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摆着是刻意的挑衅叫秦大奶奶脸上笑意顿敛,她强压住了心中的气呵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楚宁正眼也不瞧她,懒懒的拨弄自己的指甲,等秦大奶奶提高了音量再问了一遍,她方才转过头去看了秦大奶奶一眼,冷冷淡淡的撇了撇嘴角:“没什么意思。”
方夫人暗地里伸手在宋楚宁身上一掐,低声警告她:“别放肆,这可是......”
宋楚宁没等她说完,就笑了一声拂开了方夫人的手,转头盯着秦大奶奶沉声道:“方先生难道没有告诉过大奶奶您,我素来不喜欢别人拿一双死鱼眼看着我吗?”
秦大奶奶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在她眼里,宋楚宁不过就是个乳臭未干分不清局势轻重的小丫头,此刻竟然当众给她没脸叫她下不来台,简直让她心里在冒火。
“大奶奶要跟我置气的话,还不如多关心关心家里病床上熬日子的女儿。”宋楚宁嫣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就秦大奶奶呆愣在了当场:“否则若是等再过两个月,人去了,大奶奶恐怕哭也没眼泪了,您说是不是?”
秦大奶奶的女儿是端王的妾侍,如今大小也是个夫人了,前年生了一个女儿之后就一直绵延病榻。
可是请了名医来瞧,都说只是产后失了保养着了风所致,只说要好好养着,这一养就养到了如今。
秦大奶奶最听不得人家说她女儿命短,宋楚宁这话一出显然就点着了炮仗,叫她才刚憋着的火瞬间全都烟花似地爆了出来。
“放肆!”她面貌有些微微扭曲,狰狞的伸出因留着长长指甲而更显纤长的手来指着宋楚宁:“别在我跟前使你这小姐性子,否则我叫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别人若是来说这话,宋楚宁顶多也就是嗤笑一声丢开罢了,可是秦大奶奶说这话,却不能等闲视之-----她毕竟是可以左右端王决定的特殊存在啊。
方夫人有些着急了,率先上前扶了秦大奶奶,转过头来对着宋楚宁轻声呵斥:“你人小嘴笨,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快给大奶奶赔不是!”
宋楚宁仍旧以无所谓的姿态闲闲的坐在椅上,开始切一个黄澄澄的香橙,等破好了橙子,她擦了手,才凉凉的叹了一声。
“大奶奶若是真的相信了那些庸医所说,认定夫人她是真的产后失调身体不适,那夫人可真是离死不远了。”
方夫人面色突变,惶惶然看着青筋暴跳的秦大奶奶,恨不得扑上去捂住宋楚宁的嘴。
可秦大奶奶却忽然冷静下来了,她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宋楚宁,忽然想到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被端王所重视------靠的不就是所谓的先见之明吗?
“不如你说个所以然来给我听听,也好叫我知道知道。”秦大奶奶瞬间想通关节,收起所有的脾气同不满,仿佛同刚才暴跳如雷的她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平心静气的道:“你若真的能解了我这个难处,日后自然好多着呢,你说是不是?”
宋楚宁终于将到嘴巴里的橙子咽了下去,微微一笑就别有深意的提醒她:“大奶奶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就从未怀疑过给夫人请大夫的是谁呢?我只听说过太医院的太医们浑身上下长得都是同一张嘴......”
秦大奶奶神情变得严肃,扬着头似还是有些不愿相信:“我们也曾自己请过名医......”
说的还是同那些王妃请来的大夫们说的*不离十,都说是产后失调所致,只要用心保养就好了,可是保养来保养去,身体却是越来越差......
一屋子都散发出脐橙的芳香,宋楚宁接过了秦大奶奶的话冷淡的笑了:“王府后宅毕竟是王妃的天下,就连夫人跟大奶奶,不也对她推崇备至吗?”
是啊,不然也不至于把孩子交给王妃照顾了。
秦大奶奶腾的站起身来,浑身都因为愤怒而在发颤-----若真是端王妃做出这等事,那真是......
方夫人眼见着秦大奶奶冷静下来了,也就松开自己拉着她的手,想了想斟酌着道:“姐姐,不如......不如悄悄的请个大夫带进府去给夫人她瞧瞧......”
