样来推辞,倒是品鹊从前跟着张文琴见多了这种场面,连忙她拉了拉凌美人的袖子制止她继续犯傻,继而笑道:“皇后娘娘既是担心凌美人独住反缺乏照顾,嫔妾倒觉得秋棠阁是再适合不过的地方了。那里虽然不大可仅嫔妾一人还是觉得冷清,嫔妾独住至今总盼着或有一日有其他人搬进来一起住,便是偶尔说说笑话也比一个人强,眼下看着仿佛凌美人来与嫔妾同住最妥当不过了。”
茜宇也笑道:“哀家也以为秋棠阁合适,萍贵人最是心思细腻,若凌美人再有身体不好,有你在也叫众人放心。”
品鹊拽了拽凌氏的袖子,遂与她一齐向上位盈盈拜倒,口中忙不迭地谢恩。
众人自然贺凌美人迁居之喜,殊不知更大的恩典还在后面,当一席饭毕,皇帝没有跟皇后或任一妃嫔回寝殿休息,而是径直去了涵心殿,但半个时辰后尚住在重华宫的凌氏便被召往涵心殿侍寝,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重华宫的,只记得一道道炙热的目光险些将自己的身躯灼伤。
“很晚了,珣儿怎么还不休息?”馨祥宫内,璋瑢还未离去,见若珣一脸疲倦地立在自己和茜宇边上,不由笑道,“是在等母妃走吗?”
若珣实诚地点了点头,笑道:“您还未回宫呢,儿臣怎么好先去休息。”
璋瑢欣然笑道:“看来皇上倒不用怕他的皇妹将来出嫁后以公主之尊自居,在婆家无视孝悌之道,驸马爷气不过也来一出《醉打金枝》闹到他面前呢!”
茜宇也附和着玩笑,比一比手道:“姐姐真真多虑的,现如今有好东西都先向着那一位,在你我面前不过应景而已。”
若珣羞得不行,水灵灵的眼睛里溢满了委屈,扯着茜宇的袖子道:“母后没得总拿珣儿打趣,回头那几个小家伙也越发不敬我了。”
姐妹二人畅怀而笑,璋瑢哄道:“快去睡吧,母妃今日和你母后好好说说话,夜里也不走了,你没瞧见璃儿已经睡着了吗?快替我们去看看那几个小家伙,接着你也早些睡,我们这儿自有奴才来服侍。”
“是了。”若珣方才作罢,向二人行礼后姗姗离去,看着她半走半跑活跃的身姿,璋瑢停下了手里的团扇笑道:“从前我们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茜宇单手支颐懒懒道:“我进宫那会儿和珣儿眼下一样大,都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模样了。”她又挪了挪日益笨重的身子笑道,“再过个九年,我们都会老吧!你看张文琴,早就不是九年前的模样了。”
“她往后没什么事要操心的,不定日子比我们过得更舒坦呢。”璋瑢又轻轻摇起团扇,“有那么出色的儿子媳妇…”她顿了顿,问茜宇,“今日帝后可实在是默契得紧,只怕在座的娘娘们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茜宇转着手里的玉扇没有说话,眼眉间却一副了然之态。
璋瑢神色悠悠,话语却十分尖锐:“怎么想起来走这个小美人的棋子?可怜人儿一个,若被谁算计了,只怕叫天天不应的要生生地被活吞了。”
“谁也没利用她,当初她倒会挑地方自尽来着,三尺白绫在自己屋里头了结岂不干净?”茜宇说得极平静,“当真要避世的,今日整个重华宫我单单请她一个,若是姐姐一定称病推托吧!她恐怕早就厌倦了那个地方了。”
璋瑢的面色停了半刻,继而才道:“如今你看人,总往深里再看一眼?可若…这个凌美人当真白纸一张干干净净一个人,你不怕自己害了她?”
茜宇笑得很笃定,“路总是自己走的,她凌美人今日不因我和皇后而得到皇帝眷顾,将来也定会有机会侍奉皇帝。说到底她是皇帝的后宫,也许熬得住一年两年甚至三年四年,可若看着门楣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一步步上去了,又能有几个甘心的?”
璋瑢沉默了很久,苦笑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刻意在我面前做出这副城府极深的姿态?还做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宇儿不好吗?在你眼里,我这个姐姐真的…”
“真的还是从前那个姐姐。”茜宇眼圈微微泛红,伸出一只手握着璋瑢,心里犹豫了那么一瞬,口中还是坚定道,“只是,赫臻不要我们了,可我们还得替他照顾孩子。从前有他保护我们,往后只有靠我们自己,我若还是从前的模样,昕儿往后怎么办?姐姐千万别忘了,天下女人的心可以不同,但为人母亲的心一定是一样的。”
璋瑢微微蹙眉,终究把心里的话咽下了去,只是她显然发现自己和妹妹越离越远了,甚至觉得在一起笑一回,就少一回,甚至往后…
“姐姐今晚陪我睡吧!”茜宇说话时眼睛闪过一丝从前的纯真,却很快地消失了,璋瑢根本没能捕捉到,却也有了曾经的神态,嗔笑道:“我们睡一张床么?你的肚子那么大,夜里我踹了它怎么办?”
