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澜到了。
对于这位久闻盛名的涪陵王世子,所有人都投去了观望的目光。
刘三金的脸上涌起一阵复杂。
上一次,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位世子下令将于统领打成了废人…
夜微澜率先下了车辇,走到另外一旁扶着梁芳茹。
二人手牵着手,郎情妾意,恩恩爱爱,那一副亲昵的模样,羡煞众人,让梁芳茹一路跟随走来都低头含羞,满脸的爱意。
徐若瑾浑身一个哆嗦。
梁夫人一脸满意的欢喜,与徐若瑾率先为夜微澜请了安,随后夜微澜再大礼还回,“岳母大人,恕我来晚了。”
“不晚,是我们来的过早。”梁夫人委婉客套,“其实也到时辰了,可能天气寒冷路途难行,通报传信的人也还未回,或许还需等上片刻。”
夜微澜皱了眉,“为什么会耽搁?怎么搞的?!”
他阴起脸色斥上一句,刘三金在旁竖着耳朵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小跑过来低声道:“世子爷稍安勿躁,下官已经派人去前方打探了,马上就会来信儿。”
“嗯?刘大人?”夜微澜瞄了两眼他的官服,“要恭喜你升官了?”
刘三金只觉得心底比这天气还冷,哆哆嗦嗦道:“不敢不敢,世子爷您折杀下官了,下官也是托了您的福气,才有今日的成就。”
“谢本世子无用,你应该谢的是梁四奶奶。”
夜微澜看向一旁的徐若瑾,嘴上与刘三金道:
“你们这些京官,总习惯去攀附王公贵戚,高官权臣,眼界着实的窄了,凡事总要谢到根源才对,否则…你也就是下一个姓于的。”
“下官有罪,下官谢过世子爷提携!下官谢过梁四奶奶提携!”刘三金的双腿一软,险些跪了地上。
徐若瑾一个大白眼翻了过去,根本不搭夜微澜的话,转头看向顺哥儿,“还没来信儿?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依照规矩,梁大将军入城后需先接圣旨,然后才算脱罪之人。
而在接旨之前,他还只是一介罪臣,是不能大氅加身,锦衣华服的。
所以徐若瑾早早就让顺哥儿做了准备。
接旨之后,立即衣帽鞋袜全都糊上…
顺哥儿将梁夫人也投目过来,侧开身子朝后一指,“回夫人,四奶奶,都已经备好了,您二位都放心。”
梁夫人早就亲自的看过为梁大将军准备的物件,点了点头,又继续看向城门之外。
而此时,远处隐约有一匹快马朝此处奔来。
刘三金又是一阵小跑的迎上前,正是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
“回刘大人,已经到了,马上就到!”
“好,好好!”刘三金一抹额头冒出的冷汗,转身又向夜微澜等人传话。
他这个五品官当的着实不易,一人肩挑数职外加跑腿儿的。
这也没办法,谁让要面对的是夜微澜这位世子爷?
虽说世子不建的会对他下什么狠手,但心有余悸,心有余悸啊!
梁夫人听得这个消息,忍不住站起身朝城外迎娶。
徐若瑾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追随。
梁芳茹也正犹豫是不是要跟着,夜微澜攥了攥她的小手,示意她就在这里等着。
梁芳茹轻咬下嘴唇,只能投去远远的期盼。
远处,一骨瘦如柴的蹒跚老人领着一个孩子,一步一步的迎面而来。
尽管瘦骨嶙峋,尽管他身披残破的单衣,脚踏漏指的布鞋,但老人高昂的头,犀利的目光和周身散发的气势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股发自内心的崇敬和崇拜油然而生,更有人已双眸落泪,不能呼吸!
“老爷!”
梁夫人一声呼喊,诉尽了所有的委屈和苦难,诉干了所有的期盼和怨怼。
向来最重规矩的她这一次也禁不住满脸落泪,险些跌倒在地,痛哭流涕。
徐若瑾搀扶住梁夫人,看向梁大将军的目光也不禁动容。
这便是自己的公公,梁霄的父亲?
除却骨瘦的身体和年龄沧桑的褶皱之外,梁霄实在与他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第614章 相见
“小婿夜微澜为岳父大人请安行礼!”
夜微澜不知何时出现在梁夫人和徐若瑾的身旁,他朝着远处高声呼喊,让远处走来的老人脚步微顿,眯着眼睛望向此处,弯腰抱起脚边的孩童,昂首阔步,步伐飞快。
“老爷!”
梁夫人挣脱开徐若瑾的手,朝着前方跑去。
徐若瑾没有继续跟随,而是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等候。
梁大将军将夫人拥入怀中,只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稳下来…
似乎从扑到梁大将军怀中的那一刻,梁夫人已经彻底的把自己交托给丈夫,听之任之,将真正的梁子瑜包裹在狐裘大衣之中,随着他继续朝城门处走去。
徐若瑾并没有迎去太远,待梁大将军等人走到城门之前,她则行一大礼,端上热酒举过头顶,“儿媳徐若瑾恭迎父亲归来,烈酒驱寒,请父亲品尝。”
梁夫人想劝一句,梁大将军看着那一瓮酒,抬手接过灌了几口!
