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人优雅地行着漠沙族的见面礼,淡笑从容,举止间带着摄人的风采,一如七年前的初见,一瞬间,回忆的碎片漫天席卷而来,温可妮浑身一震,定定地望着他,声音微微沙哑起来:“你…”
“不过,遗憾的是,”云安然微微笑着,长剑横胸,“二公主,你的景华语还是一样的糟糕,比起蕾丽雅可就差得远了。”
蕾丽雅…
听到这个名字,温可妮如遭雷击,顿时从回忆的浪潮中醒来,胸中重新燃起熊熊火焰,怒喝道:“*¥%$%&*”急怒之下,她已经顾不得说蹩脚的景华语,叽里咕噜地用本族语言喝骂出一连串的话。
慕晚晴如听天书,忍不住问道:“云安然,她在说什么?”
“晚晴妹妹,”云安然侧首,作黯然神伤状,“这明显是我的伤心事,你还要追根究底,这不是诚心伤害我脆弱的心灵么?”
看他那样子,慕晚晴就知道他又在做戏,哼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依你的性子,再看这女子的神情,八成是你又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现在被人追到了!”
“晚晴妹妹果然冰雪聪明,一猜就中!”云安然大大方方地笑着,就这样承认了。
不过,看他这样子,慕晚晴反而有些怀疑起来。
见云安然依旧在与身后的女子肆意调笑,置她的满腔悲愤于无地,温可妮咬唇,再看着他用身体护着那女子的形状,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愤怒又是疼痛,手中弯刀一挥,划出凌厉的风声,重新用僵硬的景华语一字一字地道:“这个女人是谁?是你什么人?”
云安然弯眉一笑:“二公主,你说呢?”
慕晚晴忍不住在背后踢了他一脚,这家伙,根本就是存心误导!
果然,听了这话,温可妮怒火更盛,激愤之下,一咬牙,抢身上前,手中的弯刀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暴风骤雨般地向云安然攻去,刀刀欲夺人命,这样的近身战,软剑本就没有弯刀灵活锋锐,加上要护着身后的慕晚晴,云安然不能闪避,只能硬接,更加的被动,几百招下来,身上已经添了许多深深浅浅的伤痕,血染锦裳。
然而,云安然却还是浅笑依旧,神情怡然,打死不露出半点狼狈模样。
温可妮眼眸渐渐模糊,似乎又看见了七年前那个少年狂傲,风华夺目的少年,那个在格桑会上勇夺冠首,睥睨群雄的少年,那个在千军万马中浴血奋战,用身体为那烈烈红衣挡下一次又一次刀剑攻势的少年,那个曾是漠沙族所有少女倾心恋慕的光华…
为什么?
“当——”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长鸣,将温可妮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拉回到现在,然后是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却是云安然的长剑再也禁不住,被弯刀从中砍断,然而,刀势并未就此顿住,温可妮惊骇欲绝,一时间,连收势都忘记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弯刀继续砍下去,深深地砍入那人的左肩。
那一瞬间,她几乎听见了他的骨头被她的刀砍断的声音。
鲜红的血,仿佛漠沙族境内被奉为神迹的地涌泉,从伤口处喷洒而出,肆意地飞溅,染红了他半身华耀的紫金锦服,也染红了她握刀的手,衣袖,甚至,有几滴滴落在她的面颊上。
那么多的血,那么红的血,漫漫无边。
就像是那一天,在那华美的主账里,那满地的血泊,染红了她的眼睛。
这七年来,她苦练刀法,为的就是找云安然报仇,一次又一次,咬紧牙关,拼了命的练,脑海中无数次地想象着将他千刀万剐,然而,现在,真地将刀深深地砍进了那人的身体,真的重伤了他,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感到了彻骨的恐惧。
“为什么…”温可妮喃喃地问到,用的是沙漠语。
云安然涩然一笑,伤口处传来阵阵锥心彻骨的疼痛,不只是因为那一刀,也为他曾经的累累伤痕,以及很久很久之前,那绝情的一剑。他勉强站立着,也用沙漠语轻声回道:“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也许,就是报应吧!这一刀,就当还我那一剑了。温可妮,如果要杀我的话,动手吧!”
温可妮下意识地挥刀,直指云安然,势如疾风,眼眸中却带着朦胧泪意,盈盈欲滴。
云安然苦笑,努力地想要横剑护胸,身体却已经摇摇欲坠,还是后面的慕晚晴见机快,从身后扶住了他。云安然心中一宽,索性向后靠去,将身体地重量全部交给了慕晚晴。
“晚晴妹妹,咱们今天可能要做一生死鸳鸯了!”
