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是雨儿的风格,干脆利落,绝不拖沓,要断就断地干干净净,不带一丝留恋,甚至,连选择的机会也不留给他。可是,真的可以不带一丝留恋吗?信纸上有些地方褶皱不平,仿佛有水渍沁染过,那是什么?是泪水,还是一个女子无奈的抉择?
他闭上眼睛,将信纸紧紧的靠在自己的胸口,仿佛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儿一样。
这是雨儿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外面,冬日难得的阳光竟然露出面来,照得大地一片温暖,可他的心里,却是如堕冰窟。
挣扎抗争了这么久,最后居然还是回归了原点,命运弄人,竟至于斯!
从此,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回到南王府,门口竟然只有几个人来迎接,似乎,萧易涵从来都没有自贬为民过,似乎,他只是出门公干了一番,现在又回来了。所有奴仆的表情都很平静,只有水儿,在看着他的时候,一直向他身后望,似乎想要寻找什么身影。当她发现自己找不到时,用疑惑而又伤心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问:“姐姐呢?姐姐呢?”然而,她终究是一个奴婢,因而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尤其是萧易涵的身边还有一个皇上。
萧易涵不自觉的闪开了水儿的目光,害怕她那探询的眼神,似乎在无声的谴责他。他在心中大喊:“不是的,我没有抛弃她,我没有抛弃她!是......”是什么呢?是她抛弃自己吗?可是她一个柔弱女子为何要放弃即将到手的幸福呢?那么,是命运吗?是命运不给他机会,也不给雨儿机会吗?他不愿再想下去。
走进大厅,皇上坐了下来,随即示意他也坐下。萧易涵的脑子仍是一片混乱,身不由己的坐了下来,耳朵里嗡嗡的响,根本就听不见皇上在说些什么。直到皇上起身欲走,他猛地叫住了他。
“父皇,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放我走?”这是他刚刚进府就有的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因为府中的奴仆似乎什么也不知道,而且,皇上迟迟都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皇上的身形顿住了,背对着他,说道:“不错,朕从来没有打算放弃你。本以为你以金贵之躯,在民间是撑不了多久的,没想到......不过,多知道民间的一些苦楚对你日后继位有益无害。”
萧易涵愣住了,怪不得父皇当初答应的那么干脆,原来早有打算,而自己,居然还做着美梦,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切都只是父皇计划中的一部分而已。他苦笑摇头,萧易涵,你自负聪明,却原来也不过尔尔!他心中猛地一凛,那么,父皇会不会.....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了上来,可怕的让他不敢深想,却又不得不想。他冲到皇上面前,顾不上管什么大不敬,直盯盯地看着他,郑重的问道:“父皇,您老实告诉我,雨儿她怎么样了?”
皇上浑身一震,有些不自然的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易涵自然不会错过他那一震,心中更加害怕,却也更加悲愤,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射入皇上的心中,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是、不、是、派、人、追、杀、她、了?”
皇上沉默了,不自觉的躲开了他的目光。
萧易涵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蓦地低声冷笑起来:“她是个傻瓜!因为善良,她连自己的幸福都不要,把我推了出来。可是,她不知道什么叫皇宫。不知道皇宫是不允许一个可以让它的继承人放弃皇位的人存在的。她不知道,接受了你们的劝说,却只是为她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她就不应该写那一句‘爱我,就做个好皇帝吧’,她不知道,这句话竟然成为了她的催命符!如果她死了,没有人再可以那样的影响我。同时,那句‘做个好皇帝’也就成为了我唯一可以告慰她的方式!父皇,你好聪明啊!你好聪明啊!”他笑得那样厉害,以至于眼泪都涌了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皇上似乎也有一些不忍与后悔,轻轻地道:“朕确实是派人了,可是她并没有死。”
萧易涵的笑声终止了,不信任的看着他,怀疑地道:“你还想再骗我?”
皇上这次直视他的眼睛,道:“是真的,不知道是谁暗中救了她,之后,朕就失去了她的消息了。”
萧易涵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但是他选择相信,他既然说雨儿没死,那雨儿就一定没有死。高兴之余,他又不禁问道:“那么,父皇,以后她也不会有事的,她都会好好的,对不对?”
皇上没有回答他,而是大跨步的向前走去,一会才飘出一句话,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轻易的将他打倒在地。
“只要你好好的,她就会好好的!”
只要你好好的,她就会好好的!
