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川就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这是要借着他和郭燕堂的嘴巴,让岑必梁怀疑到黄员外身上呢。
他本来也是要帮宋楚宜的忙的,现在宋楚宜叫他做的事情又只是张张嘴巴的事,自然没有不应的,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我倒是没什么好推脱的,不过怎么说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啊?”
毕竟他是镇南王府的人,谁都知道镇南王府和长宁伯府是世交。
宋楚宜勾了勾唇露出几分慧黠来,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上下翻飞:“这还不简单?只要你们说黄员外私底下找到你们想要出手永州的两块地,并且还酒醉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不就成了?”
黄员外一边口口声声说地已经被占了,一边却信誓旦旦这地马上就能转手就卖,到时候岑必梁再例行开堂一问,已经被修理过了的黄员外当然就实话实说了,而那个原本刑部头疼的找不到的下人如今也被找着了,而黄珍儿还好好的活着本来就是不争的事实。那个替黄珍儿去死的姑娘的家人也都找到了,现成的人证都已经全部都有了,再加上早已经打点好了的牙行,这案子不就已经很清楚了?
叶景川也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兴奋的一拍手掌:“我明白了,只是差个在旁边敲边鼓的人嘛,一提醒岑叔叔,他自然就想到了这案子可疑的地方。到时候一提审这个黄员外,伯父的清白自然就能证明了。”


第一百零八章 底细
隔了几日,就传来消息说岑必梁已经决定了开堂审问宋毅的案子。
去崔家要人的事宋楚宜已经和宋老太太报备过,这次也就顺理成章的把宋毅的事情都推在他们头上:“都是军中呆过的,以前也是泥里滚过来的,手段有又聪明,很快就把黄员外家里的底查了个清清楚楚。若是没有意外,这次一过堂,也就没事了。”
宋老太太念了声阿弥陀佛,又拉着宋楚宜念叨:“等你父亲出来了,定然要他好好睁开他被糊住了的眼睛,看看究竟谁才是他女儿。”
宋楚宜不接这个话,她救宋毅全然是出自替自己和宋琰考虑,并不关宋毅本身一丝一毫的事儿,又跟宋老太太提了一遍要去皇觉寺的事:“先前大伯母说要去皇觉寺一趟,替小侄子点一盏长明灯,不知道您挑好日子没有?”
宋老太太解决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心里轻松,脸上也露出些笑意来:“说起这个正要告诉你,三日之后就敲云板了。历来没出阁的女孩儿去了,都算是夭折,也并没什么好大肆宣扬的,到时候和李家一说,就是了。”
后宅里死个把女孩儿原本就是常事,何况宋楚宁病了的风声是一早就已经传出去了的,如今已经拖了近两月,说她死了,谁都没别的话说。
宋老太太就又开口道:“也正好借了她的名头,说是去皇觉寺请大师办个法会。”
正说着,宋大夫人就进来了,脸上洋溢着笑和老太太请了安,就说起了这事儿:“清虚观那边送了好几个名儿来让咱们挑,都是照着祠堂字派和生辰八字取的。我的意思是,等父亲他老人家回来了,定了哪个好就是哪个。回头咱们再带着哥儿去清虚观打醮酬神。”
宋老太太展开来一瞧,果然按照宋家这一辈的字派,写了好几个名字,瞧着都是好的。她满意的笑了笑:“正说起去皇觉寺点长明灯的事儿来,你这里倒是又赶得巧。左右你父亲还有半月才回来,咱们先去皇觉寺也不迟。”
宋大夫人吁了一口气笑着点点头:“那媳妇回头就去安排,上回说是十四上山,不如就定了十四?一应出门用的东西都是现成的。”
十四去了,十五就正好请师傅们下山办一场法会,一应的亲戚朋友上峰下属也都会上门来,宋老太太想了想就点头:“既是如此,今晚就敲云板罢。”
宋大夫人又和她说起了李家的事情来:“您不在家的时候,李家也来了好几拨人......现在人也没叫他们见上一见就没了......怕就怕他们会闹出什么事来。”
宋老太太冷笑了一声,想起那一晚阴气森森的宋楚宁的房间和那堆写满了宋家人名字的诅咒的白纸,心里就有气:“闹事?我倒是想瞧瞧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来......”
