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一家子都懵了。
再怎么也没想到,隆庆帝会这么不留余地,一出手竟就把方正荣的命给要了。
他向来对方家人都是宽容的,从前方正荣杀了人闹的那么大,都只是让他滚回老家读书,怎么现在,张口就要了方正荣的命呢?
方大老爷还没想通,方家就又出事了。
方正荣说了,他收了许多孝敬,俱都藏在了方大老爷这里。
锦衣卫又上了方家的门,连病没好的方大老爷都一并带走了,剩下的方家女眷们,也都让锦衣卫和羽林卫守的水泄不通,连门都出不得。
从方皇后当了皇后开始,方家就还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方老太太当即就受不住,真的病倒了,方大夫人也如同惊弓之鸟。
孝敬…
要说孝敬,方家大老爷收受的孝敬比方正荣多了可不知道多少,怎么现在忽然追究起来?她怎么也想不通,几乎快要哭瞎了眼睛。
方家出这桩事儿,谁也想不到。
这毕竟是皇后的娘家,谁不知道方皇后受宠,又生下了如今隆庆帝唯一一个儿子?可是眼看着泼天的富贵,竟忽然就闹出事来。
寿山伯老夫人原本说要给方家大夫人的侄女儿做媒的,现在连提也不敢再提了,生怕被别人知道。
等再过了半月多,方大老爷才被放了出来。
他这回在锦衣卫里被折腾的够呛,整个人已经瘦的脱了形,回家便开始病起来。
锦衣卫再来了一回,往书房和各处地方抄捡了一场才又回去,说是方大老爷替方正荣藏匿了贪来的银钱,现如今都抄回去。
隆庆帝还又把方大老爷提溜进宫骂了一场,骂他不分是非不辨黑白,说他不堪为官,把他身上的官位给撤了,疾言厉色的斥责了一番,让他以后不许再惹事,否则就要重重的惩治他。
连带着方老太太这样老天拔地的人了,宫里也来了皇后懿旨,狠狠的把她给申饬了一番,说她纵容子女胡闹,仗势欺人。
方家这回连最后的爵位也没保住,光秃秃的什么也不是了。
庆和伯夫人大张着嘴巴,再也不敢提什么跟方家那个侄女儿结亲的话,只是皱了眉头闷闷的坐在窗口:“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庆和伯却看出些关窍来,想着最近方家的风光,再想想儿子当初听见这门婚事时似笑非笑的模样,打了个冷颤,严令她:“不许再提!咱们家何曾跟方家有过什么约定,你若是再说起来,连你自己也没好处!”
可是他心里却知道没那么容易善了。
恐怕林三少早就知道了-----他是圣上的心腹,圣上要办方家,他会不知道的?
难怪他从来不去应酬的,更从不听庆和伯夫人的话,那天竟却跟着去了方家观礼,哪里是观礼,恐怕分明早就存着要查方家的心了!
他早就知道方家要出事,所以才那么沉得住气,既不说应,也不说不应,冷眼看着庆和伯夫人跟方家大夫人亲近…
这事儿跟他自然没关系----他是隆庆帝心腹,隆庆帝对他的事心知肚明,肯定只会觉得他嫡母不好…
庆和伯叹了口气。
这个儿子,他是越来越拿捏不住了,不光拿捏不住,简直就是拿他丝毫办法也没有,这个儿子这么能耐,他能怎么办?
只好顺着他罢了。
方家热闹的时候,陈夫人从来不往前凑,可是等到方家落魄了,她倒是送了些药材过去-----到底是方家的女儿,半点儿情分不顾,也不是这么回事儿。
做的太绝了,上头恐怕还是要不满。
拿捏着分寸,也就是了。
她皱着眉头,见丈夫回来,又站起来迎出去,问他:“就没个转圜余地了?”
陈御史知道她是在问方正荣,立即摇了头:“不要再想,圣上刻意让方家闹出事来的,方家这回,能保住那么多性命,就该感恩戴德了。正荣却是必不要想活命的。”
方正荣名声坏透了,早便该死的,现在又闹出人命官司,隆庆帝厌他甚深,何况还要杀鸡儆猴,怎么可能放过他?
陈夫人深深叹口气,也没了别的法子,点一回头:“也是他们自己…娘娘生了皇子才多久,就沉不住气了…”
陈御史却比她想的要深的多。
方家固然是飘起来了,可是,他们从前却不是这样的。
他想起卫安的提醒,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回参奏方正荣的那个南京监察御史,叹了口气。
临江王这一手借刀杀人,可真是又快又准又狠。
端王和方家乃至皇后,全部都落进了他的圈套里。
“这件事以后就不必再提了,总归圣上还留了他们一条活路,不过是夺了爵位罢了。”陈御史看向妻子:“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性命总还是留得住的。”
陈御史皱了皱眉头。
如果方家能不再惹事,倒也是好事,好歹小皇子少了方家这个只会惹事的外家。
陈夫人答应了一声,就又听见丈夫旧事重提:“还有,绵绵的婚事…之前我说卫玠,你考虑的如何了?”