于是,这一年的春节前夕,皇上宣布立三皇子为皇储,他默然接受。
第二年的二月,皇储大婚。他接受了皇上的安排,娶了大将军花昀照的女儿花映水为妻。大婚典礼一切正常,只是,在萧易涵挑起新娘喜帕时,他不知道为什么,冲出了新房,独自奔到了书房,喝了个酩酊大醉,留下娇媚的新娘独守新房。
三月,皇上驾崩,三皇子萧易涵继位。父皇骗了他很多次,但这一次,关于他自己的身体,他没有骗他!
四月,也就是新皇继位一个月后,他按照太后的旨意,立了三位贵妃,均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同时宣布,是年十月,进行选秀,凡出身者,均可参选。
萧易涵早已经无所谓了,一切都任由他们去折腾吧,他唯一放在心上的,是雨儿的那句“爱我,就做个好皇帝吧”,于是,新皇成为有史以来最勤政的皇帝,一后三妃见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更无论其他。
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萧易涵早已不是以前的萧易涵了,他不再笑容满面,不再待人可亲,对谁都是疏淡有礼,隔着好远的距离,唯有在看一封信时,他才会流露出无限的深情和,伤痛。而每夜,皇上的寝宫锦昭殿里也都会传出悠悠的箫声,如诉如泣,仿佛一个被夺走了一切的人哀切的心声,闻者心酸落泪。
也许,他的心已经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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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第七十三章故人]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每一日是堆积如山的奏折,例行公事的早朝,山珍海味的御膳,貌美如花的妃后,可是萧易涵都视若无物。这金碧辉煌的皇宫对他而言,只是束缚他幸福的枷锁而已,可偏偏他又不能挣开。
即位之后,他无数次派人明察暗访,希望可以获得展雨萱的消息,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或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他这样安慰自己,至少没有坏消息传来。
每当深夜,他都忍不住无数次的把那个梦萦魂牵的身影拿出来慢慢的回忆怀念,兴之所至,他也会将她绘下来,对着画像呆呆出神。其实,他也问过自己,就算得到雨儿的消息又如何呢?她不可能再回来,接受这样的一个自己的!再见面,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可是,情丝,却又偏偏缠缠绕绕,不肯松开。
雨儿啊雨儿,恐怕是从此只能为梦中人了!
这一日,像往常一样,他到春晖宫去向太后问安。话还没有说上几句,太后就道:“皇上,你已经有好几日不曾到皇后那里去了,是皇后做错了什么了?”
萧易涵叹了一口气,又来了,每一次到春晖宫,母后都会提醒他该到哪里去了,真是......他眉头微皱,道:“没有什么,是朕这几日太忙了,朕这就去。”
太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皇上以国事为重是好事,可是也不能太过于冷落了皇后和众位妃嫔了。毕竟,为皇家开枝散叶.....”
她话还没有说完,萧易涵就打断她的话道:“母后,倘若没有别的事情,朕这就去看看皇后了。”话一说完,也不等太后说话,就向外走去了。
倘若由得母后继续说下去,谁知道还要再冒出些什么,还是先闪人为妙。漫步在皇宫之中,纵然不情愿,也只得向皇后居住的凤仪宫走去。现下正值初夏,一路上树木苍翠,鲜花芳菲,颇为引人,可惜,他没有心情。
走进凤仪宫没多远,就隐隐听到了了女子小声的啜泣声和另一位女子的高声喝骂。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旁边的连公公忙道:“皇上,待奴才前去看看是哪一个奴婢如此放肆,敢在皇宫之中大喊大闹!”
萧易涵摆摆手,改变了方向,向左一拐,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就只当是拖延时间吧!他有些好笑的自嘲道,反正他也不想那么早就到皇后那里去,能拖就拖吧!越走,那啜泣声也就越发清晰,温温婉婉的,颇为凄恻。穿过一扇圆门,顿时,一切都一目了然了。
两个女子都是宫女打扮,看服饰都是皇后的人,那手持木棍打人的女子他倒是模模糊糊认识,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好像是叫腊梅,那被打的女子头发散乱,看不清楚面目。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挥手止住了正要喊的连胜连公公,悄悄地向那两个女子走了过去。一直到了腊梅的身边,他才出声喝止:“腊梅,你在做什么?”
腊梅一回头,见是萧易涵,顿时吓得魂不守舍,手中的木棍也掉在地上。她急忙跪下道:“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奴婢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这个丫头不听话,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教训教训她!”
那被打的女子一听是皇上,顿时吓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跪着,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
萧易涵冷冷的看了腊梅一眼,又扫了一眼那个被打的女子,见她身上有些地方的衣服已经被打的裂开了,露出一道道的伤痕,惨不忍睹。想必这样的毒打不是第一次了。萧易涵不悦的哼了一声,道:“同是女子,下这样的毒手,你不觉得太过于残忍了吗?”