“大奶奶还是别对什么姐妹之情抱有幻想了,别说只是堂姐妹,哪怕是亲姐妹呢.....也有自相残杀的。你瞧瞧我跟我姐姐,不就能想得通了吗?”
端王妃正是出自汉水秦家的三房一支,也是秦家最兴旺的那一支。而秦大奶奶,则是秦家二房的大奶奶,她的女儿-----如今的端王芮夫人,正是端王妃的堂妹。
说起来,如果不是她这个端王的表姨母兼乳娘的分量,秦家还未必能出个王妃。可是没想到这个侄女却这么有本事,把主意都打到自己人头上来了。可是秦大奶奶仔细思索之后就不免寻到了缘由----芮夫人自来受宠,又给端王添了如今唯一的一个女儿......而端王妃却还至今一无所出,糟糕的是她嫁进王府也已经三四年了,会心急也是难免的。
她心里百转千回将这些弯弯绕绕过了个遍,面色终于和缓下来,轻轻冲宋楚宁点了点头:“多谢宋八小姐提醒。”


第三十八章 泡影
石阶上很快厚厚堆了一层白毯似地雪,北风呼啸着卷起一片之后又落下一片,纷纷扬扬洒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宋楚宜跟着宋老太太和大夫人出了宫等在西华门,很快就瞧见了自家马车。
等被簇拥着上了马车,宋大夫人放下帘子就深深的叹了口气:“听贵妃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本来是要召见的,可是这一下......”
竹影带回来的消息说是东宫似乎是出了事,皇后那边忙得脚不沾地。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难免叫人心里沉甸甸的直发慌,宋老太太唉了一声,垂着头叹道:“想是殿下又病了......算了,这不是咱们该打听的,噤声吧。”
宋大夫人忙应了是,服侍宋老太太用了热茶,又亲自替宋老太太盖了毯子。
宋楚宜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若是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次还真不是太子殿下生了病,而是太子良娣范氏所出的周唯琪摔着了腿。
这么多年来,因着太子身体的原因,东宫子嗣一直不丰,除了太子妃生下的太孙周唯昭并太子良娣所出的周唯琪,零星也就只有一二个郡主,并没有其他男嗣了。
而上一世本来在太子被刺太孙奔丧途中身亡之后,建章帝有意立太子的庶子周唯琪为皇太孙,只是后来端王棋高一着......
当初送周唯昭上龙虎山,听说还是太子妃在帝后跟前哭求的,也不知这里面究竟有没有什么猫腻。
回府的时候恰好到了饭点,宋老太太干脆留了宋大夫人跟宋楚宜一道在宁德院用饭,又吩咐宋大夫人这几日叫稳婆随时待命:“别出了什么事,否则珏哥儿回来咱们怎么有脸见他?”
宋大夫人自然没有不应的,提到儿子忍不住笑容满面:“等他回来就当了爹了,还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儿。”
仿佛专程为了应她们这句话似地,玉兰苦着脸从外头进来,顾不得拍去浑身的冰雪,就清了清嗓子有些为难的道:“老太太,大夫人,才刚听见消息-----大少爷那头已经半月多没有音讯了......大老爷此刻正指派人手去找呢......”
大夫人手里的碗啪嗒一声扣在了桌上,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身来,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心里尽是些不好的预感-----宋珏这孩子做事向来极有分寸,不管怎么样半月一封的信是少不了的,就是为了怕家里人担心。可现在信竟然断了,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宋老太太也吃了一惊,放下了碗筷瞧了宋大夫人一眼,没心思去斥责她的失态,立即问道:“老太爷那边知道了?怎么说的?”
“老太爷已经去书德阳知县叫他们帮忙寻人了。”玉兰低声答道:“不知能否有消息。”
宋珏上一次写信回家来的时候的确说已经快到德阳了,可是这半个月过去了,人未必还在德阳啊。
宋老太太见大夫人慌得实在不成样子,叹了口气叫她先回去歇着:“别想那么多,家里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找不着珏哥儿?说不得是信在途中掉了丢了也是有的,珏哥儿此刻可能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何况老太爷跟你丈夫都在想办法,你少操些心。自己都这样慌慌张张的,吓着了你媳妇可怎么办?”