本已精锐的眼眸凸显出几分烈意,他看向徐若瑾,只说了两个字,“很暖。”
“谢父亲夸赞!”徐若瑾起身,夜微澜则上前引路,“路途寒冷,岳父大人还是先接旨,随后归府家人再叙。”
“冷?”
梁大将军目光扫过众人身上的皮裘暖帽,再看看自己身上单片薄衣,露出几分不屑的嘲讽,“本将不觉得冷,我儿子能取七离国主首级实为大魏功臣,听过之后热血沸腾,哪怕这寒风再刮上一整年,本将也挺得住!”
声音沧桑豪迈,虽底气不足没有那般洪亮,却没有人敢亵渎他的满腔豪情。
徐若瑾瞄向一脸尴尬的夜微澜,而此时刘三金等已率众官前来迎候。
一一做了自介,梁大将军似乎也懒得去记他们都是什么人,什么官,看向刘三金,只一句:“颁旨吧。”
“是!”
刘三金没有半分耽搁,当即便燃起香炉,梁家众人接旨。
旨意很简单,免去梁大将军罪臣身份,封赏威武大将军,赐梁家御笔亲题的挂匾,京都的将军府归还之后更赏良田百倾,棉锦百匹,银两十万。
夸赞了梁霄的英勇无双之外,也称赞了徐若瑾的酒,待梁霄征战归来,他与梁鸿兄弟二人召入京都,官爵待定。
至于梁辉这个人,圣旨中提都未提。
梁大将军率家人叩谢皇恩之后站起身,梁夫人看着身边的小家伙儿不由心酸得很,这个刚能蹒跚走路的小孙子就这样的没了父亲。
这是多么苦的命?
徐若瑾倒很讶异圣旨中会突然提到自己的酒。
虽然奇怪,但她也不愿去细细猜度,只当这是个好事儿,“灵阁”的酒借此能广销各地赚银子还不好?哪里有空去想京都龙椅上的人为何这么做?
梁大将军言辞极少,所以刘三金等人也没叙上几句话,就眼巴巴的看着梁府的人接连上车回了府。
徐若瑾是最后离去的,招待着众人一同回府吃席宴,总不能天寒地冻的来了,宣旨之后就置之不理的打发回去,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做的。
梁大将军归府之后便没有再露面。
洗漱更衣后便在书房休歇,只有夜微澜与其在书房中私谈很久,其余的人没能再见到他。
尽管如此,从梁大将军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梁府的所有人似变了另一个模样!
忠叔老迈的身板挺直了些;顺哥儿年轻气盛的模样更收敛了些;
其余管事们规规矩矩,没有了分毫的骄躁和忧虑,连一向刻板的梁夫人都为应酬宾客,多喝了好几杯。
这一日欢声笑语,这一日喜气洋洋,直至夜幕降临,刘三金为首的京都官员率先离开梁府,其余的宾客才三三两两的各自离去。
徐若瑾回到“若霄轩”躺在床上觉得浑身骨头都酥了!
这一日虽然高兴,可也真把她累的瘫软无力,两条腿已没了知觉,走起路来都不住的打晃。
长舒了一口气,徐若瑾的脑中又蹦出了那个臭男人的面孔。
今日迎接公公回府的气势很足,连袁县令那等一地的父母官都没轮得上近前,若是梁霄也在的话,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从御赐牌匾挂上的那一刻,梁家似又恢复了往日的荣耀,这一份荣耀,正是她的男人用命换回来的!
徐若瑾的心思很矛盾。
她即觉得欣喜若狂,内心又有其他的担忧。
他被高高的架了上去,他的责任也背负的更加沉重,他的伤,就真的无碍了吗?
所有人都在猜度他的伤是真是假,可只有她知道,那伤口的的确确存在,而他也的的确确体虚体寒,偶尔心绪紊乱。
梁霄啊梁霄,你可千万要完完整整的回来,别缺胳膊少腿儿的,否则…否则也只能认了,好歹是保住命!
徐若瑾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着梁霄,门外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竖起耳朵,听到院中有了说话声。
“梁四奶奶可在?”声音尖细。
红杏在门口道:“刚刚歇下。”
“快去把她喊起来。”是夜微澜身边的王公公。
红杏略有犹豫,“可四奶奶刚刚很累了,这会儿估计已经睡下了,什么事这么急?能不能明天再办?”
“放肆!”王公公发怒,声音尖细无比,“吩咐你做事你就办,快!”
“这事儿是梁府,我只听四奶奶的吩咐。”红杏的小脾气上来也是谁都不怕的!
更何况,今日梁大将军刚刚归府,这个向来和四奶奶看不对眼的老太监跑来耀武扬威?她何必在意?
“你…”王公公不等继续骂,徐若瑾已经从屋内开了门,“何事这么急?”
夜微澜应该还没那么闲的慌,让王公公在今日找到自己院子来,想必是真的有事。
看到徐若瑾,王公公的身速极快,凑到她的耳边道:“梁大将军病倒,不请大夫,只点了你!”
徐若瑾满脸震惊的看回去,见王公公那一脸凝重,她已经不需要怀疑此事的真假!
刚回来就病倒?
这…这是见不得梁家过上一天的安生日子吗?
“等我,马上去!”
