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你与夜枫成亲我也与你办。”蒋阮笑了笑。
连翘跺了跺脚,道:“少夫人又拿奴婢打趣。”她虽羞恼,瞧着蒋阮笑起来却也跟着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如今蒋阮变了不少,也说不出来究竟是哪里变了,只是觉得她看人的时候似乎更柔和了些,不像从前一般好似隔着云雾一般看人,教人心中无端的有些发虚。这大约都是萧韶的功劳,连翘想着,心中对萧韶也有些感激起来。
“你去屋里瞧瞧露珠在不在,”蒋阮道:“若在便领她过来,这份礼单总要她自己也过目的。”
连翘应了一声便往外跑,露珠果真是在屋里,不过倒不是绣嫁妆,而是给林长史夫人绣屏风,林夫人过几日便到了寿辰,蒋阮同林自香交好,便也要送些礼的。林长史是风雅之人,送一副松鹤屏风再好不过,只是这屏风看着简单,绣起来却是有些繁复。双面针恰好又是露珠拿手的手艺,便也在屋里绣着,却忘记了时辰出去。
连翘推门进来,见状就道:“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少夫人叫你过去瞧礼单。”
“哎,我想早些把这块鹤嘴儿绣好,时日不多,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还能改动。”露珠笑道:“礼单有什么可瞧得,少夫人的眼光怎么会差,我安心的很。”
连翘笑骂:“尽胡说,还不成还支使起主子不成?快些过去,也不知你这个准新娘是如何当得,自个儿都不急嫁妆的事情,真是越发的惫懒了。”
露珠自知理亏,便收拾了绣针起身抖了裙裾跟了连翘过去。蒋阮正添了几样东西,瞧她来了就将单子递过去:“瞧瞧还缺什么?”
露珠笑嘻嘻的接过来飞快看了一遍,神情起先是笑盈盈的,后来便是有些愕然,到了最后竟是有几分惊惶,道:“少夫人,这、这太贵重了。”
“怕什么,”蒋阮微笑:“横竖都是王府里出,你们王爷有的是钱。”
连翘噗嗤一声笑了,这话说得怎么像是萧韶是个暴发老爷一般。露珠眼睛转了转,面上虽然缓和了些,可还是有些不安道:“可…”这里头的礼单对于一个婢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贵重,便是那些跟在达官勋贵间最长久的大丫鬟也不定有这个体面。然而最令她感动的是里头倒是不止金银,连同一些陪嫁的首饰琐碎的东西也都布置的周到,这便是要用心。
“没什么可是的。”蒋阮打断她的话:“你当得起。”
露珠不说话了,只咬了咬嘴唇缓缓跪了下来,连翘和蒋阮怔了怔,露珠便郑重其事的给蒋阮磕了三个头,道:“姑娘待露珠恩重如山,露珠没有亲人,姑娘、姑娘就是露珠心里的亲人。露珠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地侍奉姑娘,永远跟在姑娘身边的。”
蒋阮失笑,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下跪,说不得什么恩重如山,你我本就是从最苦难的时候一同过来的。那时候你熬得,现在便是你享福的时候。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的日子,还是要你自己过得好才是好。”
这话里说的便是锦二了,露珠似是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羞涩的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蒋阮和露珠嘴里谈论的锦二正站在东城一间巷道的宅子面前,他上前叩了几声门,很快的,便从里头出来一个小厮将门打开。与锦二说了几句便进去瞧,方走到院子里,便见那屋门被打开,从里头走出一个矮胖的中年妇人,那妇人瞧见锦二,先是一愣,便惊喜的唤道:“二少爷。”
锦二也笑了一下:“周妈妈,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老奴是奉夫人之命叫你来见一个人,”周嬷嬷也笑了。屋门后又走出一人,这是名年轻女子,生的也是花容月貌,风姿出众,穿的衣裳款式却是几年前的,颜色也有些发白,即便如此,她还是看起来颇有教养,瞧着锦二微微一笑:“二少爷。”

