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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下去,七宝也永远不能知晓,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令他痛悔的,究竟又是什么。她只知道,她的感情不是善举,不能随便施舍。感情是没有定数,没有原则,没有道理可讲的。她肯做的,能做的,不过是对他坦白。

“你想进宫?”

七宝回过头来,一位锦衣公子站在身后。

他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寻她的真心。七宝诚实地点头,“是,我想进宫。”

勃日暮坐下来,丝毫也没在意,这桌椅是否已擦拭干净,这地方,是否配得起他高贵的身份,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些上头,他已听见七宝对海蓝说的那些话,此时他心里忽然觉得有点酸酸的、闷闷的,慢慢地举起一杯酒,很快地喝了下去。他没有问她,进宫做什么,不管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是为了见她母亲一面,还是对孔家的仇恨不能忘怀,他都可以预见,她进得去,未必出得来。

不是未必,是可能再也出不来。

他忍不住试探地问道:“你也许不知道,宫里…”他正不知该怎么说,七宝已打断了他的话,淡淡说道:“不管那里如何,我都非去不可。”

勃日暮看了一眼低头不语,只顾着喝酒的海蓝。他正在拼命想将他自己灌醉,借以排遣那无可奈何、无法忘记的痛苦,他迅速移开眼睛,沉声道:“如果你真的要进宫,我可以安排。”

七宝的眼神显得很诧异:“你为什么要帮我?”

勃日暮笑了笑,笑得很苦涩:“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我自己。”

帮助自己,恢复理智。

“我要成亲了,七宝。”

明亲王世子勃日暮,已请旨赐婚,娶贺兰家长女。

七宝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她只笑了笑,“恭喜世子。”

她竟然说,恭喜世子…勃日暮忽然大笑了起来,大声道:“圣旨还没下,我还没告诉别人,这是我收到的第一句恭喜!值得纪念!”他很快地仰头喝完—杯。

海蓝已伏倒在桌上,酒壶已空,他手里还是紧捏着酒杯,喃喃道:“是啊,这是一件喜事。”

勃日暮目光转向店门外的一片黑暗,缓缓道:“你不用感谢我,我本就欠你一回,这回,我们两清。”

“你…什么时候想动身?”

“我还有事没有做完。”七宝脸上的笑容瞬间转为勉强。

勃日暮收回视线,低头转着手中的酒杯,像是一下子对这酒杯着了魔,良久才道:“我等着。”

直到七宝走了出去,他也没有抬起头来。

海蓝的拳头紧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强迫自己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他明明恨不得立刻追出去,乞求她不要走,留下来,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挽回,让他弥补,让他们可以在一起。可是,他最终还是倒在桌子上,像是喝得烂醉的人,因为他已明白了她的心,因为她已经明确的,拒绝了他。

他再没有资格,这么做。

此时此刻,坐在马车上,七宝不敢再往回看一眼。

贺兰雪没有再挽留她,他已经对她死了心是不是,七宝轻轻靠在窗口,这一回,哥哥是不会再原谅七宝了,对不对?

明明那么想留下来,却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为什么,有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阻止她回头。

健忘的人,才健康。悲伤只是一时的,时间可以将一切抚平的不是吗?七宝拼命告诉自己这些,拼命警告自己不要回头去看,她的眼前还是瞬间模糊,泪流满面。

要忘记,一定会忘记,可是,怎么忘记,如何忘记…忘记真的如此简单?如此容易?