宋大夫人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听见了说是黎清姿才算回了回神。这可是珏哥儿的第一个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错。她强压住心中烦闷应了是,转身出门就立即吩咐金铃:“去瞧瞧老爷在哪里,快请他来见我。”
宋老太太转头去问宋楚宜:“小宜,你怎么看?”
“大哥做事向来有章法,没理由信会中途断的。”宋楚宜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想法说出来:“不过祖母祖父也不必过分担心......说不定信过几天就到了。”
宋老太太就察觉出宋楚宜话里有话,顿了顿看着人把饭菜都撤了出去,才点了点头道:“怎么瞧着你似乎早有预料似地?”
“也不是早有预料......”宋楚宜老老实实的看着宋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只是孙女儿一直都有些不放心。在梦里咱们家所有祸事都是从大哥哥死开始的......外头又有个同样知晓未来的八妹,我不担心大哥自己,我担心的是有人刻意害他。这个人可以不是端王,可未必不能是其他人......”
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是啊,宋楚宜说过家里所有的祸事都是从宋珏的死开始的,而宋楚宁也知道这一点,对宋家恨之入骨的她,会不会从宋珏身上下手还真是难说。
依着宋楚宁的本事,教唆李家甚至买通山贼强盗都是有可能的。
她再一次觉得这真是一条吓人的毒蛇,心中更坚定了几分要借着宋贵妃的手把她弄回来的信念。
“所以你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宋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这事哪里是防的准的?”
宋楚宜笑着摇了摇头:“也未必防不准,她们就算再能耐,也远隔千里呢,大哥什么时候动身从蜀中出发,什么时候又到了哪里,她们也只能靠估算跟打听罢了。可是打听来的若是错的消息.....这天下又这么大,她们去哪里堵人害人?”
难怪出门的时候宋珏选人的时候选了又选,最后挑了秦川跟一干信得过的亲信,原来就是为了防着走漏消息。
宋楚宜考虑得对,宋珏只要不按照常理来走,比如说晚上赶路白天休息,比如说比预定的提早几天出发,这天大地大的,恐怕也只有神仙才知道他已经走到了哪里,就算是想要在他身上下手,又哪里有那么简单?
“你可真是......”宋老太太感叹着叹了一声:“精怪!”
宋楚宜笑得略有些小得意:“在梦里被八妹吓惨了,凡事都留着几个心眼呢,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第三十九章 失和(求订阅)
虽是宋楚宜这么说了,可是该派出去的人手却也不能不派,宋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使了个人去把宋老太爷叫回来商量。
“小宜也不知是梦里就被李氏母女整怕了还是琰哥儿的事......”宋老太太斟酌了一下用词,叹了气道:“被琰哥儿的事吓成了惊弓之鸟,竟防范小八到了如此地步。不过也幸亏她警惕心竟这么强,否则若是珏哥儿真出了事,可真是咱们的罪孽了。”
如果不是她们的疏忽,宋楚宁又怎么会跟着宋毅去长沙那么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现在谁也管不着她,还不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宋老太爷脸上神情越发严肃,沉沉的摇了摇头。
“这个小丫头的心思狠成这样,的确是不能留了。”他看着宋老太太道:“既是贵妃娘娘都这么说了,就按照娘娘说的办吧。老二那个不省心的,若是再闹什么幺蛾子,他就不配当咱们儿子。”
要不是宋毅这个糊涂软弱的家伙,事情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
“他比他哥哥差得远了,比底下的弟弟们也不会处事得多。”宋老太爷下了结论:“当初李氏若不是因为他,哪里能进咱们家的门?说到底崔家跟小宜她们怨他也没错,他就是害死他媳妇的凶手。只是咱们一直因为一点私心护着他罢了......这次他若是再敢跟我闹,我就敢开祠堂让他滚!”