茜宇本想如从前那般脾性说“姐姐生一个赔我便是了。”但终究意识到其中的忌讳,只掩口笑道:“才不会呐,姐姐可比我心疼这个孩子。”
那一晚姐妹二人并肩而卧,因怕茜宇睡得不自在,璋瑢把身体紧紧贴在了床的内侧,和妹妹的身体还差了三个拳的距离,但她分明记得多年前的那一晚,姐妹两个只怕还搂得不紧。这变得,究竟是什么呢?
翌日,从女孩蜕变成女人的凌美人果然容光焕发,发髻上也簪上了皇后赏赐的羊脂玉簪,皇帝当夜赏的东珠戒指被戴在纤白的手指上很是亮眼,只是换了一身锦绸做的衣裳,只是多了几样名贵的佩饰,本来朴实无华的小美人转眼就仪态万千起来,当真是人靠衣装。
众妃一如往日聚集在坤宁宫外等候皇后的召见,然皇后还是秉持她一贯的作风,于是等候的这些功夫,那贺喜的话语着实让凌美人听得两耳嗡嗡直响。
自然,这里头真正想她好的定没有几个,谁不知道皇帝这些日子不怎么近后宫女色!即便几位贵人前往涵心殿也不过只是侍奉而已,这凌美人究竟前辈子修了什么缘,竟然在家世落败时还能得到皇恩眷顾,这嫉妒便夹杂着更复杂的情绪砸向这个尚沉浸在皇恩浩荡的喜悦中的小美人了。
班君娆见众人贺过,自己才挽着扶梅盈盈走过来,从她手上接过一方锦盒递给凌氏,笑道:“妹妹承恩,姐姐也替你高兴,这里只是一支钗子,自然比不得皇后娘娘所赏的金贵,但到底是姐姐一片心意。”
宫中谁人不知惠贵嫔温婉和善,不管她是否受上头待见,这肚子可是实打实的怀着龙种呢。凌美人自是受宠若惊,稳稳便要跪下去谢恩,却被班君娆一把扶住,她正要开口说话,却是一阵恶心从喉咙涌出,捂着帕子干呕了许久方罢。
沈烟和季洁早已快步过来问出了什么事,扶梅才道:“我家主子定是又害喜了,只因昨夜今晨都没进食,也吐不出什么来了。”
“你这丫头,主子那么久不进食,你怎么不报?”季洁喝斥一声,连忙要宣太医。
班君娆扶着扶梅极不好意地笑道:“臣妾自己不争气,独独想吃些酸的东西来,太医瞧过好几回了,都说没什么。”
凌美人殷勤地扶着班君娆,低声道:“原来娘娘喜欢吃酸的?曾听家母说怀嫔妾的哥哥时也爱食酸物呢!”
钱韵芯在一旁冷笑道:“凌美人的家都被查封了,这还母亲啊,哥哥的拿出来说,有意思吗?”
凌氏大窘,又岂敢驳回钱妃的话,只是咬着牙扶着班君娆,垂头诺诺地大气也不敢出。
季洁瞪她一眼,随即道:“看来皇后娘娘今日也不会召见,惠贵嫔还是跪安吧!若你的身子有什么不妥,还惹得皇后娘娘这里不是。”
“是,臣妾记下了。”班君娆恭敬地回应,便要福下身子去。
沈烟看着摇了摇头:“好好疼惜你腹中的孩子,这才是最重要的。往后能免的礼就免了,本宫会替你在皇后面前提的。凌美人先侍奉贵嫔回栖霞殿,接着你也回去秋棠阁去,今日搬迁,你若不在奴才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摆弄东西。”
“娘娘。”品鹊突然越众而上,她的脸上有半分不安,只是极力用笑容掩饰了,“嫔妾以为不如让凌美人搬去栖霞殿陪着贵嫔娘娘同住,贵嫔娘娘待产辛苦,有人终日陪着说说话也是不错的。”
品鹊本是诚心邀请凌氏同住,可此刻见班君娆让凌氏把自己当守护神一样恭敬着,只怕这一支钗子便把凌氏的心买了去,自己岂不是养了虎狼在身边。
沈烟和季洁正在犹豫,却听扶梅嘟囔道:“凌美人本是迁出重华宫养病的,偏偏送来栖霞殿和我家有孕的主子一起住,这心思好生奇怪的。”
品鹊大惊,一时不知所措,班君娆倒很是通情达理,呵斥扶梅,“你这丫头口没遮拦,好事也被你说成了坏事,还不快跪下掌嘴!”
