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还有太后,他要是杀了她,那里如何交代?他太心急太愤怒,竟然失了常性!怎么会在这时候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就算要杀她,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太后若是知晓,他要如何掩盖?想到这里,他淡淡挥挥手,“这里无事,你退下吧。”海英见皇帝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知道他已经不会选择在这时候伤害萱儿,自己也不便再留下,行个礼匆匆离去。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是捏准了皇帝不愿意与太后正面交恶的心思,既然已经被她看见这里发生的事情,那么勃长乐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此时对萱儿不利!这一点海英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她才敢离开。
殿里静了片刻,勃长乐突然蹲下了身子,想要将倒在地上的萱儿抱起来,萱儿像是撞见鬼一样拼命后退,清澈的眼睛里有着至深的恐惧。“陛下要还想杀奴婢,还是直接一剑一了百了吧,奴婢不想被掐死!”
真要你死,何必还要去抱你起来?居然还想着挑个死法?勃长乐叹了口气,“你真的这么怕朕?”
怕,何止怕,你精神上肯定不正常!萱儿心想,原来勃家人脑袋都是有问题的,他们简直说翻脸就翻脸,昨天还言笑晏晏,今天就能够来个晴天霹雳,任何人都赶不上他们变脸的速度!“陛下如果嫌弃奴婢,赶奴婢出宫就是,为什么非要奴婢的命不可!”虽然看他此刻神态平和,已经不像是要发疯的模样,萱儿还是悄悄再度后退了一点点。
“朕嫌弃你?”勃长乐闭了闭眼睛,他当然不是嫌弃她,他是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如果他不是喜欢她,就不会容忍她这样怀着某种不知名的目的来接近自己,明目张胆地进入乾清殿;如果他不是喜欢她,就不会仅仅因为想要去见见她而半夜爬起来去看她,为了怕她吓坏了而陪她看月亮为她染指甲;如果他不喜欢她,就不会容忍她明明心里有着别人,却对他视若无睹将他当作她的踏板…喜欢?爱?甚至喜欢到想杀死她,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他太喜欢她,太想要将她彻底留在自己身边…如果他真的下得了手,海英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他!早在她来以前,他就已经有充足的时间杀了她!没有真的下手,不过是因为太喜欢…这样的矛盾…矛盾到他不能自已…
他睁开眼睛,已经恢复理智与思考,一把将她抱起来,“跟朕回去吧,不会再伤害你了。”
八三
萱儿“啊”地一声,就被勃长乐轻飘飘抱了起来,他双臂使力将她紧紧搂住,萱儿都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她不过稍微挣了挣,他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萱儿立刻不敢动,怕再惹恼了这位疯皇帝,吃不了兜着走。看萱儿终于老实了,勃长乐嘴角懒洋洋的笑容再次勾起,略略抬了抬手臂,萱儿还来不及惊呼,已被他箍得更紧。感觉到萱儿纤细温暖的身子在他怀里有变得温顺的趋势,勃长乐的心也慢慢融化,不要说杀她,恐怕连将人放下都舍不得…一路被抱回乾清殿,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不知道有多少,萱儿脸上都滚烫的,却不是羞出来的,而是吓出来的,她也知道,这样一来,勃长乐等于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所有权。绝非好事…
小金子低眉顺眼,“陛下,新来的太医已经入宫,您瞧着什么时候能让他看诊?”
