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的是韩愈这些莫名的讨好,背后为的是崔家或者是伯府。
好在直到元月初三他们到了通州的定福庄,韩愈也没做出过什么事来。
因着在定福庄有私产,又已经连着赶了四五天的路,宋老太太就决意在定福庄的别庄里休整一晚。
好在张叔和徐嬷嬷把别庄打理得干净整洁,此刻也只需换上新的被褥衾枕也就是了。
今年是宋楚宜头一年不在京城里过年,也是徐嬷嬷第二年不能陪着她一同守岁,她担心得食不下咽,好容易见了宋楚宜,就如同天上掉下来一般,高兴得湿了眼眶,陪着宋楚宜回了房就捧出自己做的衣裳来:“一晃眼三四月未见,姑娘个头就又蹿了,好在我是往大了做的,应该合身。”
徐嬷嬷是特意寻了崔氏赏下的四色云锦做的新衣裳,上头是浅碧色的袄子,霜白色的褙子,底下是素色的百褶裙,每一丝褶皱都压得恰到好处,外头阳光一照,云锦上花纹闪动流光溢彩,叫人移不开眼睛。
宋楚宜被徐嬷嬷逼着试了衣裳,就要去瞧涟漪和安安,只是才转过了月亮门,迎头就撞上了玉书。
见玉书行色匆匆面带急色,宋楚宜有些讶异的住了脚:“这是怎么了?老太太那里有什么急事?”
“倒不是老太太出了事。”玉书见是她,就笑着停下来和她道:“是叶家公子来了,嚷嚷着要在咱们这里住一晚,我去向老太太禀报一声。”
叶景川?
徐嬷嬷在宋楚宜旁边笑了:“原来是叶二公子来了,他这回倒是赶得巧,正碰上了咱们老太太。”
玉书瞧着这话说的稀奇,就一边走一边问:“怎么,这叶二公子竟还是常客不成?”
“可不是,叶二公子因为同咱们大少爷来过几回,大少爷又吩咐我们尽管留他住,因着已经是常客了。”徐嬷嬷掩嘴笑了一声,心里却不由有些感叹的看了看自家姑娘-----虽然宋楚宜才十一岁,可是京城里十一岁就相看人家的姑娘也不算少了,叶二公子身份上同宋楚宜是门当户对,难得的事还有一颗好心肠,这段日子来没少来瞧安安和涟漪......
玉书心里明镜似的通透,牵了牵嘴角去看宋楚宜。
可是宋楚宜却忽然整个人僵在了当场,脸上带着玉书甚至徐嬷嬷都从未看见过的慌张和和惶恐,她素来星星一样亮的眼睛被眼泪装点得更加璀璨,像是在水里洗过的明珠,明晃晃的晃人眼睛。
“姑娘......”徐嬷嬷瞧出她不对劲,跟着她的视线往对面一瞧,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六七岁小孩的后脑勺。
宋楚宜已经提起了裙裾飞快的朝着那个小孩跑过去了。
玉书和徐嬷嬷都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喊了一声,可是宋楚宜似乎没听见,越跑越快,很快就转过了一道门,往粮仓那边跑过去了。
寒风不断打在脸上,宋楚宜却觉得自己似乎毫无知觉,她所有的听觉视觉一下子全部都消失了,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整个人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
她刚才,竟然好像看见了然哥儿-----她上一世没能护好的孩子,一点一点僵硬了身体,死在了她怀里的亲生儿子。
她跑的飞快,心跳如擂鼓叫她几乎连呼气都费力,可是她哭不出来也叫不出来,近乎麻木的朝着那个孩子的方向飞奔。
直到她看见了揽住那个孩子的韩愈。
韩愈揽着那个孩子,缓缓地冲她绽开了一抹笑意,在这样冷的天气里,硬生生的把她冻在了原地。
“怎么回事?!”叶景川停在了她跟前,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前面的韩愈,只觉得迷茫:“你追什么追得这么急?”