七宝一遍一遍擦掉自己的眼泪,可是泪水还是不断地涌出来,像是再也停不下来,她知道自己是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看到贺兰雪那时的眼神,七宝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坏到了极点,她是这么自私,这么恶毒,怎能忍心害他那样难过?她宁可这世界上没有自己这样的人,她宁可自己立刻死去,宁可自己的心不会有感觉,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无知无觉,没有感知。

看到他转身走出去,不再回头。她已无法再忍受这种锥心的难受,她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这么做才是对的,这样才可以救该救的人,走她该走的路。但是她本来还以为自己可以忍受,可以承受,可以忘却,却未曾想到,让他难过,让他痛苦,她自己受到的报复又何尝好过。

不知道贺兰雪有一天是不是会忘记七宝这个人,这样他一定就不会痛,不会难过,不会再伤心,可是只要想到他有一天会不记得她,哪怕是表现出一点对她的冷淡,她心里又像是刀在割,她明明,明明希望他永远爱着她,永远记着她,怎能违背自己的心意,大度地说希望他可以找到更好更值得他爱的人,她明明不能这样想,明明…情愿自己被火烧,被雷劈,也不要被他遗忘,不要被他所抛弃…

可是,抛弃感情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她怎能如此自私,既然知道进宫以后不能全身而退,为什么不干脆断了他的希望,断了他的爱恋,彻彻底底了断他的想念。她没什么好报答他的,只是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能拖他下水,她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宁愿他以为,她在埋怨他,痛恨他,束缚了她,也好过,他为了她,陷入到更可怕的灾难中去…

她的身份,从来没有为她带来任何的幸运,从来都是,灾祸。

可是,如果她不是孔家人,不是七宝,她也许,不能与他相逢,也不能为他所爱。所以,她不曾后悔,不曾怨怼,这是她的命运,不能逃避,只能接受。

不管等着她的是什么,她必须,活得很好。

明明已经擦掉了泪水,为什么眼前还是这么模糊。

却原来,大雨倾盆,在半空织成一面无可逃避的网,笼罩着所有的一切,七宝扯动嘴角想笑,奈何半点笑不出来。

马车出发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紧接着,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发觉,有一个人痴痴地站在雨中,正痴痴地在瞧着她。

他月白色的袍子都已湿透,身上只余下一片沉重的阴影。雨水从他发丝流下来,流过他的额头,流过他的眉梢,流过他的眼睛,流过他的下颚,垂下衣角,他却始终只知道痴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七宝心中一痛,想也没有再想,就要跳下车,可是等她的手指碰到车帘,她愣住了,理智回到她身上,她一下子软了身子,跌坐下来,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就算会后悔,也,决不回头。

曾经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坚强到可以忍受离别,离别时不会落泪,为什么眼前还是一片模糊。

七宝扑到窗边,看着外边,他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痴痴地望着,全心全意地望着她,除了她之外,他什么都已瞧不见,什么都不在乎。

马车终于行驶,而那个人,也渐渐地从视野中隐去了影子。

夜色下,一驾马车孤独地倘佯在道路正中,仿佛漫无目的的一叶小舟,七宝坐在车内,最终,泣不成声。

何苦还念,往昔相依相伴。

不思量,曾否相恋,昔日一切,已难再现。

蓦然回首从前,才痛觉,相依已成遥远。

一切繁华,在回首间,褪色成烟。

 

第四卷: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七四

长乐抚着手中的黑子,略略沉吟,不知手上的这颗小小的棋子该落于何处。眼见自己这边已被困于一角,转眼便要落败,他半点也未恼,反而面上带笑道:“看来今日朕要输给堂兄了。”

勃日暮轻笑道:“微臣越礼,皇上恕罪——”

皇帝笑笑,摆手道:“私底下不讲究这些虚礼,朕只有长宁一个皇姐,几个弟弟要不就是夭折,要不就是体弱多病,剩下的一个长欢…唉,不提也罢,说来我勃氏子息单薄,只怕将来朕还要多多倚赖堂兄。”

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勃日暮本来一只手已经伸进棋匣里,这时顿了顿,不知不觉收了回来,郑重道:“微臣定竭尽所能,不负圣意。”

御花园里正是花开满园,姹紫嫣红一派盛景,回香亭外随侍如云,亭内不过坐了皇帝和明亲王世子两人在对弈。

本是清静安宁的好时候,只是这片宁静很快被人打断,长乐皱起眉头,听见一个十分熟悉的女声在训斥人。

已有内监前去探看,不消片刻便已回转:“陛下,是七皇子偷偷跑出来,不甚冲撞了梅太妃,太妃正训斥着照顾七皇子的宫女。”

勃日暮慢慢垂下手,落下一子,听着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凝神静气,仿佛专心思考着棋局。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瞬间,他用了多少的理智,才能克制自己,没有询问一句,那宫女是叫什么名字!

