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谢谢你对初龄不离不弃,我这个亲娘实在太糟糕了。”嗣音对奶娘照顾初龄的不辞辛苦感激不尽。如是戳中奶娘心底的软处,竟也泪流不止,哽咽难语。
此时淑慎、舒宁已过来,两人忙将母女劝开,淑慎笑道:“喜极而泣四个字实在不好,叫你们个个都有理由哭了,今日大喜,再哭我可就恼了。”
☆、446.第446章 有她就没有我
舒宁搀扶嗣音道:“陪您去洗漱更衣吧,这一身华服首饰穿戴在身上也极辛苦。”
“舒宁,辛苦的是你。”因知符望阁扩建系舒宁一手操持,嗣音很是感激,挽了她的手道,“劫后重生一个人躺在床上想,我怎么能死去,还有很多事没做,很多话没说,舒宁,我…”
“都过去了。”武舒宁淡淡一笑,如初见时甜美可人。
初龄已由奶娘伺候擦去了泪水,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又挂了灿烂笑容,跑来拉着嗣音的衣袂说:“母妃去看看,初龄有大屋子住呢,父皇赏了好多好多好吃的。”她笨拙而兴奋地挥手比划着,“这么多呢!”
“初龄乖,母妃换了衣裳就来。”嗣音哄着,让淑慎带妹妹和泓曦去景祺轩,自己与舒宁、谷雨等回符望阁更衣。
符望阁的屋子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换了新的帷幔纱帘,一律织鸾绣凤,不似从前的清幽朴素,嗣音驻足看了看,对谷雨道:“还是都换了,这屋子不大,如此隆重反显得闷仄,总是自己住的地方,不必这样铺张。”
谷雨忙答应,说改日就换,只是不着急为嗣音洗漱更衣,而是让她与舒宁端坐上首,继而呼啦啦进来一屋子人,以谷雨、念珍为首,再有小满、念珠,吉儿、祥儿,李从德又带了四个小太监,及两个新来的小宫女,除了两位奶娘不在,符望阁里的宫女太监都齐全了,比起从前嗣音才到这里唯有谷雨一人,委实兴旺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嗣音话音才落,一屋子人齐刷刷地跪下,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恭贺嗣音晋封皇贵妃、舒宁晋封婉仪。
望着这一切,嗣音恍然若梦,当日被裹着棉被扔到这里来,就是那几个嬷嬷太监也想不到棉被里得了“怪病”的女人,有一日能贵极皇贵妃吧。匆匆数年过去,身边的人和事都在变化,嗣音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初心不变。其实她很感激皇后,感激她曾对自己说:“记着你最初的模样。”
“你们…”她缓缓开口,温和之态渐敛,肃穆雍容的气息则迫向每一个人,“你们每一个人都记着,符望阁从前怎样现在也是怎样,将来更不会改变,皇贵妃也好,梁淑媛也好,我始终还是我,而你们也永远只是符望阁的人。我不会约束你们太多规矩,但不能容许的事,一旦发生就决不姑息。初龄和泓曦慢慢会长大,你们的行为也会带给他们影响,我不希望他们自视过高骄傲自大,切记。”
众人叩首答应,方礼毕起身,唯留谷雨小满等侍奉嗣音更衣。厚重的华服褪去,沉甸甸的发簪步摇摘下,嗣音直觉得全身上下浑然一松,再洗脸卸妆,最后换上柔软的常服,发髻低低地绾在一边,舒宁亲手簪一朵浅蓝色的宫花在侧,外头对着镜子里的嗣音道:“虽然如旧的装扮,可气质神韵还是不一样了,只不知变的是您,还是我们的眼睛。”
嗣音亦静静端详自己,眉目还是从前的样子,可其间透出的光华,的确不同。谁还能记得当年七夕偷入御花园被贤妃罚跪的秀女是什么模样?正淡然一笑,忽而想起那日方永禄的出现,一股暖意由心底散开,方永禄的出现难道不是因为他?
“伤口还是要好好保养,颈链什么的总是太粗糙,反正天也凉了,就松松地系一条丝巾如何?又好看,也能遮盖伤痕。”舒宁说着,返身到嗣音的柜子前,一边问谷雨:“娘娘的丝巾收在哪里?”
