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凤仪宫,已是夜近二更。一轮冰晶当空,洒得满地清光,幽幽树影,静雅异常。即使没有宫灯,也瞧得清楚路径人影。龙宸宇吩咐人抱龙薰然去睡,去拉着乔安到了庭院里,道:“你好快的手脚!什么时候把朕的荷包里的香粉偷了去的?怎么朕都不知道?”
乔安轻笑道:“若是叫人知道,我可还能好好出来吗?”正笑着,突然脸上又显落寞寂寥之色,幽幽叹息道:“今晚虽说究竟平安无事,但终究是凶险异常。若是那荷包里真搜出满园春等的花粉来,若是我慢了一步,那钱文展当场横色,只怕我这冤名是背定了!纵然你想要护着我,只怕也难得紧呢!我倒是小看龙宸锐了,居然布得出这样的局来!”
“可我瞧着你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脸色呢!我在旁边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倒像是没事人!”龙宸宇笑道,随即叹口气,低声道,“我没想到清妃竟也是龙宸锐的人,言辞又那般锋利逼人,几乎将我逼到绝境,若不似乎那李芳出来打岔,只怕我都招架不住。”
乔安摇头,笑道:“我镇定是因为我知道我死——”话还未说完便被龙宸宇轻掩住口,乔安会意,歉然一笑,拉下他的手,道:“我有金牌令箭在,就算真被栽赃,也不会有事,最多就是名声传的难听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还活着,还怕没有水落石出那天吗?反倒是薰然,她的眼睛,我真的担心....至于清妃,依我看,她并非是龙宸锐的人。那个李芳,我曾听见他跟龙宸锐密议,该是他的人无疑。而清妃听见李芳说话时眼中有着诧异之色,像是并不知道他会出来般。我想她们该不是一伙的,只是正巧都有着相同的目标,阴差阳错下相互配合了而已!”
龙宸宇叹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龙宸锐样样算得精准,又有清妃跟他不谋而合,就有一点失算。投毒之事事关重大,他该叫心腹去作这伪证,而非用钱文展的家人威胁他这样做,反倒被我们抓住弱点,为我所用,正好还你清白!”
乔安淡笑道:“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若我是他,也不会叫我的心腹去做的,只因为他原本的目标并非是锦儿,而是你们三人。你想想,若是你们三人同时被暗害,而有着充足的证据证明是我所为,那朝中的局势该会是怎样的情形?皇帝驾崩,隐谋被处决,你又没有子嗣,自然是从龙宸烈跟龙宸锐中选一人即位为皇。虽说此时北秋尚在京城,但龙宸锐有温耽可汗相助,龙宸烈也有乾于可汗支撑,朝中众臣取向不明,自然是能多保存分实力便多保存分实力。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舍得叫他的心腹去送死?何况,在他的预计中,你该是毒发身亡,宫里的妃嫔对我又没有好感,太后又是没有决断的人,哪会查的那样清楚?自然是草草结案,断送我的性命!说到底,他最失算的就是你还活着!”
龙宸宇想想,笑道:“其实我也觉着奇怪,为什么我也吃了菜肴,闻了花香,偏生就没事呢?”
乔安低头想了想,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七年前遇刺的事情?当时那暗器上喂了笑春风的剧毒,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就毒发身亡,偏偏你就能撑到我救你的时辰。所以我猜着你的体质跟常人不同,对于毒药有着异于常人的抵抗力。薰然是你的女儿,活着也受你的影响,体质有异,因此才撑了下来!”她掩过玉萱之事,因为她明白,无论自己为他做了多少,都比不过先前对他的伤害。既然如此,又何必提起呢?
龙宸宇细思了会儿,笑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我倒算是天赋异禀了呢!对了,那个荷包是怎么回事?我从没见你戴过,怎么今日戴上便惹祸端?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吗?”
