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却记得,不仅记得这个,也记得当初宋楚宜瞧向沈清让的眼神-----分明是恨其不死的深恶痛绝。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暗笑自己多心。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龃龉罢了,自己怎么多疑成了这样?
“但愿你这次招手还能唤她来。”她摸了摸沈清让的头笑得比之前轻松许多:“说起来若是你日后真的能娶了她,也是你的福气。她舅舅刚升了尚宝司少卿兼工部侍郎,你可知道这是多好的职位?另一个舅舅还升了兵部侍郎,兼任三边总制,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实权!她自己又得这些舅舅舅母的宠,又是伯府老太爷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多少人排着队呢?若不是碍着她年纪小,提亲的人恐怕都能踏破伯府的门槛,偏你还嫌懂嫌西的,我劝你老实些吧,除了公主郡主,你可还哪里找这样好条件的去?”
可是宋六就是没有宋楚宁那么善解人意啊,刁钻跋扈惹人讨厌,仗着受宠就目中无人......沈清让哼了一声:“她也就是仗着身份了,若是没有那层身份,谁理她?”
何氏就蹙着眉头狠狠地又拍了他一掌:“跟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人家只有那层身份怎么了?多少人其他好处多着呢,偏偏就是没这层好处!像你大嫂那样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又怎么了?还不照样因为娘家不显在你大哥跟前唯唯诺诺的抬不起腰来?你现在日头刚排山,根本就不懂这婚姻二字的关窍......”
她顿了顿,又自嘲笑了一声:“何况哪里有你嫌人家的份?等你父亲袭爵,咱们家就是侯府了,落到你头上,也不过就是个伯。咱们家可又比不得他们伯府是不减等的世袭。到时候既没实权又降了爵,你以为你能找到什么好的?人家未必看得上你!”
论起身份地位来,宋楚宜身后既有承袭了百年的望族崔家,又有世袭不减等的长宁伯府当后台,自然是不差的。可是论起感情和自小的交情......
沈清让梗着脖子有些不服,鼻孔朝天哼的震天响:“别人看不看得上我不知道,反正宋六就是我院子里养的一条狗,不管什么时候发脾气,我稍稍对她好些,她就又贴上来了。既然你觉得她这也好那也好,我把她哄回来不就是了?”
何氏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霎时转怒为喜:“你早这么说,不就招不出我那些难听话来?偏得惹得我数落你,什么毛病?我晓得你不喜欢宋六,可是娶妻也不是为了喜欢不喜欢的。我同你父亲不也踏踏实实这么过了下来?何况你若是高兴了,多放几个人在身边伺候也就是了。”
沈清让隐约觉得母亲说的有些不对,也知道婚姻虽不一定要照着自己心意来,却也不该是母亲说的这样。可是有一点却是认同的,不喜欢娶了回来放在一边也就是了。至于喜欢的,却也不能只是放在身边伺候,他喜欢的,就该被捧在手心里,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


第四十六章 透露
想被他捧在手心里好好对待的宋楚宁此刻却也有些想这个青梅竹马了-----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不是父亲母亲,也不是交好的姐妹或者是身边伺候的丫头,她真正喜欢并且觉得可靠的,唯有一个沈清让。
因为不管时间过去多久,她也没法忘记在所有人都去关心宋楚宜的时候,只有沈清让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永远只把她真真切切的放在第一位。
上次外祖母李老太太写信来还特意提过这事儿,说沈清让为了给她出气设计了宋楚宜,差点被镇南王世子给打死。
也不晓得京城这阵子天翻地覆的,他们英国公府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镇南王世子那个性子,油锅里的钱还要捞出来花,阎王牌名上的人还敢打主意,心里肯定是比以前更希望沈清让同宋楚宜亲近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现在宋楚宜的地位水涨船高,他可不更会坚定信心了么?
方夫人从外头进来就见她双脚放在火笼上,膝盖上罩着厚厚的绒毯在发呆,不由咦了一声:“怎么今日这么安静?”