长乐若有所思地望着棋盘,捡了一粒黑子,往棋盘中一落,原来被围困之势立时被化解。他看了一眼勃日暮笑道:“堂兄这回可是走错步了,竟让朕扳回一城,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勃日暮这才勉强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棋局,轻皱起眉,瞬间又舒展开来,“大意大意,皇上棋艺精妙,微臣甘拜下风!”

“宫里真是越发没规矩了,什么时候奴婢不司其职,竟敢到这御花园里乱晃悠,你当这是自己家院子不成?”梅太妃坐在绣凳上,素白的右手执着一柄绣金团扇,轻轻挥着,看似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严厉得叫人心里害怕。便是在这春光明媚的花园里,也让人心里一凉。

“本宫在问你们话,哑巴了吗?叫什么名字?”

她的脚边不远处,跪着两个瑟瑟发抖的粉装宫女。

“奴婢兰儿。”

“…奴婢萱儿。”

两人一前一后恭敬地答道。

萱儿不敢抬起头,卑微地跪在地上,她知道刚才不小心冲撞的这位高髻丽容的宫装妇人,是宫里脾气最坏的梅太妃,如果不小心,就要被扒掉一层皮,无论如何,都要小心应对。早知道就该看紧七皇子,可是一个小傻子,怎么看得住,她想起刚才七皇子撞倒梅太妃还手舞足蹈的那个傻模样,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

看着这两个敛眉屏息的小宫女,梅太妃似乎是突然来了兴致,“进宫多久了?”

“奴婢是这一批新进的宫女,进宫不过几日。”叫兰儿的小宫女抢先回答。

萱儿一直低着头,匍匐在地。

“宫里,呆得可习惯?”梅太妃淡淡笑笑,似是随口一问,她本就是个美人,这一笑起来,仍有些当年的风韵,只不过眉梢眼角悄然爬上的细纹,却也因此显得更为分明。

又是兰儿抢先答道:“宫里什么都好,奴婢住的惯。”

萱儿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怎么这么好显摆。莫不是嫌弃琅清殿住的是个傻主子,想要另攀高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梅太妃这样的人岂是好相与的女人——

果然梅太妃一声冷笑,“看来这个不长眼的奴婢到宫里是享福来了,放着主子不管,冲撞了本宫不说,竟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当真是没了上下尊卑!拖下去掌嘴四十!”

掌嘴四十?萱儿心里一惊,那不是要打掉兰儿一条命,可是她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儿被拖下去,梅太妃的眼睛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脊背一凉,顿时逼迫自己提起神来。

“别以为装聋作哑就行了,本宫问的话,你怎么不回答?”

萱儿恭敬道:“奴婢出身卑贱,能进宫来本已是天大的福气。在宫里能够吃好穿暖,全是仗了各位主子的照拂!奴婢虽然笨拙,但只要能为主子们效犬马之劳,不惹主子们生气,就是奴婢的福分。”

梅太妃本来是心情不好才来御花园赏花,居然又被七皇子这个小傻子冲撞了,偏偏她自诩身份,七皇子不过是个呆子,又是先帝留下来的子嗣,她不好过于苛责,本来一腔怒火就是准备撒在奴婢身上,今天正好逮着这两个来寻七皇子的宫女,随便寻了她们一个错处,便是打死了,也不妨事。

谁知道这个宫女倒是不蠢笨,她笑起来,“倒是个嘴乖的。”

