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怡郡主身边跟着几个小宫女,正俯身对另一个人说话。走的进来,才听到和怡郡主嘴里不住道:“不过是个低贱宫女生下的低贱胚子,还真以为自己是皇家子弟了不成?哼,能不能平安长大倒还是个未知,本郡主今日就是打他了,又如何?”
那被和怡郡主指着骂的的小人儿一声不吭的低着头,似乎是怕极了,缩在宫女身后。那宫女也是个胆小的,一个劲儿的对和怡郡主点头哈腰赔罪。
蒋阮目光微微一凝,待看到那个小小人影的时候忍不住身子一颤,几乎僵硬在了原地。
她鲜少有情绪激动的时候,此刻这般,被天竺和露珠瞧见,心中疑惑,跟着朝那小人儿看去。
便见那不过是一个三四岁的男童,穿着却是极朴素,甚至细心点便能看出衣裳的料子虽然华丽,做工却不甚精致,小孩儿的皮肤娇嫩,很容易被这样粗糙的缝制磨伤皮肤。那小孩儿面色苍白,看着似乎是营养不良,生的却是十分秀气可爱。只是紧紧揪着宫女的衣角,神情怯懦无比。
瞧着身份应当是不低的,可神情却不像是正经的贵族子弟,况且若真是大臣的儿子,和怡郡主这般打骂侮辱也实在太失礼了。方才和怡郡主的“皇家子弟”都落入了众人之耳,露珠疑惑,难不成是哪个小皇子?可小皇子这样被对待,连个皇家稍体面地奴仆都比不上。
蒋阮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小孩儿,心中犹如翻起惊涛巨浪,那小孩儿不是别人,正是沛儿!
上一世这不久之后她就进了宫,封了美人后,也是无意之间瞧见了沛儿,当时皇帝也在场,便干脆将沛儿交给她来抚养。深宫之中多寂寥,这个孩子身世可怜,却懂事的很,母子两人相依为命,苦中作乐,如今想起来,却是上一世进宫之后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脑中浮现起的却是前生最后她被做成人彘放在木盆中,亲眼瞧见沛儿被李栋狎玩,沛儿凄厉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蒋阮深深的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经是一片清明。不会了,这一世李栋早已死了,宰相府早已不存在。她没有进宫,沛儿也不必接受那样悲惨的结局了。
她慢慢走上前,微笑道:“和怡郡主在做什么?”
和怡郡主本在责骂宣沛,自是没有注意到蒋阮,此刻一看蒋阮,先是一愣,随即眸中又闪过一丝愤恨。和怡郡主今日一身红色衣裳,这红色本是蒋阮最爱穿的,和怡郡主生的有几分异域风情,这样传来也显得有几分热烈大胆。蒋阮却是因为还在守孝,不得穿艳丽的衣裳,今日着了淡青色的素袍。衣服越是素淡,却衬得美艳越是深艳,楚楚艳骨,更有一种教人移步开眼的风致。
但凡女子,瞧见姿色出众的人总是要相比较一番的,尤其是本就与蒋阮不对盘的和怡郡主。见自己穿着打扮被蒋阮比了下去,登时就是一阵恼怒。道:“蒋阮,你难不成想要多管闲事?这事儿可轮不到你操心。”
周围的宫女俱是低下了头,谁都知道和怡郡主与弘安郡主向来不对盘,偏生这两位郡主都不是好招惹的主。
那本躲在宫女身后的宣沛却像是被突然冒出来的蒋阮吓了一跳,躲在宫女的身后,一眨不眨的盯着蒋阮瞧。
蒋阮并不看宣沛,只是笑道:“我自是不会管这些事情的,我要去见皇祖母。”她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和怡郡主:“这些事情,皇祖母自是会操管的。”
“你——”和怡郡主怒道:“你敢威胁我!”蒋阮的意思是,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懿德太后。若说和怡郡主深受皇帝宠爱而无法无天,那懿德太后却是她从来都害怕的一个存在。只因为懿德太后性子本就古怪,不与人亲近,蒋阮与懿德太后的关系甚至比她这个亲孙女与懿德太后的关系亲厚,每次想到这个,和怡郡主都是一肚子气。懿德太后是个讲规矩的人,若是被懿德太后知道了她打骂宣沛,定会狠狠地责罚于她。
“这可不是威胁。”蒋阮微笑:“不过我想,郡主也是不怕的,不是么?”