宋楚宜觑着空就退出来舒了口气-----李家想闹事恐怕也是闹不成了。
今日刑部那边开审,恐怕李家也有牵扯进去的人,哪里还有空为了宋楚宁来找伯府的晦气?恐怕是来求情赔礼倒是真的。
等到午间用午饭的时候,果然听说宁德院那边摔了盘子。
向明姿下响过来寻她,脸色也有些不甚好,拉了她只叹气:“再没想到李家竟然这么黑心肝,当初的事情她们不说李氏做的错了,反而还记上了二舅舅的仇,竟然还连同以前同咱们家有仇的方登的夫人一起指使黄员外陷害二舅舅......不过他们现在不肯认,只推了个管事出来。”
宋楚宁这么不甘心服输的人,怎么会甘心在母族上输给自己?既然能搭上端王的线,自然是巴不得让李家更胜层楼了,她早就料到李家在这件事里有手脚,闻言也不觉得稀奇,陪着向明姿叹了一会儿,将向明姿送走了之后转头就问行色匆匆刚进门的紫云:“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有?”
要马三和马永福他们去查宋毅的事情只是顺带,她本意根本就不是叫他们只做这些事。
紫云走的急,半日才喘匀了气喝了一口茶告诉她:“姑娘别急,马旺琨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向来跟着韩公子的那个小厮,好似是叫什么韦言君的,在京郊有一座宅子。他跟那守门的老苍头一来二去的套上了近乎,知道这宅子本来是没什么人住的,最近这段时间主人家才时常来走动,听说前阵子还运了什么东西去那里,为了这个还特意在附近人家里买了几个丫头,又专程在扬州请了大夫......”
马旺琨这个人在他们一群人里是最细心的,表面上平平无奇,可是探听消息却是难得的沉得住气稳的住神,他从一开始就被宋楚宜调去跟踪韦言君和韩止,到现在才传回消息,可是这消息却是顶顶有用的。
宋楚宜听了,也没什么表示,反而去问青桃:“前几日夜里那件事之后,确定是当夜就从家里运走了?”
宋老太太和宋大夫人嫌晦气,也是有遮掩的意思,当天晚上就吩咐人连夜给运去了别庄了-----都说了,到时候旁人问起来只说是风疹,会传人的,做法会的时候一把火烧了。
青桃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她对宋楚宁的事情向来上心,何况那天晚上宋楚宁屋里情形那么吓人,她更是记忆犹新,闻言就点头:“确实是当夜就运走了,金嬷嬷特意叫了几个媳妇子去后街叫醒了她们的当家的,连夜运出了城,听说运去了什么庙里。”
四个人的尸体,总不好在家里一直呆着,要是烧起来也得弄出不知多大的动静,运去了庙里停着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宋楚宜想了一会儿,吩咐青桃:“你去打听清楚,那天运去庙里的都有谁,然后问问是运去了哪里。问清楚了之后再跟紫云说,紫云你到时候再叫马旺琨去那庙里瞧瞧。”


第一百零九章 丧钟
是夜宋府果然响起云板声,云板声一声儿一声儿顺着风送出去,第二日便有相熟的人家前来。李家来的最快,听说是宋楚宁死了,当场李老太爷就原地蹦了起来,要宋家给个说法。
宋大老爷和宋三老爷并宋珏等人忙的脚不沾地,李老太爷瞧见这哭天喊地的架势,只觉得好笑-----人活着的时候连见也不叫他们见上一面,现在人死了,来奔丧的人倒是一拨接着一拨。
可是他到底没能闹得起来,宋老太太请了他到花厅,当着宋家几位族中的老人儿,正色问他:“你果真要闹?”