宋楚宜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睛也没眨,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在韩愈怀里只露出个后脑勺的孩子。
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被哽住了,她想说些什么,想喊一声然哥儿,可是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苦涩得仿佛不是她自己的。
韩愈冲她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些惊诧,但是他眼里分明却只有了然的笑意:“怎么了?宋六小姐认识我这小表弟?”
宋楚宜僵硬着身子看着那孩子转过了脸来,眼里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两个人?!这分明就是她上一世早夭的儿子然哥儿啊!
宋楚宜觉得自己仿佛又重回了她人生中最冷的一个冬天,她抱着然哥儿,绝望惊恐的发现他的身体一点点的僵硬发冷......
眼前的场景和上一世的场景融合在一起,她险些分不清梦境现实。
韩愈抱着那个孩子朝他们走了几步,带着惯常的腼腆的笑意和他们解释:“我舅母家里的庄子就在附近,想起之前舅母书信里说小表弟在温泉别庄里养病,就顺道去接了他过来。”
他怀里的小孩冲着宋楚宜扬了扬手里的糖果,笑着露出小松鼠一样的门牙。
宋楚宜握着拳头没动,险些把自己的手掌都抠烂,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僵硬的转过了身朝来的路走。
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哪里有这么巧,这世上居然会出现一个同她上一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来?
又哪里这么巧正好是在这座庄子里被自己撞见?
她忍着心里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只觉得刚才韩愈阴沉的笑容是来自地狱里的魔鬼夜叉,惊悚又面目可怖。


第九十二章 人心
叶景川从未看见过宋楚宜这副模样-----向来好像天塌了也有解决办法的宋楚宜居然看见了个小孩儿之后就失魂落魄,这在他看起来简直再奇怪不过。
“你怎么啦?”他有些不解又觉得刚才韩止的那个笑格外让人别扭:“好端端的你追着一个小孩子到处跑做什么?”
宋楚宜被问的一惊,半响才回过了神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个酷似然哥儿的小孩儿的出现显然不寻常,她总不能和叶景川说这是她前世的儿子吧?
青桃和绿衣神色匆忙的跑上前来,看见宋楚宜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一面又忍不住抱怨:“小姐也真是的,怎么忽然就跑了?玉书姐姐和徐嬷嬷被您吓得不轻,到处找您呢。”
宋楚宜有些神不守舍,直到进了宋老太太的房间,也仍旧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宋老太太房里温暖如春,炭火烧的正旺,此刻正和向明姿说笑,看了她这个样子先就诧异的挑了挑眉。
说起来,自从和宋楚蜜争执病了一场之后,她再也没见过宋楚宜露出这样迷茫无助的模样了。
她不动声色的招手将宋楚宜唤到身旁坐下,伸手拉她的手的时候心里的震惊就再加深了一层-----宋楚宜此刻手心冰凉不似活人,偏偏还不断往外在冒冷汗。
“这是怎么了?”宋老太太握着她的手露了些怒气:“怎么弄成这副样子?!才刚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冲撞了?”
向明姿也诧异的拂开宋楚宜额前被汗黏住的碎发,震惊的偏过头去瞧宋老太太:“外祖母,妹妹怎么一直在出冷汗?”
宋老太太伸手一探宋楚宜额头,脸上笑意就一沉,立即转头吩咐黄嬷嬷:“快出去请韩公子身边的那位大夫!”
韩止因为身体不好,随行的人中就带着一个医术甚是高明的退休了的太医,宋老太太会想起他身边的太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宋楚宜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总觉得事情有不对的地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巧的事,怎么就会忽然凭空出现一个和然哥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还碰巧就这么巧是韩止的表弟,甚至还这么巧的让自己给遇上了?
如果不是巧合,那韩止又是怎么知道然哥儿跟这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还把这个孩子故意引到自己身边的?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就是重生回来的,若是然哥儿真的也有这样的机缘重生了一世,那她究竟该怎么对待?
晚间的时候韩止把孩子抱给了乳娘,自己在书房见了去给宋楚宜瞧病的林太医:“怎么样?”