宋楚宁眼皮也懒得抬起来瞧她,宋珏的事失了手她一直耿耿于怀,几次都差点没忍住要写信去教唆李家想办法闹出魏延召的事情来。
方夫人仿佛也知道她不愿意跟自己多说话似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回答,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晓得你为了你大哥的事情在生我们的气,觉得都是我们不尽心的缘故。可话说回来你也不能全怪我们,毕竟谁会料到你大哥竟水路旱路换着走不说,还颠倒过来白天睡觉晚上赶路?”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宋珏怕是再过几天都要进京了!早知道就不在宋珏身上动主意了,直接对宋琰或者是在宋府的黎清姿下手,说不定效果倒还更好些。反正出了事也不止她一个人兜着,好歹上头还有端王这座大山呢。
方夫人等不到她说话,忍不住稍稍抬高了些音量:“我今日来可不是光为了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来的,你若是真那么想宋家倒霉,我们这里还有个机会,你要不要听?”
宋楚宁终于来了兴致,饶有兴味的单手托腮冲方夫人扬了扬下巴:“说来听听。”
方夫人心里就松了一口气,秦大奶奶还有事情要求着这位姑奶奶帮忙,否则她也不打算这么供着她。
“听说你祖父要动身去江南召集那些盐商大贾赈灾了。”方夫人看宋楚宁猛然亮起来的眼睛,补充道:“而且连年都没法儿在京城过了,这几天就要动身。”
宋楚宁就嗤笑了一声,看着方夫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所以你们想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他可是内阁重臣,就算去江南那也是办公差,那是钦差大臣,周围仪仗就有多少人?”
除非是想自寻死路了,否则谁会这么蠢居然想要直接冲宋程濡下手?
方夫人略有些无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说:“你好歹听人把话说完啊!你祖父那边咱们确实是难动手,可是江南那帮子盐商有多难应付你也知道,他肯定没法分出心思来管京城的伯府了啊。何况连你祖母跟姐姐也要出门去。”
宋老太太?她都老天拔地的人了,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会要她亲自出门,还是出远门?难道是崔家那边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可是也没有道理啊,崔家老太太的七十整寿还远的很呢......
宋楚宁终于有些不耐烦:“你有话就一次说个清楚,别叫人猜来猜去的难受。”
“听说是赶去青州给你那位姑姑瞧病的。”方夫人也不再卖关子,老老实实的跟她把话都交代了个清楚:“你那个姑姑不是一直都三灾八难的嘛?估摸着也是不行了,你祖母毕竟也就这一个女儿,肯定放不下的。”
宋琳琅在梦里早就已经死了,她一直也没对这件事上过心,现在想想才发现确实没收到过青州那边报丧的消息。
不过拖来拖去,不还是要死的么?
她皱着眉头思索一会儿,笑得像是一只已经咬到了鸡的黄鼠狼:“王爷不是一直都很害怕还有别人会得了这大气运么?既然都确定不能为己所用了,不如毁了。是不是这个意思?”
她虽然做了梦知晓所有事发展的轮廓,可是因为宋楚宜也知道,所以现实难免有时候跟梦里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因此很多事不能次次都料准,就比如说宋琰的事,还有这回宋珏的事。如果端王不给她提供消息,她也根本就不知道宋家二老即将都要出门了-----现在宋毅跟宋家关系也闹得很僵,很多事宋家并不会来信特意告诉他。
而端王既然愿意给她提供这些消息,就说明是支持她做些什么的。
恰好她一直都深深厌恶宋老太太,同厌恶宋楚宜也没有什么差别了,这下子若是能一下子弄死两个,还真是意外之喜。
方夫人大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这么是好了。这次的事情过后,你的心结也该稍稍放下些了,该好好想想如何帮上王爷他的忙......”
顿了顿,见宋楚宁没什么反应,方夫人只好又问:“依你看,是去的路上动手,还是回来的路上动手?”