第615章 有疾
一日之间见两次梁大将军,第一次气势枭雄,第二次却病倒在床。
这两次的天差地别,让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评价心里的五味繁杂,站在梁大将军的窗边翕了半晌的嘴也没说出话来。
若不是那一双锋利的眼眸闪烁的盯着她,她或许会以为这是冒充自己公公的。
怎么会这样?
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
徐若瑾心底的话即便没有说出口,夜微澜也看懂了她想问什么,“与我说着话便突然晕倒,王公公懂一点,将岳父大人救醒,本想去找岳母,但…”
“不许告知任何人!”梁大将军接上这一句,“谁若敢走漏风声,我绝不饶他!”
徐若瑾心底一紧,咽了咽唾沫才上前,“父亲,那…那容我为您诊一下脉?我学过几日,好歹懂点儿。”
梁大将军伸出手臂,格外痛快,“来吧。”
徐若瑾没想到会这般顺利,但仔细一想,梁大将军或许知道自己懂一些诊脉的技巧,否则也不会让王公公把自己喊过来。
静了静心,徐若瑾也长舒了几口气才搭上手去…
只是她的脸色越发的阴沉难看,夜微澜也跟随着紧张几分。
“怎么样?”夜微澜忍不住追问,徐若瑾犹犹豫豫,没有马上就说。
梁大将军看着她,“婆婆妈妈,你只需告诉我,还能挺多少时日就可以了!”
徐若瑾咬了咬嘴唇,狠下心来道:“单凭借我一个人的能力,我只敢保证半年。”
“半年不够!”梁大将军当即驳回,“至少要一年,一年的时间,那小子才有可能把七离国彻底拿下!”
徐若瑾有些急,“父亲,我可以为您找更好的大夫,而且是我绝对信得过的人,我毕竟是半路出家,诊脉也不见得那么精准,您看…”
“不!”
梁大将军的声音格外坚定,“你信得过的人对我来说与没有一样,因为我信不过。”
“难道连母亲也不说吗?”徐若瑾对此很是吃惊。
梁大将军摆了摆手指,“不许说。”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为我最少续命一年。”梁大将军用仅存的一丝力气摆手撵他们都出去,“今晚我就睡这里了,让老忠来门口守着,写好了药方子熬好了药就交给他,行了,你们都走吧。”
徐若瑾真是被公公的霸道跋扈惊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而她浑浑噩噩的被撵出去时,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还应该再争取一下。
为何自己信得过的人,他就信不过呢?
这种说辞让徐若瑾不能理解,却又不得不接受。
怪不得梁霄也是那么霸道,合着真是遗传…
夜微澜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并没有马上离去,“我还是幼时见过岳父大人一次,那时他英姿勃发,气势凌人,格外英武,而如今再见,他仍是不给任何人留有商量的余地。”
“或许,这个性格成就了他一生的战功赫赫,但从做人来讲,这一架坚硬的骨头,又能挺多久?”
他看向了徐若瑾,“半年,你也是多说了吧?”
徐若瑾没想到被他看穿,原本想要否认,却叹气的点了点头,“但我有这份信心。”
“你打算去求什么人?”夜微澜似是劝诫,又似警告,“我奉劝你近些时日不要与懂医药的人来往。”
他环顾四周,“盯着这里的人很多,期望着岳父大人…”他指了指天上,“也很多!”
徐若瑾没有否认,或许的确如夜微澜说的这般,期望梁大将军死去的人会很多。
她真的无人能求?只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了?
“无妨,我可以学。”
徐若瑾露出一丝苦笑,“人这辈子不都是在学么?学识字,学本领,学生活,我可以学,没什么大不了。”
“若瑾,你的确是个奇妙的女人。”
夜微澜与她面对面,“这辈子,我不期望与你作对。”
徐若瑾微皱眉头,“只要你好生对待三姐姐,没人会愿意和你这位阴晴不定的世子爷作对。”
“哈哈哈哈哈…”夜微澜突然大笑起来,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转身朝着院外离开。
王公公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若瑾一眼,极速快步的跟随离去。
徐若瑾望向他离去的背影,越发对这个人无法下结论。
他坏吗?似乎他没做过什么好事,但对梁家也不坏。
他好吗?他喜怒无常,却有着极强的耐心和无法看透的野心。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危险。
可这个危险的人不单知道自己的生母身份,而且还与自己沾了几分亲,更是和她的眼睛长的那般的相像。
真是…
徐若瑾很想骂街,可一个人朝天怒骂似乎有点儿傻。
转回身去了隔壁的小屋,忠叔已经铺好了笔墨纸张,等候她写方子。
这一个夜晚过的特别的快。
徐若瑾也不知自己回了“若霄轩”睡了多久便天色大亮。
起身之后,又重新叮嘱春草和红杏一遍,不许跟任何人说自己昨晚去过老爷的书房。
两个丫头也知轻重,连连答应下来,绝对不会吐露半个字。
徐若瑾洗漱过后便去为梁夫人请安。
梁大将军此时也在“福雅苑”用早饭,徐若瑾微怔一下,略显尴尬紧张,反倒是梁大将军没有任何反常,好似昨日的事是徐若瑾自己做了梦一样。
梁大将军归来,梁夫人如同变了一个人。
衣着装扮格外得体,脸上更是扑了脂粉,雅致美丽,连说话都多了几分温婉悦人。
与二人请过安,徐若瑾便接连得了两个消息。
一个是夜微澜今日要带梁芳茹离开中林县回涪陵王府,另外一个则是刘三金前来拜见梁大将军,他们也要回京复命了。
对于这两件事,梁大将军的安排很简单,与夜微澜只有一句话,“给涪陵王请安带好”,对刘三金他则没那么客气:
“梁府支援此地救灾也花了不少银子,难不成这一地的灾民都要梁家人养活吗?”