沈烟“唔”了一声,悠悠看着班君娆道:“孕妇忌戾气,上回太后已明示过贵嫔,贵嫔怎么忘了?”
班君娆大窘,饱满的脸颊上一半是恭敬一半是悔意,乍一看当真楚楚可怜,叫人不忍责备。
钱韵芯冷冷地白了一眼,抚掌道:“今日皇后娘娘定不会召见了,我们还是散了吧!”却又对班君娆道,“记着莲妃娘娘的话,肚子里的孩子金贵呢!倘若爱吃酸的,你就专捡那酸的来吃,只是…”话至此,她突然不说了,随意哼了两声便走了。
但背过众人,钱韵芯脸上的神色便即刻被矛盾所纠缠,怀孕过两次又失去两次的她已然很清楚了有关孕妇的一切饮食起居,红果禁食,她很明白!


第四十四章 红果之祸(二)
可方才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
钱韵芯一路走往丹阳宫,一路在矛盾中无法自拔。她说过班君娆腹中的孩子是皇帝的,是无辜的,甚至她再怎么厌恶班君娆,也没想过要她的命,那刚才自己为何不说?也许换了沈烟、季洁她就会多加一句提醒,可为什么面对班君娆她就是不想说?
“嬷嬷,我们去裕乾宫,我想见端靖太妃。”钱韵芯突然停下了步子。
“听说昨夜太妃在馨祥宫歇息,只怕这会儿还在那儿。”嬷嬷道,“皇后说过六宫晨间不能去打扰太后休息,要不您晚些再去。”
“那…算了。”钱韵芯思量许久还是放弃了,却拉着嬷嬷的手道,“这些日子你注意栖霞殿的动静,另外替我去御医馆打听些事情…”
这边众人还未散去,方才品鹊的话让沈烟和季洁有些为难,毕竟这件事上头都做了决定,旨意要凌美人今日迁入秋棠阁,若再搬去栖霞殿,就不知帝后是否在意了。
品鹊此刻也有些后悔,若真的能把凌美人送去栖霞殿也罢,如不能,指不定凌氏心里要怎么想自己这出尔反尔,也不定班君娆逮了机会会不会在凌氏面前说自己的不是。
不想班君娆却悠悠笑道:“自从萍贵人走后臣妾着实觉得闷,眼下有了身孕脾气上总是身不由己,偶尔想找人说说话宫女们和臣妾又无话可说,若美人妹妹当真能搬来和嫔妾一起住,定能多些乐子。臣妾还请莲妃娘娘替臣妾在皇上皇后面前求个恩典。”
品鹊怔怔地看着班君娆那张柔和妩媚的脸,阵阵寒意往脑门里侵袭,她又转眼看那纤弱的凌美人,莫名地有种羊入虎口的悲哀,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沈烟思量了片刻,转而和季洁低语了几句,便笑道:“也罢,不过迁个地方住。既然贵嫔自己也乐意,那凌美人今日就直接迁去栖霞殿吧!平日里要好好侍奉贵嫔,让她安心养胎。届时贵嫔顺利分娩,本宫想皇上皇后也不会少算你一份功劳。”
去哪儿住本没什么区别,凭着自己的几分姿色只要能脱离那重华宫能够和上头接触,在这后宫就有出头的日子,与其说那日自己是想一死了之,倒不如说更希望能借机放手一搏。但这些念头凌美人定不会告诉任何人,眼下沈莲妃话里又指明了给自己机会,自己为何不牢牢把握呢?
如是决定,凌美人深深福下身子,极富诚意的起誓定会好好侍奉贵嫔。继而沈烟又嘱咐了班君娆几句,看看皇后的确无意召见,便都散了。
因皇帝冷落了栖霞殿好些日子,今日凌美人的搬迁就显得特别热闹,加之凌氏昨夜侍寝,宫里传说皇帝今晨心情甚是愉悦,一些宫嫔便极热情地来向凌氏道喜,顺道也不得不对惠贵嫔表示关切。那一边奴才们忙进忙出,这儿众人却悠闲地坐着说话。
凌美人自然要讨好班君娆,只见她盈盈笑道:“方才臣妾的话才说一半呢,在家时母亲常说怀哥哥时喜欢吃酸的东西,再有臣妾和姐姐后口味就重了,那红艳艳的尖辣椒一个个往嘴里送呢!”
众人都应和着预测贵嫔此举定得男,班君娆心里再喜欢,脸上还是一副平和的模样。
只听扶梅立在一旁道:“各位主子是不知道,娘娘她自从怀孕后一点辣的都不能吃,这几日连饭都吃不下了,昨儿季妃娘娘知道主子想吃红果,就送了酸枣糕来要主子先将就着,等山楂什么时候送进宫来,就立刻送栖霞殿,可娘娘她还是觉着酸枣糕甜,吃了一口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