谷雨忙过来,拉开抽屉说:“应该在这里。”却见满满一抽屉整整齐齐的油纸包,见舒宁愣住,她低声道:“主子一直都收着,不许我们动的。”
嗣音回头见两人愣在那里,起身过来笑道:“你们看什么?”入目这一包包已经被她翻晒得干了蜜饯果子,亦是怔住。
谷雨识趣地让开,带着小满等离了屋子。
“方才说有话对你讲。”嗣音浅笑,伸手拿出一包来轻轻拆开,里头的杏脯已干硬如石头,甚至有了点点霉斑,她抬眸望向舒宁道,“此刻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想问你,还能听你喊我姐姐么?”
舒宁恻然,含泪道:“姐姐,我想吃洋糖。”
嗣音扑哧一笑,一本正经地说:“回头问问初龄,可有剩下的。”
屋外小满趴在窗上看罢,对谷雨笑道:“总算盼到这一天,我脖子都等长了。”
谷雨当然也高兴,正要说外,李从德却过来说:“各宫和宗室的礼都到了,赶紧帮忙收拾。”
如是符望阁一时热闹起来,陆陆续续送来的礼物几乎堆满了整间屋子,嗣音让谷雨一笔笔记下,日后逐一回礼,并谢绝一切登门道贺,带了舒宁到景祺轩陪着孩子们度过了半日。
傍晚舒宁离开,淑慎送出去再回来,竟见疲倦的母妃抱着初龄在地毯上睡着了,边上摇篮里吃了奶的泓曦也睡着,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正要开口说话,念珍赶来说:“公主,皇上就要到了。”
淑慎眼眸一转,叮嘱奶娘:“别动她们,也别吵醒她们。”继而翩然出迎,果然见彦琛从正门进来。
“父皇来得不是时候。”她嫣然一笑,拉着父亲的手说,“父皇猜猜母妃此刻在何处?”
彦琛嗔道:“不许胡闹,赶紧带朕过去。”
淑慎欣然,拉着父亲地手快步穿过长廊,却停在楼下不再前往,背手而立俏然笑道:“儿臣要去承乾宫了,古夫人为儿臣备下乞巧礼,今夜就不回符望阁了。”
彦琛自然答应,转身拾级而上。
景祺轩原也是和符望阁一样的楼宇建筑,只是构造不同,仅两层高,而楼上恰好三间屋子,给淑慎他们居住不多不少。楼外亦有自己的院落耳房,只是也不宽敞,但如今孩子们和嗣音分开住,多少比从前好些。
楼上静静的,屋檐下只有一个小宫女侍立着,她屈膝向皇帝行礼,告诉彦琛主子在八皇子的屋里。彦琛循迹而至,奶娘将他引入。
入目,是心爱的女人拥着他们的女儿蜷缩在地毯上睡得正香,边上的摇篮里,儿子轻微的鼾声也透着平稳与安宁。
彦琛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眼前的真实。奶娘正要悄声退去,却被皇帝拦下,但见他悄然走到皇贵妃身边,小心翼翼将公主从娘娘的怀里抱出来,转身交给自己时轻声道:“带她回自己的屋子。”
继而从边上拿过一床毯子轻轻覆盖在皇贵妃的身上,又弯腰托起她的身体,打横抱在怀里,转身徐步出去了。
这一路便径直离了景祺轩,穿过绵长的走廊回到符望阁,回到了嗣音自己的屋子。可是这一路她都没有醒,不知是太累还是卧在丈夫的怀里,竟睡得那样沉。
“不必传膳,朕和皇贵妃若饿了自然唤你们。”彦琛将一干人都打发走,再回身来,却见嗣音靠在床头恬然而笑,微眯的眸子里更是露出狡黠之态。
“你在景祺轩就醒了。”彦琛坐到她身边,不屑地说,“还以为朕不知道么?你又不是初龄,非要朕抱你回来。”
嗣音不服气,扭头哼一声,“反正抱都抱过来了。”
彦琛笑言:“一路过来宫女太监们都看着,你不害臊么?”
“闭着眼睛又看不见。”
“你是朕的皇贵妃啊,这样娇纵怎么好?”
“皇贵妃也是女人,娇纵是女人的天性。”
“是吗?”