乔安脸现落寞,凄然叹道:“这件事你就别追问了,我心里有数。对了,我今晚一直看着屋里众人的脸色,我觉着奇怪的是端太妃,她神色愤怒,听说我可能是凶手时眼神更是可怕。我瞧着今晚的事情她好像是不知情,倒有些奇怪。”
龙宸宇瞧她的神色,知道定是跟她颇为亲近的人,因此惹得她难受,遂顺着她的话,轻巧地转过话题道:“我即位这六年来,冷眼看着,端太妃确实待慕容锦儿极好,便如亲生女儿般,对薰然也疼爱得紧,我想她该是不知道的。”仰头看看天上的明月,又往凤仪宫的方向瞧了瞧,道:“看来你今日是又不能回君氏了,否则便给人知道你平安无事。我已经吩咐连胜去君氏通报,免得他们担心。”
“你倒是想到周到。就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先斩后奏呢?”乔安说笑着,记起自己应允钱文展的事情,道:“那你顺便告诉他们,叫他们注意下钱文展的家人。钱文展祖居京城,我想龙宸锐该不会把他的家人转到外地。”
龙宸宇笑道:“还用你提醒?我早吩咐连胜将今晚的事情巨细午靡地跟你那六卫四姝说清楚,他们该知道怎样做的。”想是忽然记起什么。他眉头皱了绉,犹豫了会儿,柔声低语道:“安,你曾经失明,怎么都不跟我说?你究竟还受过什么样的苦楚?一个小女孩,家破人亡,流浪街头,又曾经失明,怎么全天下的苦事都叫你遇上了?我一想到这些,心都揪得疼了。安,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叫你受一丁点的苦,我保证!”
乔安心中猛地一突,失明是她刚中万毒之首时的事情,也是因为万毒之首而起的,忙遮掩道:“那是为了抚慰薰然才说的,是我瞎编的,你还真信啊?”
“啊?”龙宸宇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瞧着她,道:“那你还叫她去跟你的六卫求证?”
乔安笑道:“你还不知道?无名谷向来以谷主为尊。别说只是圆个谎,就算我说太阳今个是打西边出来的,他们也会跟着道,可不似乎吗?今儿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的,谁说是从东边升起的?”
龙宸宇被她惟妙惟肖的模仿声逗得笑了,随即收敛起笑意,眼神渐渐温软起来,满脸柔情,低低道:“安,我也会的!”
乔安怔了怔,随口问道:“什么?”
龙宸宇笑道:“我也会说,可不是吗?今儿太阳就是从西边出来的,谁说是从东边升起的?”
他学者乔安方才的声音,逗得乔安也撑不住笑了起来,道:“你就这样信我?”
龙宸宇柔声道:“你说的,我都信!”乔安心中感动,无话可说。而在这样美丽幽静的月色下,这样温馨甜蜜的气氛中,似乎任何话语也都是多余的,此时无声缺胜有声。龙宸宇凝视着她盈盈如水的眼波,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着。乔安闭上眼睛,头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稳定游离的心跳,心头只觉着平安喜乐,再无他求。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渐渐的,渐渐的,合在一起,形同一人。
君氏篇 第三十一章 急转直下(6)
有朝廷跟无名谷的双重势力,天刚蒙蒙亮,钱文展的家人就被解放出来.乔安前自带钱文展去跟他们相会,也放下件心事.只可惜,看守钱文展家人的那些人见势不妙就纷纷服毒自尽,没来得及留下活口。而且那些人都是生面孔,无人识得,因此,即便乔安跟龙宸宇都认定是龙宸锐所为,苦于没有证据,也只得作罢。同时,龙宸宇也将对外声称皇后病重,缠绵病榻。
趁着龙宸宇上朝的时候,乔安离开皇宫,却并不回君氏,反走向京城中闻名的烟花巷道,向云烟阁而去,此时尚早,云烟阁尚未开业,但闻得君氏少主的名号,也不敢怠慢,忙为她通报。青怡乔安来访,也是吃了一惊,将乔安迎进自己独立的院落绣楼,奉上茶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静坐桌边,瞧着她默然不语,乔安把玩着手中的白釉瓷杯,忽然笑道:“青怡见到我应该很惊讶吧?”
青怡看着她,勉强笑道:“姐姐怎么这样说?”
“姐姐?”乔安苦笑着,咬咬唇,轻笑道,“青怡姑娘曾经问我,在乎之人跟想保护的人冲突,究竟是从恩理,不是从情心,现在姑娘想必是做出决断了吧?”
青怡贝齿咬唇,有些惊疑不定地瞧着乔安,缓缓道:“这些事情,哪有这样容易便做出决断的?”