“你——”和怡郡主心中只恨不得将蒋阮撕碎了。若是往常,依照她的性子,自是不管不顾的大闹一场。可自从陈贵妃失势被打入冷宫后,除了皇后不足为惧,剩下的三妃都卯着劲儿的开始重新争夺起皇帝的宠爱。加上新一批的美人就要进宫了,淑妃要在皇帝面前搏的宠爱,一直警告她不可惹事。尤其是对蒋阮,切记不可与她明面上起冲突。
今日她心情不好,路过此地时恰好遇着这个宫中最不受宠的十三皇子宣沛被宫女带着出来晒太阳,宣沛手里正捧着一捧泥巴,不小心摔倒在她面前,那泥巴将她的裙角弄脏了。和怡郡主一怒之下就动手打了宣沛,正在责骂的时候却不想遇到了蒋阮这个煞星。
虽然心中恨毒了蒋阮,和怡郡主经过几次的教训下来也学乖了些,到底是不敢在蒋阮面前继续责骂,便骂了一声:“晦气!”又恐吓般的对宣沛道:“哼,她总不能一直在宫里保着你!”说罢便带着宫女气冲冲的离去了。
待和怡郡主走后,蒋阮才微笑着看向那宫女身后的孩子。宣沛白皙的脸蛋上赫然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宣沛许是方才被和怡郡主吓得狠了,眼睛中便是一汪泪水,红的让人心疼。
露珠便是个怜惜孩子的,立刻在宣沛面前蹲下来掏出手绢,擦了擦他脸上的脏污,道:“小皇子没事吧?”她是不知道这是几皇子,只觉得宣沛瞧着可怜可爱,干脆唤作小皇子。
“排行十三,十三皇子。”蒋阮道。
“姑娘怎么知道?”露珠诧异道。
宣沛却是瞧着露珠,那宫女见状忙讨好道:“奴婢瞧十三殿下似是喜欢郡主的紧呢。”
蒋阮冷冷的扫了她一眼,语气倏尔转冷:“跪下!”
那宫女吓了一跳,对上蒋阮的目光更是觉得如坠冰窖,什么也没说便跪了下来。
露珠面露不屑,方才她们可看的一清二楚,这宫女明着是十三皇子的贴身宫女,可竟是不知道护主。任由那霸道任性的和怡郡主打了自家的小主子不说,还一直点头哈腰的讨好。怕是也未曾将自己的主子放在眼里,身为贴身婢子,实在是很大的罪过了。
蒋阮淡淡道:“你就是这般照顾十三殿下的?”
宫女身子一颤,猛地磕起头来:“郡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知错了,郡主饶命。”
露珠好奇的瞪大眼睛,这般惧怕蒋阮,倒似蒋阮是个很可怕的人一般。
“我不罚你。”蒋阮淡淡道:“只是从今日后,十三殿下若是再有闪失,你也不必活着了。他身上有一个巴掌印,你身上必然有一千个。他受一道伤,你就同样的一千道。”
她语气平淡,宫女却无端打了个寒战,只觉得从其中听到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怔了怔才明白过来,猛地又朝蒋阮狠狠磕了几个头:“奴婢谢郡主责罚。”
蒋阮再看向那一直在偷看他的孩子,宣沛盯着她,怯生生的对她一笑。那水灵灵的黑眼睛几乎令她心头一软,想要上前将他搂在怀里——如上一世般。但她最后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那是之前蒋权打她的时候,萧韶送来的灵药。她将药瓶塞到宣沛手里,吩咐那一边的宫女道:“每日记得给十三殿下敷一次。”顿了顿,她又道:“记住我说的话。”