林太医恭敬的拱了拱手,摸着胡子摇了摇头:“并没什么大碍,就是姑娘家家的不经事,一吓就烧的迷糊了,今晚退了烧,再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坐在窗边正翘着兰花指翻书的小厮闻言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看着韩止颇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瞧瞧瞧瞧,传闻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六小姐,就这么被你给吓哭了。你这么一打草惊蛇,小心人家就跟对付兴福一样,连全尸也不给你留。”
韩止无所谓的哂然一笑,将手里的信件往炭盆里一扔,偏头去瞧那小厮,脸上还带着饶有兴致的笑:“言君你还别说,要是你,猛然瞧见一个长得跟去世的人一模一样的人,你恐怕只会被吓得更惨。”
他瞥了林太医一眼,林太医就知机的告退出门。
见林太医出去了,韦言君就直起身子来坐在韩止大腿上,趴在他的肩上轻轻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带着些揶揄笑他:“我只怕比她吓得还惨。只是话说回来,你这么早就让她晓得你可能知晓她的来历,不怕她真跟对付兴福一样的来对付你?”
韩止脸上的笑意越发显得阴沉:“兴福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二愣子,我是么?不过她们宋家的这些姑娘瞧着都有些邪门,当初我还以为宋八就够邪门了,谁知道这个宋六更邪门。要我说,其实都该一把火跟烧王九一样,一把火烧了也就完了。”
韦言君揽住他的脖子亲昵的在他颈间亲了一口,懒洋洋的把头搁在他肩上,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就算是你舍得,别人也未必舍得。通晓未来事呢,这是个多难得的宝贝呀,你要是真把他烧死了,当心娘娘也把你给烧了。”
韩止一把抱起他把他扔在床上,紧跟着俯身把他压在身下:“还不止这些,这丫头既聪明又狠的下心,偏偏还有底蕴深厚的外家和当权的本家,未来对娘娘和表弟是莫大的助力。”
三更的时候宋楚宜忽然醒了,她瞪大眼睛昏沉沉的盯着床顶挂着的浅紫色的烟笼百花图的帐子出了半响的神,许久才坐起了身子。
青桃警醒,立即就从脚踏上坐起身来,先撩开帐子在她额头上探了探,然后才松了一口气念了句佛:“谢天谢地,烧总算是退下去了。”
外间守着的许嬷嬷也听见了动静,忙披起衣裳进了屋,看宋楚宜两眼发直就忙几步上前揽住了她,担忧的唤了她一声:“姑娘,要不要喝口水?”
宋楚宜转了转脖子,看见同前世里英国公府截然不同的摆设,才放松了绷得紧紧的身子,静静的点了点头。
她做了一个梦,上一世的事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的梦里过了一个遍。她亲眼看着然哥儿和宋琰在她跟前又死了一遍,整个人仿佛是混着湿棉花被扔进了水里,心脏都跳的慢了几拍。
上一世就不简单,能跟宋楚宁和沈清让成死党的韩止这一世又出现,还带来了酷似然哥儿的表弟,他到底想来做什么?
还是韩止早已经跟宋楚宁有了什么联系得知了自己以前的事?
或者,他干脆也是重生过一遍的人?
她的眸光渐渐的聚拢在一起,在这样的暗夜里熠熠生辉亮的惊人。
多谢guiyue08、十月的菱和小路送的平安符。已经把韩愈名字换掉了,当初只觉得他不是总病嘛,取个愈字比较合理,一时忘记重名了,抱歉抱歉,这是我的不谨慎。


第九十三章 筹谋
宋楚宜从惊愕和震惊来回过神来也就是一个晚上的时间,第二日玉书担忧的来瞧她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临窗的小桌旁边喝粥了。
今日的粥都是养气补血的,总共八种花样,分别摆成两朵花的形状放置在桌上,配合桌上那开的正盛的水仙花,越发让人食指大动。
见宋楚宜嘴唇虽还有些蜕皮,两眼下也有些乌青,可是精神和胃口都还算尚好,玉书就先松了一口气,捧着水晶瓶到了她跟前叹了一声:“昨晚真是把咱们都吓了一大跳,得亏您现在好了,否则老太太只怕要去京城调太医来瞧。”
她将水晶瓶的瓶塞开了,往白玉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玫瑰露,笑着捧到宋楚宜跟前:“刚退了烧,想必喉咙还燥得很,老太太特意叫我送了玫瑰花露来。”
宋楚宜放下碗,漱口之后喝了一口,笑得眉眼弯弯的,哪里能瞧出昨天的魂不守舍来:“多谢玉书姐姐特地过来这一趟,待会儿我就过去给祖母请安。”
玉书把水晶瓶交给紫云收着,嘱咐了她午间饭后再给宋楚宜喝,就忙笑着摇头:“可不必,老太太来时特意交代过了,您现在正是要好好休息的时候。晚间她得了空,就过来看您。”
得空?晚间?