乔安轻笑,低语道:“还没有做出决断吗?所以才来算计我这个第三者,是不是?”
青怡霍地站起身来,带洒手边的茶杯,濺湿洁白如雪的绫裙,绽放出朵朵茶黄的花朵。她恍若不觉,只怔怔瞧着乔安,眼神变幻不定,复杂难测。乔安努力地想要分辨那些情绪,惊愕,伤痛,无奈,似乎还有着深深的遗憾.....但更多的是难以辨明的模糊,一同湮没在如同深井般的双眸中。这样眼神,乔安太熟悉太熟悉,以至于在瞬间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误解她了。
青怡却突兀的仰天笑了起来 ,笑声清脆动听。她憋过脸,盈盈而座,拿起茶壶,重为自己斟了杯茶,一饮而尽,有些许茶水自嘴角溢出,她用衣袖擦净,转向乔安,笑声盈盈:“这样看来,昨晚的行动该是失败了,是不?方才瞧着你温淡如常的摸样,我还以为他没有动手。”也以为那短暂的姐妹之情还能持续上一段时间,原来.....她仰天长长的舒了口气,对自己道:“这样也好的,省的再纠缠不清!”
尽管早知如此,乔安还是感到悲哀,低声道:“原来真的是你!”
“都到了这时候了,何必再说这样的话呢?”青怡淡淡道,“昨晚被算计了吧?那是你就该知道。”
乔安苦笑声,低低道:“我宁愿你跟我说,你不知道荷包里有满圆春的花粉。”
青怡毫不在意的道:“何必再自欺欺人呢?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君氏主。不过,话说回来,我自认时间算的精准,我离去时正好是皇宫来人召你,你居然还能平安回来,真不愧是隐谋乔安!或者他在庇护你?”
乔安深吸口气,淡淡笑道:“如果一切都如你你们所愿地发展,即使宇想要护着我,只怕也有着难处呢!”意料之中的,她看见青怡眼中闪过丝丝伤感,神色微黯。
青怡讶然道:“这样说来,你竟是清白回来的?乔姑娘,布置的那样精密的局,你居然也挣的出来?我不得不服气,想要请教一下!”
乔安淡淡道:“你还记的历阳郡的事情么?”
青怡闭目思索了会儿,缓缓的睁开眼睛,神色沉静如水,叹道:“是我疏忽了!在历阳的时候,曹元敬想要算计你,在酒中下了合欢散,你一闻便知,偷梁换柱,反叫他当众出丑.不过,这血罗曼中原罕见,跟满圆春等混合生毒,更是少有人知,没想到你居然也清楚。”
乔安黯然不语,她自幼中了万毒之首,为了解毒,曾经下苦功钻研毒药方面,甚至亲自尝了不少毒药,因此知之甚详.也亏的如此,在觉出血罗蔓时候,她便想到荷包中的满圆春等花粉,在为龙宸宇诊脉时顺手牵羊,李代桃僵,这才逃过一劫,她淡淡道:“你可知道,当我察觉血罗蔓时,我心里有多难受?我原以为,就算你我立场不同,你也真当我是姐妹,是朋友,不会忍心伤害我.谁知道,我竟然是又看错人了!”
青怡眼中掠过一抹诧异:“听你的口气,昨夜之前,你就知道我跟龙宸锐关系非凡?我倒是很好奇,不知道我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乔安平静地道:“你并没有露出破绽,是龙宸锐!他曾在宫中散步谣言,诋毁我名声,其中说到孟权佑归来不久便跟我见面之事.当日他赴约时虽然声势浩大,但知道他是邀约而来的却并不多.而且,”她淡淡地扫了眼青怡,继续道,“没有人知道,早在2年前,天然居早就被君氏盘下,成为君氏的产业.因此天然居的人虽然知道的很清楚,却并不会外传。”
青怡听得懵懂,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不懂,这跟我的身份有关吗?当时我也不知道孟大将军跟你有约。甚至,后来我是听别人说,才知道孟大竟军到过天然居的。”
乔安淡笑到:“你慢慢听就明白了.既然不可能通过别的途径得知,那只有可能当时在场的人透露出去的.四姝六卫绝不会这样做,逸凡虽小,却很聪明,不会轻易被人骗了,那只有可能是薰然!而薰然早就知道我是君氏少主,也早就知道我跟宇关系密切非凡.所以,当时的龙宸锐该是知道我已经是宇的人,因该知道自己是无望的,没有必要那样给我面子.或者是心存侥幸,或者他只是想要创造个契机,好叫你我能够相识,相交,好利于他以后的行动。”
青怡沉默良久,叹息道:“我是该说你多疑呢,还是该说你敏锐呢?你难道都没想过或者你想错了,或者那只是巧合,是意外?”