他很少这么疾言厉色情绪外露,连宋老太太都被吓了一跳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许久才惴惴的垂下了头。
开祠堂.....宋家因为争产之事被降爵之后就没出过什么要开祠堂分出去的人,若是真出了,且还是宋家嫡系中的嫡系,也不知道要惹多少人的眼,宋毅的前程也就自此毁的差不多了-----一个孝字压下去,就足以把他压得身败名裂。
宋老太太有些不忍心,可是却又知道宋老太爷这是在为了整个宋家考虑。宋毅也的确是该学着长进了,否则靠着家族荫庇顺风顺水的当着官,还反过头来跟他们闹脾气......
宋老太太见宋老太爷皱着眉头很是烦躁的样子,不由就问:“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难不成除了珏哥儿,还有别的事?”
“这些天真是叫人烦得厉害。”宋老太爷在宋老太太跟前向来直言不讳:“西北那边闹了雪灾,可户部拨下去的灾款却只是泥牛入海听不出个声响,现在闹的厉害呢。”
宋老太太早听宋老太爷提过西北闹雪灾的事,可是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停了停就问宋老太爷:“这也是户部该操心的事,您也不必太上火了......”
“这火却烧到了我头上,叫我怎么能不上火?”宋老太爷苦笑了一声:“因着我之前就任职户部,对这些事都门清的,方孝孺上书请圣上让我一同去江南募集赈灾款......”
自来江南那些盐商的钱最难掏,想来方孝孺是知道为难,所以才拖上了他这个前户部尚书来,生怕独自担责任。
钱的事最不好沾,尤其是这赈灾款,里头门道多着呢。宋老太太不免也跟着忧心忡忡:“江南那批盐商大贾一个个的比谁都肥却比谁都抠,想从他们手上拿到钱何其难?他们背后又都有层层叠叠的关系网......稍不注意就说不定得罪了后头的某个人物。若是拿不到,少不得被御史们参奏罔顾百姓无用至极,就算真是募集到了足够的钱款,也未必能平平安安的回来......怎么好端端的被拖进了这样的浑水里。”
“谁说不是呢?”宋老太爷冷笑了一声把手里茶杯放下:“方孝孺他打什么主意还真打量我不知道,一天天往老陈那里跑,随后就想到了这个法子......老陈也真是以为我们好欺负了,竟然想让方孝孺踩着我往上爬。”
他说的老陈就是陈阁老,宋老太太只觉得齿冷不已:“他也不是不知道咱们如今跟他站的是一条线,竟然还把主意打到咱们头上来。”
“是站在一条线没错,可是小宜不是也说过吗?就算亲兄弟之间还多的是人要争出个高低呢,何况是我们?”宋老太爷见宋老太太有些神思不属,反过来安慰起了她:“这事儿你自己知道就行,也不必过于担心。我好歹在户部摔打了二十几年,里头的门道没人比我清楚。只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
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未必能拒绝不成?
宋老太太怔怔点了点头,又跟宋老太爷说了一遍派人去德阳寻寻宋珏的事,之后就低声把今日进宫所谈完完整整跟宋老太爷禀报了,末了沉着脸道:“贤良二妃显而易见已是沆瀣一气,千防万防,暗箭难防,小宜给娘娘出的主意是,叫她尽量靠着些清宁殿。这原本也是正理,可是今日我们出宫之时,却听说东宫又出了事请了太医......”
宋老太爷皱着眉有些不解:“可太子殿下刚刚才去过钦天监,商议今年去太庙告祖的事......瞧着他脸色却还不错......”
“东宫日后也就等同于如今的皇宫,派系也多。就如您跟陈阁老一般......这回我猜测不是太孙殿下或者是殿下自己出了什么事,而是另外那位天潢贵胄......”宋老太太拐着弯提醒宋老太爷:“他可实实在在的在太子殿下跟圣上跟前承欢膝下了十一年,太子殿下对他向来疼宠非常......”
