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宋楚宜偏偏不喜欢被当成哈巴狗儿对待,端王当初还知道先用些软的来疏通疏通,可韩止和周唯琪一来就想接走宋楚宁,又从宋楚宁那里把自己所有的事都摸得一清二楚,连上一世的事都要拿来大做文章。非得逼着她跪在他们跟前求着喊着饶命。
她上一世糊涂成那样儿倒霉成那样儿也不是认命的人,何况是早已经脱胎换骨的这一世?
而和韩止撕破了脸,就等于和周唯琪撕破了脸,她是决计不可能还在韩止和周唯琪那儿讨到好处的,那就只好走别的路。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周唯昭,这个本来早就应该死了的太孙殿下,如今依然活的好好的,虽然说在太子那里要和周唯琪平分秋色,可是在皇帝跟前却是真真切切的宝贝孙子。
事到如今,她的确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未来的人身上。
她在心里转了千万个念头,可是在叶景川和周唯昭看来,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而已。
周唯昭伸手把竹制的杯子往她跟前推了推:“人有什么不对?”
宋楚宜回过神来,叹了一声气:“大夫说尽人事听天命,情形并不是很好。得在这里养一阵子了。”
她没有问这里安不安全的废话,要是这里不安全,周唯昭也不可能会呆在这里了。只是她仍旧不免对周唯昭的先知有些心惊-----她记得周唯昭曾经提过,说是这户人家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十几年,那这座宅子从十几年前就已经是周唯昭的了?
更巧的是居然还能这么巧,偏偏就在自己看中的宅子隔壁?
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勉强可以说是有心,那五次六次甚至更多的巧合,就决然不可能是巧合了。
她略带审视的看了周唯昭一眼:“上次太匆忙还没来得及问,殿下您可真会选地方,怎么就这么巧,正好就能救了我和马旺琨呢?”
“你记性不是很好。”周唯昭眉头也没动一下:“上次你有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注意韩止是必然的事。不过有件事和你承认一下,当初青莺出来看宅子的时候,我的确出了点力,稍稍引导了一下,让她买了隔壁这座宅子。”
这样的解释宋楚宜还能心里好受一些,她含着笑微微点了点头:“殿下肯这么说,我心里就放心多了。还要再拜托殿下一件事情。”
周唯昭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要拜托的是什么事了,看着宋楚宜微微一笑:“你倒是知道打蛇随棍上。帮都已经帮了,哪里有不帮到底的道理?你说吧。”
叶景川没能插得上话,很有些沮丧的垂了头。他总觉得周唯昭和自己是不同的,他似乎从来就不用猜宋楚宜的心思,往往都是宋楚宜自己找上门来求他帮忙。
他们之间说的很多话,打的很多机锋他也根本就听的云里雾里。
这一点不同还真是有些糟糕,他想起荣成公主和母亲对自己的打趣,心里咯噔一下颤了颤。
第一百四十六章 威胁
向明姿在宁德院等宋楚宜,好容易把人盼来了,先念了一声佛,随后才又气又恨的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你这几天成日往外跑,到底是往哪儿去?连你的人影子也找不到!”