陈夫人不意他忽然把话题转到了女儿的亲事上,皱起了眉头思索一会儿,还是有些不大明白:“这…这就要定下来?”
卫家固然是好,可是也没好到非得把女儿定给他们家吧?
陈御史看了她一眼,把从前劝她的话拿出来再劝一遍,又冷静道:“得先问问卫家的意思,才知道能不能定下来。”
陈夫人愣了片刻,见丈夫已经转过了多宝格坐下了,才低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第377章 靠拢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陈夫人想了一晚上,也就把丈夫的意思理解的差不多了-----丈夫连她娘家都撇开了关系,就是怕站队。
能光身一个,不搅合进这趟浑水里,是最好的。
而好事是,卫家也是这样的----卫家如今明面上,谁都靠不着,安安分分的。
可卫家私底下却是极有打算的,所以把女儿家去卫家,跟卫家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丈夫说的是,定北侯府家底有的,如今名声也有了,眼看着就是蒸蒸日上。
最难得的是,卫老太太是个讲规矩的人,讲规矩,以后就不会乱了规矩。
如今卫阳清袭爵,以后这爵位就会是卫玠的。
卫玠从前还要靠着考功名才能出头,可他现在哪怕什么都不做,时候到了,自然也有个定北侯的爵位落到身上,到时候还担心什么?
她把这事儿想明白了,果然挑了个好日子,便往卫家去。
定北侯老太太听说陈夫人上门,还以为事关方家,谁知道陈夫人却是来说儿女亲事的,不由愣了一会儿。
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女儿啊…
她想了想,便轻声朝陈夫人道:“…这时候,会不会太显眼了?”
陈夫人立即就明白了卫老太太的意思,笑起来:“您是长辈,咱们两家的关系,我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原本该请中人上门说合,可是我们也的确是不放心…虽不合规矩,却信得过您的人品…”
她顿了顿,见卫老太太若有所思,便道:“我们也想多留绵绵几年,她去年及笄,咱们大周,十八岁出嫁的姑娘,也不是没有的…”
等晚几年…
只是想两家有个默契罢了,卫老太太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既如此,我们也叨扰过贵府许多回了,很该办一回东道,不如到时候选个日子,您领着绵绵过来一道乐呵一日。”
这是要两个小儿女互相先看对眼再说的意思了。
陈夫人心里一松,笑着答应了,等再坐了片刻,便问起卫安来:“绵绵总嚷嚷着要找她玩儿呢,只是她最近一向不见客,倒让绵绵在家里说无趣说了好一阵。”
“最近一向不大太平,这回她三伯母出去上香,我便让她一同跟着去了,多拜拜神,也好交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近身。”卫老太太淡淡笑了笑:“等她回来,便让她给绵绵回信,这两个小姑娘向来要好,可不能冷淡了。”
虽然不比往常动不动就甩脸子,可是陈绵绵跟卫安的关系还真的没好到那个地步,陈夫人心知肚明,想一想,就觉得猜到了个大概-----卫安恐怕是躲清静去了,李桂娘的事到底因她而起,京城里的人面上不说,却还是有些觉得她命硬的。
她反应过来,便不再多说,只是顺着卫老太太的话点了点头。
卫安却真不是躲清静去了,她坐在凤凰台顶楼的露台上,看着底下穿梭不息的人群,正同沈琛喝茶。
沈琛喜欢喝茶,也喜欢煮茶,可卫安着实不大会品,每每沈琛问她能不能喝出差别来,她总是不负众望的摇头-----其实好坏倒是喝的出来的,毕竟跟着安和公主那么久。
一个被养的金尊玉贵的公主,用什么都要最好的,泡茶的水都要那冬天梅枝上刮下来的雪。
她跟在身边那么多年,当然会品了。
可是却宁愿不会再品。
上一世刮这些雪水的活都是她在做,她早已忘记茶水的滋味了,却还能记得当时冰天雪地里刺骨的寒意。
她喝了一口茶就放下,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看看沈琛:“这局棋,王爷可真是下了大力气啊。”
先是要让曾耀受不了刁难恼羞成怒,从而给黄冰清挖坑,再靠着这个牵扯出端王来,然后要逼得端王无路可走,只能打方皇后求情的主意。
还得要让方家接下这笔银子。
再让方家成功说服方皇后向皇帝说情。
每一步看上去都顺理成章,可是其实每一步都不是那么轻易。
中间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闹的天翻地覆,他还能不让自己沾上一点儿关系,这份深沉的心机,还有他背后那些智囊团,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而且,恐怕临江王所图的更多的多。