宋老太爷也就听出了宋老太太的意思,太子有两个儿子,当初送太孙去龙虎山,还是因为太子妃亲自去帝后跟前哭求的,虽然外面仍旧一片和乐融融,可大家多多少少都对太孙殿下莫名生的那场大病有些讳莫如深。
如今看来,太子妃跟那位太子良娣范氏,果然是很不对付。
而周唯昭若是跟周唯琪失和,那东宫就免不得会闹出些事来。
宋家又明摆着同周唯昭更加亲近,还是要看太子究竟更重视哪个儿子多一些-----可太孙现在回来的日子尚浅,太子又病了这么许久,究竟太子跟太孙感情如何,外人根本摸不着门道。


第四十章 来信
南方的雨水多的叫人生气,好容易见晴了几天的天忽的又灰蒙蒙的下起了倾盆大雨,瓢泼大雨叫人都不敢出门,一出门就不免被淋得浑身湿透。
宋楚宁立在窗前瞧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忽然暴怒,伸手啪嗒一声下了撑子,窗户就啪嗒一声发出巨响,叫一旁的翠果忍不住跳了起来。
长沙真不是个人待的地方,夏天的时候热得人像是要着火,冬天冷得人简直不能动弹,她来南方不过一年,脚上竟然就起了冻疮......
脚趾麻麻的痒得人难受,宋楚宁一生气,竟顺手抄起旁边篓子里的剪子朝自己脚上一下子刺下去。
“姑娘!”翠果被惊得三魂吓走了两魂,魂不附体的尖叫了一声,随即就来抢她手上的剪刀,带着哭腔喊她:“您脚上都流血了......”
方夫人随后进来,见到这一幕也不由得一怔,快步走了上前来,果然见宋楚宁白色绣鞋上渗出鲜红的血印,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她原以为宋楚宁只是对别人没心肝,可是现在看来,宋楚宁对自己也是狠得下心......
翠果小心的替宋楚宁把鞋袜除了,就见她大脚趾那里被血染得通红,看着甚是触目惊心。幸亏热水一天到晚都是烧着的,她吩咐了小丫头打了水进来,替宋楚宁将血迹都擦了,一面抱着她的脚给她上药。
方夫人看着仿佛察觉不到疼的宋楚宁只觉得不可思议:“你好端端的,这么折腾自己做什么?”
听见过往别人身上动刀子的,可这自己刺自己的,还真是少见。
“痒的难受,想个法子叫它不那么痒咯。”宋楚宁轻描淡写的笑了一声,抬头瞧方夫人:“怎么样了,有消息了吗?”
她的逻辑实在是叫人难以理解,方夫人怔怔的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竟带了几分心虚:“恐怕这次事是不成了。打听到了他是十一月初七启程的,可是一路上都没发现他的踪迹......人都找不到,又谈什么动手?”
宋楚宁脸上方才还带着的一丝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抿着唇蹙起眉头。
宋珏哪里有这么精怪,会知道先放出时间来,然后暗地里换路换时间走?这也只有宋楚宜才会出这样旁门左道的主意。
她竟然又早早的就开始防备起了自己,宋楚宁不晓得自己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愤恨多一些,伸脚一脚蹬开了水盆,瞧着飞溅的水花面无表情。
总是慢宋楚宜一步,总是就是差那么一点,为什么总是只差这么一点?!
她忽的不知该如何发泄自己心中怒火,一把抄起旁边纳鞋用的钩针开始刺自己的脚趾。
方夫人蹭蹭蹭的往后直退了好几步,看着宋楚宁的眼神像是在瞧一个疯子。事实上她也真是怕宋楚宁当成了疯子,震惊道:“你疯了吗?!”
宋楚宁将冻疮一个个的戳烂,看着源源不断的血透过破皮流出来,满不在乎的扬手将钩针一扔,直勾勾的看着方夫人讥诮的掀了掀眼皮:“下次再失手,我可就不拿自己撒气了。”
方夫人只觉得寒气从脚底直扑心里,让她的脚牢牢钉在了原地,一步也不能动弹-----下次不拿自己撒气了,那拿谁?