李老太爷心里就惴惴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宋老太太手里握着他们李家也不知多少把柄,要是他这么一闹,日后他想当太孙等人的讲师是不用再想了,连国子监这个祭酒的位子只怕也保不住-----家里教养的嫡亲女儿做的事恶毒,嫡亲外孙女也一脉相承这么丧心病狂,叫人日后怎么看整个李家?御史们恐怕都要前赴后继的因着他们的事上折子博个美名。
他心里存着的悲愤一寸一寸的息下去,像是放了空的炮仗,露出点烟火之后就瘪了,跌跌撞撞的推开宋家人送上的白麻布,扶着李大老爷的手回了家就呕出一口血来。
李大老爷和李二老爷心里也不好过,他们这不好过的缘由倒是和李老太爷的一样,并不是为了宋楚宁死了或是活了,而是心里门清,宋楚宁就这么死了,他们家在关外的生意恐怕也就要断了-----从前为了谨慎不沾是非,也为了宋楚宁不肯,他们从来没能亲自联系上端王。如今端王这个臂膀断了,哪里还会管这只断臂上的手指呢?
李大老爷忙着使人去请大夫,偏面上还得说的好听,得顾全宋家的面子,就是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叫宋家以为这是故意请了大夫恶心宋家,憋着气使唤李大夫人:“快去找相熟的邹大夫来!对外别说是父亲病了,说是娇姐儿身上不好。”
李大夫人晓得宋楚宁死了,倒是不比李大老爷和李二老爷伤心----家里靠着宋楚宁才过的体面些的事儿她也不知道,自然只记得这个李氏生的女儿的不好之处。
可是眼见公公和丈夫小叔子都是这副模样,面上也自然而然的冷下来,转头吩咐了丫头去请大夫,自己问李大老爷:“这事儿可要使人去通知母亲?另外按照规矩,我这个当舅母的,该过去那边帮着穿寿衣的......”
李大老爷是个实心眼,闻言立即就摇了头:“母亲她那个性子,若是知道不过两年时间小八也没了,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倒是又给她添上一层烦心事。瞒着吧。至于穿寿衣,你瞧瞧下午宋家来人不来人,若是不来,你傍晚再自行收拾了东西过去。”
他表面话说的倒是好听,可是外人不知,他们李家人却是知道的,李老太太去庙里那也是崔家施压,且崔家的人还极有恒心,一刻也没放松那边庙里的供奉,硬是用银子把那群姑子砸的晕头转向,把李老太太折腾得只怕老了不止十岁。
这会子就算是他们想要去报,这个消息恐怕也不会到李老太太那里,何况李老太太若是借着这个由头回来了,少不得又有一番延医问药,又得去庙里添些供奉香油之类,两个女儿眼看着开年就要备办嫁妆,哪里来这么一笔闲钱?
叹了一回,李大夫人出了门正准备去两个女儿屋子里瞧瞧,就见李大老爷身边的长随一手捂着帽子跑得飞快的上了前,请了安之后就忙不迭的奔进了书房里。
李大老爷心上正烦,见长随递上信来还以为是同僚的邀,立即就皱了眉摇头:“搁在桌子上罢。”
长随上前了两步弯了腰:“送信来的再三央求了我,一定要让老爷您瞧上一眼,您不如先看看再说?”他收了人家整整三两金子呢,这可是他在李家一年也捞不到的油水,当然尽心尽力的替人家把信亲自送到李大老爷手上才安心。
李大老爷瞪了他一眼,到底伸手接了信。
这么展开来一瞧,李大老爷立即就又把信阖上了,看了一眼伸头探脑的长随,呵斥他:“出去!替我请老太爷......”
想着又觉得罢了,摇了摇头自己揣着信一路走到了上房李老太爷房里,正巧李二老爷也在,立即就拿了信出来给他们瞧:“今日有桩稀奇事......”
李老太爷先瞧了,诧异的挑眉望了李大老爷一眼,又把信递给了李二老爷。
三人静默一回,还是李二老爷先开了口:“说是替阿宁和咱们联系的,可谁知道是真是假,现在人又死了,死无对证......”
话音才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阵比一阵急的敲门声,李大老爷有些不耐烦的喊了一声进来,就问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个长随却是唬的面色苍白,汗如雨下的回禀:“门上来了两个刑部的大人.....说是.....宋二老爷的案子查出来跟二老爷有些牵扯,要叫二老爷走一趟......”