“京都要开灵阁,把澶州王府对面的那间铺子赏给老臣,老臣就把酒铺开在那里,谁买都卖,唯独不卖澶州王府的人,还有忠勇侯府,一并不卖!”
徐若瑾听了这话忍不住嘴角抽搐!
虽然也曾有过这等想法,公公还真就这么办?
老爷子这是想趁着存活之际往死里气那澶州王啊!
看来,往后梁府的乐子会越来越多了!
第616章 抓狂
梁大将军此言一出,面部抽搐的不仅仅是徐若瑾,还有梁夫人。
因为梁大将军可把忠勇侯府也划归在拒绝来往的行列,这着实让梁夫人心里不太痛快,可又不敢强力的反驳。
“老爷这话说的,我也是侯府出身,难不成,往后在家我还吃不得那丫头的酒了?”
梁夫人说的酸溜溜的,也把徐若瑾给稍带上了。
徐若瑾在一旁装耳聋,才不会在这个时候搭腔开口做好人,讨好了婆婆就得罪了公公,这种傻事她才不干!
梁大将军一句话就将梁夫人的念头打消了,“你吃的是梁家的饭,住的是梁家的居所,一品诰命也是因我所得,我获罪你也跟着受牵连,难道这些是楚震翔给的?”
梁夫人也遇上了硬茬子,没了以往的硬气劲儿,“老爷您这话说的,让外人听着…”
“就这么着!”梁大将军不容反驳,转头看向刘三金,“你都听清楚了?”
刘三金满脸尴尬,也不得不应承着:“下官一定将您的话全都带到,但…皇上怎么决策,下官无能为力啊。”
梁大将军冷眉一横,“本来也没指望你!”
刘三金被噎的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算把气喘平顺,他现在真巴不得撒腿就回京都,因为在这位大将军的身边,即便不被吓死,也得被话噎死!
梁夫人被梁大将军挤兑的不想说话,徐若瑾只能在这个时候当个圆场的站出来,“刘大人这一次来的格外匆忙,着实劳累辛苦了,冬季寒冷,哪怕是马车内烧了炭也顶不住太多的寒,特意备了两坛酒为您带上,不求您喝的痛快,只在路上与众人驱寒就好!”
刘三金面露惊讶,连忙道谢,“多谢梁四奶奶,您的善心善德,救了此地不知多少百姓的命,回到京都定要向皇上禀告,下官各人对您更是佩服不已。”
“刘大人谬赞了。”
徐若瑾苦笑不已,“我也不过就指望着一个酒铺赚了点儿银子,取之于民,民即有难,自当要拿出来帮一点小忙,这不单是为了受灾百姓,更多是为了本心。”
“本心不乱,事持以恒。”
徐若瑾朝向刘三金微微福礼,“劳烦刘大人回京之后不必向皇上禀告梁家救灾救民,这等事不为求功,还是不要惹太多口舌为好。”
徐若瑾这一番话让刘三金瞠大眼睛,朝她规规矩矩的行一大礼,“是下官狭隘了,定遵梁四奶奶之意。”
“行了,都得了两坛好酒还不快些走!”梁大将军若有所思的看了徐若瑾一眼,开始撵起了刘三金。
刘三金哭笑不得,只能连连告退,梁夫人起身送其到屋门口,徐若瑾亲自陪着出了院子,送出梁家大门,又让顺哥儿陪送出城,才算就此罢休。
本打算就此回了“若霄轩”喘一口气,可徐若瑾刚一转身就又看到了夜微澜。
“世子爷还有什么是希望带回王府的?我这就吩咐他们快去准备,以免时间紧了来不及备好。”
“就那么盼着我快点儿走?”夜微澜豁然凑近她,“还是你…怕我?”
“世子爷觉得令人惧怕是件好事?”徐若瑾忍不住反讽,“能使人闻风丧胆,能止小儿夜啼的,似乎都是大凶大恶之人的。”
夜微澜反倒是笑了起来,“我倒是很喜欢看你这副故意装不懂的样子,你明白,我为何如此纵容你。”
“我不明白。”
徐若瑾直视的看向他,“我只明白您若再不快些的离开,老爷恐怕又要骂了,堂堂的涪陵王世子被大将军骂走,传出去可不是一件喜庆的事。”
“乐事又有何妨?”夜微澜拽了拽大氅的衣领,“酒不够,我还要!”
徐若瑾瞪大双眼,“灵阁都开去了西南之地,还有什么不够的?”
“本世子说不够就不够,我只喝你亲手酿的。”夜微澜转身便往外走,“希望下一次再见面是在京都!”
看着夜微澜离去的背影,徐若瑾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自己的隐秘身世被这个喜怒无常的人知道,她总有一股危机感。
可那有什么办法?