她已经出了孝,前阵子正式去庙里除了服,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镶金边的裙子,头上带着一只碧玉琉璃簪,更显得她面若桃花,和三年前在青州那个呆呆木木的向大小姐完全不似同一个人。
宋楚宜伸手挽了她,带了些亲近和撒娇的晃了晃她的手:“我去看安安嘛,她最近身体都有些不舒服,换了好几拨大夫了才有些起色,不得不上心一些。”
向明姿就有些焦急的询问了一番病的重不重,怎么病了之类的话,最后才叹气摇头:“早知道我也该跟去看看,亏得安安还喊我一声小姨,我竟连她病了都不知道。”
宋楚宜待向明姿格外亲近一些也正是因为向明姿人好,因为受过苦难,所以心肠总比常人要软一些,懂得推己及人,也懂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也没瞧见她,大夫说她病中受了惊吓,不宜见人。因此我只是在外头。”宋楚宜拍拍她的手:“下次带你一同去看。”
向明姿挽着她拐过穿廊,站在廊下逗弄了一会儿画眉鸟,轻轻点了点头,又偏头告诉她:“今日家里接了随猎的旨意,祖父和大舅舅都在随猎名单里。听说今年因为皇后娘娘也去,所以女眷也有份,光是咱们家,皇后娘娘就特意点了你和我。”
果然进了屋宋老太太先嗔她这几天来宁德院来的少了,又问她:“你表姐和你说了要跟去春猎的事情没有?皇后娘娘还专门给你赏下几套衣裳来,都搁在我这儿呢,到时候你拿回去瞧瞧,到了那一日可得穿的。”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衣裳,哪里有不穿的道理,宋楚宜笑着窝进宋老太太怀里,应了声是。
宋老太太原先还存着的几分气也就没了,搂着她说了会儿话,就交代她:“待会儿去你祖父书房里一趟,你祖父找你呢。你四姐姐的好日子就在后日,这两天你可得给我安生点,哪里也不许去。明日有夫人小姐们来添妆,你可得好好呆在家里。”
这些天忙着应付韩止,差点忘记了这样大的事,宋楚宜瞪着眼睛点了点头。在宋老太太房里一同用了晚膳,才往前头书房里去。
宋老太爷也才和宋大老爷几个一同吃了晚饭,见了她就笑一声:“小丫头还挺忙,比你当阁老的祖父还忙几分呢。”
宋楚宜吐吐舌头,飞快的上前替他磨墨。
宋老太爷失笑摇头,挥手阻止了她:“坐下吧小滑头,哪里要你来献这个殷勤?你老老实实的坐着是正经。”
宋楚宜在靠窗的黄花梨木玫瑰椅上坐了,眼珠子一转半真半假的和宋老太爷交代起这几日的行踪:“忙着吩咐人去蜀中接阿琰的事......”
宋老太爷点点头,又叹口气:“这两年祖父很多事情都不问你了,照你说的,你在梦里知道的事差不多已经都告诉了我。可如今有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想问问你。”
宋楚宜把最近的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祖父是想问我,如今圣上非得要您当扬州贪墨案的主审,该怎么办?”
赈灾款的事情宋老太爷还算完成的不错,就算是和稀泥也是认真的和了这团稀泥,收上来的银子虽然不说多,却也比往年的相差不了多少。方孝孺和陈阁老也找不出个不是来。
可偏偏躲过了这件事,却没躲过章家的事,谁知道就要回京的关头闹出了织造署贪墨的案子,圣上还偏偏就指了他审。
他硬着头皮揣摩了上意,揪出了章家,好容易战战兢兢的以为就能交差了,谁知道章渊回了京城就不知道犯了什么左性儿,居然一口气又连咬出几条更大的鱼来。
自古以来海运衙门和盐运就是众所周知的油水多的冒泡的地方,章润明明白白的把这些人怎么送货,怎么把宫里的贡品往海外送去卖都给说了出来,震惊朝野。
可也没几个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那上头坐着的都是谁的人,大家都心里门儿清-----章润是恭王的人,可海运那块儿的人却是端王的人......
这是咬上了,皇帝更想保哪个儿子,或者说是更想下哪个儿子的面子,谁猜得准?也没那个胆子敢猜。
宋老太爷沉沉的点了点头,少见的有些踟躇:“圣上点了陈阁老、杜阁老和我,这分明是想试探试探我们......”
偏偏宋老太爷的确是和太子走的亲近了些,建章帝这就是想知道,太子究竟想把恭王和端王踩到什么地步吧?
太子真是,路还没学会走呢就先想着跑了。反而害了这底下的人。
宋楚宜轻言细语的问宋老太爷:“陈阁老那边和您打了招呼了?”