“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萱儿心里紧了紧,不知道是该抬起头来,还是继续装傻充愣。她进宫来这么久,不要说皇帝太后,就连妃子都没见过,整天除了照顾那个傻皇子,根本见不到别人。可是让她现在抬起头来,她敏锐的觉得不妙,但是哪里有违背主子意思的奴婢呢?她左思右想,只能怯生生把头抬起来。

梅太妃见了她面容,不由地“啊”了一声,这个小宫女生得清丽绝俗,一张雪玉般的面庞上清纯无暇,在柔和的阳光下,皮肤竟如蝶翼般微微透明,更衬得一双美目光华流转,动人非常。

她手中轻挥的团扇一下子乱了节奏,显出主人的心浮气躁,“你…刚才说你是哪个宫的?”

“奴婢是琅清殿的宫女,是刚进宫,被分去照顾七皇子的。”萱儿口齿伶俐地答道。

要是平时,这样爽利乖巧的宫女,梅太妃可能还会有几分喜欢,但是现在她脸色却出奇的难看,像是大白日里突然撞见了鬼,眉眼间一片阴翳之色。

“在本宫面前竟敢油腔滑调!来人,拖出去杖毙!”

萱儿吃了一惊,她这个没说错话的竟然要杖毙,还不如兰儿,多少还留下一口气,她不敢置信地盯着梅太妃看,却见她唇边挂着一抹混沌的笑意,萱儿进宫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是不是说错话,原来不是自己定的,这规矩,不过是主子随心所欲,她心情好,这话说的再不好听也无妨,只要主子心情不好,她话说的再婉转,也是没用!

正在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发傻的七皇子突然扑到萱儿身上,死死抱住她,“萱儿不许走…不许打…我的!”

梅太妃眉头一皱,就已经有内监上前试图将十三岁的七皇子拉开,七皇子可不是什么善茬,他裂开一口大白牙,嗷唔就是一口,咬得那人尖叫一声,扬起手要打,想起这人到底是皇子,算是主子,主子就算有天大的错,也轮不到一个奴才来打!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无奈地看着梅太妃,进退维谷!

梅太妃还要说话,却听见一个男子朗声道:“太妃在这里歇息,怎么没人告诉朕!”

她顿时一惊,从绣凳上站起来,慌乱地整整发鬓,果然看见皇帝长乐一行人来到这里。

“这是怎么了?”长乐微微皱眉,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十分惊讶。

萱儿低下头伏在地上,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梅太妃还没说话,七皇子已经口齿不清地道:“她要打…打萱儿…坏…很坏!”

他一边死死抱住萱儿不放,一边露出一脸很惶惑的表情,在他的脑袋里,根本不能明白,为什么萱儿这样好的宫女要被打骂,还是被个凶阿婆打骂!

勃日暮紧跟在皇帝身后,此刻见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女毫发无伤,才放下心来。目光此时落在七皇子身上,发现这小子傻虽然傻了点,关键时刻还是很管用。毕竟他是先皇的皇子,虽然脑袋不好,心智不全,主子的身份还在,到底没人敢随随便便动手。

皇帝看着自己皇弟一脸着急,不由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笑着问:“宫女而已,有什么不能打的?”

谁知道七皇子一脸天真道:“最漂漂…漂漂…不能打…”

呃——

萱儿在心里猛翻白眼,这个小皇子脑袋不清楚,居然分得出哪个漂亮哪个不漂亮,果然这皇宫里的教育,全是为了这漂亮的皮囊,亏得她平日里对他这个小傻子这么好,真是白搭了,怪不得他平日里谁都不要,连吃饭都要她来喂,她还以为自己温柔亲切,谁知道,竟然是因为这个,她无语。

皇帝看了一眼勃日暮,发现他正盯着地上的那个宫女在发呆,轻描淡写道:“既然皇弟这么喜欢这个奴婢,朕看太妃这次就绕过她罢。”
还不等太妃开口,皇帝已经轻轻一挥手,“下去吧。”

七皇子一蹦三尺高,拖着萱儿就走,连礼都没来得及行,谢恩也不必说了。

很好!萱儿只看到明黄闪耀的袍子一角,华服线条如飘逸顺滑的流水在眼前一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人已经叫七皇子拖着走了。


梅太妃呆呆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也忘了阻拦,保养得宜的手似乎想要伸出来,却生生顿住,在空中划过轻微的弧度,收回到身前,她低头想了想才道,“皇帝好好赏园吧,本宫先告退了。”

“萱儿,你…不生气!不生气!”