能弄死他?没那个本事。
与他交好?发自内心的不想。
徐若瑾豁然有一股举足无措的感觉,让她自觉很是无力与失败。
想到田公公第一次离开此地时特意告诉过她不要去京都。
那时自己不懂,现在才真正的明白。
去京都对她来说太过危险,但那时,大爷还没传出战败被俘的消息,梁霄也没出兵拿下七离国主的首级。
想到梁霄,她的心里安稳了些,有时也不必太过逞强,把事情交托给他,岂不是一种解脱?
徐若瑾静了半晌才觉出今天的天气的确有些冷,快步的回了“若霄轩”,她仍然让春草从私库里搬了几坛她亲手酿的烈酒送去给了夜微澜。
“辣死你个王八蛋!”
她自我安慰的腹诽一句,事情也就这般过去。
夜微澜带着梁芳茹离开中林县之后,梁家并未就这样平稳的安静下来,因为前来拜访梁大将军的人很多,讨好巴结的人也很多。
依着梁大将军的脾气这些人自是都不肯见的,每天只在书房之中与姜老太爷下棋,除此之外,谁都不见,连姜三夫人前来拜见一次,也只是打了个照面就被撵走。
其实只有徐若瑾知道,是老爷的身体扛不住,所以才以这等态度对待外人。
而她每日除却应对这些前来送礼拜见的人之外,更是要精心攻读医书,琢磨着如何能为梁大将军续命保命。
只是让徐若瑾更为头疼的是生病自当需要静养,可惜梁大将军除却夜色来临之后喝药入睡,白天他都会起身,好似正常人一样起居生活,偶尔还要武上两套拳脚功夫,告诉所有人他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这着实让徐若瑾麻爪抓狂了!
有这么当病人的么?有么?
只是单单针对一个老爷子,徐若瑾就已经头大如斗,而这一早她又被梁夫人找了过去。
“老大媳妇儿和老二媳妇儿还有四五日的功夫也就回来了,好歹能回来过个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梁夫人看着身旁咿咿呀呀的小孙子,满脸都是慈爱的笑,“老大没传来具体的消息,她也就不是个守寡的身份,你告诉下面的人,谁敢在这个时候提及老大的事,无论是谁,全都打了板子滚出去,一个都不留。”
第617章 信件
梁夫人说此话时,脸上挂笑的看着梁子瑜,就好像在说天气,在说吃什么喝什么,在说那绣鞋的样子不错。
没有怒气,没有不喜。
可这等笑眯眯的警告,让徐若瑾从脚趾头凉到头顶,似乎以为是自己幻听,婆婆根本没有说这一番话。
看到徐若瑾呆愣愣的站在那里,梁夫人收敛几分笑意,打量着她道:“想什么呢?没听到我刚刚的话?”
“没事,是我刚刚想起为大嫂和二嫂他们修葺的院子不知怎么样了,天气冷,进度慢,应该去催一催的。”
徐若瑾随口找了个理由,梁夫人顿下道:“老大家的就一个人了,孤孤单单住着也不合适,就让她住我的东厢房,都在一个院子里,看着孩子也方便。”
“东厢…”徐若瑾犹豫了下,梁夫人即刻问:“有问题?”
“问题倒是没有,一是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觉得不方便,二来,也怕委屈了大嫂。”
徐若瑾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已开始预料大嫂住在“福雅苑”后的麻烦恐怕不会少。
提到了梁大将军,梁夫人才不得不暂时打消这个念头,“等我问过老爷后再说,你先去忙吧。”
徐若瑾点头应下,梁夫人又开始逗弄着小孙子,不再看她一眼。
似乎从见了梁大将军和梁子瑜的那一刻,浑浑噩噩的梁夫人又恢复了以往的盛气凌人,时时刻刻保护着怀里的小孙子不受外界的半点儿“污染”。
除却方妈妈之外,哪怕其他管事妈妈们想抱一下,梁夫人都会满脸不喜,很不高兴。
若不是梁子瑜很喜欢白芷,梁夫人根本不允白芷靠近他半米之内。
徐若瑾虽能理解梁夫人是将对大爷的思念疼爱全部转嫁给了这位梁家长孙,但凡事物极必反。
她的这份疼爱已然有些扭曲的离谱,就不知大嫂归来之后,会不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叮嘱管事们快些把大房二房的事情办好,徐若瑾思忖一二,去了外书房,她想与老爷商议下药方子的事情,也有心劝劝他别再任性的逞强。
只是刚刚走到外书房的院门口,她正看到姜必武从里面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徐若瑾也很久没见到他。
姜必武见到徐若瑾倒是一喜,“你来的正好,刚还要去找你呢,说曹操曹操到!”
“找我?”徐若瑾指了指自己鼻子,“什么事?”
姜必武的嘴朝着屋内努了努,低声道:“两位老爷子要喝酒。”
“什么?”徐若瑾惊的眼睛险些瞪出来,“不行!这怎么能行?绝对不行!”
自从为梁大将军号脉开方子之后,徐若瑾是严令他禁酒的!
姜必武一脸苦笑,“我可不敢说,你敢?”
“我…”徐若瑾提了一口气,也气馁下来。
以前她觉得姜老太爷就是个霸道不讲道理的老头儿,如今家里这位老爷子比姜老太爷更霸道,更不讲理,更不容置疑。
让她去给两个老头子下禁酒令,她还真有些虚的慌。
“是哪一位提出要喝酒的?”徐若瑾有心问个详细。
姜必武挠挠头,“我们家的…”
“哼!”