陈阁老是死心塌地要上太子船的,压根没给自己留后路----他也的确留不了后路,毕竟他从前是太子的讲官,早就被打上了太子一方的烙印,这也是为什么从头至终他都没动摇过的原因。
宋老太爷点了点头:“原先我去江南的时候还和斗鸡似地,同一条船还非得要跟我分个远近高低。可这回却死命撺掇我接下案子,他自然是希望我和他合力把这案子审的越大、牵连的人越多越好。”
可装病是不成了,宋老太爷说了几回身体不适,建章帝也没放过他,主审的人来来回回的挑,哪一回都没落下过宋老太爷。
宋楚宜垂着眼睛思索一会儿,语气仍旧平稳:“祖父可能是被我带的歪了。当初我们靠近太子,说到底也是为了效忠皇上。皇上不喜欢拉帮结派......不管是东宫还是端王那里,我们从头到尾就没真正靠上去过,唯一靠上去的那回,还是为了帮皇上和太子解毒除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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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添妆
虽然宋楚宜一直在想要靠哪一条船才能在风浪里不至于被掀翻,可是她也更知道如今是谁的天下。当初太子势弱,身体又不好,建章帝偏心他想要这个嫡子的位子稳一点,自然就不介意宋程濡雪中送炭。
而如今他的儿子们开始争权夺势了,那就靠着哪方都不是很合适了。还不如踏踏实实的依旧和从前一样,摆出哪边都不沾的意思来。
私底下沾不沾那是私底下的事,可是明面上,做到只听命于皇帝那就绝对不会出错。
宋程濡明白孙女儿的意思,却忍不住还是有些担忧:“虽然说的简单,可是做起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咱们两年前和东宫的关系那么近,说断就能断的?外人看起来......”
宋楚宜笑的露出颊边的两个小酒窝,叫人忍不住心里就先松一口气:“祖父您忘了?咱们虽然表露了意思,可从来也没对太子表露过,对的那可都是太孙殿下和镇南王府。就算外头人看来,您不也受陈阁老的排挤才去的江南吗?”
宋程濡眼前一亮,紧跟着又想起杜阁老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到时候恐怕恭王也不待见我.....那你祖父可就是彻底得罪了这几位王爷啦。”
可是现如今面对端王和恭王都野心勃勃的情况下,也的确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端王不必说,睚眦必报心胸狭窄,日后真的能登上大宝,头一个估计就要咬死以前拦路的宋家。
宋楚宜微微笑了笑,迎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站起身来看着宋程濡:“以祖父看,这回太子所作所为,是不是太急功近利了一些?从前太子多病,东宫势弱,我们就自然而然的以为太子是忠厚老实的仁君,可是这回扬州一案出了之后,祖父还这么认为吗?”
这也是宋程濡再三提过的一点,太子做的太急了,身体一好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揽权,却不想想这落在建章帝眼里,吃相太难看。
宋楚宜见宋程濡若有所思,就再接再厉的提醒他:“何况就算东宫也有党争,太子殿下对待太孙殿下和另一位殿下态度暧昧.....前阵子不是还听说要为那位殿下请封吗?”
宋程濡看自己孙女儿的眼神不禁就更加微妙起来,自己这个小孙女儿可真真正正是个妙人儿,看问题总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且总能选出最有利的一条路来走。
当初避开端王选太子,如今太子前面急哄哄的想要揽权,后院又快起火,就果断先不趟这趟浑水-----最关键的是,完完全全是揣度着建章帝的心思走的每一步棋。
这一点要做到实在是太难了,就算是当年当了帝师的上一任首辅,也有摸不准龙须的时候。
他摸着胡须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了人去请大老爷三老爷和府中清客,又看向宋楚宜:“明日给你四姐添妆,可不许再往外头跑。”
宋楚宜答应了,第二日果然早早的捧了匣子先去了宁德院。
宋老太太正和向明姿说笑,见了她来先问她吃饭了没有,然后才把目光放在她的匣子上:“给你四姐送什么添妆?”