李老太爷一口气没上来,抖着手指险些再呕出一口血来。
李二老爷也惊得浑身打颤,立时弹了起来。宋毅的案子最近开堂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事儿又有苦主又有人证物证,他早以为就这么完了,后来刑部查到他身上来,他也推了个管事出去顶罪了,谁知道现在好端端的刑部竟来了人传自己去。
若不是为了永州联系黑牙行作假的事,刑部再犯不着来找自己。
可是首尾分明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当初他也不是自己露的面,派了个管事去而已......
他想到恐怕是宋楚宁又吩咐了这管事做了些旁的事,只觉得眼前乌黑一片,几乎头晕目眩得立即要晕过去。
可是到底是刑部亲自来了人,还是主簿,难不成不去罢?李二老爷心里打颤,脚步也忍不住发虚,一步一步的往外挪。


第一百一十章 宋毅
宋楚宁这个人也就这么从世上没了,本来就是未嫁的夭折女儿,世家大族虽然讲面子,也顶多办个法会。宋家既然已经把面子做足了,自然连一丝儿流言蜚语也没飘得起来。
宋老太爷原本预计着最多半月就要回京的,谁知临了碰着了一件大事-----江南那边的织造署闹出了大事儿,送到宫里的一批松江布全是次等的,内侍省可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一层接着一层的往上闹开了,最后终于闹到了圣上面前。
建章帝向来对贪墨深恶痛绝,何况如今织造署的胆子竟然大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地步,连宫里的东西都开始以次充好了,闻讯立即就令方孝孺和宋程濡延缓回京,先查明了这事儿再回京。
宋老太太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叹气:“原还等着他回来给曾孙取名儿,现在只能递了信去让他选一个也就罢了。只是这事儿一闹出来,没个一年两年的,可怎么回得来呢?”
幸好宋毅那边的事儿传来了好消息,刚出了四月,岑必梁就断了案,因着黄员外翻了供指认了方夫人和李二老爷,宋毅被证明了是受人污蔑,第二日就要出刑部大牢了。
宋大老爷和宋珏亲自去接了人回来,先在门前跨了火盆,大夫人又吩咐厨下早早的备好了柚子水,满满的灌了一大盆子,叫宋毅洗了,换上了干净衣裳,一家人才总算又聚在了一起。
宋毅在公堂上听说是李二老爷陷害了自己,当场脸色就不好看-----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是明白的,若是没有宋楚宁央求,本来已经断了联系的李家哪里能派出人来特地坑陷自己?
他又是委屈又是痛恨又是愧悔,全然不知自己这两三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一见了宋老太太眼圈就先红了,双膝一软跪在宋老太太跟前就哭:“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当初叫猪油蒙了心,一再伤父母的心,如今想来简直猪狗不如......”
底下的向明姿并宋楚宾宋楚宜忙都避了出来。
因着已经进了初夏,几人身上的袄子都换下了,换成了薄薄的春衫,越发显得身姿出众-----宫里出来的两个姑姑如今****授课,她们三个天天都一同去学里。
屋里的哭声一阵一阵的传出来,玉书出来冲她们福了福,叫她们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宋老太太搂着宋毅哭了一阵,又觉得可气,瞧着儿子的可怜样儿又觉得可怜,伸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眼泪忍不住又下来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从小就被我宠坏了,你父亲骂我慈母多败儿也没骂错了我,当年若是我警醒些,把这事儿提前告诉了你父亲,李氏哪里有进门的机会?若是这个女人没进咱们家门,你一个好好的进士知府,又怎么会和向云章那个破落户一样,到牢里走这一遭?!”