今天竟然不回京了么?
像是看出宋楚宜的疑惑,玉书从善如流的跟她解释:“锦乡侯府派了人来向咱们老太太道谢,今日世子就要回京了,是以老太太那儿正忙着。等到了下午,恐怕郭公子家的人也要来,老太太今儿怕是要再住一日了。”
宋楚宜并没露出特别的表情来,弯了弯唇示意多谢玉书解惑,看着紫云把人送了出去。
等玉书走了,她却站起身径直在长桌旁拿着那只墨猴笔筒发呆-----出现一个同上一世的然哥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韩止还特地去别庄接了过来给自己知道,一看就是目的不纯。
绿衣嘴快,看她出神的模样忍不住插嘴:“姑娘,到底怎么了?怎么昨天见了个小孩儿,您就吓成这样?”
这可不像是宋楚宜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作风啊,当时宋楚宜那副模样-----惨白着脸双眼发直的模样如今还刻在绿衣脑海里,把她吓得不轻。
宋楚宜摇了摇头,回头要她去拿大氅。
因着这座别庄是宋楚宜的亲近人在打理,她这座院子里伺候的人也都是信得过的,因此她并不用避讳什么,出了门罩上了风帽,就朝叶景川的院子里去-----他如今每次来,都是住在初次来时住的院子。
她去的时候叶景川刚好舞完了剑,看见她就忙迎了几步凑近前:“你怎么被一个小孩子给吓病了?传出去别人都要笑你。”
宋楚宜才不怕别人笑,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出了一会儿神,才转头问他:“你跟韩止熟不熟?”
叶景川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她怎么问起了韩止来,可是想起昨天宋楚宜看见韩止和那个孩子之后的表现,又觉得自己似乎猜到了什么,就摇了摇头:“不熟,他和太孙一样,从小就被说身子不好、太孙被送去了龙虎山,他们家人就有样学样到处给他寻名医诊治,常年都不在京里。”
顿了顿,他看宋楚宜颇有些面无表情,就试探着问:“到底怎么了?你怎么好像对他们家的事特别上心啊?”
宋楚宜摇了摇头,叶景川这里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偏偏她上一世对韩止也是知之甚少,因为韩止常年在外的原因,其实京城里的闺秀们都对她是不了解的。
叶景川看不得她这副失望的模样,想了想就拍着胸脯应承下来:“虽然我不知道,可是我大哥他应该知道啊,你也别忙着失望,我去问问我大哥,他当初在泰州读书的时候曾经跟韩止一起待过几年。”
宋楚宜其实对京城里的大部分人家的家谱都有数----但凡是一家的主母,就不得不逼着自己熟知这些人身后七拐八绕的关系,否则哪天恐怕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国舅的姨奶奶的二叔。
可是锦乡侯府的确是低调得有些过了,除了一个世代镇守大同的守将,他们家似乎都没了别的亮点。
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韩止刻意挑伯府出发的日子从青州驿馆和他们搭上线一路同行,又特意到了通州把他表弟带到自己眼前......
显然他不可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给自己找点乐子。
他是在等自己上钩。
他认准了自己不可能放得下这个孩子。
她蹙了蹙眉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对叶景川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帮我打听了。对了,那你可知现在锦乡侯世子夫人又是哪家的姑娘?”
叶景川想着想着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对了!他母亲可大有来头,是如今太子良娣范娘娘的嫡亲妹妹啊!”
范良娣?!就是当年让太子违抗后命死活不肯娶卢家姑娘的那个传说中的范良娣?!