“是…”嗣音来不及说话,嘴已被堵住,那炙热的唇不知何时凑到眼前,一瞬间贴住了自己。
气息交融,温存旖旎,嗣音的心好像随时会跳脱胸膛,她环臂而上将彦琛缠绕,可是吻却在此刻停下,丈夫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静,他轻声在耳畔说:“嗣音,再等等。”
“可是…”
话未出口,暖暖的吻已落在额头上,彦琛含笑哄她:“朕要你完完全全康复,你看你的伤口边上还留着紫红的淤血,朕怎么舍得?来日方长,待你好了…”他略带邪魅地一笑,几乎贴近嗣音的耳朵说,“朕会要你好好补偿的。”
耳畔酥麻的痒撩拨得嗣音面如火烧,她钻入彦琛怀里娇嗔:“那臣妾就一直这样不要好起来,免得辛苦。”
“胡说!”彦琛微怒,拧了一把嗣音的脸道,“你要闷死朕么?”
“皇上才胡说!”嗣音跃身而起,傲然与他对视,眼波流转间数不尽的明媚娇艳。
彦琛却哼声道:“别轻狂,那日朕说的话可不曾忘记,这笔账迟早在你身上讨回来,若不让你知道天子之威,来日你还要更加出格不成?梁嗣音,你慢慢等着。”
“皇上威胁我么?”嗣音扭过脸去,促狭道,“那就慢慢养着这副身体好了,来日方长嘛。”
“小妖精!”彦琛将她捉入怀里,挟在她的腰上轻挠,痒得嗣音连声求饶,几欲要哭了他才松开手,看着她娇喘连连,又有些心疼,凑到耳畔问,“还敢么?”
嗣音羞赧得睁不开眼睛,只贴在彦琛的胸膛前随着他的心跳重重地呼吸着,细如蚊蝇地一声呢喃:“身子快些好才行…”
皇帝朗声而笑,双臂将这副娇柔牢牢地箍在怀里,在她耳边呵气道:“明白就好。”
“皇上欺负人…”嗣音娇嗔,正闭目要陷入丈夫的怀里让自己安然睡去,忽而屋外娇滴滴的声音响起,竟是初龄带着哭腔喊:“母妃,母妃不要初龄了。”
隐约有奶娘、谷雨的劝说声,听起来她们似乎都快急死,嗣音直笑得喘不过气。
“你这小妖精生的小魔怪!”彦琛骂一句,起身扔下嗣音去开门,门前抱着娃娃的初龄仰头见父皇出现,竟是愣住了。
彦琛居高临下,对女儿极少露出严肃之态,沉着声音问:“父皇说过什么?初龄往后要自己在景祺轩睡觉,不可再缠着母妃,初龄是大孩子了。”
初龄撅着嘴看了父皇半晌,扭头对奶娘说:“我们回去吧,下回父皇在的话你就告诉我好了。”言罢骄傲地扭身就走,气呼呼的模样让边上的谷雨她们忍俊不禁。
奶娘窘迫至极,连声向皇帝请罪,说公主突然醒了见不到母妃就哭闹,不带她过来符望阁就不罢休,实在是怕吵醒了八皇子,这才过来的。
皇帝自然不能发作什么,沉沉地嗯了几声就转身进去了,可奶娘吓得仍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
屋子里嗣音趴在枕头上笑得起不来,彦琛恨得要捉她,嗣音躲到角落里摆手求饶,喘着气说:“闺女闹的,怪我做什么?”
彦琛似乎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竟转身气哼哼地走了,嗣音不知所措愣了好一会儿,不久却见皇帝提溜着一身粉色丝缎睡袍,胖乎乎如小肉球般的女儿进来,往床上一放,恨恨地说:“让她睡在中间。”
初龄因为走到半路又被抓回来,正不开心呢,听见父皇这样讲,便钻入嗣音怀里奶声奶气道:“母妃去景祺轩,让父皇一个人睡在这里好了,初龄不要睡在中间。”
嗣音几乎憋到内伤,将宝贝女儿亲了又亲。彦琛恨道:“朕真想揍她一顿,你们一大一小要吃定朕么?”