沈琛淡淡伸手又给她倒了杯茶,忽然出声告诉她:“我不日就要离京了。”
卫安挑了挑眉。
沈琛一直就不是个纨绔,他向来是临江王的左膀右臂。
临江王现在让端王损失惨重,还成功让帝后之间埋下了心结,这个时候,他要沈琛离京…
她看着袅袅升起来的青烟,极努力的回想了上一世这个时候该发生的事,却还是想不出个头绪,只好连蒙带猜的问:“是让你…”
沈琛也不让她多猜:“福建泉州市舶司副提举的位子,圣上给了我。”
果然,端王那头出了事,隆庆帝立即就要对临江王府下手了,他哪里放心临江王府,本来之前楚王一倒紧跟着就数临江王是强藩。
现在连端王都出事,他心里的猜疑自然是越堆越多了,临江王府越是抓不到把柄,他心里的猜忌恐怕就越多上几分。
她顿了顿,唔了一声:“既然你得了好处,那坏处,自然又是落在你哥哥头上了。你这一去,恐怕要多加小心。”
她说的是真的,楚景行恐怕是早就对他起了不好的心思。
如果有机会,他是肯定愿意让沈琛死的-----沈琛毕竟跟楚景吾的关系太好了,临江王又实在太爱重沈琛。
隆庆帝再故意把沈琛给捧起来,楚景行心里原本的三分敌意,恐怕都能立即变作十分。
沈琛心里明白的很,却还是抬头看了卫安一眼:“我总想着,或许未必就会到那个地步。”
卫安沉默片刻,才放了手里的杯子垂下头:“人心难测。”
她话音刚落,后头便响起林三少的笑声:“好一句人心难测。”
他一来,才刚热起来的天气都好像忽然冷下去了,沈琛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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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少年
林三少总是有让场子冷下来的本事,沈琛见了他便又恢复自己的本性来,抱着双臂朝他冷哼了一声:“又有你的份!”
这是嫌他多嘴了,林三少也不跟他生气,往茶盘上看了一眼,自己施施然打横坐下来,看也不看沈琛一眼,自顾自的给自己倒茶。
他仪态悠闲,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般顺畅,透着十足的写意,等过了一会儿才点头:“卫七小姐说的也没错,原本就是这个道理,人心难测。与其留在京中,倒不如去的远些。”
楚景行的婚事只怕立即就要定下来,这个时候沈琛还留在京城碍眼,到时候楚景行怎么可能看得惯他?
原本就已经有隔阂了,要是隔阂进一步加深,还不知道将来到底会闹到什么地步。
沈琛并没说话,他这一去市舶司,负责东瀛那边的朝贡市易之事,实在是个难得的肥缺,西北那条线既然全面在缩,自然要想新的财路。
而父王,把这一条路给了他。
虽然是因为楚景行是世子,这些事必不能沾手,可是楚景行心里要说没疙瘩,那是不可能的。
他笑了一声,撇开这些不提,挑了挑眉冲林三少笑了一声:“要恭喜你啊,不动声色就摆脱了那门亲事,你那个嫡母,恐怕嘴巴都要气歪了吧?”
庆和伯夫人的确气的不行,前两天一听见方家出事,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等方家果然出事了,她又吓得不轻,竟把自己吓病了。
林三少面无表情,过了片刻,似笑非笑的微微翘起嘴角:“她恐怕又要多病一阵了。”
卫安抖了抖,觉得身上的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这人分明是有能力一把把嫡母捏死的,可是他偏偏就是不。
他什么也不做,只是一天活的比一天好,一天过的比一天风光,由着他的嫡母愈发的愤怒疯狂嫉妒,陷入死循环中,脱身不得。
庆和伯夫人陷入了一个死局,进进不得----这个庶子实在太有能耐,什么招数在他身上都不管用。退也没法儿退----早已经结成了死仇,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一天比一天难过。
这样的复仇手段,偏偏又让外头的人什么都说不出来,还只觉得庆和伯夫人刻薄寡恩,这么多年了苛责庶子,可这庶子却总是由着她闹。
果然不愧是上一世既能在隆庆帝手里混饭吃,又能当临江王心腹的心腹。
沈琛也跟着笑起来:“再病上几回,恐怕真的就把自己磨死了。真是一叶障目。”
他是知道林三少从前过的日子的,对庆和伯夫人半点好感也没有。
卫安也没有,她想起庆和伯夫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长宁郡主来,总归不是什么好回忆,她也就干脆不去想,顿了顿还是先问沈琛:“你要插手船运生意吗?”