宋楚宜揭开雕着繁复花纹的匣盖,露出里头两层的镂空的匣子来,底下是铺的满满的一层珍珠,再往上是一只束发用的蔷薇金冠,上头的金片打的又透又亮,再有一只绞丝五环莲花镯子。
宋老太太就对宋楚宜越发满意-----宋楚蜜这些时日存的小心思她不是看不见,也相信宋楚宜看得见,可宋楚宜仍旧能做到这么大方,这才真是难得。
有了这份难得,相信不管是去了哪里,日后都能把日子过的好了。
正好宋楚蜜来给宋老太太磕头,她面上平平板板的无甚表情,更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倒是一脸灰败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
宋老太太不自觉的皱了眉,看到旁边局促不安随时仿佛都能吓晕过去的三太太却又心软了,她定定的看了宋楚蜜半响,半日才缓缓舒了一口气:“日后就是大人了,遇事不仅为自己,也要多为你父母想想。他们为了你,也不容易。”
三太太眼圈立时就红了,养儿方知父母恩,她也不盼着宋楚蜜记她什么恩,只希望她日后好好的,也就知足了。
陆续有人上门了,宋老太太叫向明姿和宋楚宜陪着宋楚蜜回房去等那些来给她添妆的小姑娘们,想再交代宋楚蜜些什么话,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一个到的就是沈徽仪----她母亲是媒人,按理来说也的确该来的最早。以往的那副骄矜的嘴脸也收了起来,笑盈盈送上了添妆的礼物,就转过头来扯着宋楚宜一道说话儿。
她来时就已经再次得了嘱咐,虽然英国公府也一般接到了随猎的旨意,可宋楚宜却又有额外的有衣裳赏下来,这份不同不管是什么意思,看在别人眼里就是头一份的荣耀。何氏拉着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不可再耍性子:“你把她当成嫂嫂,她有这般荣耀就只有你的好处,没有你的坏处。这样一想,你和她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她如今也觉得何氏的话说的有理,对着宋楚宜竟也真能放得下身段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她最近做的事都说了个遍:“和陈家姐姐韩家姐姐一同去马场练马,陈家姐姐看着文弱,可是竟跑的比谁都好......”
宋楚宜向来把沈家摆在黄鼠狼的位置上,沈徽仪突如其来的示好叫她更觉得这是一只小黄鼠狼,只在听见陈明玉的时候眉头不经意的紧了紧。
陈阁老如今摆明了是和宋程濡不同的,他积极万分的要接下章渊的案子,自然是想在太子跟前充当第一人。可他以前分明和周唯昭的关系也说得上紧密,这次竟不顾周唯昭的意思一味迎合太子,究竟是真的只忠心太子,还是觉得周唯昭靠不住,想换个人靠?毕竟东宫除了一个太孙周唯昭,还有一个周唯琪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讨好
沈徽仪自问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只要她愿意的话-----作为最不受宠爱和重视的老三,她向来都是畏畏缩缩的跟在大姐和哥哥后头。
大姐是第一个孩子,何氏大部分的心力都花费在了她身上,哥哥更不用说,是何氏盼了那么多年才盼来的嫡子,当然也是眼珠子一般的护着疼着。唯有她一个,生来就不受期待,父亲那边还有庶长子要关心,更不会有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从小就已经懂的看所有人的脸色说话办事。
就像此刻,她就发觉了宋楚宜似乎对陈明玉的话题感兴趣,脸上不由笑的更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更加轻快起来:“陈姐姐说这次春猎隔了三四年,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几年前她实在太小啦,想玩也玩的不痛快,这回春猎一定要猎只狐狸回来。”
她不觉得宋楚宜关注陈明玉有什么奇怪,事实上她也觉得陈明玉好相处又很容易让人喜欢。就像她上次被何氏训斥生了气,还是陈明玉耐心的一点点哄她:“你母亲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若是宋六真的做了你的嫂子,那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你想想,她娘家又得力,手上的嫁妆定然也是极多极丰富的.....自古以来就没有嫂子不讨好小姑子的,真嫁了过来,她难道还能不捧着你亲近你?到时候你就算出嫁,恐怕也能比常人多一倍的添妆,这不好吗?换了我,也想要这么一个人来当我的嫂嫂的。”
沈徽仪晓得陈明玉最后那句话是真的,和陈明玉交往了这么几年,她也算看出来完美如陈明玉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她不如意的地方就是她那母亲和她那哥嫂,也不知道是不是风水没做好,陈家娶了陈明玉母亲这么个媳妇儿,一天到晚抓着银钱不放,为了这个打了多少官司......