宋楚宜觉得自己猜测的方向似乎又隐隐的出了错。
她本以为这个韩止应该跟端王脱不了关系,可是事实好像又不是这样。
可是他既然跟端王没有关系的话,又从何得知自己上一世的事情?还是说他真的是重生的,或者干脆就是个脚踏两条船,同时踩着端王和范良娣的船?
她想不通,在事情还未查明之前干脆也就不多耗费心神,冲叶景川笑了笑,转而说起别的事来:“对了,你不是开年之后就要去拜访郭大人吗?这次我们正是同郭大人的嫡子郭燕堂一同回来的,现在他也在庄里,你可以多和他走动走动,多加亲近。”
叶景川就笑了,露出一嘴的大白牙:“昨天去给老太太请安的时候老太太就给引见了,他也不长在京城,所以之前并没交情,可是和他说了几句话就知道这不是个糊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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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邀帖
元月初五,宋珏特意出京来迎接宋老太太一行人回城。
因为是远行归来的原因,伯府的车马有些多,大大小小加起来总共也有七八辆马车-----这还是在别庄里调整过后的行囊了,街上又熙熙攘攘的人挤人,因此车马移动得格外缓慢。
崇厚路两旁的食肆酒楼都已经爆满,临窗的雅座更是需要提早预订才能找得着座儿。
此刻陈明玉并几个年纪相仿的贵女众星捧月一般将一个宫装丽人围在中间,笑着伸出纤纤玉手往外指了指,叹道:“瞧瞧长宁伯府这派头,非是百年世族,难以如此啊。”
她见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那队车马上,又捂着嘴笑了一声:“现如今宫里贵妃娘娘又传出这么大喜讯,长宁伯府还有宋阁老坐镇,可宋家可不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了么?原先见了宋家妹妹我就自行惭秽,现在越发的觉得自己鄙薄了。”
宋贵妃在临过年的时候已经传出有了将近四月的身孕,建章帝虽然对她情分平平,可是因为后宫已经时隔许多年没见喜事,宋贵妃这孕事又证明他仍旧年轻力壮,因此显得格外高兴,赏赐流水一般的流进了凤藻宫里。
连十一公主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最近天天出入皇后的清宁殿,陪伴皇后捡佛豆。
“陈姐姐也太过妄自菲薄了。”坐在窗边位置的一个穿着鹅黄上襦,齐刘海的姑娘立刻蹙紧了眉头出声反驳:“若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又不见在各大花会雅集上露面?就算是宫中宫宴,也并未见宋家有姑娘如何出色......”
她冷笑了一声,将手里彩绣辉煌的苏绣双面绣手帕搁在桌上,朝那宫装丽人笑了一声:“何况凭她身份怎么高,莫不成还能高过圣上的女儿不成?说破了天,还不是要看可不可九公主的心意?”
但凡是年纪相仿身份相当的小姑娘,就没有喜欢被人压一头的。陈明玉将宋楚宜捧得越高,其他的人就对宋楚宜越不满。
陈明玉被讥讽了一顿也不觉恼,额头上的花佃迎风摆动,越发显得她肤若凝脂,雪肤花貌,加上那唇间鲜红唇脂描画的樱桃小口,如同枝头海棠,鲜艳欲滴叫人移不开眼。
她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九公主一眼,偏头去看刚才搭话的贵女:“当初她是年纪太小,伯府拘着不叫放出来。我也是在通州遇上了之后,才知道天下竟还有这样钟灵毓秀集于一身的姑娘。各位若是不信,肖想肖想当年崔氏女的风华,就可猜想一二了。韩妹妹你也别生气,我听说你大哥正是跟宋家一路回来的,到底是不是我说的那样,你回家去问问你哥哥不就成了?”
一直并未说话的沈徽仪忽而在旁边冷笑了一声:“到底是不是真的跟唱的那样好,这回不就能见分晓了么?你们都着急个什么劲儿?”
一直没说话的九公主也纡尊降贵的扫了她们一眼,淡淡的勾了勾嘴角:“徽仪说的是,初八你们府上不是要办海棠会?你给她留一张帖子不就是了?”