可是福建沿海那一片向来有倭患,很不太平。
若是想做船运生意,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成事。
上一世沈琛就在这上头栽了个大跟头-----那时候她已经快嫁给彭采臣了,听说沈琛出海去查走私军火的事,差点儿死了。
临江王还把这事儿作为成化帝----也就是楚王不慈的罪状,揭竿而起。
沈琛坐下来摇头:“还没到那儿,正是毫无头绪的时候,等到了那儿,再说罢。”
这也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他要过去,也会带上许多谋士能臣,临江王总会给他打算好的,卫安垂下眼睛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再说。
沈琛面上看着没心没肺,可是却是也很重情义的人,不让他吃些亏,他是不会狠下心来的。不如就让他跟林三少那样,把亏都吃够了,就知道怎么办了。
横竖这个人命不应该是那么短的。
太阳渐渐上了正空,沈琛身边的雪松在外头轻轻把门敲响三下,告诉他:“郡主,王妃递了话出来,让您早些回去。”
临江王妃最近看他看的越发的紧了,他从前还并没有享受过此种待遇。
沈琛闭上眼睛不知想了些什么,过了片刻才应了一声:“知道了。”
可却并不动身起来,反而转过头去问身边的林三少:“你这回出来,是干嘛的?方家的事,了了没有?”
隆庆帝始终对着方家竟然敢收端王银子的事耿耿于怀,可是方家偏偏又是方皇后的娘家,能留下方家一条命,还给他们找了名头,也算是按捺住性子,更是真正对方皇后好了。
林三少哂然一笑,对着别人不能说,对着沈琛和卫安却没什么好瞒着的,双手枕在头后,大不在意的说:“去查银子,方家之前就兑了许多现银,全都存放在了他们家祖宅后头的山洞里,我这回问清楚了,便要调派人过去。”
方家如同地鼠似地,藏银子也这样有心,隆庆帝气的在宫里又生了一顿气。
他这气大多数是对着方家,对方皇后,他其实是照旧的。
“那你自己呢?”沈琛反应很快,朝端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是要开始查那边了?”
林三少便笑了一声:“再往下查就是他了,他哪里有不明白的?方家一倒,他立即就进宫自陈心意,削减封地护卫和俸禄。”
隆庆帝手里已经捏着他的把柄,出了楚王的事以后对于京城的防卫又一再加强,现在端王哪怕是想拼一把,走楚王的老路,也没那个资本去拼。
既然拼不了,就只好豁出去求隆庆帝给一条生路了。
隆庆帝也不会要他的命,出了楚王的事,他如果真的再把端王给杀了,这就是在逼反临江王和晋王几个。
他当然不会干这等事,只是不免要借端王做些文章,借着端王亲求的事,几个世子们的婚事,恐怕也要定下来了。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卫安垂下眼睛----她心里知道,临江王布下的局,才刚刚开始,方家没落和端王受训,这都还是开胃小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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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9章 芥蒂
烈日炎炎,从十一岁夏天到十二岁的夏天,卫安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郡主封号和身份,也看着楚王如何倒台,顺手剪除了长缨长公主和李桂娘的助力李韶。
算一算,这一年过的也着实太跌宕起伏。
卫老太太见她回来,让她下去换了家常衣裳,搂着她让翡翠把在井里冰着的枣子和水晶葡萄拿上来,这才跟她说起陈夫人来过的事。
卫玠年纪的确不小了,卫琨已经娶了媳妇儿,上头的卫珹和卫琅两位哥哥虽然还没成婚,却也都已经有了人选,最近正相看着,若是合适也该定下来了。
唯有一个卫玠,不过也就比卫琅小了一岁,却到如今也半点儿消息还没有。
定北侯府的爵位去年才发放到卫阳清身上,卫老太太和卫阳清的意思,都是不这样早去上册世子的折子,以免更出风头惹出事端来。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是定北侯府的世子,眼看着以后就要承袭爵位的,亲事尤为重要。
卫老太太思索片刻便道:“陈家是门好亲,绵绵从前纵然有些不如人意之处,如今经过事了,也都如意了。只是…”
还是有两件麻烦事,一是陈家位高权重,毕竟是都察院都御史,实在太惹人眼,二是陈家毕竟还跟方家沾亲带故,怕到时候说不清楚。
卫安知道卫老太太忧虑的是什么,想了片刻便道:“问过哥哥了没有?婚姻是结两姓之好,还是要哥哥心里如意才最重要。”
卫老太太早习惯了卫安不讲规矩,所以才连卫玠的婚事也跟她商量,听她这么分析起来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只是摇了摇头:“还没问他的意思,还是要先看看陈家这条路可不可行…”
“可行的。”卫安便道:“这回方家出事,保奏方家的折子那么多,可里头并没有陈御史的,陈御史向来是圣上的肱骨之臣,他铁面无私嫉恶如仇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连自己妻子家也不给面子,铁面无私到这个地步,他把女儿嫁给谁,圣上没那个心思多管的。”
嫁娶嫁娶,总不能每户勋贵家都非得往低处去寻媳妇儿,否则这日子哪里还能过的下去,隆庆帝难道不知道多少勋贵家就靠着儿媳妇的嫁妆发财?
