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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贺兰雪知道她早已筋疲力尽,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地亲吻着,才想起要追问到底为什么她也会掉下来。七宝委屈地哼哼半天,才把事情断断续续说了一遍,贺兰雪稍微梳理了一下就已经明白是谁在里面搞鬼。“哥哥,我们还能从这里出去吗?”

贺兰雪顺了顺她凌乱的长发,轻声道:“别担心,我会想办法,你休息一会儿。”

虽然如此,他很清楚,这石洞四壁都是砖块,上面已经遍布青苔,想要出去,难于登天。


八七

石洞里毕竟阴寒,七宝被入骨的寒气弄得缩了缩身子,贺兰雪摸摸她的头发,七宝手刚刚触及颜若回那件给她的外衫,贺兰雪就拦住了她,他在地上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外袍,将它披在七宝身上,“穿着这件。”

他的声音有点闷闷的,七宝知道他又在吃醋,想笑又不敢笑,便老实地窝在他怀里,牢牢圈住他的腰。贺兰雪的头脑急速转动着,虽然在黑暗中看得并不清楚,他也知道他必须找出一条出路,若是他一个人死在这里还没什么,可是带着七宝,他不能。

他刚才已经穿上了自己的内衫,外衣还裹在七宝身上,他拍拍她的背,七宝明明贪恋这份温暖,还是轻声地道,“哥哥,我就在这里不会乱动,你去想你的事情,不用管我。”

贺兰雪在她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拢好她的衣领,“害怕就叫我。”七宝点点头,感觉身边温暖的热度突然消失,听见他细碎的脚步声,一下子在黑暗中只剩下自己,她还是不免有些害怕,“哥哥,我们能找到出路吗?”

“别担心,不要乱想。”贺兰雪的声音在对面传过来,七宝听见他的手在砖头上敲打的声音,知道他想要寻找其他的出路,便不再做声,静静听着黑暗中的动静。她试探着站起来,摸摸四周,触手之传其阴冷潮湿,除了一块块的砖头之外什么也没有。她向前走了三步,第四步刚刚迈出,额头“砰”地一声撞在了墙壁上,贺兰雪听见响动刚要过来,七宝便连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不小心碰了一下头。”贺兰雪放下心来,继续左右试探着,也是走不出多少步就碰上墙壁。这里左右光滑无比,根本没有向上攀爬的可能,看来杜良雨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逼他到这里来。其实这些贺兰雪早就已经预料到,但是他毕竟曾经掉进来一次,是以并没有那般恐慌,与其被杜良雨用法子逼他下来,他情愿在他面前自断生路,这样可以让他暂时放心,只要筹到时间,他便一定能想出法子。只是他没有想到现在七宝也无意中坠入这个石洞,怎样将她平安无事的带出去,才是最重要的。抬头看看顶上,也是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到底是天黑了,还是根本没有光线可以照进来。

七宝的手指突然顿住,她不敢相信似的反复摩梭着刚才无意中触及的砖石,那上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她心里一着急就要喊贺兰雪过来,可是想想万一只是砖块上的普通裂缝不是让哥哥也跟着一起失望吗,所以她微微镇定了下,等自己的心跳稍稍平缓了一些,才再仔仔细细去摸那块砖石。初始还觉得那仍是没什么特别,再仔细去摸才发现实在不像是天然的裂缝,多少有些蹊跷,她直觉自己找到了这个石洞的关键所在,紧张到呼吸都渐渐困难起来,这时,手指触碰到了一块凸出的地方,七宝心里一颤,情不自禁喊出来:“哥哥,你过来看,快过来!”