陈家现在天天为了钱的事情闹的不可开交,连带着陈明玉也夹在母亲和哥哥之间吃了不少挂落,听说她大嫂还怀疑是她哄骗了婆婆的银子,差点儿对她动起手来......
沈徽仪绝不想过那样的日子,给自己找一个好的嫂子并且处好关系就是必定的事,她曾经以为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宋六。
可是事实总教她碰壁-----上次沈清让送风筝的事回家一说,向来爱子如命的何氏不仅没有安慰他,还斥责他实在是太不知所谓,说话的语气太居高临下,又教他女孩子是需要哄的,拉着他说了一下午的话。
她已经清楚的认识到自家的决定不可更改,加之身边人的教唆,此刻倒是真心实意的冲宋楚宜又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下次我们去的时候,六妹妹你也一道去吧。”
恰好粉衣进来轻轻冲宋楚宜福了一福,宋楚宜借故走开,只觉得今日格外和颜悦色的沈徽仪叫人实在无法适应,到了角落里才压低了声音问粉衣:“什么事?”
粉衣脸上显现出为难的神色来,也压低了声音回她:“二老爷才刚派人来传话,说让您到书房去一趟。”
宋毅是个很脆弱的人,一般脆弱的人被人说了几句下面子的话就容易记仇尴尬,继而就该是一段时间的疏离和冷落。以往她只要言语间流露出些对以往的事的抱怨,宋毅就会安静好一阵子。可是今年好似不大一样,宋毅的脸皮好像忽然就厚起来了。
宋楚宜垂了眼帘看自己的裙角下微露了个尖儿的绣鞋,轻声叹了口气说知道了,又吩咐粉衣:“你去偏房把我的丫头叫过来。”
绿衣听说是宋毅叫她去书房的时候先瞪大了眼睛,眨了眨眼睛之后才有些茫然:“二老爷最近是不是太闲了一些?以往也没叫您叫的这么勤快的。”
宋毅的书房就设在二房正院,宋楚宜已经许久没来过了-----宋毅心虚,她也懒得做表面功夫,因此宋毅一说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也就落得轻松自在。
只是饶是她在脑子里想了千万遍,也没想到宋毅竟然是要她来见人的,见的还不是什么陌生的,偏偏是她前几日还亲口和宋毅说过的不想接近的沈清让。
沈清让规规矩矩的坐在长桌对面的圈椅上,见了她来忙笑着立了起来,满面春风的问了一声好。他不是个受得了委屈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逼着在宋楚宜面前低下头来,眼里就有一闪而过的难堪。可他到底不是以前那个不知轻重的不可一世的世孙了,很快就平复了心情,仍旧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斯文模样。
宋毅在沈清让面前就又想摆父亲的款,伸手掩了唇咳嗽几声,问她:“宁德院可去过了?”