夜里很快就起风了,外头的冷风将窗子吹得一响一响,景阳宫中却是一片沉寂,偶尔有几声急促的咳嗽声传来,隐隐约约并不真切。李公公递上一方白娟,担忧道:“天凉露重,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还有许多奏折。”皇帝摆手:“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没等批完…。”
“可不能这么说。”李公公立刻就跪倒在地:“陛下。”
“行了,”皇帝先笑了起来:“朕还没说什么,你跪个什么劲。”许是病症让他的神色憔悴了许多,原先不怒自威的表情也缓和了,仿佛从前的霸气一夜之间消退不少,竟显出几分老态来。李公公登时就心中一惊,只觉得皇帝这幅模样倒和先皇当初病重的时候十分相像,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毛头小太监,他的义父陪着先皇一道归去,如今皇帝这神态,难道…李公公打了个冷战,不敢往下想去。
“你下去吧,朕一个人待会儿。”皇帝突然开口道。
李公公忙应着推下去。
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一个明黄身影独坐在中央的软座上,皇帝的手搭在扶手上,那扶手正是雕成了一条咆哮的巨龙,巨龙张牙舞爪,身上的鳞片栩栩如生,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他突而又笑了笑,然后从一边的桌案上抽出一张明黄的绢帛,那是圣旨。
他想了想,提笔便写了起来。皇帝落笔落得很慢,仿佛每写一笔都十分吃力似的,然而其中并没有丝毫的停顿,显然,这圣旨上的内容已经在心中思索了无穷遍,才写的这样稳重。他想了一会儿,又重新拿起另一张明黄的绢帛,这便是另一份圣旨了,他缓了缓,又提笔慢慢写下去。
烛火跳跃在帝王的脸上,那张因为疾病而显得有些灰白的脸此刻竟是被灯火照耀的十分明亮,仿佛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将他衬托的精神奕奕,一时间竟像是回到了年轻的岁月,终于,这一份圣旨也写完了。他慢慢地抬起手,拿起一边的御玺,先在一份圣旨上按了按,而后抬起来,似是要喘口气,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御玺上的龙头,目光一瞬间变得有些朦胧,嘴里更是哼起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乡间小曲儿。
“二月里郎春风生,小哥哥前去水湾城,哎哟,谁家娘子唤秋生,兜兜转转想进家门…。”这华丽的大殿中猛地响起如此乡下田野间的戏曲实在是有些突兀,皇帝的神情却是逐渐放松了起来,他慢慢的唱着,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大殿,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那年抱着药箱自乡间小路上走来的娇俏少女,他唱着唱着,突然重重咳嗽起来。歌声戛然而止,而他看着白娟上的血迹出神。
片刻后,帝王慢慢闭上眼睛,将御玺在另一份圣旨上重重落下:咚——

锦二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方走到院子里,就瞧见树下站了一个人,那人也看见了他,便蹦跳着走过来,正是露珠。露珠瞧见他,道:“晌午那会儿找你不在,出任务去啦?”
锦二一怔,随即下意识的点点头,道:“恩。”
“不会又去青楼找那边的头牌姐儿了吧?”露珠故意问道。
锦二冷不防的被露珠这么一问,面色有些难堪起来,道:“不…。”
“说个笑罢了,”露珠摆摆手:“怎么这样紧张,我又不是母老虎。”
这自比母老虎的话让锦二也忍不住笑了,拍了拍她的脑袋,道:“确实是母老虎。”顿了顿,问道:“你特地来这等我,是什么事?”