宫女忙不迭的点头,心中又是疑惑又是庆幸,不知道为何弘安郡主对十三殿下如此伤心,可若是上心,却也未曾对十三殿下做出什么特别亲昵的举动来,甚至显得有些生分。
同样的疑惑存在于天竺和露珠心中,蒋阮却没给他们猜疑的时间,对那宫女道:“带十三殿下回去吧。”
宫女忙朝蒋阮行了个礼,带着宣沛离开了。宣沛被宫女牵着手走的老远,还忍不住回头来瞧蒋阮,小小的身影显得分外可怜。
“你既然帮他,为何又要对他如此凉薄?”一个低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蒋阮转过头来,柳敏一身青色官袍,也不知在此地站了多久,待这时才走出来说到。
天竺微微皱眉,她是习武之人,柳敏隐藏的功夫又不甚高明,她早已发现了柳敏,只是对方迟迟未出来,还以为是哪个偷听的太监宫女,不曾想却是柳敏。柳敏和蒋阮的关系微妙,天竺自是向着自家少主,便对柳敏不甚欢迎。
柳敏瞧见蒋阮转过身来倒是微微一愣,他向来见蒋阮的模样都是红衣鲜亮神采飞扬的。今日却是破天荒的穿了一身青衣,柳敏自己喜爱青色,况且蒋阮这么一穿,倒与他是一样的颜色了…。
柳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直到蒋阮开口道:“顺手之举而已,何必谈情意。”
这就是说她今日为十三皇子宣沛解围,只是无意间随手做的事情,并不是有心为之,日后再见宣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义。这般说话未免太凉薄了些,况且柳敏方看到那一幕,已经认定弘安郡主是外冷内热的良善之人,只以为蒋阮是害羞之下的言语。
他道:“不是人人都愿意为了不受宠的皇子得罪和怡郡主的。即便是顺手之举,弘安郡主也实在是很大义了。”
宣沛在宫中的地位柳敏也早已有了耳闻,十三皇子出身低贱,生母只是当初皇帝无意临幸的一名宫女罢了。且在生下十三皇子的当日就难产去世了,宫中几乎是随意丢弃着长大。长成如此怯懦模样,自是自然而然。宫中的下人都对这位十三皇子不甚恭敬,甚至暗地里随意欺辱。没想到今日蒋阮却会为素昧平生的十三皇子挺身而出。柳敏骨子里带着文人的清高,十分激赏蒋阮的这般行为。蒋阮微微一笑:“柳太傅太高看了我些,只十三皇子到底也是我名义上的兄弟,便是府中的一个庶子,也是不能随意打骂的。平民人家尚且如此,皇家更要讲究规矩。”
十三皇子算是庶子,就在皇宫中任人打骂。蒋府里当初赵眉还在的时候,蒋超和蒋素素也是庶子,过的却是比她这个嫡女还要滋润。人与人就是如此不同。思及此,蒋阮眼神暗了暗。
察觉到蒋阮身上一闪而过的戾气,柳敏心中有些惊讶。倒是想起之前的事情,便是蒋阮被冤枉毒杀蒋老夫人入狱的时候,身为生父的蒋权竟是未曾探望过一次。当时他心中焦急,便也去找了皇帝一次,当时皇帝看他的目光柳敏现在还记得。皇帝半是调侃办是认真的看着他:“柳爱卿,对弘安郡主如此上心,朕将她许给你如何?”
柳敏当时慌乱之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后来再想想此事,却是不由得深思起来。似乎从知道了当初那人是蒋阮后,柳敏时不时就会想到这个特别的女子。便是太子偶尔看见他的模样也会问:“太傅整日茶饭不思,可是有了心上人?”