宋楚宁露出个狠厉的表情,想起梦里宋琳琅死后宋家跟向云章的那场纷争来,忽然又冷笑开了。
“不,这回我们都不用动手。我们只需要给青州知府向云章传递个消息去就是了。”
依向云章在梦里那副宁死不肯退步的姿态,再加上旁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和宋家的居高临下,出事是必然的,到时候她就等着看宋老太太跟宋楚宜在人生地不熟的青州,怎么被向云章这条地头蛇咬死。
方夫人就知道宋楚宁必然是又想到了什么毒计,不由狠狠地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第四十七章 玉碎(求订阅啦)
青州的天气远比长沙的湿冷和京城的狂风来的温和得多,知府后衙的梅花一夜之间怒放,把整个后衙都点缀得如同人间仙境。
向云章如同以往任何一次那样站在正院门口,脸上带着麻木的愤怒和咬牙切齿,伸出腿狠狠地在大门上踹了一脚。
又是这样,每回来都是这样,时常他人还在长廊上呢,宋琳琅这正院里的门就给关上了。就好像他是什么肮脏的洪水猛兽,她连看都不屑于多看一眼似的。
可是他自己到底又做错了什么?是谁整天在他跟前抱怨他母亲的不是跟刻薄,导致他跟母亲的关系江河日下?是谁成亲多年一无所出还总是端着高高在上的贵女姿态,每每看着他的时候就好像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而自己不过就是为了能在百年之后对列祖列宗,对父母有个交代,才纳了几个妾来绵延子嗣罢了!
他甚至都已经跪在了宋琳琅面前哭着陈述他的无奈跟为难,可宋琳琅却总是不冷不但的一句随你,就打发了他......
他没有嫡子,难不成他心里好受?可是宋琳琅从来不肯为他多想那么一丝,永远只顾着什么承诺,什么海誓山盟。
那些承诺跟约定能拿来过日子?还是能拿来堵住那些笑话他没儿子的亲戚朋友?!或者是能承欢在他母亲膝下缓解她老人家的忧思?!
他已经尽可能的按照宋琳琅的期望来对待她了,可是她却不能为了他改变一丝一毫!甚至连他的儿子都容不下!
向镰不过是因为庶长子的身份罢了,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管是母亲在她面前数落痛骂,还是和颜悦色的讨好求情,或者是自己的苦口婆心的劝告,她始终就是不肯松口把他记在名下教养。
不肯教养也就罢了,向镰病得下不了床,她居然也不愿意救救他......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都猛地直跳,终于忍不住哽咽着朝门里大吼:“宋琳琅!你给我开门!”
他气得手脚发抖,肩头不停的打颤,吼出这一声以后,只觉得脑子都嗡的响了一声。
可是里头仍旧没有丝毫动静。
就好似他刚才的发怒只是跳梁小丑,宋琳琅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不屑于给他。
长久以来的憋屈还有怒火终于让他心上的那根弦绷断了,他退后了两步冷冷的看着自己身后的两个皂役,冷声道:“给我砸!狠狠的砸!”
巫医说过了,如果不把向明姿这个灾星给处置了,今后不仅向镰可能会死,向家一家都要倒霉。
宋琳琅可以不为他们向家考虑,他不可以。既然宋琳琅这么心狠,也就别怪他做绝了。
他脸上神情一忽儿狰狞一忽儿又为难挣扎,可想到向镰苍白脸色和几个姨娘们如流水一般的眼泪,到底狠下了心,怕自己反悔似的狠狠地重复了一遍:“给我砸!砸个稀烂!”
宋琳琅不给他这个丈夫脸面,他为什么要给她脸面?!大不了一起死了下黄泉,也就痛快了,也省的继续留在这世上受气。
可是他到底没能砸成这个门,白姨娘袅袅娜娜的像是一只小鸟儿一般落在了他旁边,轻轻柔柔的捏了帕子给他擦这大冷天气出来的汗,一面又叹着气哽咽:“老爷!你这是要逼死姐姐吗?都是当人母亲的,若换做我,也没有拿女儿出去给人抵命的道理......您为什么就是不肯体谅体谅她呢?”