家丑不可外扬,宋楚宜向来懂的这个道理,闻言低眉敛目的应了是,其余就一个字也不再多说。
宋毅不由就想起之前宋楚宜曾经和他说过的话来,她说自从被训斥过后就知道了自尊廉耻是很重要的,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可他同时又觉得自己是真的为了宋楚宜好-----毕竟是丧妇长女,就算是有老太太一手教养又怎么样呢?日后终归是要落人口实的,难得英国公府的这位世孙和她又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关系又好,正是绝佳的亲事。
“小七来找我借一张弓,我记得那张弓是在你那里收着的。”宋毅看着她,有些回想不起上一次宋楚宜满眼欢喜的看着他已经远在什么时候,顿了一下才接了之前的话:“他这次春猎用得上,你一个女孩儿家留着也是没用,不如借给他用一用吧。”
沈清让也很是时候的接上了话:“我从前也听说过二夫人有一张荀夫子亲自制的弓,号称天下无双,早就想见一见了,六妹妹就发个善心,借我使一使。我到春猎的时候,一定给你猎几只兔子回来。”
这两个人哪一个也没问过她到底愿不愿意,一厢情愿的给她做了决定。
第一百四十九章 苍蝇
那是崔氏留给她的遗物,是她未来的嫁妆,宋毅不是不清楚,可是仍旧开得了这个口叫她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借给沈清让。沈清让也不是没听宋毅说这是崔氏的遗物,可仍旧敢厚着脸皮和宋毅同声同气的理所当然的来向她讨要。
她本来以为她说的已经很清楚,态度也已经很明白了,可宋毅显然有些自信过头了-----她重生以来,从来就没把沈清让放在心上过,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就更不可能会把他当作日后成亲的人选。她原本是真的觉得上一世不幸的婚姻是他们两个人都有错,可如今沈清让这么一缠,她又不这么想了。
她记得上一世沈清让也是这样,闲暇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往她这里送东西,各种各样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都是容易叫人误解的东西。
她的名声一日赛一日的坏,到最后宋老太太连崔家来的求亲的人也聚了-----她们都担心她已经做下了会叫家里蒙羞的事。
自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杀人不见血,不外如此。名声坏到了极点,又猪油蒙了心飞蛾扑火一颗心都挂在沈清让身上,倒贴得全京城都知道了,宋老太太和宋毅既不舍得她死,也就只好一面对她死心,一面成全她让她嫁给了沈清让。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外头就响起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宋毅皱了眉头叫人进来,青莺就上前两步福了福行了礼,嘴里禀报说:“十一公主驾临给四小姐添妆,现今人就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到处找六小姐过去呢。”
沈清让看着宋楚宜的眼神就更加热切了一些,他一直记得父母亲的话,宋楚宜在宋家越受宠爱,价值就越不可估量。看看十一公主来了老太太先忙着到处找她,就可见是真心喜爱她。
他上前了两步站在宋楚宜旁边,笑着偏头看了一眼宋楚宜:“那我陪六妹妹一同过去吧?”
宋毅也知道耽搁不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交代宋楚宜:“那张弓别忘了给小七,我就先往前面去了。”
他满心以为自己是在替女儿寻一个良人,一个好归宿,说起来的时候理直气壮。
可宋楚宜脚也不曾移动一下,缓慢却坚定的摇了摇头:“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不宜外借。就当是我小气了,外头工坊什么样的弓找不到?世孙要是喜欢,尽可随意去挑选,我出银子。”
屋子里一时寂静的叫人不安,宋毅再不曾料到宋楚宜会这么毫不犹豫的打他的脸,不由自主的拍了一下桌子,整个人都颤栗起来:“不过就是一张弓罢了!让你借去使使,又不是不还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这样乖张?!”
沈清让脸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宋楚宜前面的话还算是婉拒,后头的话却是在明晃晃的打他们英国公府的脸,难道他们家就缺了这点买弓的钱?!
他又不由回想起这几次和宋楚宜的交往,几乎次次都是碰壁,次次都是捧着脸上来被她狠狠地打,面上的尴尬之意就怎么也藏不住,倒是忽然觉得几年前那个虽然脾气坏,可对着他却永远都是带着甜笑的女孩子无比的可爱起来。
宋楚宜从来就不怕宋毅,上一世不怕,这一世能掌控自己的事之后就更是不怕,面不改色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就要告退:“祖母那儿正找我呢,老爷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