“少胡说!”慕晚晴怒喝道,“你的伤很重,你赶紧点止血的穴道,先止血再说!”
“唉,我的晚晴妹妹啊,眼前有这么几位想要我们命的俊男美女,这血止了也白止了,这个伤口止了,回头还能再给你弄几个,费那事干吗啊?”云安然道,忍不住抱怨道,“再说,都快死了,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还是说,”他嘿然一笑,不怀好意地道,“你在遗憾,这会儿在这儿的是我,不是你们家公子?”
慕晚晴没好气地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你们…”温可妮泪眼模糊地盯着云安然,听着他身后的女子说笑,意态闲适,仿佛将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一场他期待已久的盛宴,那般的从容自若,那般的云淡风轻,那般的动人心魄。
是的,这就是云安然,永远举止潇洒,永远挥洒自如,直到死都不会变。
“&*&¥*&¥*#”身后的属下开始催促,催促她动手,杀了这个漠沙族最痛恨的仇敌。
温可妮握紧了手中的刀,再看看云安然,直到这一刻,他依旧只顾对着身后的女子微笑,看也不看她。温可妮心中抽痛,慢慢地走近云安然,慢慢地举起刀,双眸凝定。
如果,如果他肯看她一眼…
可是,从头到尾,云安然却连头都没有转一下,眼前这个华彩霓裳的美人,对他来说,仿佛不存在一样。
“云安然!”温可妮低低地喊着,痛楚而激愤。
闭目,咬牙,狠下决心,将手中的利刃朝着他的颈边挥去,同时,痛楚地转过了头,等着他的鲜血溅她满身。因为闭着眼,所以,她没有看见,身前的云安然,曾经有一刻转过了头,看着她,眼眸中是深深的疲惫,目光触及那当头砍下的弯刀,脸上竟然浮现了淡淡的释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忽然从左侧袭来,黑衣人大惊,高声地用沙漠语呼喊着。
温可妮心知有变,还来不及睁眼,便觉手中弯刀被一股大力撞袭,力道之大,竟使她一时间握不住弯刀,右手不觉一松,弯刀直直被撞飞了出去。温可妮大惊,转头望去,但见街头处人头攒动,拥簇着一队意气风发的将领,当头一人玄黑衣衫,银白盔甲,身后着猩红披风,在寒风中猎猎飞舞,手执弯弓,端坐马上,面凝寒霜,恍如天神下凡,凛凛生威。
——景华王朝的忠勇亲王,莫言歌!
温可妮双眸一眯。
“温可妮?”看见那个彩衣女子,莫言歌也是一怔,淡淡道,“漠沙族二公主,敢问道我景华境内有何贵干?”说着,扫了眼她对面的人,又是一怔,沉声道,“云安然!”
闻声,慕晚晴浑身一震,微微地颤抖起来。
温可妮冷哼一声,却不作答,弯刀一挥,指着云安然身后的慕晚晴,用不甚熟练的景华语,一字一字地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要告诉你,你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可信,就对你有多情深意重,他今天能够用命护着你,明天也能够眼也不眨地给你一剑,要你的命!这种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慕晚晴犹自失神,连听都没听见,哪里还能作答。
云安然却含笑道:“二公主,你这挑拨离间也太明显了,不过,我们二人心心相印,情深意重,你这般低劣的伎俩,是动摇不了我们的,还是别费这力气,赶紧走人吧!”
温可妮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向手下人一挥手:“我们走!”
莫言歌深深地看了眼云安然,双腿夹马,缓缓行至跟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用问吗?我当然是循美而来了。”云安然一笑,风流无限,“倒是忠勇亲王你,边疆大患漠沙族的二公主孤身在此,你居然不下令捉拿,反而眼睁睁地放她走了,你就不怕我告诉老头子,治你个私通敌国之嫌?”
“云安然,你是不是伤得太轻?要不要我再补上一箭?”
“别,千万别!”云安然连忙摆手,牵动伤处,忍不住轻哼了声,随即道,“众所周知,漠沙族五年前被忠勇亲王击败,声势大减,不过,也还算北疆大族,留着正好牵制北疆形势。我不就是开个玩笑,忠勇亲王居然就要给我一箭,也太狠了吧?我倒是好奇,到底九殿下怎么得罪的你?居然这么大火气!怎么?一个固炎国,五万军队,还不够你发泄怒火的呀?”
莫言歌不理他,转头道:“于青,明基,你们各带属下。护送云公子!”