徐若瑾立即插腰瞪了眼,不等她开口斥骂,姜必武则连连拱手告饶,“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
“什么没办法?你这就是纵容!纵容!”
徐若瑾才不给姜必武留什么余地,而且她一边吼着,一边透过门缝儿朝里面看去。
听声音,两位老爷子或许是在院子里点了银炭炉子吃茶下棋,若是这般的话,自己吼的声音,他们也能听到!
那还不如趁着姜必武在,拿他当个靶子骂上一顿,就不怕两位老爷子不脸红,这总比进去再苦口婆心的劝他们要强!
姜必武虽与徐若瑾认识的时间不短,也见过她发火的模样,可自己从未有过亲身体验,被她这般一吼,倒是惊愕的张大嘴巴,傻愣愣的看着她回不上话。
“不说话?心虚了吧?”
徐若瑾朝着他叽咕着眼睛,嘴上仍旧训道:“姜老太爷的身体本就不好,而且没有多少酒量你也不是不知道,老人家纵着自己胡来,你不拦一下也就罢了,怎能让我们老爷子也跟着胡来?”
“就算我们老爷子的酒量好,身体棒,可他是从什么地方回来的,你知道吗?”
徐若瑾又斥又捧,好赖话是串着说,“那种地方回来怎能不好好休养一阵子?身体都调理好了,适应了府上的生活,吃惯了这里的饭菜才能提饮酒,现在?绝不可以!”
“而且我正在为老爷子用着调理身子的药,早已说清楚不许饮酒了,怎么不听?”
徐若瑾上下打量了姜必武,抱着手臂冷哼道:“前两日姜老太爷来,也没提要喝什么酒,怎么今儿你陪着,反倒是要喝酒了?”
“是不是你招惹的?”
“一定是你!”
“哼!”
姜必武在徐若瑾刚刚叽咕眼睛时,就已经明白她想干什么了!
可自己当个挨骂的靶子也着实有点儿太委屈吧?
里面的两个老爷子他惹不起,外面这位梁四奶奶他更惹不起!
合着他就是个挨骂的,这一趟梁家来的真不是时候!
姜必武心里憋屈,面子上还得继续做戏跟着演下去,让徐若瑾这一通话全都骂完发泄完…
而里面正空着茶碗等喝酒的梁大将军和姜老太爷面面相观,都不是聋子,自当听到徐若瑾在院门口那一副撒泼的谩骂。
梁大将军嘿嘿一乐,“这儿媳妇儿不错。”
“哼,说我酒量不行?我不服!”姜老太爷很是憋气,可他又不能出声,否则这徐若瑾冲进来挤兑自己一通,这一张老脸可彻底的没地方放了!
“不服?那你倒是拿酒去啊!”梁大将军怂恿着。
姜老太爷眼睛翻上了天,“你这儿媳妇儿,谁敢惹?”撂下这个话题,姜老太爷若有所指,“说起来,家里有这么一个直性子,倒是不闷的慌,你们家老四本就话少,配上这么一个,挺合适。”
梁大将军陷入沉默,并没有应答姜老太爷的话。
姜老太爷倒很纳罕梁大将军的反应,他没有追问,竖起耳朵继续听着门外的争吵。
徐若瑾此时已经骂的嗓子都有些哑,见到姜必武一张脸黑沉入墨,她才吸了吸鼻子,打算停一小会儿。
只是不等她歇一口气,红杏匆匆的从门外跑来,嬉笑的扬手道:“四奶奶,四爷来信啦!”
第618章 传情
“金戈铁马饮酒酿,
沙场点兵思佳瑾。
飞叶雪絮情飘意,
燕回春晓定归期。”
想你。
等我。
短短四句和四个字,让徐若瑾看的心花怒放,有心藏着掖着,却仍旧笑的合不拢嘴。
这还是她两世为人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而且是那么一个臭家伙写给自己的情书。
“讨厌,就不能多写几句!”徐若瑾看着纸页上如飞的墨字,羞涩的抱怨。
刚刚还是插腰训斥的泼辣妇人,此时看到梁霄信件立即变为娇弱羞涩的可人儿,这豁然的转变,让姜必武很是不能适应!
“那个…”
姜必武有心继续刚才的话题,徐若瑾则举着信打断了他,“我先去回信,你记得跟两位老爷子说,绝对不能喝酒,喝也没有,一滴都不给,就先这样了,我走了!”
姜必武等了眼睛,“你就这样走了啊!”
徐若瑾脚步匆匆,一个字都没回答,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外书房的长廊处。
姜必武抬着召唤的手臂僵持半晌,只能落下挠了挠后脑勺,目光瞄向院内的两位老人,他不由倒嘶几口凉气。
又要挨骂了!
而且是挨两位老爷子的骂,还不是一个人!
明儿说什么也不陪着老太爷来梁家了…打破头都不来了!
徐若瑾晾下两个老爷子回了“若霄轩”,进了屋中就把信件放在桌案上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看。
一共三十二个字,她不止读了三十二遍,那一张薄薄的纸页被她蹂躏的几近透明…
他离开的每一个夜晚,她朦胧醒来之前都会梦到他。
梦中的情境有好有坏,有甜蜜又有危险,似乎所有心底的担忧都被她梦了一遍,而她期望的平静生活,也在梦中上演。
而这一封信上的三十二个字,好似梦境突然实现了!