“新来的?”勃长乐皱起眉头。
“是,宫里的太医对您的头痛症都束手无策,这个是地方官员荐上来的。”
“那便让他来瞧瞧吧。”勃长乐拧了拧额角,显然有些疲惫。前段日子先皇祭礼,压下了不少奏折,他这几日连夜批改,早上还得赶着早朝,头痛症在这热天尤其容易发作,搅得他连觉都睡不好。他看了一眼身边正在默默研墨的少女,她清丽无双的面容看似平静无波,睫毛却不时眨一眨,楚楚动人的神态扣人心弦,他每每写几个字,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看她一眼,然后再接着写下去,她的眸子温柔而明艳,经常会刻意避开与他对视,每当这个时候,他脸上总是闪过淡淡的落寞酸楚的神色,让一旁伺候的小金子都有些惊异。这普天之下,还有皇帝想要而得不到的吗,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直接收了做妃子?他百思不得其解,故而对萱儿也多多留心照顾,从来不肯让一些打她主意的人靠近。这宫里除了皇帝,还有守殿的侍卫,这萱儿生得太过出色,经常有人偷偷看她,日子久了难免不动歪心思。就算侍卫不敢轻举妄动,还有那些贼心的内监,他们虽然不算是完整的男人,却也喜欢美貌女子,这宫里有头面的内监,哪个没有对食的宫女,只是皇帝的心思谁也不敢妄加揣测,上次他亲自抱着萱儿回来,已经大大震慑了那帮人,小金子的任务也能轻点儿,不然要忙着陛下的事,还要分心看着这个宫女别叫别人偷了去,他这日子真是难过。
“是,奴才马上就去宣那太医来。”小金子顺着皇帝的眼睛,顺势瞄了萱儿一眼,察觉到陛下不悦的视线,他马上转开,老天,看都不舍得别人看一眼,陛下真是动了心思的。只是那天她到底在那废殿里做什么?那捉回来的内监硬是什么都不肯说,最后竟然咬舌自尽,惹得陛下勃然大怒,小金子差事办得还从来没这么不顺过,看来这背后的人实在是麻烦!
那太医进来,萱儿差点没背过气去,这人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不是杜良雨又是谁!她心里有点紧张,老天,他这个时候进宫来做什么,莫非是嫌她动作太慢,来催促她早点动手?不是才刚刚一个月吗,她应该还有时间才对,这么想着,她便越发怀疑地盯着杜良雨,谁知道他看也不看她,仿佛她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就是个木头人,不值得他看上一眼似的,进来就向皇帝请安,倒是他带来的那个背着红漆木药箱的药童一进来就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萱儿忽然觉得这个高大的药童容貌竟然非常熟悉,却又偏偏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好在这时候皇帝的注意力在太医身上,而非这里,否则让他看见别人盯着萱儿猛看,指不定要如何生气!
杜良雨若无其事地为皇帝诊脉,然后恭敬地道:“陛下这头痛的毛病,是何时染得?”
勃长乐目光莫名冷了下来,“你若是不会治就直说好了,朕这毛病是天生的,多说无益。”
杜良雨凝气屏息又思忖了一会儿才道:“陛下这头痛,病根在脑袋中,枉服普通汤药,不可治疗。草民不敢妄自论断,陛下若是信任草民,尽力一试而已。”萱儿在旁边听了,更加觉得这人神经,他还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让皇帝信任他,勃长乐这病不是一天两天,每次发作起来都头痛欲裂,不但精神烦乱,眼前发黑,甚至每每都有雷霆之怒,萱儿隐约明白,这个小皇帝有时候是熬不过,需要发泄一下心中的烦闷。久病之人大多如此,她来了以后倒是不常见,勃长乐每次都死死扣住她的手不放,像是将她当作救命稻草,至于拿人撒火气倒是没有,这与其它宫婢女内监们说的大为不同。
勃长乐点点头,“你若是有法朕就试试看吧。”杜良雨挽起袖子,写出一张药方恭敬地递过去。小金子折好收起,这方子要交太医院研究后才能考虑是否给陛下服用,杜良雨毕竟只是个江湖上的游医,虽说是地方上层层推荐上来,应当是作好了调查,却不能不防。开好了药方,杜良雨便被人引了出去,那药童走出去之前,还不忘看了萱儿一眼,看得她莫名其妙,仔细回忆了一遍,还是觉得这个人她的确是不认得。午间皇帝睡下后,萱儿才得空闲,刚出殿门便被一人拉至僻静处,她还没来得及喊就被人一下子捂住嘴巴,那人轻声道:“别叫,是我!”