宋毅心里也是千般难受万般悔恨,到了如今只一个劲的低头认错:“都是儿子不孝,但凡两年前我听了母亲父亲和大哥的话,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一个萝卜一个坑,他这个长沙知府犯了事,立即吏部就指派了人顶上,他要想复出,又是重头再起的买卖。到那时连他弟弟宋慈恐怕都要升迁了。
何况这丢了官还是其次,难受的是他想不通为何心里向来白花儿一样的李氏母女怎么就能心肝黑成这样,以前听宋老太太等人说起来还只当她们是因为忌惮崔家的势力偏帮崔氏的儿女,可如今自己经历了,他才知道所言非虚。
他在长沙对待宋楚宁也算是宝贝至极,可是宋楚宁转眼就能为了上京城的事儿这么陷害他!可怕的是永州黄员外送的那两块地是他去长沙赴任第一年就送了的,宋楚宁竟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准备了要他死了。
哭完了,他又问起宋老太太去青州的事儿来:“妹妹怎么样?”
他在刑部大牢的时候宋大老爷和宋珏也粗粗和他提过宋琳琅的事,可他自己当时浑浑噩噩的,听的根本就不甚明白,此番出来了,又见了妹妹的女儿,才想起了这回事。
一提这事儿,宋老太太的眼泪就啪嗒啪嗒掉的更加厉害,拿帕子掩了面哭个不住。
宋大夫人和大少奶奶唯恐把老太太哭坏了,忙着上前来开解。
宋大老爷拍了拍宋毅肩膀,神色沉痛的摇了摇头:“不成了,在青州就......如今灵位请了先生写过字之后就安放在咱们自家祠堂里。”
宋毅只觉得脑子轰然一声响,脸上神情不由变得更加灰败。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连宋老太太自己去了之后都没能把人救回来,忍不住就哭了-----他到底不是个冷心冷性的,这唯一的一个妹妹,他们上头这四个做哥哥的,哪个不是真心放在心上疼着宠着的?
一旦多年没见,如今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加上时移世易他如今又丢官又死了老婆女儿,心里艰难的事儿堆在了一起,竟纳头就晕了。
宁德院里登时又忙做了一团,宋大老爷忙着指使宋珏去请太医,自己叫了人抬了长春凳进来把宋毅安置好了,才回来忙着和媳妇儿一道安慰老太太:“母亲且放宽心,不过是气急攻心血不归经罢了,调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大夫人忙着替宋老太太绞了两片儿清凉油圆贴儿下来,小心的替她在两边太阳穴上贴了,也说些旁的话转开她的注意:“老爷说的是,二叔他身体自来就好,如今是伤心的过了头了一时血不归经。母亲您别担心。”顿了顿又提起了崔家的事来:“前几日一道去送了郭家夫人一程,过几日崔舅爷那边也要出发去陕西了,咱们还是要先准备起来。”
崔家的事是耽误不得的,尤其又是崔绍庭要去赴任了这么重要的事,宋老太太闻言就忙点头,收拾了心情和她一道商议起了如何送礼。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狠手
崔绍庭临别之时倒是没甚嘱咐自己妻儿的,特意拉了宋楚宜去书房,正色交代她:“人我全部留给你了,你爱怎么使都成。就是有一样,自己做不来的事千万别逞强,无论如何你舅舅和你两个舅母都在京呢,你千万别犯了糊涂。”
崔绍庭虽说只是表舅,可是待她却是真的好,比之亲舅舅崔应书还多了一份体贴和疼宠,见宋楚宜红了眼圈就又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平时看你挺能耐的,一到这个时候倒似乎是傻了。我待你和应书待你是一样的,从小我没妹妹,你母亲我向来当亲妹妹看......”