贺兰雪循着声音,几步就走过来,七宝深深吸了一口气,拉住贺兰雪的手指轻轻按住那凸起之处。贺兰雪也察觉到不正常的地方,用力向下一压,手指竟然陷入三个孔洞之中,他精神一振,轻轻向右一转,只听到一声沉重的声响,左边的石壁突然缓缓向上抬起,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洞口,一眼望去只有黑黑一片。贺兰雪紧紧拉住七宝的手,感到她的手上已经紧张的出了一层汗,他低声道,“跟着我走进去。”

七宝无言地点点头,情况不会更坏的,贺兰雪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这黑暗中显然有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她相信他,就算是死,至少也能跟他在一起,这样,哥哥也不会再孤单。这时候,即便是乳娘也不能让她那般惦念,当她活着的时候,才能去考虑别的,而当她处于生死边缘的时刻,身边剩下的,只有贺兰雪了。

这道石壁抬起后,他们似乎走入一条长长的甬道。贺兰雪在前面刚刚跨出一步,就差点一脚踏空,他及时拦住七宝走下来,“是台阶,不是平地,要小心!”贺兰雪的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拉着七宝,一步一步向下走去。他心里默默数着台阶的级数,七宝却没有在意,只觉得走了很久很久,贺兰雪一脚踏下去才发现已经到达平地,似乎是一条死路。他微微一晃,左肩一下子碰到墙壁,那墙壁突然向里面倾斜转动了开去!蓦地一阵刺眼的金光让他们一下子都转开了眼睛,“哥哥!”七宝惊呼起来。等他们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实在是由不得他们不大吃一惊,发出耀眼光芒的不是别的,是大块大块的黄金,顶端的小洞中阳光直射而入,左右两边石壁上镶嵌着两面巨大的铜镜,阳光照耀在一块金子上,光芒反射进铜镜再四散开来,整个石室被照耀得光芒耀眼,像是开启了另一个世界。七宝呆呆站在原地,苍白的脸上泛起奇异的晕红,贺兰雪下意识地回头看她一眼,发现她不是盯着满屋子的金子看,而是看着石室中央一座冰棺。

“七宝!”贺兰雪想要拉住她,她的手却突然从他手心抽出,然后一步一步走过去。

那么爱财宝的七宝,居然两只眼珠子转也不转,至于那冰棺四周的巨大黄金,她根本连看也没看一眼,吸引她注意力的是静静地躺在冰棺里的男人。她不需要看第二眼,便已经认识他,就像是冥冥中有人指引着她,慢慢将手贴在冰棺上,不由自主想要去摸那里面的人,可是触及冰冷刺骨的冰块,她吃了一惊,只因那里面的人栩栩如生,她竟然忘记他不过是…一个死人…贺兰雪走过来,将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可是他的动作与他的存在竟似没有打扰到她,此刻即便是这座神秘的石室崩塌,她也不愿意转开视线。

因为冰棺里的男人,有这样的魅力。贺兰雪低低地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父亲与海明月被世人看成是神仙眷侣,他的确是——”他瞧着七宝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已经滚落下来,不忍心再说下去。谁也不会想到,孔郁之竟然会在这个冰棺里,被尘封了十多年。他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跟很多很多年以前,他所见到的那个大历第一美公子孔郁之一般生动,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睁开眼睛,推开冰棺走出来。

十七年的岁月,在他身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他安宁平静地躺着,世间的喧嚣,烦扰都不能打扰他的安眠。他到底是被谁冰封在这里,七宝默然无语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他从没照管她一天,从来没有抚养过她,照理说她不会对他有多么深刻的感情,可是为什么她想要说话,喉咙却微微哽住,张不开口,眼泪也摇摇欲坠,她使劲儿眨眨眼睛,慢慢将眼泪逼回去,才开口道:“哥哥,这是我爹爹,是不是?”

贺兰雪没有说话,此刻已经不需要任何语言去证明,七宝相信血缘是一种天生的直觉,融于她的骨肉之中,这个躺在冰棺里的男子,连轮廓都与她有几分相似,那种天生的清绝气质,除了孔郁之,世间再无一人拥有。这是她的父亲,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至亲,她总算恍悟,为什么她从第一眼见到墨渊教主就没有误以为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一个人学得再形似,也不能做到神似,骨子里的东西,生生世世,也不会改变。