如今见到蒋阮就站在他眼前,柳敏心中便涌起了一股酸酸的,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感觉。他有些踌躇道:“微臣很佩服郡主。”
“柳太傅过奖。”蒋阮态度依旧温和,却也拒人于千里室外,柳敏心中对自己陡然浮起一丝失望。他能在做出华美的文章,拿出优秀的国策,却不知如何与这从前引为知音的女子交谈。似乎说再多话,蒋阮的态度都是淡淡的。
露珠眼珠子转了转,在柳敏身上打了个转,心道这人还是个太傅,怎生就一副书呆子形象。傻乎乎的。
天竺却是皱了皱眉,自家少主不喜欢这个柳敏接近蒋阮,她自是一清二楚的。锦衣卫里还指望着多个少夫人,怎么能被一个太傅抢走。况且就以贴身丫鬟的眼光来看,蒋阮的性子也断然不是一个只知道国策文章的太傅能拿捏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柳太傅怎么能保护的了蒋阮。天竺低声道:“姑娘,时辰已过去许久了。太后娘娘那边…”
蒋阮点头,对柳敏笑了笑:“柳太傅,我还要去慈宁宫,便先走一步。”
柳敏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道:“既如此,告辞。”
蒋阮转身跟着天竺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柳敏在身后站了片刻,才有些懊恼的一拍脑袋,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待到了慈宁宫,杨姑姑瞧见蒋阮才松了口气,看了看里面,道:“太后娘娘今日有些不高兴,郡主多宽慰着些。”
“我知道了。”蒋阮点头。进了屋,果然见懿德太后倚在温厚的九子连绵福泽软榻上,长长的红宝石护甲有一搭没一搭的划着软榻的边缘。那软榻的边缘是用沉香木做的,护甲划过发出轻微的刺啦声音。懿德太后紧紧皱着眉,瞧着似有郁色。
蒋阮微笑着走过去,步子迈的极轻,懿德太后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瞧见蒋阮也是微微一愣,似乎是陷入了眸中久远的回忆,不自觉的轻声道:“元容…”
“皇祖母。”蒋阮开口道。
似乎被蒋阮这么一句话说的清醒过来,懿德太后猛然回神,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老了,眼也花了。”
面前的小几上正摊开着一副画,画卷上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与沙漠,一轮落日自天边缓缓落下,血色残阳照耀整个画面。远处一队骆驼悠然而过,似乎还能听见骆驼的驼铃轻响的声音。
蒋阮微微挑眉,画的竟是南疆?
懿德太后注意到蒋阮的目光,叹息一声,似乎疲惫至极,再也没有力气说多余的话,只是道:“弘安,陪我坐一会儿吧。”
蒋阮温和的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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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最近在严惩网络色情,祸妃还算是比较清水吧,还是有点害怕,我不要被抓去坐牢啊~(>_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金菊宴上
那一日到了最后,懿德太后还是什么都没说。-_-!(◎◎)蒋阮敏感的感觉到懿德太后心中一定藏着一个秘密,就如那副莫名其妙的南疆风景图画一般。然而这秘密懿德太后似乎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上一世在宫中呆了多年也没听说过懿德太后的什么秘密,想来是连宣离也不知道的。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便是听说天晋国与大锦朝的这场战役中,本来大锦朝越战越勇,眼看着天晋国就要战败,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天晋国突然绝地复生,竟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本事,将天晋国的最后一击抵挡了回去。战局又重新僵持起来。
蒋素素自是又高兴了一回,再在府里遇到蒋阮的时候,时常故意提起此事。蒋阮自作是疯狗乱吠,蒋素素几次下来见蒋阮都无动于衷,便也扫了兴,干脆不再提,专心为过些时候的金菊宴做准备。
金菊宴是大锦朝的风俗,初秋时期菊花开了不少,由郡守夫人主持,邀请京中芳龄少女们小聚,少年们则在另一边谈论相交。虽说表面上瞧着是小聚不假,实则不过是各家夫人太太为自己相看女婿媳妇。大锦朝的风气倒还算是开明,也曾有在金菊宴上遇着的少年少女,最后成全一段美满姻缘,传为一段佳话。