白姨娘这么一说,向云章就没了脾气,心里想起白姨娘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向镰都快哭瞎了的眼睛,愧疚得恨不得死去。
他少年时爱的死去活来的爱人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从未体谅过他的为难,反而是这个被她斥责别有用心的白姨娘,从来不肯叫他有半分为难,事事都替他着想。明明心里担忧向镰都担忧得跟火烧了似的,还是一直劝他另想办法。
白姨娘见他不说话直着一双眼睛,抽泣了一声忙又把哭声咽了下去,拖着向云章往外走。
她身上还怀着身子,又是风一吹就能倒的体质,向云章不敢使力,被她拉着走了一段,就叹气停了下来。
“你身子不好,又来惹这个闲气做什么?”他爱怜的摸了摸她额上碎发:“到时候碰见了她院子里的人,少不得又说些难听话。”
白姨娘盈盈美目里泪光闪闪,却强压着不肯掉下眼泪来:“我是怕您着急了,跟太太吵起来......太太毕竟是您的发妻,又跟您生活了这么多年,您别总是为了我们开罪她。”
白姨娘越贤惠,向云章心里的火气就越大,半日方才吐出一句:“这些事情你少管,好好照顾镰儿才是正经事。”
向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床呢。
白姨娘唉声叹气了一阵,拽着衣角有些惴惴不安的从衣兜里掏出封信来递过去,期期艾艾的道:“是母亲来的信,听说......听说太太娘家很快要来人了......您千万收敛收敛性子,别再与夫人为难了。”
向云章飞快的接了信粗粗浏览了一遍,眼睛都气得血红。
难怪宋琳琅这些日子气焰越发嚣张,原来是仗着后台又来了。年初来了个侄子不够,现在居然要把伯府老太太都搬出来。
分明是看扁他们向家门楣不高,仗势欺人来了。
成亲这么多年,向云章第一次由心而发的觉得宋琳琅面目可憎,也是第一次后悔高攀娶了世家大族的贵女。
“太太会生气抱怨是难免的,明姿毕竟是您女儿呀!您为了镰儿就要把明姿交给巫医......”白姨娘努力的给他顺毛:“换做我是太太,我也会心里发慌......”
向云章终于控制不住怒气伸手拂开了白姨娘,怒气冲冲的道:“我究竟怎么了?!那个丧门星克弟克父母,我只是气头上嚷嚷两句要把她除出宗族也错了?!她敢跟这样的灾星生活在一起,我不敢,我惜命!”
宋琳琅既然丝毫不顾他的脸面,也不顾夫妻情分,非得拿娘家来压人,那干脆就拼个鱼死网破好了!
闺战不是只跟宋楚宁啊,两条线大家都看见了,其实都在同时进行啦,大家别着急。很快会分出胜负的啦么么哒。


第四十八章 恩断
他压抑不住心中怒气,居然也忘了回头问问向老太太是怎么得来的消息,拂开了白姨娘怒气冲冲的仍旧朝宋琳琅院子去了。
他生气之下力度绝对不小,一旁的小丫头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把搀住了不断倒退的白姨娘,嘴里忍不住嘟囔抱怨:“姨娘也忒好心了,还特意来给太太说情,太太才不会领您的这份情呢。瞧镰少爷病了这么久,她连瞧也没来瞧一眼。要我说,就该叫老爷狠狠揍她一顿,她也就老实了。我们村里那些大老爷们也都是这样对付撒泼耍横的老婆们的。”
白姨娘就忍不住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你懂什么?”
对付向云章这样的文人墨客,撒泼耍狠怎么使得?红袖添香楚楚可怜善解人意才是杀招。瞧瞧,宋琳琅身份再高贵,不也是在她的柔情攻势下节节败退?
她卯足了劲儿扶了腰,舒舒服服的下了台阶,一路兴高采烈的回了房,径直提笔写了一封信,叫小丫头送出去给门房:“务必将信送去老家老太太手上,眼看着就要出事......没个老人家哪里镇得住?”
没向老太太这根搅屎棍,水怎么搅得浑,宋老太太哪里能闹得起来,向云章跟宋琳琅又怎么能彻底断绝了关系?