露珠见他笑了,倒也没像往常一般与他斗嘴,只道:“你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同,大约是累了,先回去梳洗休息吧。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想你两个字被露珠吞进嘴里,听连翘和锦三说女子应当矜持一些,若是全人部将心意都说出来了,将来就会被男子吃的死死的。如今她和锦二还没成亲呢,可不能美得他。
锦二笑了笑,竟也没有如平日那般打趣几句,只与露珠说了几句好好休息的话就走了。锦二一走,露珠面上的笑容便卸下,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迷惑,露珠站在原地,自言自语道:“瞧着倒是好似兴致不高的模样,莫非…。任务办砸了?”想了想也没想出什么道理,便也转身回屋去了。

蒋阮放下一边的书,顺手将手放到萧韶胸膛里去,这人身子可不比外表冰冷,实在是个大暖炉。她的手是温暖的很,萧韶冷不防的被她冰凉的手袭击,一时间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忍心教她拿出来,只道:“怎么这么冷。”
“帮露珠拟亲事的单子。”蒋阮又往他身上贴了贴:“原来成亲这么复杂,当初你我两个人的亲事全凭林管家一人,也真是辛苦他了。”露珠一个简单的亲事就如此繁复,当初她和萧韶两人弄得更是万人空巷,其中花招更是眼花缭乱,看着还不觉得什么,可一旦自己动手坐起来却觉得十分艰难。
萧韶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也有过问的。”
“什么?”蒋阮没明白他的话,萧韶却淡淡道:“没什么。”神情却是有些不自然,蒋阮想了想,便又猜到了几分,道:“别告诉我那其中的花样你也想了不少。”
萧韶没答,便是默认。蒋阮愕然,这人自己看着对亲事也不怎么上心,怎么,私底下竟也还打听了这些琐事不成。她自然不知道,当初亲事的大体事情的确是林管家一手操办,可那些个条条款款都是亲自拿给萧韶过目的,萧韶这还是比照着先皇在世的时候最贵重的婚礼来办,否则单凭林管家一人,怎么可能那样不要命的往里砸银子还一声不吭。
蒋阮笑起来,萧韶有些恼怒,看了她一眼,道:“你倒像嫁女儿般认真。”
自重生以来,除了复仇外,蒋阮倒是未曾好好地办过一件这样的事。对她来说也是头一遭,萧韶这话倒像是有些吃醋。这几日都忙着询问林管家露珠的事情,的确冷落了他,思及此,蒋阮就伸手捏了捏萧韶的脸颊,道:“我若有个女儿,定也会有过之而无不及般的认真,莫说我了,想来你也会比我还紧张。”
“女儿?”萧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他目光深邃如星辰,蒋阮被他的黑眸一看,登时便觉得浑身上下都有些发麻,道:“做什么?”
话音刚落,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和萧韶已经成了一上一下的姿势,萧韶看着她,淡淡道:“的确,不过首先得要有个女儿。”

八皇子府上,幕僚看着面前饮酒自乐的宣离,一时间有些疑惑,似乎许久没有瞧见宣离如此高兴了。虽然宣离长年累月惯会做出一副微笑的姿态,可身边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一种表象,像这样从心底透出的得意,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在他们主子脸上见过了。
幕僚小心翼翼的问:“殿下如此开怀,可是与那元川约好了大计?”
那个天晋国的使臣行事神秘诡异,虽然说是使臣,举手投足却毫无卑躬屈膝之态,甚至有些自然而然的流出高高在上。幕僚跟在宣离身边,一生中也见过不少的人,一眼便看出这个元川不是好掌控之人,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甚至达成同盟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自己赔上去。而这个元川不求名利,更是让人警惕。两人无疑是互相利用,宣离利用元川谋夺大业,而元川要利用宣离谋求的是什么?
幕僚看不透,唯有向宣离解惑。
“不,不必约什么大计。”宣离慢慢的举起桌上的酒盏浅酌一口,笑道:“没有盟友,只有能为我所用的一把刀。而且,还是一把好刀。”
“这…”幕僚瞬间想到了什么,惊讶道:“殿下如何使这把刀?”