魏延召还是自己,或者是自己赖以生存的秦大奶奶?她不忽然有些不敢想,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是在与虎谋皮。
北边的京城宋府却总算是盼来了好消息,宋老太爷将手里薄薄的信纸交给宋老太太,又惊又喜的瞧了宋楚宜一眼:“小宜可真是神机妙算啊,你大哥果真就传了信回来。”
宋老太太拿着老花镜将信看了几遍方才放心,也不由应和道:“幸亏这兄妹俩之前有成算商量好了怎么走,否则还真可能出事。珏哥儿信里说,有人沿途拿着他的画像打听的行踪呢。”
而清楚宋珏相貌的,除了宋楚宁还有谁?只是没想到宋楚宁竟真的有这个本事,能追到四川去。
她夸赞完了宋楚宜,又让玉书去正院那边报个平安:“告诉你大太太去,说珏哥儿已经来了信了,再过半月左右就到京城了,让她尽管放心吧。”
玉书笑盈盈的俯身应了是,转身掀帘子出了门。
宋老太爷就又提起去江南募集灾款的事情来:“最迟过个三五日就该出发了,可能连年也不能回来过,你们在家万事小心。”
宋老太太之前已经同宋楚宜提过这事,因此宋楚宜也不觉吃惊,只是还是有些担忧:“此去江南毕竟路途遥远,现在天气严寒,祖父还是要保养好身体要紧。”
宋老太爷笑着点了点头:“这不用你叮嘱祖父也知道,放心吧。”
“至于募集灾款......”宋楚宜迟疑了一会儿,才道:“祖父心里有打算了吗?”
这些事她还真是插不上手,上一世毕竟没发生过,而且事关户部,里头很多关窍跟门道,门外汉根本连皮毛都摸不着。
宋老太爷摸着胡子笑了:“小宜这是担心你祖父账算不好?且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他在户部混迹了这么多年,当年黄河大水、陕西大旱、北边粮草军饷,还不都是摸爬滚打摔过来的?早已经百毒不侵了,何况这回他也就是去当个监察的,多听少做也就是了。
“毕竟盐商巨贾后头利益链千丝万缕,祖父没必要做出头鸟惹人注目。”宋楚宜见宋老太爷也是这个打算,心里就放心许多:“陈阁老既打主意让您来当这个恶人,您干脆就在路途中‘恰好病了’,方大人总不至于真的就装鹌鹑到底吧?”
宋老太太忍不住笑,看着宋老太爷抱怨:“我就说这丫头古灵精怪又促狭,偏您说这是心里有成算。”
宋老太爷也笑着去回宋老太太:“这莫不成不是心里有成算?小宜又没说错,难道只许他们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不成?今次我还就真的装这个鹌鹑了。”


第四十一章 出事
宋程濡毕竟年纪大了,骤然要出远门,还是这样天寒地冻的时候,宋大老爷跟宋大夫人都忧心不已。
尤其是宋大老爷,恨不得跟着父亲一道去,可是毕竟他身后也有一头家,手上又有公务,根本走不开,一时心里就急的冒火。
“要是珏哥儿在就好了。”他看着宋大夫人叹了口气:“父亲他办事自然是妥帖的,可身边没个人照顾,怎么叫人放心?要是珏哥儿在他身边,好歹凡事也有个可以商量的人......”
宋程濡向来不是个****的家长,对他们几个兄弟都算得上慈和,因此宋大老爷作为嫡长子向来跟宋老太爷很是亲近,宋大夫人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就试探着提意见:“要不然让玘哥儿跟着去?他年纪也不小了,跟着父亲出去游历游历,对他也有好处。”
宋玘虽然是庶出,可向来都是大夫人养着,同宋楚宛一样,同大夫人感情很不错。
宋珏日后肯定是要承袭爵位的,宋玘既然在读书,跟着出去游历游历长长见识也不是不可。宋大老爷略一思索就点了头:“我去同父亲提......”
他话音才落,金铃就掀了帘子进门,说是黎家舅爷上门来了-----前几日黎清姿已经产下了一名男婴,照理来说黎家的确是该来人送红蛋并喜饼跟新衣鞋袜了,宋大夫人原本缓和了许多的心情再度激动起来,忙吩咐金铃把人领进来。
黎清姿嫁过来两年多了却一直没个动静,她作为姑母又作为婆婆,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着急,虽说宋家二老都并不苛责还劝她看开些,可她总怕自己耽误了自己儿子,现在黎清姿总算是不负众望生下了她的长孙,她心里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