初龄听说要挨打,哇得大哭起来,匍匐在嗣音怀里扭动身体,一个劲儿地要娘亲带她走,任凭两人怎么哄都不肯罢休。
皇帝无奈,转身唤人拿来点心,亲自端到女儿面前“道歉”。初龄见有好吃的,果然不哭,捧着点心碟子盘腿坐在床上开吃。
彦琛方松口气,嗔怪女儿道:“有点心就不哭了,比起父皇初龄更喜欢点心吗?”
初龄很正经地抬头回答父亲:“我吃完再哭呢!”
嗣音再也忍不住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却被彦琛拢在怀里说:“输给你们一大一小,朕心甘情愿。”
心中一软,嗣音沉静下来,卧在丈夫地怀里看女儿心满意足地舔着手指,从血液里透出的幸福感让她深陷不可自拔,低声道一句:“彦琛,我能活过来,真好。”
彦琛微微一笑:“碧落黄泉,两处难寻,所以,你只能在朕的身边。”
这一夜,本该无限旖旎烂漫,皇帝却念娇妻柔弱而自制,以为至少能相依相偎共度良宵,谁知自作自受弄来小丫头横在中间,而她半夜梦中不知与谁厮斗,一脚一脚把爹娘踹醒,自己仍睡得香甜。
彦琛困倦至极,伸手揉揉嗣音被女儿踹疼的肚子,合目喃喃说:“将来让我们的外孙踹回来…”
七夕良宵,帝妃热热闹闹又窘迫百出地度过,所谓良宵苦短,因为翌日醒来,他们又要投入现实的世界里,那而还有许许多多的麻烦等着处理,唯有闯过这重重磨难,方得永世静好。
而梁嗣音如今贵为皇贵妃,当真再不能躲在皇帝的羽翼下,她已然立在云端,必须承受风雨。只是暴风雨从来不期而至,未雨绸缪才是上上策。
清晨,和郡王府的车马已备好,皇帝传话让泓昀翌日就要上朝,容不得他多休息两天。赫娅与梁如雨相送至门外,直到丈夫的身影不见,方折回。
“姐姐的早膳在厅里吃,还是送去您…”
“不必了,往后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这里任何事都不要你管,好好待在你的屋子里,别到我眼前惹我厌恶。”
不等如雨说完话,赫娅就恶声恶气地抢白了她,盛气凌人之势叫如雨相形之下显得娇弱不堪,如此却更惹得赫娅生气,连声叫她滚开。
退回自己的屋子,梁如雨忍不住落泪。秋穗看不过去,恨恨道:“难怪贤王府那里找****来,原来真的去找王爷了,这个女人果然什么都做得出来,草原蛮夷就是不要脸。”
如雨收了眼泪,咬唇不语。
秋穗又道:“您的堂姐封了皇贵妃,无比尊贵,王妃难道也不顾忌么?”
“呵…哪门子的堂姐。”梁如雨冷笑,“她从来就没正眼瞧过我,若说在宫里时她怕我有一日抢了皇上的宠爱也就罢了,如今我都是他们的儿媳了,她为什么还这样对我。她那么尊贵那么得宠,只要稍微对我好一些,我也不至于被人这样欺负。她就这么见不得我好吗?伯父还说什么我会得到照应,都是骗人的。”
秋穗叹道:“听说昨天皇上大封六宫,除了咱们贤妃娘娘外,人人都有封赏,这样一来更是要被人看不起咱们郡王府了。”
梁如雨闻言却静默了,泪光盈盈的眼眸微微一转,不知想了什么,手上竟倏地握了拳。
“主子。”秋穗在一旁低声说,“王爷只怕是要留一阵子了,这一回咱们怎么也不能错过机会了,别人的事管不着,自己的事总能做好吧。等您有了身孕怀了皇孙,还有哪个敢给您脸色看。”
如雨闷声道:“有她…就没有我。”
☆、447.第447章 是娘耽误了你
宫里,好容易从钟粹宫脱身的李子忻正端坐在堂姐面前,她被关了那么久,形同枯槁,可是堂姐似乎不比她好多少,病恹恹地歪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李子忻是知道的,就连自己和尚文珏这样倒霉的人都得到了贵人的封赐,可是堂姐这位贤妃却一无所有。当年一度落魄的年筱苒,如今亦得到了“靖”字徽号,虽然不及皇贵妃尊贵,却是六宫得到徽号尊崇的第一人,不论皇帝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证明她在皇帝心中还有分量,而堂姐…