萱儿眼睛眨眨,这人的嗓音分明是——她盯着来人晶亮的眼睛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颜若回!”他笑笑,终于松了手,摸摸自己的脸,“这张脸果然还是有用的,好在当时没丢掉!”萱儿没好气地瞪着他,“莫非你用了那个该死的月君留下来的面具?”颜若回讪讪点头,原本玉面朱唇的俊俏公子一下子变这清秀的少年模样,她还真是有点不习惯。他突然想起提醒她:“在药君面前千万别说月君的坏话,他们感情向来最好,你要是说什么被他不小心听见了,那就——”
萱儿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就那个爱穿女人衣服爱变成女人模样爱剥人皮的疯子,我还不愿意提!乳娘现在好不好?你们到底进宫来做什么?杜良雨不是一直在贺兰府上扒着玉娘姐姐吗?”颜若回被她一连串问题堵了堵,大惊道:“莫非你不知道你哥哥遇刺的事?”还未说完,萱儿一张俏脸已经煞白,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听说,那天哥哥提前离开之后她就没有得到他的消息,这几天风平浪静还以为一切都没事儿了,怎么会闹出个遇刺的事情。颜若回不以为然,“你放心啦,你哥哥没事儿!他那武功,实在是出神入化,我都很难与他过上五十招,更何况有两三个毛贼而已!”不过说起当时的境况,他也不由替贺兰雪捏把汗,那几个来偷袭的人分明都是高手,像是故意来探探他的底而已。谁知道萱儿一听更着急,非得让颜若回将当时的情形说一遍,颜若回没法子,只能从头到尾讲一遍,照说他是被教主派在杜良雨身边保护他的,因为药君不会武功,若是被贺兰家发现他跟墨渊教的关系只怕要吃不了兜着走,所以颜若回对于贺兰府的动静一向是十分关注。
据说当时贺兰公子与人相约饮茶,谁知道那茶馆中竟然早有人寻衅闹事,贺兰公子本不言不语坐着喝茶不愿理会,谁知道那客人竟然是江湖草莽之辈,不识得这位是贵族公子,从后面靠近想要偷袭。他身边同行的另外一个从侧面也射出暗器想要将公子重伤。贺兰公子背对着他们坐着仿若毫无察觉,谁知等那人袭击上来,他袍袖一卷,已将那暗器全数收拢了去,一翻一推,那泛着蓝光的暗器竟然全数进了偷袭者的胸膛。另外一个放了暗器的一看自己的暗器反而伤害了同伴,登时大怒,袖中匕首入掌,电光火石间已向贺兰公子背后刺过来!这一招看得颜若回都心惊胆颤,因那人出手十分狠毒迅猛,贺兰公子这样文质彬彬的贵族公子,若是被这一刀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可是贺兰公子端着茶杯,竟然好整以暇未曾回头,在这刹那之间,手臂轻轻一抬,不知是何等动作,竟然使得那人手中匕首飞了出去,正好钉入颜若回所藏身的那根柱子之上。匕首穿柱而过,只差一分便要入他喉咙,分寸拿捏之准,实在让颜若回心中骇然。他只与海蓝交过手,知道他武功不弱,可是缺乏实战技巧,当时不过是个少年,不像自己是个为教主卖命的杀手,所以跟自己对阵,海蓝吃了大亏,可是贺兰公子这样的武功,就让他心里恐惧了,当下不敢再耽搁,找了个由头跟着杜良雨进宫来。看那情形,贺兰雪分明已经察觉他们一直在盯着他,那次的举动不过是杀鸡儆猴而已。颜若回向来不做这种没把握的事,跟着进宫反而安全点。再说,那些莫名来行刺的人,看外表是江湖上的草莽,实际上出招精妙无比,倒像是皇宫大内的手段。况且,他还有个一直想要见见的人在这里,“她…好不好…”
萱儿莫名其妙,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颜若回说的是谁,半天才后知后觉笑起来,“你想见你姐姐?”说起来,颜若回跟海英,是手足同胞,他想要见自己亲生姐姐一面,倒也是人之常情。人皮面具薄薄一层,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脸色,但是从他红透了的耳垂萱儿倒是看出来,他分明是恼羞成怒,被人点破了之后心中还不高兴,“你要是想要看她,我想办法约她出来?”