墨渊教主做了那一张假面具,又能欺骗多少人?只有一直真心期盼郁之公子未死的乳娘,才会被蒙蔽,因为她心中太渴望,以至于一直在欺骗自己,七宝不知道此刻心中流动的悲伤是为了躺在这里的孔郁之,还是为了一个虚假的承诺,照顾了她十二年的乳娘,也许只是在这里见到了无缘得见的孔郁之,触动了她强烈的身世之感,将她这么多年来因为无父无母而遭受的痛苦全部引发了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没有吃没有穿,她不会怕,穷困潦倒,她可以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养活自己和乳娘,即便没有人可以依靠,她也能活下去,今天她才知道,不是她不想哭,而是她没有人可以哭。为了怕给别人造成负担,对着乳娘,她不敢哭;对着海蓝,她不敢哭;即便对着她喜欢的人,要共度一生的贺兰雪,她还是不敢哭,怕被嫌弃,怕被丢弃。这是她骨子里的卑怯,永远无法改变。

为什么爹爹要死,为什么她亲生的父母不能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为什么她要被别人嘲笑欺辱,她是七宝,可是无名无姓地活了这么多年,孔萱…孔萱这个名字来得如此之迟,七宝堪堪跪倒在冰棺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可是滚烫的泪水落在冰棺上,里面的人依然无知无觉,浑然不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在外面哭得成了泪人。贺兰雪见她如此伤痛,知道她心中深藏的情感其实连自己也从来没有问过一句,他尚有可以回忆的过去,那过去之中虽然被血污笼罩,但是也曾有过风和日丽,真情无限,可是对于七宝来说,她没有这样的过去,没有过父母的疼爱,没有过兄弟姐妹的陪伴,除了一个教导她时刻不要忘记自己出身的乳娘之外,她可以说什么都没有,一个连过去都没有的孩子,是怎样长大成人,她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这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她心中没有仇恨,没有像他一样,强压的怨恨,她那么努力,真诚的活着,这也是贺兰雪在怜惜她的同时,将她从丽水带回来的原因。如果七宝十二岁的时候,就是一个愤世嫉俗的孩子,贺兰雪根本不会将她带走,因为她若是不能像他这般压抑住心中的痛苦,总有一天会给他带来麻烦,就是因为七宝小时候天真美好,没有一点杂质,贺兰雪才那般心疼爱护她。

说到底,他也是自私的。贺兰雪突然并肩与七宝跪下,双膝落地的瞬间,七宝终于发现他的举动,震撼非常,她从来没有见过贺兰雪对谁弯下腰,平日他是那般骄傲的一个人。贺兰雪淡淡一笑,握紧她的手,对着冰棺中的人道,“孔伯父,我是——澹台皇朝五皇子澹台鸿雪,很多年前您还曾经见过我,而那时我从未想过,后来会发生那样惨痛的变故。更没想到您的女儿七宝,她会是上天送给我最好最仁慈的礼物,澹台鸿雪在此立誓,绝不辜负天地厚爱,请伯父为我做见证,澹台鸿雪,愿意照顾七宝一生一世,从今以后绝不让她再伤心落泪,孤单寂寞,无依无靠。若违此誓,宁万箭穿心而死无葬身之地。”


八八

七宝心头一震,转过头看着贺兰雪,一时之间长久相伴的岁月全部涌上心间,人人都说爱情没有原因,难道真的没有吗,不,从她一出生开始,也许就在等待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她并不知道,但是有一天回首的时候,有一个人对着她温柔微笑,牵着她的手不离不弃,那就是她的爱情,她一直在等待的人就在她的身边。她爱上他,没有缘由吗,不,绝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对她来说没有,若是没有长久以来的照顾依恋,她绝不至于选择贺兰雪做一生的伴侣。她可以为了他说的一句体贴的话,或是一个温柔的笑容而爱上他,任何一个原因都可能,但这原因,不过是因为她的心中早已渴求这种情感,渴求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对她说永不离开她。心中埋下了种子,遇见阳光雨露,才会破土而出,生根开花。

旁人爱他的风姿卓绝,她独爱他的寂寞。只有寂寞!贺兰雪的眼底总是有深深的寂寞,那是无人能排解的孤独,也是她长久以来最难以压抑的感觉,最不能假装的快乐,正是因为如此,才给了她足够的理由去爱他。