换成卫家,他一样会是这个想头。
现在要担心的反而是卫玠自己愿不愿意,卫安也觉得陈家确是一门好亲,陈御史是个脑子再清醒不过的,从来不趋附党派,却又能自保,这样的人家,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何况门第又相当。
卫老太太便道:“我让他父亲去问问他的意思。”
卫玠到底是对长宁郡主的事存了芥蒂,对卫老太太和卫安都有些疏远了,这也是不能强求的事,卫老太太也着实没有心思一天天嘘寒问暖,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的。
这样的事,她觉得自己出面说反倒不好,便决定让卫阳清去说。
卫阳清倒觉得这是意外之喜。
他自己如今是兵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又是定北侯了,加上明家翻案,很是惹别人眼睛,若是跟陈御史结亲,陈御史虽然官职也高,可陈御史出了名的铁面无私,总算是清流文臣。
勋贵跟文臣家结亲,那还有什么说的?
他心里便先满意了,便冲卫老太太道:“母亲放心,儿子晓得,先去问问阿玠的意思。”
从前长宁郡主在的时候,在南昌也是想过给卫玠相看人选的,可是等到日子一长,她心思就全部放在了如何对付卫安上头,放在卫玠身上的心思就少了。
卫阳清自己就更不必说,他到底是个男人,内宅里的事,要他管,他也管不来。
他把儿子找来,斟酌了一会儿才跟他开口说起这件事,又道:“家里门当户对,你若是觉得满意,便先定下来。”
卫玠迟疑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外祖母那边最近也催他催的急,说是年纪差不多了,便该先相看人家了,免得耽误了年纪,他原本还以为总也得再等二三年,可没料到父亲竟张口说这样的话,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问他:“是祖母的意思?”
娶妻娶贤,这个道理他是知道的,他最近在国子监读书,见的事多了,也知道了许多道理,这世上的事,要说出个对错来,实在太难。
他已经开始渐渐的放下长宁郡主的事了。
他也知道,陈御史是何等人物,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因为不肯跟上峰同流合污而被上峰给寻了个机会打发去了山野小县城当知县,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才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这回方家的事,陈御史更是铁面无私,还上折子请圣上连他一块儿查问。
是实打实的清流。
他静默了片刻便点头:“祖母既然这么说,必定就是好的。我听祖母和父亲的。”
卫阳清嗯了一声,说完了正事,又觉得跟儿子相对而坐有些尴尬了,便打发他往合安院去请安,自己去了姚姨娘屋子里。
卫玉珀却正好也在,手里还在打着金鱼样式的络子,见了他连忙立起来行礼喊父亲。
卫玠是男孩儿,卫安是一座冰山,卫阳清在家里越发觉得坐不住,渐渐的倒是跟卫玉珀关系亲近起来,让她坐了,还笑问一声:“在做什么?”
卫玉珀细声细气的抿着唇笑了笑:“打个结子给七姐配衣裳的时候用。”
卫安最近出门的机会越来越多了,卫玉珀仍旧有时候觉得心酸,可她心里却知道,心酸和妒忌都没什么用处。
不如跟卫安黏的紧一些,出去了,人家打听起来,才知道卫家也还有她这个人。
卫阳清听说是给卫安的,再看一眼,点头夸她:“手倒是巧。”
看一回,又想起卫老太太的话来,笑着道:“过些日子,家里要来个女先生,你们到时候可得好好跟着学规矩,这些针线上头的活儿…先放下也罢。”
这还是卫老太太提起来的,说先是没想到,后来才发现,家里女孩儿们都大了,再不按照规矩办起来,怕是要惹人嘲笑。
第380章 阵线
卫玉珀手里的动作便停下来,心里说不上是高兴多一些,还是不高兴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