颜若回果然恼怒道:“我跟海家人半点关系都没有,别把我跟他们扯在一起!”萱儿撇嘴,明明就是想要见见自己的亲人,还要装模作样!谁知颜若回突然又窘迫道:“其实,我也想来看看…看看你…”看她?她有什么好看的,萱儿摊开手:“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进宫?”顿了顿她才继续说道:“其实,杜良雨现在做了太医,接近皇帝的机会多的是,为什么不肯亲自动手!”颜若回转开视线,期期艾艾道:“其实,这一切都是教主的意思,你也别怪药君。教主说他并不是孔家人,这事情,要孔家人来做方才有意义。换了旁人,谁都不行!”
“那他自己又为什么不来?我一个小姑娘,能为你们做什么?你们这样陷害乳娘,逼迫于我,又有什么用处?”颜若回的手似乎想要落在她的肩膀上,犹豫了下又收了回去,“这点教主虽然从未提过,但是我想,这恐怕是因为,你是海明月的女儿,他这么做,只怕也是在惩罚她吧…”萱儿咬咬嘴唇,眼圈突然有点泛红,他要惩罚海明月,与她有什么关系,与乳娘有什么关系,何苦这样逼迫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去杀死勃长乐?要取心头热血,勃长乐自然是非死不可,但是相处日久,勃长乐不得不说是个十分勤勉的小皇帝。她没见过前任皇帝如何,无法判定,但是勃长乐每天要批改奏章到深夜,为此不得不分出半个时辰来午休,略略躺一下就要起身,有时候轮到她值夜,她都靠在旁边一觉睡醒了,皇帝还没有能够安寝。她不明白,皇帝的位置这么辛苦,为什么这么多人想要做皇帝,乃至于引发前朝之乱,孔家只怕是其中一个受牵累最大的家族,难道天下仅这孔家一家受累吗?她觉得肯定很多人跟她一样变得无家可归,既然如此,还要争什么?抢什么?勃长乐没有子嗣,更没有爱宠的妃子,到时候他一死,会不会又引起一阵大乱…这些都是她最近一直很惶恐的事,她进宫前没有想那么多,可是最近一段时间却莫名其妙脑海里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使得她越来越动摇。只怕墨渊教主就是看她迟迟没有动手,才对她起了疑心,派杜良雨来看着她吧!
还要说话,小金子那边唤人:“萱儿姑娘在哪里,陛下在找她!”萱儿愣了下,被颜若回推了一把才急忙应道:“奴婢在这儿!”她一声奴婢叫得脆生生,十分好听顺耳,颜若回扑哧一笑,被她狠狠踩了一脚!她前脚刚走,杜良雨从旁边走出来,对着颜若回笑道:“看来咱们得推她一把…”
颜若回刚才还笑着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药君,你到底要做什么?”
杜良雨笑得十分无害,摸了摸怀里的药包不说话,这种情况,他一个人应付绰绰有余,既然萱儿不肯亲近勃长乐,他自然有办法,让她非去投怀送抱不可!
八四
假山后,一对青年男女正在窃窃私语。杜良雨避身在不远处,他深知自己不懂武功,若是让人察觉他在偷听必然吃不了兜着走,只是他又委实好奇这深更半夜的这对男女到底在做什么勾当,是以藏身于这里。在皇宫里,多知道一个秘密确实多一份危险,但是多知道一个秘密,未必不是保身之道。别人的秘密,如果可以加以利用,那将对他的行动大有裨益。
只听那年轻女子娇声道:“梅岚,你我已经好几日不见,怎么不见你想我念我!”那叫梅岚的男子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道:“你这几日天天想着你那俊美翩翩的贺兰公子,早将我忘到天边去了吧!我今日晚上难得不用值夜,正想好好歇息歇息,你非拉我出来,敢情是在人家那里碰了钉子,想在我这里找找寄托不是!”他这几句话分明点到了那女子痛处,果然她恼声道:“若是你不情愿,本宫何必强求!这就走吧!”听她甩袖子似乎要走却被那男子一把拉住,两人纠缠半天,就听到衣物悉悉簌簌掉落下来的声音,杜良雨唇畔露出冷冷的笑意,看来这皇宫之中,藏污纳垢才是真正恶心。