“哎,不用不用!”云安然连忙拒绝,“我又不是孤身一人,再说了,也没伤那么重,我自己去看大夫就行了,就不劳动黑松军的各位将领了。”
莫言歌也不勉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欲与他说话,正要离去,忽然眼眸一滞,目光凝定在云安然身后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躲在云安然身后,又低着头,只露出乌鸦鸦的鬓发,鬓间也只插着一只双蝶银簪,那女子似乎在颤抖,引得那银簪上的蝶翼也微微舞动。
不知为何,,莫言歌只觉心中一动,忍不住凝神看去。
感觉到那道打量的眼神,慕晚晴心跳顿时加速,几乎要跳出喉咙来,她咬唇,明明心中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可身体的反应却是更深地低下头去,不住地颤抖。
云安然也察觉到她的异常轻声问道:“怎么了?”
慕晚晴躲在他的身后,摇了摇头。
不是吧?难不成这丫头害怕莫言歌?还是说,被刚才的情形吓坏了?云安然心中嘀咕,抬头,迎上莫言歌打量的目光,微微一笑,道,“怎么?忠勇亲王对我身后的女子有兴趣?可惜,她已经有主了!说句心底话,我劝忠勇亲王还是别想得好,那一位要真狠起来…”
虽然玉轻尘一直是淡淡的模样,对慕晚晴更是格外的温和,但云安然总觉得,玉轻尘是位狠主,能不惹最好不要惹。
莫言歌一震,回过神来,凄然地摇摇头。
他一定是昏头了!只是望着一个女子的鬓发,居然就把她跟晚晴联系起来!可是…莫言歌抬头,望着漠漠苍穹,晚晴,晚晴,你到底在哪里?我整个景华王朝地找你,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莫言歌以手捂胸,只觉得那里生生地疼着。
晚晴,你说,所谓心上的人,就是会有一个人住进心里,会让人一直想着。我对她好,这里的人就会让你开心,我对她不好,这里的人也会让我难受。你曾经问我,那样对你,我的心会难受吗?那么,现在,我告诉你,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一直在痛,从来没有消失过。
原来,你已经住进我的心里了,你知道吗?
现在的你,究竟在哪里呢?你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对不对?
晚晴,晚晴…
075章
“王爷,”清河县驻军统领祁伟远驾马来到跟前,轻声道,“太子——”
想起楚筝被禁足太子府之事,莫言歌心中一凛,回过神来,再度扫了眼云安然身后的女子,喟然轻叹,转过头,策马而行,朝着清河县县衙疾行而去。
身后,黑松军诸将也随之狂奔,拥挤的人潮跟着涌去。
“太子…”云安然低声道,难道京城出了什么变故么?怎么他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过了许久,直到那踏踏的马蹄声再也听不见,慕晚晴才慢慢地从云安然身后探出头来,遥遥望着那汹涌的人潮,却看不到那人的丝毫影迹,心中思绪纷杂,难以理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转眸看见云安然染血的华服,心中一惊,这才想起眼前还有个重伤号。
“云安然,你的伤要不要紧?”
云安然低头看看左肩那道深深的伤痕,痛楚地低吟了声:“要紧!当然要紧!我这会儿头也晕,眼也花,浑身无力,我看,离死不远了!”说着,抚着额头。,转过身,忽然直直地倒了下来,靠近慕晚晴怀中。
慕晚晴顿时黑了脸:“云安然,你不要借受伤占我便宜!”
被看穿了!云安然干笑了声,头依旧靠在慕晚晴的肩上,闷声道:“我都受伤了,给我占下便宜有什么要紧的?晚晴妹妹,你要知道,方才之事,我身心都遭受重创,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他本是戏言,然而,危机一过,心情一放松,竟真的感觉到一阵浓浓的倦意,几乎睁不开眼。
反正,慕晚晴那个丫头总不会丢下他不管的。
云安然想着,心安理得地放纵着自己的倦意,耳边听着慕晚晴怒骂的声音隐隐传来,想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弯唇一笑,任自己飘渺的思绪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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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安然,你难道一点都不后悔吗?”
云安然知道自己在梦境中,梦境里,温可妮那既伤痛又愤怒的质问声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
后悔吗?云安然勾唇而笑,如果后悔,当初就不会那么做了?只是…心底似乎有一道浅浅的叹息声,向漠沙族的风一样,辗转呼啸——其实,还是有一点后悔的吧?后悔对那道烈火红颜的用情,如果,如果能够把感情放得浅一点,或者,就不会有今日的淡淡心伤了吧?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吧?
尚自年少,总还是心软的,如果,换了现在的他,也许就能安然以待了?
像他这样的人,果然还是薄情一点的好!