发自心底的喜悦,让她又将信从头至尾的读了一遍,指尖不由在纸页上划动,心里在想着回些什么。
写诗,她真的不在行。
可若是写的太直白了,会不会被笑话呢?
正在心底琢磨,徐若余光一扫,突然发现阳光映照下,纸上的影子似乎是其它的字?
心中疑惑,徐若瑾重新把纸页拿起来对照着太阳的方向寻找角度。
强光的映照下,的确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小字,围绕在三十二个字的情诗周围。
“春草,把门关上。”徐若瑾立即冷静下来,吩咐春草做事,“你拿好纸笔,我说,你写。”
“奴婢的字太差了。”春草也是跟随徐若瑾之后才开始识字写字。
徐若瑾毫不在意,“没关系,只要能看得懂就行。”
“好!”春草应答下,关上门便准备就绪。
徐若瑾一边念,春草一边记,仔细辨认之后,才大概明白梁霄隐晦说的几件事的意思。
第一,不怕家里闹。
第二,梁辉未死。
第三,灵阁开在七离国。
第四,京都见。
第五,爱你。
徐若瑾看到最后一条时,又忍不住“扑哧”的笑了出来。
这最后一句自当不用念出让春草记下,她只需默默的记在心里就够了…
拿过春草写的纸张,徐若瑾用心的记好后便将纸扔了银炭炉子里烧成灰烬。
炭味太浓,春草去把窗子打开一条缝隙。
凉风吹过,炭灰随着轻风扬起,吹至门外,徐若瑾也开始仔细的揣摩思考,梁霄为何要私自告诉自己这些事情?
既然做的如此隐秘,而且是夹带在情诗之中,显然这些事情他是不希望家里人知道的。
不怕家里闹,指的应该是大房和二房两位嫂子归来;
大爷未死,这是事实,可单独的提出来,亦或许对外的消息是不一样的?
灵阁开在七离国,这件事徐若瑾猜度不住原因,但也不会反对,至于“京都见”…
徐若瑾不免又想到自己的生母。
梁霄已经表明态度,他会去京都,而方妈妈都知晓自己的生母身份,梁霄或许早就知道。
他仍旧让自己去京都,是要彻底的把这件事有一个了结么?
徐若瑾感觉心跳加速,不自觉的用手抚了抚。
想着他最后一条的“爱你”二字,亦或许他更多是为自己着想,自己还有什么可惧怕的呢?
反反复复的思忖,反反复复的揣摩,徐若瑾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若不是白芷前来找她,她似乎已经忘记了时间。
“母亲那里又有什么要吩咐的?”
白芷每一次来找她,似乎都没遇上过什么好事。
但这小妮子也自知每次都来讨徐若瑾的嫌隙很不是滋味儿,所以在临去之前,都会把大概的情形说一说。
“奴婢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是夫人刚刚去外书房见老爷,回来后脸色便很是难看,随后就吩咐奴婢来找您。”
白芷琢磨了下,“奴婢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估计是说了大嫂要住东厢的事。”徐若瑾心里隐约有了谱,早间婆婆就说过这件事要问过老爷。
亦或许是老爷子不答应?
白芷没有再插嘴,徐若瑾也没有立即就过去,让杨桃带着婆子们收拾下院子,留了红杏在屋中规整箱笼,她才带着春草又去“福雅苑”。
“福雅苑”中,梁夫人正在与方妈妈抱怨着,“她就算再有本事,不也就是个妇人,老爷瞧不上陈家,可总要顾忌下孩子吧?”
“才一岁多的年纪身边就没了亲娘,这…这往后怎么让人放得下心呢?”
梁夫人看着一旁乱爬的梁子瑜,忍不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我是不管他了,终究他也不会来这院子里,我就要老大家的住东厢,谁拦着我都不答应!”
“我亲自盯着,她还能有什么花花心思?为了孙子,我也豁出去了!”
梁夫人喋喋不休,方妈妈除却叹气之外,无话可说。
夫人又上来较真的劲儿,她是多一句话都不想劝的。
亲眼盯着就能盯得住么?
终归还是四奶奶最为难…
方妈妈没有插话,只等稍后看四奶奶怎么说。
徐若瑾一进门就感觉到梁夫人的脸色不虞,可不让大嫂住“福雅苑”的东厢也不是自己提的,赖得着自己么?
只是事情不出她所料,刚刚一进门,梁夫人的冷嘲话便立即来了,“去老爷那里给我告状递小话?你还真是长本事了!”
第619章 抵挡
徐若瑾当即一愣,看向方妈妈在一旁也是脸色不佳,显然刚刚在夫人这里也没得了什么好脾气。
“母亲这话我不能懂了,递小话这等腌臜事我向来是不屑于做,谁做了谁心里清楚,更何况,我刚刚虽然去外书房要见父亲,但并没得见父亲的面儿就回了,不知道这小话到底是从谁的嘴里传出来的,也不怕咯了牙!”
徐若瑾在梁夫人面前向来是恭恭敬敬,极少情况下会出现这样硬气的时候!