“奴婢很生气,主子别跟奴婢说话。”

“不生气,不要生气!”七皇子傻呆呆地,却知道要讨好萱儿,一回到自己的殿里,就立刻认错,“欢欢…很乖的,萱儿别生气!”

萱儿坐在凳子上,继续保持面无表情状:“你很乖吗?你很乖为什么要跑到御花园里去?萱儿不是跟你说,主子出了错,都是奴婢要倒霉,你一直说你很乖,可是你看看兰儿都被你害得回不来了,下次奴婢我恐怕也要被你害死了!”

还没说完话,七皇子已经奔了过来,蹲下了身子,将头靠在萱儿的膝上作乖巧状。

看他一双眼睛忽闪忽闪,萱儿仰天长叹,她的命怎么这么苦,进到宫里这么久,被分来伺候这个傻瓜小皇子不说,还要被梅太妃那个扭曲的女人撞到,说话也是她的错,不说话也是她的错,勃日暮那厮竟然还敢在她面前显摆,当初竟然好意思说什么他来安排,结果把她送进宫里来做宫女,脑袋不知道是不是进水了!现在她不要说想办法接近皇帝,就连太后都见不着,作为一名底层的小宫女,她的生活,是暗无天日,每天还要被这个小傻子折磨来折磨去,天啊,是不是故意折磨她!

她想到这些,垂头丧气起来。

七皇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歪着脑袋,十分可爱的模样。

她恨起来,一把捏住他的脸:“教你装可爱!教你这个死小孩不听话!”

七皇子捂着脸,眼泪汪汪地瞪着她:“萱儿,好凶!”

“装可爱是没有用的!”

“眼泪汪汪也是没有用的!”

“别把鼻涕蹭到我身上!”

“七弟是不是又闯祸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萱儿一脚踹开趴在自己膝盖上装可爱的傻皇子,他便一下子跌进来人的怀里,正巧装个满怀。

男子笑起来,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嘴角懒洋洋的笑意更显得他俊朗十分,“七弟,为兄早就告诉过你,萱儿是很凶的哦!”

七皇子长欢捂着自己被掐得红彤彤的脸,泪眼汪汪:“呜呜呜,她真的好凶!”


七五

勃长乐笑起来,带来一室的温暖之意,他摸摸七皇子的脑袋,“小七,惹凶巴巴的萱儿生气是不该的!”

“太凶!凶!”长欢重重地点头。

“没错,”勃长乐鼓励道,“她确实很凶,所以小七要乖。”

“我很乖!”七皇子挺着胸膛,极力想要在兄长面前表现出他已经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小七为什么要跑到御花园里去呢?”

七皇子长欢歪头想了想,手伸进怀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样东西来。怯生生地举到勃长乐面前:“哥哥,给萱儿的!”

萱儿也抬起头来,看着七皇子手中的那样东西,顿时愣住!

少年的掌心,竟然是已经蔫了的绿洼洼的一种植物。勃长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萱儿的眉毛跳动了一下,她极力按捺住抽动的眼角,“这个毛茸茸的东西,如果奴婢没看错的话,该不会是——”

长欢很开心地献宝,“这个…欢欢觉得跟萱儿很配!”

呃——

勃长乐瞅瞅里面那人的脸色,轻咳一声:“小七,你眼花了,赶紧去休息吧,闹腾了这么久难道还没累吗,快别折腾了!”

“为什么御花园那么多花你不摘,非要去石缝里挖狗尾巴草!”