云安然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又浮现起温可妮挥刀砍入他左肩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伤口处执着地疼着,心中不知酸楚喜怒。忽然,梦境一阵扭曲,变成了他手执长剑,朝着熟睡中的容颜刺去,剑入,血出,如浪潮般急速蔓延,几乎是瞬间便淹没了天地,也淹没了他…
“啊——”
云安然失身惊喊,顿时从梦境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牵动伤口,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吟,右手下意识地向左肩探去,却发现伤口处已经缠上了厚厚的绷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都已经处理好了,虽然还疼痛着,但没有了鲜血弥漫,已经清爽了许多。
“你醒了?”
关切柔软的声音传来,云安然转头望去,慕晚晴身着杏黄冬衣,在房间角落里熬着药,边转头望他,眸色关切,像是冬日里一朵娇嫩的迎春花,心中忽然一松,唉,人啊,骨子里总是渴望温暖的,薄幸无情如他,在现在的情况下,看见还有人在身边关切,竟也会觉得满足。
人啊人啊,果然,受了伤的人心灵比较空虚啊!
正想着,汤药已经熬好,慕晚晴小心地将药罐中浓黑的药汁倒入药碗,端了过阿里,道:“喝药吧!大夫说了,你的伤势虽重,不过,你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云安然眼珠一转,立时虚弱得奄奄一息,气喘吁吁地道:“晚晴妹妹,我头晕,身子软,四肢无力,恐怕拿不起药碗,看在我是重伤号的份上,你喂我吧!”
慕晚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了他一眼,坐在床边,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将药碗送到他嘴边。
云安然刚喝了一口,眉毛眼睛立刻皱成一团,可怜兮兮地看着慕晚晴,苦哈哈地道:“晚晴妹妹,你在药里叫了几斤黄连啊?”
慕晚晴笑嘻嘻地道:“不多不多,才三斤而已!”
“什么呀?起码三十斤!”云安然苦着脸,“晚晴妹妹,好说歹说,我也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
“那位温可妮公主是来找你的,明明是我被你连累了!”
“可是没有你,我早跑了,哪会乖乖地在那被人砍了一刀又一刀啊?”云安然喃喃道,“我又不是受虐狂!”
“还好意思说?”慕晚晴瞪了他一眼,撇撇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诚心挨刀的,要不然,以温可妮公主对你的情意,你出卖下色相,叙叙旧情,不就早没事了吗?偏偏要故意激怒她!”
被看穿了!云安然也不在意,笑嘻嘻地道:“我对晚晴妹妹你一片痴心,至死不渝,别说这点伤,就是把刀架我脖子上,千刀万剐,我也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
“呸,你就接着编吧你!”
说话间,云安然已将药喝完,慕晚晴顺手将药碗放在一边,眼波流转,转眼便换了衣服模样,以手托腮,双眼放光地盯着云安然,笑嘻嘻地道:“好了,说吧!”
云安然不自觉地寒毛倒竖,警戒地道:“什么?”
“你跟温可妮公主的事情啊!我都被你连累了,总得有知情权吧!”慕晚晴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笑眯眯地道,“说吧,你对人家公主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了?”
她好奇地问道,两眼放光,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显然是准备拿云安然的可怜经历当戏文传奇来听了。
云安然气结,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见她不为所动,只得道:“不是她,是她姐姐。”
慕晚晴反应很快:“就是你说的那个蕾丽雅?”
云安然点了点头。
“那你对人家蕾丽雅公主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情啦?”
“始乱终弃那种没品的事情,我云安然从来不干!我基本上都是始乱终杀的!”云安然说着,神色忽然转寒,双眸冷锐如冰,冷冷地盯着慕晚晴,右手在脖子上一划,森森然地道,“杀人灭口的杀!”
慕晚晴一怔,继而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云安然无限郁闷:“你笑什么?”
“你装得还挺像!”慕晚晴还是忍不住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好啦,别装腔作势了,快说啦!”
碰上这么个人,云安然还能说什么?看她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你的真想知道?”
“废话!”慕晚晴不耐烦地道,连连催促,“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要知道,总把心事窝在心底是不好的,说出来会好受很多。我这是为你好!”
云安然朝天狂翻白眼,说得真好听,明明就是你自己好奇心作祟!
“好吧,那就告诉你好了!”云安然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下感情,用深情得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语调缓缓道,“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百花盛开的春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才高八斗貌似潘安武艺高强天纵奇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倾倒无数少女的天下第一美男——”
云安然一口气说下来,然后郑重地点点头,拍了拍胸,认真地道:“当然,这个少年就是我,云安然。”
慕晚晴捂着肚子,忍笑道:“然后呢?”