沈徽仪近日常在庄太妃跟前走动,因此也多少和九公主扯上了些关系,见状就又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何况现如今她父亲可是个罪臣,家族再显赫,父亲出了这样的事,她脸上难道有光?陈姐姐确实太看得起她了。”
陈明玉笑而不语。
当天晚上这张帖子就到了宋楚宜手里。
紫云瞧着这帖子有些稀奇:“咱们家向来同锦乡侯府没什么交情,如今只不过同他们家世子一同走了一段,这邀帖立即就来了。锦乡侯府做事可真是周全啊。”
可是经过了韩止的事,宋楚宜直觉这张请帖没那么简单-----韩家人做事向来低调,几乎恨不得京城里的世家勋贵们忘记他们似的,从未这么张扬办过什么花会。
何况这花会是办在初八,远在她回京之前应该就开始筹备了,如今这样仓促送来一张帖子,宋楚宜不得不怀疑这里头有韩止的手脚。
她想了想,回头去吩咐紫云:“你待会儿去表姐那里问问,瞧瞧她有没有得这个帖子。”
她说的表姐并不是指向明姿,韩止跟他们一道上的路,只要脑子没坏就不可能落下向明姿。她是想让许嬷嬷去一趟崔府。
果然紫云若有所觉,将手里正薰着香的衣裳放下了去看宋楚宜:“眼看着都入夜了,这样出去会不会太显眼了一些?”
宋楚宜紧攥着裙角的手就松了松,她怎么忘记了现在已经不是在青州,进出已经没有那么方便?
默了默她就将帖子扔在了一边,披上了大氅往宋老太太房里去。
大夫人虽然在京城也算是浸淫了几十年了,可是到底出身决定了见识,一些人家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根本就不知道。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得请教宋老太太这个老封君。
宋老太太见了她很是开心,伸手把她拉在身边坐了,就笑着问她:“听说你一回来就收了好几张帖子?”
宋家的姑娘们其实不怎么出门,可是近年来宋老太太也察觉到了把女孩儿养在深闺里的弊端-----比如宋楚蜜就这样容易被人骗,而宋楚宾和宋楚宣也都显得不足了。
出去见识见识,也是有好处的。
宋楚宜拿出帖子给宋老太太瞧:“这是锦乡侯府的韩二小姐送来的帖子,只是祖母也知道,锦乡侯府同别的世家又有不同......我怕到时候会闹了笑话。”
宋老太太对女孩子们制的精致漂亮的邀帖没甚兴趣,随手翻了翻就放在一边,细细跟宋楚宜说起了韩家:“原也是靠着军功起的家,后来却并没尚主,娶的媳妇也多是平头百姓家的,只要贤淑就好。传了五代之后就减等袭爵了,现如今正是降到了侯这一代,可这一代的锦乡侯又有些不同,他娶的媳妇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说起来,当初在京城还算是个街头巷尾人人争相打听的传奇。这位锦乡侯夫人的出身可不寻常,乃是荥阳范氏的姑娘,当年范氏的两位姑娘进京来说亲事,一个与太子殿下一见钟情,另一个却将锦乡侯收入了囊中......”


第九十五章 掌控
宋楚宜曾经听过范氏两姐妹彪悍的事迹,听说当年太子为了这位范良娣,差点逼得已经定了的太子妃卢氏上吊自尽。
可卢氏毕竟是皇后的亲侄女,也是无可挑剔的太子妃人选,太子最后终于还是没能拗过大腿,答应了娶卢氏为太子妃,可是同时也跟皇后提了个条件,就是要范氏当太子良娣。
太子身体不好,皇后也不好逼得太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后来卢氏生了太子的嫡长子周唯昭,紧跟着范氏就在第二年产下了周唯琪。
东宫那几年其实并不平静,周唯昭出生之时因为天象异常而被认定是天降祥瑞,向来很得建章帝和卢皇后的喜欢。
可他五岁那年,却几乎没有一病至死。
太子妃卢氏亲自求了建章帝和皇后送周唯昭上龙虎山,这才有了周唯昭龙虎山七八年的成长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