也许骨子里,他们根本就是一样的人。

七宝眼中泪光滢然,面上却带着微笑,贺兰雪从不轻易给出承诺,她愿意相信他,再相信别人给出的诺言,最后一次。

目光无意中垂落在地面上,七宝突然发现一道浅浅的裂痕,她顺着那裂痕的方向往右边看去,见到如同刚才所摸到的一般模样的机关,她觉得不知不觉中,像是老天让她发现这些才逐步指引她到这里,思及此,她便轻轻扭转了那机关。左边墙壁上的巨大铜镜突然像是一扇门一样缓缓打开,贺兰雪和七宝对视了一眼,都感到十分惊讶。谁能想到,这个密室看似封闭,实际设计上却一环扣一环,巧夺天工,贺兰雪也受到很大的震撼,他十几年前并没有发现这个密室,可见应该是后来建造。

他们走近了才发现,那铜镜背后的光芒万丈。这面不起眼的铜镜背后,竟然是一间装满珠宝的屋子,数不清的珠宝,七宝做梦都不敢想,居然会亲眼看见这么多的珠宝。“这就是你孔家的财富了。”贺兰雪叹了口气,眼睛只在那灿烂的珠宝上略略停了停,便不再留恋,转而落在七宝的脸上,七宝目不转睛的看着,又是惊奇又是感叹,原来孔家宝藏真的存在,杜良雨做梦也没有想到,地下竟然会有这样一座精巧的建筑,否则他根本不可能让这样的洞窟变成贺兰雪的葬身之所。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妙,你千辛万苦去寻找却无论如何找不到,可是不经意之间一转头,却发现它就在那手边。七宝想要走进去,却被贺兰雪拉回来,“财迷七宝,既然这里是人建的,必然有出路,是活着重要还是宝藏重要。”七宝吐吐舌头,财迷的本性刚才不小心发作了,恋恋不舍看了一眼那金光,她才被贺兰雪拽着离开。

既然左边的铜镜可以打开,那右边也必然可以!他们寻找了不久就发现冰棺的隐蔽处有一个小小的绞盘,七宝要碰,贺兰雪不让,防止有机关伤害到毫无防备的七宝,他自己转动了那绞盘。结果右边的铜镜竟然真的打开了,七宝率先站起来,贺兰雪也跟着她走进那扇门。才发现内里别有洞天,两条岔路分别曲折通向不同的地方。左边还是右边,或者是两个人应该分开走?想是这样想,她握紧贺兰雪的手,却半点没有松开。贺兰雪也根本没有分开之意,他拉着七宝向右边那条路走去。但这一路壁上都有烛火照明,每隔几步便有,不复丝毫黑暗,走了不久,便发现一道石门,轻易便能推动,打开后,竟然是一间十分典雅的房间。不像是该在石洞中出现的,倒像是误入了某个世家大族的内室。室内温暖如春,跟刚才所处石洞底部的冰寒完全不同,“哥哥!你看!”贺兰雪点点头,那桌上照明的竟然不是烛火,而是一颗璀璨的夜明珠。

七宝好奇地跑过去摸摸,眼睛晶晶亮亮,“看起来好值钱!”贺兰雪失笑,他的视线不久便定在了一幅挂在墙壁的画上。七宝久久不见他回答,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看见那画上一男一女在花间相依相偎,两人风姿形貌逼真之极,顾盼生辉,有浓浓爱意流转两人眉梢眼角,赫然是一对璧人。七宝凝神看了半天,仿佛下一刻那两人就会活生生从画上走下来。她像是着了魔,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却不舍得,虽然保存非常精心,但是那画页已经卷曲发黄,这是时间带来不可避免的损伤。再精心保护,也保护不了多少年…

画上一行字灵气逼人,娟秀十分,七宝仔细去辨认,才发现那是一句诗,她喃喃将诗句念了出来:
七宝画团扇,灿烂明月光。与郎却耽暑,相忆莫相忘。

七宝,明月,相忆莫相忘…不用再去思量,她已确认,画上的人,正是她的父母,孔郁之和海明月。这诗句应该是海明月所提上去的,只是岁月日久,当年相依相伴的人已经不在,她每每看到这幅画,又是作何感想?这一刻,七宝无比想知道,为什么海明月一直活着,却不来找她,为什么她总是有那么多顾忌,那么多要担忧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抛开一切,她所求不多,只是想要见见她,听她怎么说,什么理由都可以,七宝都可以不责怪不怨怼,为什么连见都不肯见她,装作不知道她的存在…既然她的名字也在诗里面,是不是说她在海明月的心里,也是有地位的,不是一个毫无干系的路人…