腊梅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她在皇后身边见过萧易涵几次,知道他为人极威严,又整日冷冷的不曾笑过,心中早已敬畏至极,哪里敢说些什么,只有唯唯诺诺的道是。
萧易涵警告道:“不要再给朕看见你对宫女施以私刑,否则,朕决不轻饶,记住了吗?”在得到她的保证后,萧易涵转身向皇后的寝宫走去。还没有走得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细几不可闻的,试探的,甚至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易公子?!”
易公子?萧易涵的身形顿住了,这个称呼,他已经很久都不用了。他转身,那个被打的女子在此刻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他,刚才的喊声就出自她的口中。萧易涵认真的看着她的脸,被散落的头发半遮半掩,隐约还有些伤痕,但是他仍然认出了她是谁:“苏姑娘!”
那个女子正是苏曼柔,不知为何竟到了宫中,被人这样的凌虐。
萧易涵急忙走了过去,苏曼柔挣扎着站了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扑倒在他的怀里,痛哭了起来。萧易涵见她这般形状,知道她一定受了许多的苦楚,又见此处人多口杂,不便询问,狠狠地瞪了腊梅一眼,带着苏曼柔,也不往皇后的寝宫去了,径自回了锦昭殿,也就是他的寝宫。
一入门,他将苏曼柔轻轻的放在床上,就一迭声的叫人。一个绿衣宫女立刻端了净水和毛巾过来给她清洗伤口。苏曼柔一下子就认出了来人:“水儿!”
水儿一面给她清洗伤口,一面笑道:“苏姑娘,难为你还记得我!”
水一沾伤口,苏曼柔顿时又觉一阵剧痛,忍不住微微呻吟出声。水儿看她遍体鳞伤,忍不住惊道:“这是谁下的毒手啊?”
萧易涵早已背过身去,冷冷的道:“朕是在皇后那边遇见苏姑娘的,打她的就是皇后的贴身侍女腊梅。”
水儿一呆,不敢再说什么,转移话题道:“苏姑娘,你怎么会在皇后娘娘那边呢?”
苏曼柔脸上微微一红,还未答话,萧易涵就已经说道:“水儿,苏姑娘的伤重不重?用不用宣御医看看?”
水儿答道:“还好,看样子都是些皮肉伤,都好没有动到筋骨,擦些药应该就没有事了。”
苏曼柔看着他们,心中有几百个问题要问:“易公子,你不是......怎么又回来了?还做了皇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雨萱呢?”
最后一个问题一出,水儿的动作就停顿了下来,低下了头,不敢看她。萧易涵的身子一震,虽看不见表情,但凄然之意还是能感觉的出来。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而沉闷。
苏曼柔没有想到会这样,看看水儿,再看看萧易涵,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是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萧易涵勉强控制住自己因雨萱这个名字而引起的的情绪,淡然道:“你没有说错什么。这件事说来话长,等你的伤养的好些,朕再慢慢跟你说。”说着,径自出去了。
苏曼柔莫名其妙的看了水儿一眼,心中的疑虑和不安突然就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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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第七十四章夜晚]
夜晚,幽幽的箫声响彻整个锦昭殿。
宫女和侍卫似乎早就形成了默契,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萧易涵。苏曼柔却忍不住走了出去,有些事情,当着别人的面她不好说出来,但是,这不代表着萧易涵就忽略了。
走到院子里,向四周一扫,苏曼柔忍不住吃了一惊,因为庭院的布置竟然跟雨萱原来住的梦蝶苑一模一样:中央是一颗一人抱的夜合欢树,树上架着一架秋千,而萧易涵就坐在那架秋千上,竖持碧萧,神态深沉,就像从前的雨萱一样。她的心里忽然又犹豫了起来,或许,不该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吧!她转过身,又准备离开。箫声却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有什么事吗?”萧易涵头也不回的问道。
她想了想,走了过去,低声道:“你怎么坐在这里?”
萧易涵怡然道:“从前雨儿最喜欢晚上一个人坐在园中的秋千架上,现在朕也想试试,看能不能体悟她当时的感受。”
苏曼柔有些哑然,这样爱着雨萱的人,为什么雨萱会不在他的身边呢?她更加好奇,也更加疑惑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她想问,想起白天的气氛,又悄悄吞了下去,道:“谢谢你白天的时候替我解围。其实,我之所以会在皇宫是因为......”