乔安淡淡笑道:“猜错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不会只凭者猜测就下定论的!只是心里有这样的怀疑,我自然会叫人去查清楚.先前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龙宸锐身上,范围太大,不好下结论.现在圈定你的身上,自然就容易许多。”
“所以说,你其实一直都在防着我?”青怡看她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他小看你了!”
乔安饮尽杯中香茗,只觉的满口苦涩.看来,不过多好的茶叶茶水,等到凉却后,都一样的苦不堪言!突然间,她有些后悔今日到访,将一切挑明.若是她肯再忍忍,以情动之,会不会有意想之外的转机呢?她幽幽道:“青怡姑娘,看着你的住所,布置精雅,处处透着清雅孤傲,出尘脱俗之气,可见其主人也自不凡.这样的你,威吓跟龙宸锐那样的人搅在一起,为他做事呢?”
青怡盈盈而立,移往窗边,瞧着外面有些阴沉的苍穹,缓缓的垂下头去,低声道:“滴水之恩当得咏泉相报?何况,他救的不止是我的命,我的苦难,还有很多很多 .我不知道君姑娘你能否明白,在你落魄潦倒,无人理睬时,别人哪怕只给你颗馒头,说句贴心的话,对你而言,都是莫大的恩赐,都会勾起你对生活新的希望,都会叫你铭记终身。”
乔安轻轻的叹息,她怎么会不明白呢?她也曾经流浪街头,举目无亲啊!她常常想,如果那时有人肯对她伸出援手,那如今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局面呢?如果那样的话,她或许也不会拜师入无名谷,或许就不会中万毒之首,或许就不会经历那么多苦难,日夜徘徊与生死边缘......可是,如果那样的话,或许她也就不会遇见龙宸宇了,她摇摇头.....丢开那“如果”和“或许”,这世上只有“现实”而已,多想无益.她淡淡开口:“所以说,为了报恩,你不在乎怎么样去伤害别人?不在乎你所伤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青怡转过身,冷笑道:“为什么要去在乎?别人既然不在乎我。我为什么又要去在乎他们?也许他们是好人.可那又怎样?我在受苦难时,对我伸出援手的不是他们!对我而言,他们只是陌生人而已,我为什么要在乎?我以为你是明白,怎么也变的迂腐去来?满口仁义道德,慈善为怀!”
乔安也起身走到她身边,瞧瞧外面灰蒙蒙的天色,叹道:“你说的不错,对你而言,那些确只是陌生人.若是我不曾得慕容锦儿,不曾跟她有牵绊纠葛,我也是会在乎的!轻轻吐口气,望着茫无边际的苍穹,她眼神迷茫,轻轻道,"那你喜欢的人?你也不在乎伤他么?”
青怡猛然转头,双手抓住乔安的肩膀,将她扳过身爱,急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他怎么了?他也受伤了吗?”
乔安微微侧身,瞧着她眼中的焦虑急热,神情平淡,并不说话。渐渐的,青怡眼中的灼热跟光芒渐渐消退,手也缓缓放开乔安,转过身去,不敢对着乔安清亮平静的眼睛,苦涩而笑,地道:“是我傻了,若他真有事,你哪会在这里跟我说话,早在他身边悉心照顾了!”
乔安淡淡地瞧着她的侧脸:“你就这样肯定?难道你就没想到或许我并不如你想象中的在乎他?或许我并不喜欢他呢!”
青怡笑了,容光淡淡:“哪儿女子会不喜欢他呢?身份尊贵,容貌俊逸,又精通琴棋书画,多才多艺,还吹得一手好笛,根本就是每个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她说着,微侧螓首,瞧着乔安,眼神微黯,低声道:“最重要的是,他还很痴情,很专情!”