小丫头不由感叹姨娘心善,不情愿的扭身拿了信跑了。
向镰听见动静苍白着脸出来,见状不耐烦的往榻上一靠,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腰酸背痛:“躺躺躺,差不多都要躺成残废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装这个病了?”
白姨娘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爱怜的亲自端了参汤过去喂他喝,连哄带劝的跟他说好处:“当然是躺到那位总叫不舒服的太太走了以后啊,放心吧,过不了多久了。”
向镰就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生母,她笑意盈盈,顾盼间眼里波光流转美不胜收,简直就跟画上走下来的仙女似的,瞧着就让人忍不住服软。
这样出众的品貌,又有自小培养起来的唱戏的本事,变脸装乖是一等一的,怪不得能把长宁伯府的嫡出小姐都逼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向镰此刻也不过才十岁,可是自小耳濡目染,白姨娘身上的本事学的浑然天成。此刻也不闹了,乖乖喝了参汤就问她:“长宁伯府老太太一听就是个厉害人儿,你真的不怕?”
怕?她为什么要怕?
男人的心靠在谁那里就是谁的本事,宋琳琅自己抓不住夫婿的心怪得了谁?
她明面上可是再厚道不过的贤良人儿,从未跟这位太太为难过,还苦口婆心的劝向云章体贴太太呢,不过向云章不听罢了。
难道谁还能挖出巫医的事情来?青州自古就盘桓着多少巫医?这些巫医们在这个地方简直就是庙里神佛,说什么没人信?宋家老太太再能,还敢动巫医?瞧着青州城百姓不得撕了她!
白姨娘悠闲的翘起了腿,兰花指拈起一颗蜜饯往嘴里扔:“我若是怕,当年也就不费尽心思爬你爹的床了。我既有本事爬这个床,就能睡的稳,你放心好了。”
向镰不由咽了咽口水,将头转开了,又忍不住心里好奇,问她:“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说起这个白姨娘就笑的更加欢快,风情万种的摇了摇手指:“当然是挑事儿去了。在宋老太太那个杀神来之前,若是向明姿那个丫头就倒霉了,宋琳琅也被气得半死不活,那好戏才会上演啊。到时候宋老太太带着她那残花败柳的女儿滚蛋,这知府衙门的后衙里一干事,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白姨娘真是把向云章的心思摸得无比通透,向云章站在院门前,心里除了痛就是怨,终于看着院门一下一下的被撞开了。
里头的郑嬷嬷王嬷嬷招呼了粗壮些的婆子跟丫头去堵门,两个人却跟两尊门神似的堵在了门口,冷着脸瞧着外面。
宋琳琅窝在房里,只觉得心肝脾肺肾无一不痛,气急之下竟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着就是她心心念念喜欢的人,这就是她曾经跪在父母兄长面前求来的良人-----不断的纳妾,生了儿子还不罢休,非得逼着她的女儿去替他儿子死的良人。
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爱恨都已经虚了,她心里如今已经波澜不起,除了麻木竟什么也不剩。
她听着向云章在外头哭号痛骂,竟也提不起一点精神去回应,唯有冷笑而已。
向云章数落她不敬婆母不能生养,数落她生了个灾星克他儿子克他母亲,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他已经忘记了当初向老太太是怎么一点点的苛责她,怎么冷落她们母女,又是怎么蚕食她的嫁妆。他更忘记了当初去吏部述职是哪里来的钱周转送礼,哪里来的钱风光归故里。
人总是容易忘记别人的好,只记别人的坏。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
云鹤在旁边坐着,身子瑟瑟发抖,却仍旧强自镇定劝解宋琳琅:“再有天大的事,等咱们家老太太来了,也能解决。姑娘切不可为了这事儿再伤心了......”
云鹤是个直爽性子,宋琳琅知道,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放心,如今我若是还连这个也不知道,也不算是宋家人了。只是难为了你跟云裳,都嫁出去的人了,还得为了我的事到处奔忙,在这里提醒吊胆的。”
云鹤将手里的汤递上去,一口一口的喂宋琳琅喝,那染了血的帕子似是不经意的往窗外一扔,声音平平板板的没什么起伏却音量极高:“姑娘这话说的,姑娘当初对我们好,我们都是有良心的。像那等没了良心坏了胚子的,才只记仇不记恩,为了个妾生子就逼得嫡妻吐血。也不晓得这事传扬了开去,那些御史们是不是能无动于衷的看着!”