萧易涵站了起来,平视着她,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用解释什么,也不用说明什么。如果你不愿意说,朕不会勉强你。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些秘密,朕无意窥探。”他何等聪明,白日里虽未见苏曼柔的神态,但从她的迟疑中早已看出了她有难言之隐。
苏曼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终究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嗫嚅了几下,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萧易涵将她的这番举止看在眼里,淡淡一笑,道:“有什么话就说吧,现在,朕允许你当朕是以前的易公子。”
苏曼柔终于问了出来:“雨萱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早已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萧易涵仍忍不住心中一阵绞痛,背过身去,不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深深的呼入一口气,他才幽幽的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道:“现在,朕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朕曾派杜毓卿帮朕察访,可每次都是‘尚无消息’。有时候朕都不敢去想雨儿的处境,她一个弱女子,人又美貌,又好打抱不平,偏偏只会一点不足以自保的拳脚,而且,又受过两次伤,身体不好,倘若......”他似乎说不下去了,声音也有了些哽咽。
苏曼柔默默无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萧易涵才抬头,望向深邃幽暗的天空,道:“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期盼纪明扬没有死,倘若他还在,一定可以保护雨儿周全。就算他们在一起,只要雨儿好,朕也可以放心一些。”他叹了一口气。
苏曼柔低声道:“可是,那是不可能的,在苏州,我们是亲眼看见他下葬的。”
萧易涵嘴角微微上扬,淡淡的笑容里尽是苦涩之意:“唉,纪明扬......仕海仍留在苏州追查纪明扬的事情,传回来的消息跟雨儿一样——‘尚无线索’。说起来,这是朕现在唯一可以替雨儿做的事情了,偏偏又做得一塌糊涂,真是觉得愧对雨儿!”
从来没有想过,短短的几个月,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不知道为什么,苏曼柔突然在想,不知道雨萱会不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呢?真的算起来,自己好像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自己不拉着雨萱乱闯马路,也就不会有这一切的事情。当初的雨萱在过马路时总是小心翼翼,是不是潜意识就已知道会有这种变故,会有这么多的伤心呢?命运,似乎总在最不经意的那一点改变。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雨萱会怎么选择呢?是痛并幸福着,还是平淡平安平凡呢?
她叹了一口气,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呵!
萧易涵突然问道:“苏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苏曼柔又是一愣,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已经是无处可去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留在皇宫,至少这里还有我所熟悉的人。不知道方不方便?”
萧易涵沉思了一下,道:“本来没有什么,只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苏姑娘了。”
苏曼柔不解。
萧易涵道:“在宫中居住的女子,不是妃嫔就是宫女。对苏姑娘来说,前者自然不合适,所以......”
苏曼柔舒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做宫女也不错啊,有你这么一个大靠山,想必日子不会太难过吧?”她俏皮的问道。
萧易涵浅浅一笑,也感觉有些欣慰,道:“这样也好,至少,朕有个伴了。有时候,朕很想找个人跟朕聊聊雨儿,可是笑书水儿他们都不是合适的对象。现在有了你,朕倒觉得正好呢!你跟雨儿认识的时间那么长,以后可以跟朕说说她从前的事情吧!有个人跟朕一起想念她,朕也不会觉得那么孤独了。”他又看了看天,天气不是很好,天空里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团阴暗,他道:“夜很深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苏曼柔点点头,道:“易......皇上,你也该去休息了。”终于发觉不对,她急忙改口但终究是不自然。
萧易涵终于转过了身,对着她道:“私下无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朕易公子吧!免得说话拘束。”
“嗯。易公子,你也早些睡吧!”这句话就说的顺畅多了。
“朕还有些奏折没看,再坐一会就得回去接着熬夜,你就不用管朕了。”
苏曼柔想自己的房间走去,走不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看树下的那个身影,夜合树上如绒球一般的花儿被偶尔的轻风吹落,飘飘洒洒的荡了下来,有不少落在他的身上,在夜晚之中竟显得分外的孤寂,让她想起了一年前的萧易涵。那一夜,雨萱拒绝了他,他也是这般,站在她房前的树下,任花瓣飘落,足足站了一夜。对于他而言,那一个夜晚更令他伤心呢?她试着设身处地,却总也比较不出。
其实,即使贵为皇帝,他也只是个可怜人啊!
她突然提高声音问道:“易公子,你心里面有没有些怨恨雨萱呢?怨她这样就放弃了你?”
萧易涵转首向她看过来,沉默了一会,又转了过去,似淡然,又似哀伤,沉声道:“怨恨?说的未免太重了。有时候想起来朕会气,可是,雨儿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善良的什么都可以放弃,朕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能说善良也是一种错?何况,雨儿不忍心,朕又何尝忍心呢?再说,父皇要做的事,从来没有人可以阻止,就算她没有放弃,朕终究还是会回来的,这是命,改不了的!”