这次,换了乔安别过脸,躲开她的目光。
青怡并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道:“我是云烟阁的舞姬,虽说什么卖艺不卖身,纵然京城王公贵族对我趋之若鹜,百般逢迎讨好,可在京城几年,我还看不透那些人的心思吗?好比有件物品,人人争抢,那最后夺得之人便是赢家,对着那些得不到的人便可趾高气昂,似乎高人一等,而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喜欢那件东西。我青怡也一样,他们在乎的不是我青怡这个人,而是我冷漠的名声!若是有谁能得亲芳泽,甚至夺得我青怡的心,便可大肆夸耀,抬高自己身份能耐。其实在他们心中,我青怡也就是一介风尘女子,身份低贱,若不是有人追捧,哪入得了那些达官贵人的法眼?”
“可他不一样!我第一眼瞧见他,便知道他跟那些人不一样。他瞧我的眼神没有那些寻芳客的色欲横流,没有那些故作清高人士的鄙视轻贱,甚至也没有同情怜悯,只有着淡淡的欣赏,淡淡的赞誉。后来我们的接触也证明此点!他跟我说话总是淡淡的,淡淡的笑,淡淡的语气,淡淡的言辞,云淡风轻如朦胧的月光,可就是能叫人感觉出他的尊重,似乎将我看做与他相等的朋友般。”
青怡说着,轻轻地瞟了眼乔安,见她依旧眼望窗外,神色温淡,微微一笑,却似乎含着些许的苦涩,继续道:“我没见过他那样的人,尤其我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他那样尊贵如天上日月的人物,居然还肯这样待我这个风尘女子,低贱的舞姬,我没有法子不感动,不在乎!我想要靠近他,五王爷也一再要求我亲近他,尽管我两的心思全然不同。然而,我却发现,他待我虽好,但永远都是淡淡的,像是有层屏障,硬是将我隔在他的心外,欲近不能,欲远不舍。”
乔安静静听着,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起慕容锦儿的容颜,浮现出她在绿幽苑对自己倾诉情怀的情景,她临终前讲述往事的模样。很久很久之前,她看小说,曾见过一句话叫做“一见杨过误终生”;而如今,这些女子,算不算的上是见龙宸宇便误终身呢?
青怡自顾说着,似乎已经陷入自己的回忆泥沼中,难以自拔:“我渐渐发觉,他对我,不,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有着极强的戒备,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用。也许偶尔一瞬间他会流露情感,偶尔他看我的眼神也会炽热迷茫,但转瞬即逝,很快就有恢复那淡淡冷静的模样,快得叫我看不清楚。我虽然难受,却觉得这样也好!五王爷对我恩逾山海,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背叛,可我也不愿意伤害宇公子。这样一来,至少我有借口欺骗自己,我不是要背叛五王爷,只是做不到而已!”
乔安睁开眼睛,却仍不看青怡,轻叹道:“你夹在龙宸锐跟宇之间,两厢为难,所以只要是不关宇的事情,你都可以去做,是不是?即使你要害的人是我?我跟你认识不久,言谈不多,可自认跟你是交心的。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之间有许多相通之处,有些话语,有些情绪,有些心境,别人都不明白,可我们都能明白彼此。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青怡听出她话语中的淡淡惆怅,淡淡道:“怎么?觉得受伤了?或者你觉得身为隐谋乔安,君氏少主,就该万事都在你掌控中?你觉得对我用了心,我就非得报以同样的感情,是不是?你太高看你自己,也太低估人性了!”她冷笑着,神色冷冽,语调却如水轻柔,“君千羽,你忘了么?我也是个女人,也会嫉妒的!”
乔安瞧着她,眼中有着些许讶然,随即又神态平淡,目光如水之静。青怡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却,也毫无掩饰,冷冷道:“君千羽,我不喜欢你!从第一眼瞧见你看是,我就讨厌你!你身上有着太多跟他一样的东西,就连对人那淡淡的笑容都如出一辙,因此,从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只要他见到你,就绝对会喜欢你!果然不出所料。”
乔安依旧沉默不语,只是淡淡地瞧着青怡。双方的目光在空中渐渐陷入胶着,也都渐渐地暗淡平静,却是谁也不肯先移开眼神。青怡突然问道:“君千羽,你会弹琴吗?”