梅岚本对海英就是一片痴情,对这个送上门来的锦绣公主不过是逢场作戏,这些日子她一直对着贺兰公子勾勾缠,他正好借这个机会摆脱她,宫里美貌宫女多的是,这么一个娇蛮的公主他实在是不愿再来往!因这锦绣公主醋劲颇大,简直视他为自己的所有物,但凡他跟某个宫女说句话,那宫女不死也要挨整治,实在可怕。今夜他本不欲应承她,可是一见她褪去小衣,露出婀娜的身子来,月光下看来真个是肤如凝脂,又细又嫩,他倒也不由动了心思。将她按在假山之上,也来不及多多抚慰便直接而入,锦绣公主这几日确实在贺兰雪处遭了冷遇,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受到男人冷待也的确心里正不痛快,这时候也不再矜持,婉转承之,不断发出细细的喘息声。梅岚一边奋力驰骋,一边不忘拿她取乐:“瞧你这着急的小模样,莫非那高贵的贺兰公子不能满足你,倒叫你这般难耐!”锦绣公主恨声道:“说到他本宫就生气,白长了一副仙人模样,竟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本宫看他就不是个真男人,嗯…说不定哪里有隐疾…唉…你轻点…我腰都要断了…恐怕在床第之间也是个冰块,怨不得到今日都未娶妻…”两人说了一会儿,便又开始折腾,听得杜良雨摇头不已,原来这宫禁森严,却也关不住春闺少女,这爬墙确实爬得挺妙,不知道他又能如何利用,突然回忆起他们之间的对话,他眼前一亮,果然叫他找到一个可以利用之处,他耐着性子听着那边动静,等完了事儿,那男子提前穿衣离开后,他才现身,把锦绣公主吓了一跳。
“你是什么人?”锦绣公主虽然有点心怯,却不十分害怕,因为她毕竟是这宫里的主子,又不是后妃,跟侍卫偷情也算不得什么,就是皇帝撞上,也不过训斥几句,她春闺寂寞,也没有像皇姐一般放浪形骸,与那些各自有情人爱侣的官家千金比起来,她也算洁身自好,怕个什么!杜良雨笑起来,“公主莫要惊慌,适才听见你们提起贺兰公子,草民因是他的故交,所以才现身于公主相见,绝无恶意。”听到他说跟贺兰公子结识,她心里才有些担忧,贺兰公子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她几番攀爬都惨败而回,若是让贺兰公子知道她跟别人有私,到底不太光彩。杜良雨见锦绣公主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忙道:“公主,草民只是进宫治陛下的头痛症,其他事情一概不管,请公主放心。”锦绣公主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过了半天突然又问道:“你通医术?”杜良雨月光下一张娃娃脸上露出几分谦卑,“公主,草民只是对药草略通一二。”“你既然是贺兰公子旧识,可知他到底有没有心上人,为何对本宫这般…冷淡…”杜良雨叠声道:“公主误会误会,贺兰公子一直对公主青睐有佳,公主这般美貌,寻常男人如何不动心!”锦绣公主这才完全放下心来,迟疑道:“那他是为什么?”杜良雨知道这公主已然上钩,故作难色:“身为朋友,草民也不好妄论,只是公子一直有所顾忌不敢亲近公主,完全是他早已与一女子有婚姻之盟,虽然他也欢喜公主,却偏偏不好背弃旧约!”锦绣公主果然面露羞色,略略想了想反问:“那女子到底是谁?本宫可以——”她没往下说,杜良雨叹了口气:“公主,这女子现在就在宫里,公主附耳过来,草民告诉你!”锦绣公主本就有些天真,真的信了他,以为贺兰公子果真对自己有意,只是碍于与别人的盟约不好背弃,这下子有了希望,当然十分高兴,可是听了那杜良雨所说的名字,她心中顿时翻滚,一个清丽绝俗的人影浮上脑海,不悦之极,“竟然是她!本宫就瞧着那妖媚子不是好人,果然勾引皇兄又死死拖着贺兰公子!”杜良雨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废话,“草民逾越,公主千万别错过了贺兰公子这样的真心人!”锦绣公主咬着嘴唇道:“你既然通晓医术,当知道什么药草,可以…可以…”她毕竟是个女子,不好意思说下去,杜良雨却已经听出弦外之意,正中下怀,便毫不迟疑地点头,“公主,草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只有两边都下手,这事情才能做的不露痕迹,杜良雨心底暗道,萱儿,你可不要怪我不仁义,你们杀我好兄弟在先,今日我就算违背道义,也不能让你们两个人结成眷属。