“往后你好自为之,我这个堂姐也帮不了你什么,宫里的日子虽然难熬,至少不愁吃穿,别再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不然…”李子怡咳嗽了几声,冷笑道,“天下没有比皇帝手腕更狠的人了,他对付一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却让对方心骨俱碎,你看他给予你们所有人封赏,唯独漏下我,如此屈辱,比起真正地削去我的尊贵更让人难堪。对于我们李家,不啻是威胁和警告。子忻,你还年轻,要好好活下去。”
“娘娘别这么想,您还有三殿下,听说三殿下近日为皇上所重用,不论如何您是他的生母,谁也不敢轻视您。而三殿下素来孝顺,又怎会让生母受辱。”李子忻如是宽慰,长久的幽禁似乎已磨光她的棱角,益发连说话都变得稳重起来。
可是贤妃却愣愣地,不知是被堂妹哪句话戳中心骨,呆了半晌才说:“正是如此,我这个糟糕的母亲不能拖累他。”言罢竟泪如雨下,痛哭失声。
李贵人吓得不知所措,不时贤妃猛然咳喘不止,她便连声要唤太医。虽然贤妃受冷落是不争的事实,但帝后没有短她任何用度,御医馆仍旧派最好的太医来,诊脉后太医告诉李贵人:“贤妃娘娘并无大病,只是心气郁结,若能散开便能康复。然若长久不散,会酿成大祸。”
可这郁结之气,岂是那么容易就散开的?太医走后不久,李子忻侍奉了半日,至晌午,三皇子却到了。
原是翊坤宫宣太医的事也传到了前面,彦琛与儿子商议完事情后,便吩咐他:“去看看你的母亲。”皇帝没有多说别的话,如果儿子不能明白这一切安排其中的道理,那他也不必再指望什么了。
李子忻向泓昀转述太医的话后便走了,泓昀守在母亲床边许久,昏睡的李子怡才幽幽醒来。见黝黑健壮的儿子坐在面前,她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微微一笑说:“儿子你长大了,母妃…老了。”
“母妃从未变过。”泓昀亦微笑,握住母亲的手道,“母妃赶紧好起来才是,不然我怎么安心为父皇做事。”
“你父皇派你做许多事吗?”
“是啊,父皇如今很信任我。”泓昀尴尬地一笑,“当然不是指皇贵妃那件事,还有很多很多事,但是不能跟母妃说了。”
“是吗?真好。”李子怡笑起来,又忍不住咳嗽几声,挪动身子坐正,细细地看了几眼儿子,心满意足地笑道,“你好,母妃就知足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我也能跟赫娅好好相处,母妃不要再惦记承垚,我会再给您生很多孙子带的。”泓昀笑道,“所以您赶紧好起来,将来我会更加忙碌,孩子自然要交给您照顾,赫娅她自己也长不大。”
“如雨呢?如雨很稳妥。”李子怡问。
“就不要提她了,将来再对母妃细说。”泓昀涩涩一笑。
“好。”李子怡叹着答应了,她没有经历再去管儿子的那些妻妾,忽而笑起来问,“儿子,你想做太子吗?”
泓昀愣住,微微皱眉道:“您怎么又纠结这些事,难道今时今日,母妃还不明白吗?母妃…儿子很珍惜眼前的一切,我资质平庸,若当得太子,这天下就要乱了。母妃,我们别再提这些事了好不好?”
“我答应你,不提了不提了,泓昀你别生气,娘只是问问你。”李子怡竟是潸然泪下,摸着儿子的脸颊道,“我儿真是长大了,过去的日子,是娘耽误了你。”
泓昀松口气,笑道:“我自己也不长进,哪里能怪母妃,您只是疼我罢了。”他明朗地笑着,告诉母亲一些自己在西南的见闻,上次回来匆匆一面,又因承垚的死,母子并没说什么话,此刻李子怡见儿子神采飞扬,真真由心为他骄傲。
而反思过往种种,又的的确确是自己险些耽误他的终身。
“昀儿,千万别让你父皇失望,好好做事,好好做人。”李子怡如是嘱咐。
泓昀一愣,欣然应承。
之后母子闲话许久,李子怡便道一声乏了,让儿子也早些离宫去休息,只是临别时一路将他送到门前,叮嘱了许多话才依依惜别。看着儿子宽厚的背影徐徐离去,李子怡眼底的光芒渐渐黯然。
“娘娘,回屋休息吧。”静堇前来搀扶主子,贤妃依着她缓缓走回殿阁,上床歇息后吩咐道:“我累了,谁也不想见,只想沉沉地睡一觉,你们都不要进来打扰。”
静堇自然答应,带着小宫女们退了出去,直至夜里主子的寝殿里都静悄悄的,事实上自小皇孙死后,翊坤宫一直都很安静,宫女们不再听得到贤妃的呵斥,也再看不到她盛气凌人的一面,似乎小皇孙将贤妃一切戾气都带走了。
一夜相安无事,翌日李贵人前来请安,见静堇等侍立在殿外,问道:“娘娘还没起身么?”