她这时候才回过头,发现对面还放着一张案几。那上面还平摊着笔墨纸砚,一叠叠厚厚的书或半开或散乱地随意放着,仿佛书的主人只是偶然离开,片刻就会归来,她走过去,看到那发黄破旧的书页,心里才感到空旷失落,只是那种直觉并没有变化,这里不是因为长久没有人来而随意堆放,而是按照原来的主人还活着时候的样子,原样摆放着。若是不然,为什么这张案几上一点灰尘蛛丝都没有,十七年,整整十七年,除了海明月,还有谁会这样珍惜这些东西…

想来也是,那些人那么疯狂寻找多年的宝藏,竟然就在这个地下宫殿里,所有人追着她不放,却没胆子来问一问海明月,她隐瞒了这么多年,其实这样一个大秘密就在枕畔,不知道先皇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想?七宝嘴角的笑容微微变得有点僵,她突然有点可怜那个死掉的皇帝,他发动那样的政变,最后不过换得心爱美人几年的陪伴,这个美人心中还没有他,一心思念着故去的前夫,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

七宝的语气有点沮丧:“哥哥,你说几十年一晃眼就过去了,人做出的任何一个小小的决定都会影响自己的一生,可是百年后还剩下什么呢?既然什么都没有,还那么努力做什么?”

贺兰雪摇头,俊雅的面容泛起笑意,在他心里原先委实想不到,七宝原来,想得比他所知道的要多得多,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姑娘,需要别人照顾,需要他小心翼翼呵护,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感叹来,“是,我们在决定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对是错,世间的一切变幻莫测,结局并非凡人可以预料。”所以贺兰雪做任何事,一旦做出选择,绝不回头,一步走出,就必须接着走下去。但求问心无愧,从心而行,永不言悔。

凡事不能太过执着,可是海明月这样的女人,终究是执着的,不肯改变一丝一毫对孔郁之的心意,就算人已经不在,她还是固守着那座冰棺,真正潇洒的人,不过是因为心里不在乎,只要心中有爱恨,怎能潇洒自如,七宝不由心里一凉,世间所有的事,总有上天安排好,不论他们怎样挣扎,都逃不出这个循环。太多太多的事情,不论多害怕多恐惧多逃避,该来的总是会来,该走的总是会走。想来的挡不住,想走的拦不了。

这个房间并不是密封的,对面隔壁是一道卷帘,七宝心中突然泛起不安,似乎那道卷帘背后,仍有重重秘密…

“哥哥,我们不看了,回去好不好?”话一出口,她便后悔,这时候回头,怎么回头,他们要选择退回那个岔路口,还是退回到石洞底部。如果退回那条分叉路口,也不过是通往另一个未知的道路。如果退回石洞,就是坐着等死,哪一种,都不如继续走下去。

“等等!”贺兰雪见她犹豫,走过去拉开她右手的袖子,果然看到受伤的手心血迹已经渗透出整个布条,将那白色的一块染得通红,他就知道!她受了什么伤,什么委屈,都只会自己咬牙吞下去,从来不肯告诉别人。这个毛病她自小就有,也不管自己是否承受得了,还以为这样是为了别人好,什么都不说,被瞒在骨里的那个人知道了,真的会开心吗?七丙贺兰雪小心地检查她的伤口,一时温暖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心中一直埋藏的心事差点脱口而出,贺兰雪恰好抬起头来,见她怔怔站着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伸出手来替她将垂落的发丝轻轻一挽:“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心里一直想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他,离开贺兰家,孤身一人到这皇宫大内来,她到底有什么苦衷不能对他说明,她心里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在他敞开心扉之后,却发现她依然还有所隐瞒。七宝一双明如星光的眼睛,在他脸上凝注了半晌,最终没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的话全都吞回肚子里去,一眨眼之间,她已经笑起来,“没什么,我们走吧,去看看那卷帘…后面,还有什么?”