蒋权或许终是意识到自己府中两个嫡女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抛开蒋阮暂且不提,蒋素素却是蒋权的掌上明珠,自是要为她寻一个好夫婿。这一次也是请了夏侯府的大奶奶申柔一同带了蒋阮前去。
夏娇娇的画像也已送入宫中去了,这等场合自是不用参与的。随着蒋超在宣离面前越发得脸,夏诚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加上夏研之事本就是夏侯府理亏,便又同蒋府关系逐渐缓和,只作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般。
蒋素素前去金菊宴,蒋阮若是不去,势必会招来口舌。加之郡守夫人的帖子上也是上了蒋阮的名字,便与申柔一道前去。
许是将这次金菊宴看的极为重要,蒋素素却是整日在房中闭门不出,素心苑偶尔传来婉转的琴音,倒也算的上优雅动听。阮居里的几个丫头却是不以为然,夏研在佛堂里受苦,做女儿的偏生还有心思去赴这些个劳什子的宴会。当初夏研事事都为蒋素素着想,不想这个女儿却是个白眼狼。
蒋阮倒是未曾将这次金菊宴放在心上,每日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天竺见她如此倒是很欣慰,只心道少主的一番苦心到底没有白费。若是这养好的大白菜白白的让别的猪拱了,待少主回京定是要发怒的。咳,当然,蒋阮不是白菜,少主更不是…。那什么了。
炎热的夏日终于慢吞吞的度完了最后一个尾巴,转眼便到了初秋,日头早已消了早些日子的毒辣,变得有几分温和起来。偶尔还能有几丝极凉爽的风,便是阮居外头的小花坛里,随意栽种的不知名的白色小雏菊也开放了起来——金菊宴要到了。
若是往常的金菊宴,蒋府里必是极热闹的。有上下打点的夏研,吩咐其中规矩的蒋老夫人,到处采买首饰的二姨娘,穿的美若天仙的红缨。那蒋俪自是飞扬跋扈如前,蒋素素再笑着做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像。蒋丹怯懦小心翼翼的讨好。蒋府里是不缺女人的,满屋子的红粉胭脂,自是数不尽的旖旎风流。
然而往昔若流水一般稍纵即逝,仿佛那些媚丽的倩影不过是南柯一梦。如今的蒋府只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姨娘,却仿佛改了性子一般的再也不谈风月,只操心起琐碎,再无往日的轻灵。而其余的人死的死,疯的疯。硕大的一个蒋府,竟是空荡荡的惹人寂寥,显出几分萧条之态。
府邸中的下人对这些变迁最是敏感,也不过是短短几年间,蒋府似乎便换了一个模样般。这些自小生活在蒋府的家生子们心中隐隐浮起一个念头,蒋府几十年的花团锦簇,或许再过不了多久,便会与这些蒋府的女人一般归于满地尘埃。

一大早蒋阮便被白芷和连翘服侍梳洗,今日却是老天爷也肯赏脸,微微冒了个日头,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却没有丝毫暑气。清风凉爽,最宜观花。
因着还未出孝期,白芷便为蒋阮挑了莲青的衣裳,连翘道:“倒是可惜了姑娘的颜色,原本穿大红的最好,谁也比不过去。”
“姑娘又不是去比美的。”白芷道:“莲青的也挺好,庄重。”
好容易收拾完好,丫鬟来说夏侯府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申柔来接人倒是来的早。蒋阮刚出门,便瞧见一身素衣的蒋素素。
蒋素素这些日子因着一直呆在府里,每日许是又焦躁,从前的丽色便减了三分。今日想来也是精心打扮过,一身软银青罗百合裙裁剪别致,将她衬托的窈窕有致,长发琯成一个参鸾髻,斜斜插着一只琉璃如意簪。既素净,又显得出尘脱俗,加之似乎是当初的媚术又精进了几分,一举一动褪去了那层轻浮,显出一种独有的魅力。便是一直吸引着人的目光,只觉得她真若九天仙子下凡一般。
见蒋阮出来,蒋素素也打量起了蒋阮,蒋阮自是许久未穿红衣,今日挑了一件莲青色的素纹绣花袄裙。莲青色本就挑人,越发显得她肤色白皙,眉目深艳,庄重的色彩更是令她多了一层别人没有的皇家贵气。尊贵天成,仿佛天生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一般。
蒋素素看着看着,眸中便渐渐蕴起一层深刻的恨意来。
其实倒也不怪蒋阮,懿德太后让司衣殿做衣裳的时候,时常也会给蒋阮做一些。宫中分给郡主的衣裳料子自是不用提的。蒋权手中虽也有许多好东西,可到底比不上宫中的贡品。加之蒋阮上一世在宫中呆了那么多年,举手投足自然沾染了宫中的习性。这习性便是短时间里也学不会的,别人是不知道她那样的过往,只会说她是风仪天生。
马车帘子便被人掀开一角,申柔笑道:“两位姑娘,可还不上马车来?”