说起这个他又讥诮的笑了一声:“若不是因为看顾你和琰哥儿,今日我也不会许他上门。”
他嘴里的‘他’自然就是宋毅。
宋楚宜努力忍着眼泪死命点了点头,崔绍庭就从书案后头的暗格里摸出个极小的小匣子来递给她:“这里头有我的信物,关键时候,你拿着它去找赖成龙,也是用得上的。”
宋楚宜终于吃惊得忘记了哭,抹着眼泪一时没回过神来-----赖成龙是新上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陈襄管着南镇抚司,他如今就管着北镇抚司。
却没想到崔绍庭还跟这样的人物有交情。
崔绍庭见她吃惊,就又忍不住取笑她:“傻了吧?你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什么细枝末节的关系都晓得,赖成龙他父亲可不正是我在福建时候的师爷嘛。我们俩也算是出生入死过的,换了别人,我也不放心把你托付过去-----你虽不肯告诉我你到底要人手干什么,可是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这些人用好了是一把刀,用不好就可能捅向你自己,事情一旦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就去找赖成龙,他会帮你解决的。”
她当时不过是因为实在无人可求,才想起了上一世这位舅舅被人参奏的理由里就有一条蓄养亡命之徒当私兵,把脑筋动到了马三等人的身上。
可崔绍庭和崔应书竟连这些都替她打算铺排好了,她把不过巴掌大的匣子塞进自己的袖袋里,忍着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进崔府后院避开了余氏,她见着了马三和马旺琨的第一句话,就是吩咐他们今晚就去动手:“你们既然已经跟了三四个月,想必是不会有错的。今晚他们要动身去河北,你们就伺机动手。”
马三有些迟疑的抬头看了宋楚宜一眼,又立即低下了头去:“杀了?”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心里却越发沉甸甸的起来。
他跟着宋楚宜这整整四个月,头一件事替她办妥了黄员外的事,第二件就是如今宋楚宜正吩咐的,真正要人命的事儿,不由心里有些发怵-----别说这样本来该养在深闺绣花打秋千的名门闺秀,就算是她们村里跟着一起无奈上山落了草的那些泼妇,恐怕真说起杀人二字来也是手脚打颤的多,可是偏偏宋楚宜说起来轻飘飘的,全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儿。
宋楚宜瞥了面带犹豫的马三一眼,再看看从头到尾都安静的听命的马旺琨,视线放在马三头顶一刻,声音也似乎是冬日里的冰水,凉的听的人打颤:“怎么,不敢?”
怎么不敢?不说跟着崔绍庭的兵出去拼杀的那一阵,就算是当年当土匪那阵,他也杀了不少人的。
马三立即摇了摇头,他只是不知道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个小姑娘竟然要动手杀人。
“既然不是不敢,那就听我的去做。”宋楚宜一管声音冷清里这回又带上了几分写意,总算听着没那么肃杀:“事情办好了,我就让你们两个的儿子都去念书,日后不用再走你们的老路。”
马三和马旺琨对视了一眼,心里都知道被这个小姑娘捏着了命门,上一次她说事成之后把他们的妻子老娘都安排到庄子上做活,后来果真就做了,如今他们还能时常偷偷去瞧上一眼。现在她又许下个这样的承诺,再加上被她捏着的把柄,他们怎么能不从命?
点是早就踩好的,对方有多少人他们也都心里门清,事先带了人埋伏在深可没膝的草丛里,等着夜色里那三辆马车咕噜噜咕噜噜出了京城地界到了这人烟稀少的荒郊野外,他们就带着人一拥而上,半句废话也没有,把一行十一个人通通杀了个干净。
做完了事之后还连人带车一同都推下了旁边的悬崖,连夜冒着大雨在早已买好了的京郊的一处老房里住了一晚。
都是杀惯了人的,各自沾了几条人命也没睡的不安稳,第三日派了最不起眼的马旺琨进了城,在戏院里和罗贵通了个消息。
宋楚宜听见消息的时候正在屋里给宋琰回信,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
韩止喜欢卖弄聪明,不仅把酷似然哥儿的孩子推到自己眼前,还非要念那句什么诗。什么树死藤死死亦缠,打量着她肯定猜不出来。
可是他却忘记了,她身体里住着个老灵魂,何况宋楚宁的事情又这么敏感,他这么一念,她本来就三分的怀疑立即就化作了十分。
她不信老天这么无聊,送了一个宋楚宁来还不够,还要再送一个韩止来一起折腾她。何况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韩止远远没有上一世见到的那么老到圆滑,就更加确定他不是重生而来的,而是和重生而来的宋楚宁有关系。
果然,黄天不负苦心人,她叫马永福和马旺琨盯了这么久,总算是跟着韦言君探出了底儿----宋楚宁的棺材倒真是送去了庙里,可是听说那天京郊不知怎的竟也有出殡的队伍,两方还撞了个正着。
这世上也就只有书才真的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