命?苏曼柔心忍不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他已经绝望的将一切归咎于命了吗?那是一种怎样深重的悲痛和无奈啊?她咬咬牙,突然跑到他的身边,坚定的看着他,坚定地道:“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就像你说的,她那么善良,又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抛在这里?她一定会回来的!”她的声音有力极了,像是祈祷,又像是预言,似乎她已经看见了未来的那一幕。
萧易涵的眼中因为这番话而燃起了希望的火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看着她看了好久。渐渐地,他眼中的光芒渐渐弱了下来,又恢复刚刚的平静,道:“但愿吧!早点回去睡吧!”
苏曼柔看着他,突然之间好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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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第七十五章可能]
苏曼柔就这样在皇宫之中安顿下来了。她是易涵的贴身宫女,但实际上除了陪萧易涵聊天外什么也不做,日子清闲得很。而同时她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还有四个宫女侍奉她。水儿知道她和展雨萱的关系,对她自然跟常人不同,至于别的宫女侍卫,虽不知道这些,但见皇上对她另眼相看,又哪里敢怠慢?
萧易涵也比以前显得柔和些了,至少可以找到一个人跟自己说说雨儿的事情。苏曼柔跟展雨萱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常常说一些展雨萱从前的事情(大部分是丑事),说到高兴的地方,萧易涵甚至还会露出难得的笑容,比如现在:
“你说的是真的啊?她最怕苦跟挠痒啊!难怪那次她生病的时候,让她喝个药,跟要了她的命似的!”萧易涵想起在余平镇时的事情,忍不住大笑。
“是真的啊,她喝药一定要有甜食备着。要是她不听话,你一说要搔她的痒,保证她乖乖的!这一招,我可是屡试不爽呢!”苏曼柔道。
“好,朕记住了,下次看朕怎么收拾她?”说着,嘴角的笑容突然凝固了,还有下一次吗?哪里还有下一次啊?
这天,萧易涵吹起《凤阳花鼓》。虽然雨儿不在,但每次吹起这首曲子,他仍会感觉到温馨甜蜜。不知何时,苏曼柔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在旁边轻轻的和着。萧易涵不由得停了下来,问道:“你也会唱这首歌?”
苏曼柔点点头,道:“雨萱最喜欢这种地方民歌,说它们又轻松又活泼,听着就会让人不由自主的高兴起来。她唱的次数多了,我也就跟着学会了。皇上你吹,我在旁边唱!”
萧易涵闭上眼,奏出那欢快的曲调,苏曼柔则轻轻的唱着。有时萧易涵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陪在身边的是雨儿,脑海里渐渐出现了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他甚至可以看见她那俏皮可喜的表情,看见她咯咯一笑,手一推自己道:“你不是说我唱什么你都叫好吗?怎么我没有听见啊?”那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耳边久久回荡,仿佛又回到了数月前的幸福时光。他吹的如痴如醉,脸上也渐渐浮现起温柔而神情的光芒,一如当初。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整个人都好像沐浴在一种光辉里面一样,耀眼夺目。
一曲终了,萧易涵仍然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忽然间似乎发觉了什么不对,问道:“这首歌最后一句的歌词是什么?”
苏曼柔有些奇怪地道:“‘人家丈夫做官又做府,我家丈夫只会打花鼓’啊,怎么了?”
萧易涵这才知道当时是被展雨萱给捉弄了,她故意把歌词换成“人家丈夫做官又做府,我家丈夫像头大花猪”来嘲弄他。想到这里,他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又被她玩了一回!这个死丫头,什么时候都不忘捉弄人!”然而转念一想,如今她芳踪渺渺,自己纵然想被她再捉弄也不可求了,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萧易涵在说些什么,但是苏曼柔猜得到,她道:“你和雨萱合唱这首歌的时候,一定很幸福!”
萧易涵道:“是啊,可惜,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朕还记得,刚认识雨儿时,她那副淘气又可爱的模样,嘴尖牙利,半句不肯让人,笑起来又很欢畅,很容易满足。那时候的她,笑得那么幸福,那么活泼,现在想想,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两人正聊着,连胜连公公弯着腰趋步过来,恭声道:“启禀皇上,杜宰相杜大人求见。”
萧易涵想也不想就道:“不见!”这只老狐狸,当初的事情,他也要负上一半的责任,每次看见他都有些忍不住想要怒气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