无视那边怨念横生的美人,勃长乐也很纳闷,御花园里姹紫嫣红,为什么这傻孩子居然找来这么根草,怪不得萱儿要暴走,换了谁,恐怕都要生气!不过,这丑兮兮的东西,无论如何跟水灵灵的萱儿靠不上吧?

“因为萱儿早就说过,花花不能随便摘的嘛!”长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委屈地看着黑脸的萱儿。

萱儿想了想,这话,的确是自己说的。

勃长乐摸着长欢的脑袋,这时候才刚刚回神,居然很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孩子的意思,忙道:“今天长欢肯定很累了,需要睡午觉,萱儿就不要生他的气了。”

“睡午觉?”

“对,睡午觉,下午起来萱儿就不生气了,长欢,要做个好孩子哦。”

长欢瞧瞧萱儿,又歪着头想了想,似乎觉得当好孩子萱儿才会喜欢,便悄悄从萱儿侧面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爬上了软塌,还不忘睁大眼睛盯着萱儿看。

萱儿叹了口气,上前去给他盖好被子。七皇子才乖乖巧巧地闭上眼睛。

勃长乐坐在外间,对萱儿道:“小七脑子不好,辛苦你了。”

萱儿笑笑,“这是奴婢的本分。”

勃长乐也不多语,随手拿起盘子里一块点心便吃。看萱儿还站在一旁,当即拿起一块翡翠糕,递给她。

萱儿摇头,“您不要拿奴婢开心。”

勃长乐不以为然:“我们在宫外便认识了,我是把你当作朋友,这里又没有外人,何故这么拘谨?”

萱儿虽然也很意外会在这里看见勃长乐,不,应该说,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曾经在庵里将贺兰茗整了一顿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宫里的皇子。而且在这宫里居然肆无忌惮跑进跑去,没有任何人敢阻拦,这位必然是个身份不低的主子,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麻烦。所以她坚定地摇摇头。

谁知道勃长乐一把拉住她的手,把点心放在她手心。

“都跟你说了,照顾小七很辛苦,就当是给你的赏赐。”

她的赏赐,居然不是金不是银,是一块小小的翡翠糕,萱儿很无奈,只能接了,眼见勃长乐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大有不立刻吃掉就不罢休的劲头,她只能将点心小心翼翼放入口中,却也不敢大声咀嚼,只是含在嘴里,慢慢浸湿,待浸软了才吞咽下去。

勃长乐却见她接过糕点的手指晶莹剔透,在春日下犹自散发着丝丝凉意,不由一怔,转而怔怔望着她的脸,看到她一张清丽面容上,似有窘迫,却还始终微微带笑,心中不由一荡。

与她见面,勃长乐始终不揭破自己身份,尤其来这琅清殿,也从不许别的内监宫女走近,以免泄露了秘密,萱儿只要一知道自己是皇帝,说起话来肯定不会这么轻松,那样一来便毫无兴味了。

宫中宫女逾千,从来没见过皇帝的本来就极多,而一旦宫女入宫,首先必当学习宫中种种规矩、品级服色等高下分别,第一次勃长乐衣饰简单不过是为了避开太后耳目,来这里探望这个痴傻的皇弟,谁知道碰见了萱儿。就长乐而言,这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识破他身份的萱儿,的确是万金难买,而且是难能可贵之极!但是贵,就贵在她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才更有趣。他突然牵住萱儿的手,柔声道,“萱儿怎么会进宫来?”他的眼神与她轻轻相碰间,勃长乐又是一阵神思恍惚,连握在掌心的指尖也由冰凉变为温暖,就好像自己每每中庭独立、居高思危时所渴求的那种温暖一样。

勃长乐的举动这时候突然如此暧昧,萱儿的神色却不见丝毫闪烁,笑意毫不动摇,只是慢慢将手抽回来,轻声道:“萱儿无父无母,无人依靠,适逢宫女征召,蒙远亲举荐入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