八九

当他们走近那道帘子,便听见有人悉悉簌簌走动的声音。贺兰雪轻轻撩起帘子一角,发现内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隔间,并没有人在,他们才轻悄悄走进去,却听见那走动的声音更大了些,不由得有些惊异,莫非这个看似封闭的隔间,实际上有一道暗门直通外面?

隔间里只有一个红木架子,上面摆放着一只雕刻极为精细的古鼎,其中还燃着檀香,空气中漂浮着一缕缕沉雅的香气。如果有机关,那么必然是这个古鼎,七宝想要去转,谁知道手刚伸出去,就一把被贺兰雪抓住,他微微一笑,手指贴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七宝顿时会意,他是让她千万别莽撞,先听听外边人在说些什么,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可是隐隐约约的说话总是听不清楚,七宝心里有些着急,手不知道在何处碰了一下,咔嗒一声轻响,将她自己吓了一大跳,却是隔间正面墙壁上原先似被封死的窗子突然打开,上面只笼了一层绿薄纱。七宝不由大为惊叹,这个地下的建筑设计的如此精巧细致,处处都是机关,她竟然误打误撞每次都能撞开,到底是不是老天爷在指引她?贺兰雪也摇摇头,难得她每次都碰到要紧处,却没有触动什么伤人的机关,究竟说她是运气好呢,还是纯粹瞎猫碰到死耗子?

他捏捏她的手心,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七宝摊开另外一只手,以示自己实在是很无辜。她心中十分欢快,只因为他们能够在一起,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她都不会有再被丢下来的孤单,这就已经足够。对视的瞬间,七宝的嘴角不由得翘起,眼睛里有微光闪动,为了避开他火热的眼神,七宝抢先透过那扇窗子向外望去。谁知道迎面又是一重帘子,不过却是珍珠穿成,薄薄一层,并不妨碍她了解外界的环境,七宝的眼睛在那柔和的珠光前有片刻停顿,便看清帘子后面的情景,她一下子呆在那里…

先出现在眼帘的是一只笔,七宝愣愣看着,那只笔正在一张方正的纸上书写着。不,笔怎么会自己动呢?她的视线移转到那握笔的手上,这只手晶莹、秀美,毫无瑕疵,让人一见就舍不得移开目光,更是对拥有这样一只手的主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可是没等她看清珠帘后那握笔的人的容貌,就被一个温柔而沉稳的女声打断。

“太后,天色已经不早,已到用晚膳的时辰。”七宝心里一跳,太后?这个人是海明月?是她娘亲吗?她有些紧张,视线慢慢上移,发现在练字的女子,身上穿着彩纹云锦,长裙及地,虽然刚才已经在墙壁上见过她的画像,那上面的海明月风姿绰约,宛如仙子,可是这时候一看到真人,七宝却觉得画像上的美人还要比她逊色三分,甚至与生俱来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叫人不敢逼视,让她丝毫不敢将娘亲这个身份与海明月联系在一起。她此刻神情宁静平和,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搅了她练字的兴致,海英也自然退到一边。

七宝的手紧了紧,感觉手心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却原来指甲在不知不觉中掐入了手心,她却半点不理,贺兰雪用力掰开她的手,牢牢握住,她垂目一看,眼睛中泪光闪动,才明白他是想要她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一切。说起来很容易,可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娘亲,她的心情是怎样的复杂难言,就是贺兰雪,也无法全然理解。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见殿外有人高呼,奔跑,乱糟糟一片,一个内监慌慌张张冲进殿内跪倒:“太后,太后,前殿失火了!”海英皱起眉头,却发现太后全神贯注,根本未瞧上那内监一眼,便将那内监拉到一边盘问,果然是前殿不知何故突然起了火光,现在清宁殿里的内监宫女们都急着冲上去灭火,海英听得莫名其妙,前殿是太后接见客人的所在,平日里除了打扫的宫女没人能进去,又没有人在里面引火,怎么会烧起来?她走到窗前探看一番,见院墙外前殿所在确实火光耀目,心中疑惑更大,如果前殿真的失火也该早报上来,怎么会顷刻之间火光冲天,弄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