云安然双眸迷蒙如梦:“少年遇上了一位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温柔娴淑的少女,那样的春日,那样的和风,那样的一对少年…哦,我的蕾丽雅公主,我心目中的仙女…”
他说着,双目凝视远方,遥思无限,情深似海。
慕晚晴早在一边笑得肚子都疼了,一个劲的“哎呦哎呦”,好容易道:“接下来呢?”
云安然深情地道:“接下来,他们就深深地相爱了。”
慕晚晴忍着笑,问道:“然后呢?”
“然后,她就死了。”
慕晚晴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话,问道:“然后呢?”
云安然耸耸肩,无辜的看着她:“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然后?”
慕晚晴又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呆呆地问道:“蕾丽雅公主怎么死的?为什么会死?温可妮公主又为什么要杀你?”
“这个啊——”云安然假装烦恼地蹙眉,然后笑嘻嘻地道,“忘了!”
他本来就是故意作弄慕晚晴,存心想看她暴跳如雷,因此,话语一出就等着某人爆发、然而,出乎意料的,房间内一片安静,云安然讶然,转眼望去,却见慕晚晴神色俨然,眉宇微垂,略带黯然,不禁惊诧,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慕晚晴淡淡地道,“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云安然好奇心起:“什么故事?”
慕晚晴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将窗户微微打开,凛冽的东风呼啸而入,吹动她的发丝,飘摇辗转。凝视着渺渺苍穹,她幽幽道:“一个开头很恐怖,中间很可笑,结局却很悲惨的故事。”
“哦?”见她这般模样,云安然更加好奇,道:“说来听听。”
慕晚晴轻轻地道:“从前,有一个女鬼。”
等了一会儿,不闻下文,云安然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她放了一个屁!”
云安然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再然后呢?”
“她就死了。”
云安然有些呆住,好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指着慕晚晴,做声不得,好半天才哭笑不得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开头很恐怖,中间很可笑,结局很悲惨的故事?”
“难道不是吗?”慕晚晴板起脸,道,“开头说到女鬼,难道不恐怖?女鬼会放屁,难道不可笑?最后,女鬼死了,生命黯然消逝,难道不悲惨?”她理直气壮地道,“这个故事跟我描述的一模一样,有哪里不对吗?”
“对,太对了,对极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对的故事了!”
云安然越想越觉得好笑,尤其想到他刚才对慕晚晴的作弄,转眼间就被还施彼身,更是笑得狂肆,几乎停不下来,一直笑得肚子直疼:“哎呦,晚晴妹妹,我真服气死你了!你怎么想到这么…这么天才的故事的?哎呦,哎呦…糟了,笑过头了,伤口裂开了,哎呦…”
听他话语带痛,不似伪装,慕晚晴忙奔了过来,替他检查伤处。
果然,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涌出,染红了绷带。慕晚晴瞪了他一眼,重新上药,包扎,都弄好了,这才一手叉腰,一手点着云安然的额头,数落道:“有你这样的伤员吗?明明知道自己受了重伤,还不注意点!哼,笑那么夸张干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明明是她讲冷笑话逗人,这会儿反倒埋怨起他来?
看着慕晚晴这个模样,云安然刚刚停下的笑又再度泛滥,忍了忍,没忍住,直接大笑着躺倒在床上。
“你还笑!你还笑!”眼看正刚刚弄好的绷带又染上了血意,慕晚晴顿时黑了脸。
云安然才不理会,管它呢,伤口裂就裂开吧,流血就流血吧,疼就疼会儿吧,不管怎么说,他要先笑够本再说!在这恣肆的笑声中,因为温可妮和那鲜血淋漓的梦境所带来的阴霾,似乎在慢慢地消散。
等到他笑完,不用说,慕晚晴还得再给他包扎一次。
云安然靠着锦被软枕,看着脸黑得像木炭一样的慕晚晴帮他敷药包扎,咫尺之间,有几绺发丝滑落。拂在他的脸上,暖暖的,痒痒的,臂间充溢着淡淡的芳香,那是从慕晚晴身上散发出的幽香,在这凛凛寒冬,就连她身上的香味也是温暖而柔和,沁人心脾。
一时间,云安然竟然有些心旌意摇,难以自制。
“晚晴!”他轻声地呼唤着,有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柔软。
“嗯。”慕晚晴犹自一圈一圈地缠着绷带,微微侧头,瞧着他,“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我太用力,碰到你的伤处了?”说着,手已经放轻了力道,越发的小心轻柔起来。
云安然摇摇头,望唇而笑,凝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容颜,有些恍神。
心中有着些许的悸动,他启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想些什么,迷蒙间,却又觉得,这样的氛围下,言语反而煞风景。于是,他索性沉默下来,安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暧昧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