“平日这时候都唤人的,今日还不见动静。”静堇答。
李子忻皱眉,贴****轻声唤道:“娘娘,娘娘起了么?”
可是殿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李子忻很不安,忙对静堇道:“开门进去吧,娘娘不会生气的。”
小宫女上来将殿门推开,里头竟是寂静如无人之处,李子忻一步步走向堂姐的床榻,见她安然卧在床上,倏地松一口气。宫女上来将帷幔挑起,李贵人含笑道:“娘娘,时辰不早了。”
可是安然而睡的贤妃毫无反应,李子忻一怔,心突突直跳,颤巍巍地伸手去摸堂姐的脸颊,竟是触手生凉。
“堂姐…”她轰然瘫倒,放声大哭,静堇赶来,果然发现主子再无气息,亦当场晕厥,外头的宫女太监闻讯,也跪地而泣,一时翊坤宫内哀声四起。
朝堂上,彦琛正专心听户部汇报半年来全国各地的税赋概要,方永禄那里突然有不小的动静,他愠怒地看过去,却见方永禄索性凑过来,低声道:“皇上,贤妃娘娘昨夜吞金自尽,已经薨了。”
彦琛闻言蹙眉,将目光投向立于殿下的泓昀,儿子的目光与自己交接,他的震怒终究因心软而淡去。
“让皇后决定如何诏告天下,朕散了朝再过去。”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户部侍郎继续。
皇帝的话传到中宫,容澜已穿戴齐整欲往翊坤宫,她想了想还是自己拆下了发簪,吩咐王海道:“传本宫懿旨,贤妃丧仪由皇贵妃主持,至于如何诏告天下她的死因,也由皇贵妃做决定,不必来问本宫。”
王海离去,络梅上来伺候主子褪下华服,问道:“娘娘真的不去吗?”
“也不想再见她最后一面,见了反而梗在心里。”容澜冷冷一笑,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对络梅道,“本以为这个女人愚蠢至极,一辈子也不会有聪明的时候,没想到走到这一步,竟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对的事。”
络梅茫然,怯怯道:“奴婢不懂。”
“她很明白,皇上看似冷酷实则最重情谊,她这一死,无疑是告诉皇上,她愿意放弃一切,自己也好,她的家族也好,求的,只是泓昀一生太平。”容澜眼眶微红,略带哽咽说,“其实她这个母亲,不见得有多失败,比起我来,她能心甘情愿为儿子付出的远多得多。”
“娘娘…”络梅心底一颤。
散朝后,父皇只是让自己往翊坤宫来,泓昀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自进入后宫便见到许多缟素的宫女太监,而愈临近母妃的殿阁,哀殇之气便愈加浓重。
待到门前,翊坤宫的太监迎出来为泓昀披上孝衣,哭道:“王爷,贤妃娘娘薨了。”
泓昀直觉得脑袋一紧,仿佛有大钟在耳畔轰然作响,他愣愣地问一声:“你说什么?”
众人哭着将他送入殿阁内,那里已然有一身华服的梁嗣音立在其中,见到自己,她只是淡淡地说一声:“殿下请节哀。”
泓昀有些语无伦次,“母…母妃在哪里?”
“仍在寝殿里,等你来见过最后一面才入殓。”嗣音很平静,得到贤妃自尽的消息时,她正在喂初龄吃饭,不疾不徐地让女儿吃饱后,才换衣服准备过来,临行时又得到皇后的懿旨,让她主持贤妃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