“使刀的人不是你我。”宣离道:“可这刀砍到的树也碍了我的路。”、
这便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了,幕僚虽然还是有些糊涂,可看宣离的模样也不像是要告诉他。这位八皇子虽然有无数门客幕僚,在许多事情上却又有自己独特的主意,甚至于并不全不信任他们。凡是总留有几分余地,这样的人其实世间少有,能够永远保持一颗警醒的心不被任何外物所动摇,这就是帝王的品质。
“殿下觉得这次能成?”幕僚问道:“那个元川,自始至终似乎没做过什么事,单凭一张嘴殿下如何认定得?”
“我说过了,刀是一把好刀。”宣离含笑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希望它能物尽其用。”
正说着,外头便疾行来一名侍卫打扮的人,从手中掏出一封信来呈上:“殿下,宫中的密函。”
宣离接过来浑不在意的一看,上头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事成。
宣离又是一笑,那笑容落在幕僚的眼中又是意味不同,比起方才的愉悦,更是带了几分狠戾。那神色很快消失殆尽,仿佛从没有存在过宣离的脸上一般,他叹息一声,低低的道:“陛下,病重了啊。”
…。
这一夜,京城中的某处宅院,有年轻的女子站在树下,神情很有几分哀伤。一边的矮胖妇人劝道:“姑娘还是早些歇息吧,这里风大。姑娘身子本就不好,要在这里将身子养好才成。”
女子苦笑一声,声音里很是萧索:“妈妈,我心里难受。”
“姑娘莫要多想,”那妇人也道:“二少爷一定会想明白的,你是正经的,二少爷那孩子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心肠也好,今日既然来了便不会推诿。二少爷给姑娘请大夫,时间长久自然就看清了姑娘的心。姑娘且宽心,还有夫人和老爷,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可他已经说了。”女子又是摇头:“我这样与拆散人家的恶人又有何分别?”
“怎么能是恶人?”周妈妈安慰:“姑娘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当初又是旧识,这事一定不会出错,若真是不成,夫人和老爷怎么会答应让您进京?那王妃既然是个明白人,想来也是知道事理的,断不会拿此事为难姑娘。至于二少爷,老奴说句逾越的,姑娘人美心肠好,也是正经人家,哪里比不过一个丫鬟去,二少爷一定会喜欢,男子嘛,哪能不喜欢教养好的闺女?所以姑娘大可将心放到肚子里,如今还是好好休息为上,莫要伤了身子。”
那女子听了周妈妈一番话,神情也缓了缓,笑道:“倒是我想的多了。罢了,此事也是命,我既然来了,也不过是问问他的意思,既然见过了,我这身子又不好,只得先在此歇息下来。等身子好了,便回去吧。”
周妈妈本还想多说什么,瞧见女子的神情便又住了嘴,只得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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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二露珠的事情不是拖字数的支线哈,是和主线有关的情节。还有就是如果早上没更新的话就是更新推迟啦,茶茶断更的话会提前请假,没有请假就不会断更的,当然估计这后面也不会断更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露珠这几日总算是忙了起来,大约是察觉到老让主子操心这点事也实在是不好,开始着手为自己绣嫁妆,又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对于成亲一事还是颇有期待。只锦二却也忙的很,却不是因为成亲之事而忙碌,整日在府里都不见人,露珠只得问锦三,锦三却也含糊着道不知道锦二在忙什么,大约是主子安排的任务,露珠便也就回去了。不过这样一来,一连十几次,露珠见到锦二的时间竟是越来越少了。
这一日,露珠照样从锦三嘴里得知锦二并不在府里,便失望的离开。锦三见露珠走后,才一跃跳到树上坐着与锦四说话,道:“锦二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总不在府里,主子似乎也并未与他什么任务,还从没瞧见他忙成这样,连露珠那个丫头都不管了。”
从前锦二虽然也忙,总也要留在府里的,最喜欢的事情便是逗露珠生气,如今这两人关系好容易定下来,锦二这个正主子怎么还不见人?