蒋阮目光一扫,便瞧见马车上还有另一个人。微微一怔,待上了马车后才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夏家二奶奶俞雅。
当初夏侯府与蒋府交恶,便是因为夏俊之事。事情发生的时候俞雅恨毒了蒋素素,可夏家人又不是傻子,只要稍稍一想,便能知道其中到底是谁在布置。夏俊因为她而无法入仕,俞雅没有将她打杀便是很能隐忍了。
申柔看了看蒋阮,又看了看蒋素素,捂着嘴吃吃笑起来:“尚书老爷真有福气,两位姑娘都是似玉如花的。”
“是啊,”俞雅也破天荒的开口说道:“郡主如今瞧着,又是比三年前更加风华绝代了些。”
蒋阮微微一笑,并不接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俞雅。夏侯府两位奶奶,大奶奶申柔是个笑面虎,对谁都一副温柔和气的模样,生的也美貌,只是看夏娇娇是何模样便知道这位大奶奶私下里是个什么性子。而二奶奶俞雅却是刻薄又尖酸,夏二老爷风流花名在外,若非这位二奶奶替他生了个儿子,怕是夏二老爷早已一纸休书将她废了。
若说这恭维之话是从申柔嘴里吐出的,自是没有什么问题,偏偏是从尖酸刻薄的俞雅嘴里吐出,而且,俞雅还与她势同水火。到底也太奇怪了些。
俞雅被蒋阮的目光一看,别开眼对蒋素素道:“二姑娘今日定会艳惊四座。”
蒋素素柔柔一笑:“二舅母过奖了。”

一路行到郡守夫人府上,到底没出什么事,待下了马车,候在外头的奴仆便上前来迎接。一路领着她们进去,大厅里果真早已坐了一众夫人太太,年轻小姐们都在院里赏菊去了。这郡守夫人是个爱花之人,府邸中腾了很大一片场子来种花。便是足够宽敞,也足够那些少年人在院子里谈论或是切磋了。
只不过少年在西园,少女们在东院,若是有偷偷过来相看的,自是不提,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旁人见了也只做不知,这一日待年轻人们总是分外宽容的。
郡守夫人起身迎了几人,目光落在蒋阮身上,不由得眼前一亮,道:“弘安郡主果真气质天成,真是让人嫉妒蒋大人啊。”
蒋素素便是这么被忽略了,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却发现厅中大半的人目光都落在蒋阮身上,一时间有些狐疑,怀疑她的媚术倒退了,否则怎么众人都不看她,反而去看蒋阮?
她却不知道,那媚术对男人自是有效的,可在座的俱是官家夫人,怎么会管谁好不好看,蒋阮如今是弘安郡主,身后有将军府,上头还有一个战神大哥,座上有儿子的人都盘算着能不能将蒋阮娶回去做媳妇儿。蒋阮本就生的尊贵,就是生的过于美貌了些,可那行事的贵气愣是将妩媚之色压住,显出一两分没有的大气起来。官家太太挑媳妇儿,容貌都是次等的,就算蒋阮生的貌若无盐,在这些夫人眼中也是香饽饽。
郡守夫人想来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她有两个儿子,如今正是弱冠之年,也到了娶妻之时,眼下看蒋阮正是越看越满意,还要再热络的说几句,便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阮儿妹妹,等你好久了。”
蒋阮抬眸,却是赵瑾从座上走过来,对着她眨了眨眼。蒋阮颔首,赵瑾上前来拉住她的手对郡守夫人道:“夫人,我与阮儿妹妹去院子里瞧瞧菊花,那样好看的菊花,阮儿妹妹还没瞧见呢。”
郡守夫人一句话梗在喉中,申柔忽的一笑,打了个圆场道:“我也正想与夫人说说话,小女孩儿家就去院子里自个儿玩吧。素素,你也跟着去好了。”
俞雅皱了皱眉,看了蒋阮一眼,到底还是跟在了申柔身边。
蒋素素也笑了笑:“好。”
三人一道出了正厅,蒋素素才对蒋阮道:“大姐姐跟赵小姐应当是有许多话要说的,素娘就先自行离去了。”她自是不愿跟蒋阮呆在一块儿的,蒋阮总是将她身上的光华比了下去,如何甘心?况且她还想要去西园瞧瞧那些少年们,她就不信,凭借着她的美色,就不能多几个裙下之臣?
看着蒋素素的背影,赵瑾有些奇怪道:“那不是西园的方向,你二妹想干什么?”“不必管她。”蒋阮道。
“哎,你就不怕出了什么事,回头人说蒋府的不是?”赵瑾更奇怪了。她若是跟着家中兄弟过来,父母必然耳提面命几个兄弟,说什么出去就代表着整个府的头脸,万万不在外头丢了面子,没得数落了自家府上的不是。
蒋阮微微一笑,赵瑾生活的赤诚,要是蒋府真的因为蒋素素而垮那才是好事,她要是疯了才会主动替蒋素素收拾残局,替蒋府挽回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