她这突然的回驳,让梁夫人也愣了下。
说徐若瑾去递小话是梁夫人在故意诈她而已,但是告诉自己徐若瑾去外书房见老爷的,倒是那管事的婆子。
“不过说你一句,就一百句在等着我,如今管家管的利落了,翅膀也硬气了。”
梁夫人是不肯服软的,徐若瑾则很不在意,“家里的事本来就不愿意管,若是母亲有更好的人选,我还乐意去轻闲轻闲。”
“行了!”
梁夫人见她越发的厉害起来,也知适时的收敛。
毕竟她要说的不是这个主题…
“早间我提了,让老大媳妇儿住厢房,你说应该去问问老爷,可老爷不同意,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才好?”
梁夫人把这件事情提出来让徐若瑾决策,虽未出乎徐若瑾的意料,但她脸上满是讶然,“您院子里的安置让媳妇儿来出主意?似乎…不太合适吧?”
“让你出主意你就出,家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这么点儿地方,老大媳妇儿若不在东厢住,能住哪里去?”
梁夫人说的倒也一本正经,“此地一共就这么大的府宅,后园子的院子收拾出来给了梁鸿一家子,除此之外没了地界,她就那么一个人…”
“子瑜我是不肯松手的,必须养在我身边儿。”
梁夫人对此格外坚持,“把她单独撇开,对子瑜也不好。”
“父亲为何不同意?”徐若瑾虽知道老爷子是厌恶了陈家,但具体怎么与婆婆说的,她还需要仔细问问。
“老爷…”梁夫人提了一口气,眼圈有些湿润,“老爷认定老大已经没了,她是寡身…”
徐若瑾下意识的看了方妈妈一眼,方妈妈微微摇头,示意原因没这么简单。
“媳妇儿不能说父亲的意见不对,但父亲归来,若是他说的话都算不得数,也不是那么回事。”
徐若瑾绕了弯子很委婉,“而且当初陈家的确做出些不合亲眷关系的事来,也难怪父亲不痛快,莫看父亲是在偏荒之地,但却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
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知道还真不少。”
“看小侄儿归来时一身暖暖的,只有他老人家独自一人披了单衣就知道了。”
徐若瑾咬着嘴唇,也有诉苦的意思,“这些日子给父亲送药熬药我就明白了,父亲的脾气那么强硬,母亲也不能硬顶着来。”
看徐若瑾一脸无奈的模样,梁夫人也感同身受。
之前老爷不在家,她一个人作威作福的习惯了,如今突然老爷回来把控了家里的大事,她反倒不适应。
“心里有数了,你就说吧,何必在这里绕弯子。”梁夫人猜出她已有了主意,“你和老四不愧是一个屋里的,鬼主意都多得很。”
徐若瑾摊手卖乖,“您若这么说,那媳妇儿无话可说。”
“行啦,快说。”梁夫人受不得她这副样子,仔细想想,其实徐若瑾从各个方面来说都是不错的。
真与她隔阂太深,反倒对小孙子也不利…
“您既然想让大嫂留在您身边,倒不妨给她点儿事情做,也有个留下的由头,这样她也不闲着,也没法子怨怼您偏颇。”
徐若瑾虽有自己的私利,但也是发自内心,“终归是在您的院子里,我早晚都来请安,遇上事她也能给一两句意见,倒是和和睦睦,面子上不起冲突,当然,若是您有心让大嫂单独掌管府事,那自当是另说了。”
“后一句话若是不出口,倒是挺中听的!”
梁夫人仔细思忖后,又问道:“在我身边能干什么?我如今心里只有子瑜,只要能把孩子教好,带大,我就是闭了眼也瞑目了。”
徐若瑾让耳朵自动屏蔽了后一句话,“这事儿说出来您又要斥我有私心了,但我也就厚着脸皮说了。”
她看了一眼方妈妈,“府上的大大小小琐碎事都有我管,可如今父亲身体还需调理,方子,抓药,熬药,这些事我都要亲手来做,以免经外人之手出了差错和麻烦。”
“马上又要过年了,赈灾的粮食还没拨下来,外面的粥棚赠衣还在进行着,可光出不进,早晚要把攒下的底子花空了,灵阁那一边儿我也要盯着…”
梁夫人听不下去,当即打断,“行了,叨咕这么一堆,你到底想干吗?”
徐若瑾也不再唠叨下去,直接转入正题,“您若是舍得,再让方妈妈帮帮我,她帮衬我,我心里也有底,大嫂回来,正接替方妈妈的位子起居照料您,守在您身边,也正巧看着小侄子,岂不是正合适?”
梁夫人没想到徐若瑾是想把方妈妈拽走…
本想当即就驳斥回去,但仔细一想,她说的倒也是正理。
阴差阳错,似乎事情也应该这么办。
当初,若不是自己险些…方妈妈也不会回来照料自己。
只是梁夫人不愿再想起上一次的事情,她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脖颈,面色冷漠,“容我再想一想,你既然那么忙,那就先去忙吧,晚上就不必过来了。”
徐若瑾也知道婆婆不会立即就给予答复,但话既然已经说了,她也没必要再纠缠留下。
梁子瑜踉跄着脚步走近她,一把揪住她的袄裙用力的攥着,咯咯笑起来,倒是让屋内凝重的气氛略有缓和。
梁夫人让方妈妈将孩子抱过去,徐若瑾才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