锦四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前几日倒是在汇通钱庄瞧见他,好似在兑银票,也不知要做什么。”
“兑银票?”锦三奇怪道:“他又不缺什么银子,兑什么银票?”锦衣卫身上散碎的银两并不少,至少应付平日里的开销是足够了,锦二单独去取银票却是有些奇怪。锦三想着想着,忽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哎,这小子总算开了窍,大约是终于想起自己也是个要娶媳妇儿的人了,总要与媳妇儿买些玩意儿。虽说聘礼是由府上给,可锦二这么多年也攒了不少银子,由他来出聘礼也是一样。”
锦四点头道:“你这样说倒也有道理,锦二又是见过些世面的,平日里惯会做讨女子开心的事情,这送给自家媳妇儿的必然要花费更多的心思。难怪这几日他总是不在府里,大约是在找送给露珠的礼物了。”
“不过因为这样就冷落人家也实在是不好,”锦三想了想:“这女子总是要哄的,他又不说自己忙什么去了,我若是露珠,必然是要生气的。”
锦四还要说话,一直抱着剑沉默的锦一却突然道:“他不是买礼物。”
“哎?”锦三诧异的看过来,道:“不是买礼物那是做什么,锦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锦一却是摇了摇头,转身就走,锦三锦四已经习惯了锦一闷声不吭的性子,便兀自耸了耸肩只当没有瞧见。锦一方走到角落,便瞧见夜枫走过来,叶枫的神情也很是有些微妙,他看了锦一一眼,问道:“你也知道锦二找大夫的事情?”
锦一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道:“我跟上去看了,你…。”
“我也看了。”夜枫打断他的话,两人之间似是十分为难,像是遇到了一件极为棘手的问题,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夜枫才道:“此事先别告诉任何人,我待锦二回府后再问问,若是因为此事伤了和气便坏了。”
锦一点头称是。
在京城城东的一处宅院中,矮胖妇人站在屋门口,双手不住的往围裙上擦拭,显得极为紧张,不多时,从里头走出一名须发全白的老者,老者身负药箱。出来后径自朝那矮胖妇人拱了拱手,从另一边走来一名年轻男子,这男子生的也算是俊俏,一身干净的暗绿长袍,瞧着倒像是哪家的大户公子。老者又冲这男子拱了拱手道:“公子,夫人的病老夫已开了药调养,只这身子本就虚弱,又长途跋涉,如今最好是不要再行动免得伤了起色,最好是多停留几月,老夫开了一些固本的方子,回头让人抓药煎了给夫人服下,别让她伤神,多养养身子,便也无事了。”
男子闻言有些尴尬:“她不是…。”随即又道:“算了,多谢大夫,只恐这病情有反复,日后少不得劳烦大夫几次。”说罢便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入老者手心:“这是这次的诊费。”
这男子出手算是大方,老者自然也没有别的话说,便又径自做了个揖这才离开。待老者离开之后,矮胖妇人才道:“二少爷,照大夫这么说,廖小姐最好在京城多呆些日子,省的…。”
“周妈妈,”锦二闻言就笑了:“莫非你以为我会将廖小姐送出去不成?无事,你们就暂且住在这里,母亲那边我会修书回去送信,这些日子就麻烦周妈妈辛苦照料廖小姐了。”
“二少爷这是说什么话?”周妈妈惶恐道:“老奴自是要好好照顾廖小姐的。”
正说着,便听见自屋里传来一阵女子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稍显得有些虚弱的女声传来:“二少爷请留步,廖梦还有话想与二少爷说。”
廖妈妈见状,忙道:“老奴去送送大夫,二少爷且往里面去吧。”说罢便出了屋,锦二犹豫了一下,以往他虽然流连于青lou花坊,却都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的,事后也不会有人追究这些个女子的名声,这正经人家的姑娘又是不一样,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逾越。不过想着廖梦到底是个病人,又是自家母亲让人千里迢迢让人送到京城的,便也作罢。一撩袍角进了里屋。