乔安神色不变,只眼中闪过一抹疑问。
青怡继续道:“你喜欢素色的衣衫,喜欢翠竹梅花,喜欢下雪日赏梅,喜欢清晨日出,喜欢暗夜独立,喜欢在黑夜里仰天观看星月,喜欢淡淡静素的曲子,是不是?”
乔安已经猜出她的用意,轻叹不语。
青怡忽然长笑出声,凄然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早在得知你是乔安时,我就猜出是你,可心里仍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你跟我一样,跟旁人一样,都只是替身!原来我们都是你的替身!原来他肯那样待我只是因为我们相似!”她摇着头,语气逐渐变冷,忽然转过身,摇杆挺得笔直,绝然道,“好了,话已至此,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君千羽你请回吧!你要去告诉他,要拿我治罪都敬随君便,不过我不会指证五王爷的,你死了这份心吧!”
乔安轻轻转身,缓缓下了绣楼。跨出门槛,刚好天降细雨,飘飘洒洒,乔安静立园中,任由细雨轻轻落身上,晕开淡淡的水迹,还有几丝细雨飘落在她如玉般的绝美脸庞上,轻轻地自面庞划过,犹如泪渍。她一向喜欢雨天雪天,喜欢淋浴淋雪,只因为雨雪落在脸上,悠然滑落时那冰冷的感觉如同流泪。而此时这场细雨下的正及时!
乔安默然站着,看着雨势越来越大,看着地上渐渐积起的水洼,终于缓缓转身,面向二楼的窗户,道:“青怡,我们之间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窗户处空无一人,院落里也寂然无声,只有雨滴敲打的沙沙声响。许久许久之后,青怡淡淡的生意终于轻轻飘出:“还有什么好说的?各为其主吧!”
乔安静静道:“我没有跟宇说你的事情,也不会说。我记得,将荷包给我那天,你曾经犹豫,直到后来,我说出为故友寻妹的事情。也许你以为我结交的是故友之妹,不是你青怡这个人,可我希望你明白,那种交心的感觉,并不是凭着一个故友之妹的名分便能有的。你怎么待我都好,我仍当你是朋友,是姐妹,直到....直到那种感觉,那份情缘被破坏殆尽为止!”
说罢,也不等青怡回复,乔安便转身,在如织的雨幕中飘摇离去,轻盈而淡定。而二楼的窗户边则不知何时立了个窈窕的身影,瞧着漫天雨线静默不语。只是,似乎有雨丝飞入眼中,她的眸光渐渐有了水光。
君氏章 第三十二章 异变突起(1)
已经是初夏天气,午后微微炽热.然而身在酴醾架下,绮梦弥怀,便少了些浮躁的气息.偶有轻风拂面,弥香飘散,却也将那洁白的花瓣吹下来许多,如雪飘落,有几瓣悠悠落入人怀,香染衫袖.乔安信手拈花,随意瞧着,却不期然记起不久前的那场白花飞舞.数日前,慕容锦儿病故,葬礼隆重奢华.然而她却没有参加,只是站在高处目送那长长的礼葬队伍渐渐远,瞧着那些素幡白花在风中飘扬.那日天气一如今日,睛朗有风.瞧着阵阵轻风卷起地上的白花,漫天飞舞,竟有些寒冬的景象.
那日她见着了慕容锦儿的妹妹.不若锦儿的端淑温柔,慕容绮儿容貌端秀,却是极为率直豪爽的性子,生气勃勃.但这种人也通常难以掩饰情绪,所以乔安跟她的初次会面就不甚愉快.慕容锦儿待下宽厚,心存慈善,人缘极好,而那夜的情形也确实模糊诡谲,那些受过她恩惠的宫人虽然忌惮龙宸宇,不敢对乔安怎样,但暗地都猜测她是害死慕容锦儿的凶手,对她极为怨恨,慕容绮儿明显也是其中之一!
"安姨,你怎么不说话了?"龙薰然稚嫩娇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惊醒乔安的思绪,也勾起她嘴角的淡淡笑意.这几日她仔细诊断过,薰然终究年幼,经脉细弱,又没有修飞内力,不懂控制引导之道,不堪承受过多内力.因此,虽然担忧毒素在她体内时间过长会有不良后果,乔安也只能定期为她驱毒,逐步清除她体内的剧毒.她俯身抚摸着龙薰然的头发,道:"薰然,你听见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