送走锦绣,转眼看见颜若回一脸寒霜站在他身后,他倒退两步,故作惊异道:“你…你…你做什么!”颜若回拍他一掌,却似乎在与他开玩笑一般,“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跑出来做什么,我总是要来看看的!”杜良雨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龇牙咧嘴道:“我出来溜溜!”溜溜?那他刚才如何看见有一个锦衣女子从假山后面离开?颜若回按下心头疑惑,看着杜良雨,决心还是劝他一劝:“我知道你一直对月君之死耿耿于怀,但是他既然人都不在,你何必再与他们过不去,贺兰公子不是好惹的,萱儿也是无辜,她根本与你们的事情毫无干系,你这样做,实在是过分了。你若是真心喜欢玉娘,就该离开教中与她好好在一起,为什么要这样纠缠,若是叫她知道你竟然百般干涉贺兰公子与他喜欢的人,她又怎能与你在一起?”
杜良雨开始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等听他提起玉娘的名字,脸色却有些变了,仿佛被人触及了心中的隐痛,“我对她当然是真心,从来没有欺骗过她。可是我从小就是孤儿,若非教主收养,我已经死在了这世间的某个角落,他教导我成人,若是不能报答,就算我与她远走高飞,我也不会开心,总会心有所憾。你我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月君虽然喜好美色贪图小利,可他是我的手足兄弟。在小时候没被教主收养时,我们在一个破庙卷着同一张麻袋来取暖,他去人家店里偷来的唯一的馒头都会分我一半,他被人家打个半死却从来不肯告诉我!到了墨渊教,教主严厉苛刻,他每次都替我挨打,我没有武学天赋,他便想尽办法让我去学医术,因为一旦我没有了用处,教主就再也不会留我,那我就又得忍饥挨饿四处流浪!他或许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是我的好兄弟!他是坏是恶毒,可是他从没刻薄我半分,他这样惨死,我为何不能报仇,况且我并不是想要萱儿的命,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她也有诸多无辜之处,我只是恨那贺兰公子,为何要下杀手!是,爱情于我很重要,但是如果要我忘记月君是怎么死的,恕我忘不掉!你尽可以阻止我,我无话可讲!”被他这样一通抢白,颜若回纵然有再大的不愿,也不好再伤他,只能退开一条路。看着杜良雨头也不回地离去,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只希望,这个童年时代的朋友,不要因此而反目!
…
当那杯清冽香醇的美酒端到贺兰雪面前,他并不想喝下去,但是这锦绣公主已经痴缠了几个时辰都不肯放他走,这是宫廷之中,他又不愿太过与她交恶,得罪了锦绣公主,他会少了借口进宫,不得已,他喝下了这杯酒。
锦绣公主原先摆在自己膝盖上一双纤纤玉手,指尖已微微颤抖——她的手指代替娇艳的红唇,抢先说话了,因为那双手不知不觉落在了贺兰雪的肩膀上,贺兰雪皱起眉头,笑容在这一瞬间有些冷漠,“不知道公主这是何意?”锦绣公主眼珠子一转,咬着嘴唇笑道:“贺兰公子,本宫只是有些醉意,不知道你能不能扶我回内室去?”贺兰雪视若无睹,淡淡道:“男女有别,公主还是请宫女带您回去的好。”可是他分明注意到,宫女不知何时已然静悄悄地退下了,空旷的大殿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人。他已经明白,今日恐怕要费不少力气才能脱身,不由得对这个任性妄为轻浮骄纵的公主更为厌恶。她的父亲说到底是他杀父仇人,他怎么可能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好感,若不是为了见到萱儿,他连这宫门都不会踏进一步!她刚才明明没有饮上几杯,说什么喝多了,完全就是她的托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