屋中收拾的干净整洁,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窗台上甚至还放了一盆兰花,显然主人是个意趣高雅之人,即便是病榻缠身依旧将日子过得十分高雅。而那女子倚着床榻,脸色还有些苍白,却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她恭谨的对锦二点头道:“二少爷。”
锦二便道:“不用多礼,你身子还很虚弱,还是别轻易动弹。”
“二少爷菩萨心肠。”那女子微微一笑道:“廖梦自知这副身子配不上二少爷,当初两家的话也权当是戏言,等身子一好,廖梦就回江南,不会打扰二少爷。只是这段时间多有叨扰,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想来想去还是要对二少爷道一声谢。”
“你不必谢我,倒是我…。”锦二犹豫了一下,终于似是下了一个极大的决心,道:“此事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我…。”
“二少爷这话也就说错了,”廖梦嫣然一笑:“这与二少爷何干,当初两家说事的时候,你我二人都不过是孩童。如今、如今我爹娘已然不在,当初的话更是玩笑戏言,做不得真的。只是周妈妈疼我,愣是要我来说一说,二少爷千万莫怪她。如今二少爷已经有了心上人,我又何必做那棒打鸳鸯之人,所以二少爷千万莫说什么对不住的话了。”
一番话实在是通情达理,换了平常女子纵使不闹上一闹,面上总是要有几分情绪的,至少绝不会像眼前女子一般好说话。锦二眼中便闪过一丝赞赏,又似乎含了些谢意和歉意交杂:“是我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不过廖姑娘的病还未好,至少给在下一个机会替廖姑娘请大夫。”
廖梦又是微微一笑,两人便说起其他的话题来。锦二平日里跟着萧韶见多识广,又颇懂得如何讨女子喜欢,廖梦的举动就更是出乎他的乎意料,丝毫没有平日女子眼界的狭隘,也是颇有见地,并且性情又温柔似水,两人竟是交谈甚欢,天色晚了竟也没有发觉。一直到了晚上周妈妈还留了饭,一同吃过之后锦二才回府去。
方回府,做过绣活的露珠正好去厨房找些吃食填肚子,正好遇见锦二,便唤了一声。锦二站住,露珠就走过去,从篮子里挑出两块牡丹糕来递给他:“今日小厨房新做的糕点,少夫人赏的,特意给了留了两块,吃吧。”
露珠自是笑的心无旁骛,牡丹糕散发着特别的香气,锦二却是刚吃过饭,周妈妈的手艺不错,又做的是他许久未吃的江南菜,自然多吃了一点,哪里还吃得下糕点。便伸手接过来,笑道:“好,等会我回去吃。”
“不过两块糕点,你回去吃做什么?”露珠撇嘴道:“莫要告诉我你们锦衣卫连牡丹糕都很少吃,就在这里吃吧,凉了再吃担心肚子不舒服。”
露珠也是一片好心,其实她说的这般无意,这糕却是她特意给锦二留下的,是以定要看着锦二吃下肚才高兴。锦二皱了皱眉,讨饶道:“姑奶奶,我方才在外头吃过了,这会实在吃不下,还是等我回去后再吃。”
锦二都如此说了,露珠自也不能勉强他吃。只是神情有些沮丧,不过转瞬即逝,道:“你今日去哪里了,锦一他们都在府里,单你一人跑出去,还与人吃了晚饭。不会是在青lou吧?”
她本是说笑,锦二的脸色却是微微一变,随即笑道:“胡说八道,好歹我也是要成亲的人,怎么会去青lou?纵使姑娘再美,也还是得守着丑娘子过日子。”
露珠闻言就炸毛道:“你说谁丑?”
二人又笑闹了一阵,锦二这才回屋,露珠回到屋里后,笑容便慢慢消散下去,连翘见装还打趣道:“老远就听见你和锦二说闹的声音,怎么,现在倒是离不得了?”
露珠没有说话,连翘以为她是害羞便也没有追问,却没瞧见露珠一个人坐在铜镜前,有些发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心,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有兰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