她的话说的又快又急,就像雨点一样打在向云章脸上,叫他一时竟莫名有些心虚。


第四十九章 狼子
可很快铺天盖地的被羞辱的难堪跟羞恼就将他给淹没了,他看着这满院子里曾经也对他笑脸相迎过的熟悉面孔,只觉得一个个都变得这样面目可憎。
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儿子呀!宋琳琅就这么逼他,这么惩罚他,连个下人都纵容着踩到他的头上来。
他咳嗽了一声,浓痰堵在喉咙上上不来下不去,就如同他此时心境,然后他含着这样恶心的心态去看宋琳琅-----这个曾经与他定鸳盟、承诺过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发妻,只觉得她这样陌生。
从前的宋琳琅总是嘴角含笑,两个酒窝深的能叫人陷进去,娇俏不失大方,稳重又不失灵动,处处帮着他呵护他。母亲没想到的她能想到,母亲刁难她的时候还劝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走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就是儿子而已!他想把儿子记在她名下,不也是担心她因为生不出而遭人诟病耻笑吗?为什么她就偏偏要倔强至此呢?
过往一切历历在目,他的心肠原本软了一些。
可是云鹤这几句毫不留情的话说出来,将他心里最后一丝对宋琳琅的怜悯也没了-----这个女人还仗着京城长宁伯府,指望着又一次叫他低头呢。
不,恐怕还不仅是低头这么简单吧?宋家那个老太太来了,最后定然又是满嘴的礼仪道德,又是满嘴的妻妾之分嫡庶之别,一定会强压着他放了向明姿。
可是放过了向明姿,他怎么对巫医们交代?又怎么去面对自己的长子?
说起这个,他心里对向明姿的怨望和对宋琳琅的嫌恶就更上一层,如果不是宋琳琅这么蛮横,非得派人去砸巫医的招牌,事情根本就不至于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他想了很多很多,可是这很多很多其实在他脑海里也不过就是一闪而过的功夫而已,最后看了一眼曾经亲手栽种的枣树,他闭了闭眼睛下了狠心。
“宋琳琅,你今日把女儿交给我,之前的一切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比大度,吞了吞口水有些难过:“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打砸巫医招牌的事承担了多大的非议?!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在这件事上再为难我。”
宋琳琅觉得自己的心死了,应该是察觉不到痛的,心脏噗噗噗的跳的飞快,深呼吸时那里就能传来压抑又清晰的窒息跟难受。
她冷笑了一声,这才觉得舒畅了一些,转动眼珠终于正眼对上了向云章的眼。
“我不为难你,原本是人才会为难,你这样甘心送女儿去死的畜生,我为什么要为难你?”她攥住云鹤的手,只觉得说每一个字都要费极大的力气:“何况我为什么要管你承担了多大的非议?我认识的、所心仪的那个向云章,早就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我根本连看也恶心看,你说,我为什么要为难你?!”
向云章面色发白,被她说得几乎站不住,抿了抿唇大笑了两声:“是,你说的没错。当初跟我定下百年之约的宋琳琅在我心里也早已死了!你不是回家通知你娘家人了么?这样也正好,先把这个灾星给解决了,到时候你我就一拍两散,你回你的高门大户,我继续做我的青州知府,两不相欠!”
他说着叫旁边的几个青衣皂役捉了郑嬷嬷跟王嬷嬷,一脸不服输的看着宋琳琅,眼里满是坚决:“全城的百姓和巫医都逼着我要人,你若是执意不肯把人给我。我就先把你这两个忠心的婆子拿了去衙门打一百杀威棍......那个灾星女儿我是不要了,白送我也不要。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不做也罢,既然你也想着要走,不如就断的彻底一些,这个孽障死了,你我之间也就没牵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