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算抬起来头来,慢吞吞的说:“你难道还没看明白?”
绿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呆在了原地,然后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向来自忖比春兰灵透,没承想事到临头,反倒要春兰来点醒她。
王妃取她们的,不是因为她们比别人更会伺候,更贴心,而是她们更可信。
她们从小儿陪着王妃长大,身家清白,与京城里任何人家都没有牵扯,当然比内务府来的所有人都更信,包括也同样是方婉陪嫁丫头的紫萱和绿芷。
她们两个内务府出身,又在庆和长公主府伺候过,当然没得比。
就是前儿去袁大将军府送东西,满府里还有那么些管事嬷嬷,方婉却是光点了她陪着许家媳妇去送礼,绿梅这会儿才算想明白。
没过几日,春兰见以往不大待见武莺的绿梅,还给武莺预备了两样东西当添妆,她就知道,绿梅这是明白了,知道该怎么伺候王妃了。
皇上稍安,虽然还是没有朝会,但已经可以理事了,景王殿下虽已出宫,但还是每日里进宫伺候,并不接待外臣,便是那些叔叔哥哥侄儿们,景王殿下碰到了也是打个招呼,就一副要急着进宫去的样子,那自然没有人敢拦着他。
但是至少景王妃没有病了啊,各处的帖子都送了来,看望才得了病的景王妃,这是个最拿得出手的借口,方婉帖子接的手软,可有些人是总得要见一见的。
萧祺就急风火燎的催着董莹绣去见方婉,董莹绣本来正跟他商议:“李氏眼见得快生了,只怕要叫内务府选两个嬷嬷送来伺候才好。”
“你跟前不是有嬷嬷,打发一个过去就行了,她还能使着两个嬷嬷?”萧祺不耐烦的说。
“我的嬷嬷打发了去做什么,她好着,我得不了一声儿好,要是万一怎么着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我可不沾这个手。”董莹绣道:“再说了,她是郡王爷心尖儿上的人,使两个嬷嬷也不算什么。”
萧祺听了反而笑起来:“她算什么爷心尖上的人,爷心里头只有王妃一个,这种小事,王妃怎么着办,爷也没话说。”
董莹绣白了他一眼,萧祺向来不太喜欢董莹绣这样身材容貌都略为大气的女子,觉得不够娉婷,要不是为了给王妃体面,他都不太在这里歇,可如今董莹绣说话做事也像她的容貌这样大气,叫他每次到正房来,都觉得很舒服。
这会儿董莹绣这样白他一眼,倒叫他欲念渐生,伸手握住她柔软细腻的手,轻轻的揉捏着,说着正事:“你得闲也去看看小婶娘去,不是说她老人家先前病了吗?不管真病假病,你带些药材去看一回也好。”
董莹绣心领神会,笑道:“这还用郡王爷吩咐?我今日一早就装了两盒东西,叫人连帖子递过去景王府了。”
萧祺听了就欢喜:“我也是傻了,王妃自是想得到的,哪用我说呢。”
正事说了,他也坐着不走:“叫人进来伺候,爷今晚就在这里歇了。”
这吩咐一出来,外头等着的温郡王府太监总管刘保生还愣了一下,先前郡王爷还说要去里头新进府两个月的妾室张氏那里歇呢,他得了张氏打点的银子,派了个小太监悄悄过去报了信儿,那边只怕是连宵夜都预备下了,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等着郡王爷呢!

第96章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方婉那里没什么消息, 甚至连他们两个自己都要避嫌, 什么话也不能说,方婉见了人,说的都是衣服首饰, 一句别的都没有, 这会儿进入秋季了,秋天的衣服首饰都得了,皇上还没大安, 各家有数儿的人家都自觉的不敢宴请, 便是家里有大事儿都只请几个亲近亲戚走一走, 不敢大张旗鼓, 更别提往年里都有的菊花宴桂花宴了。
众人憋着劲,只好预备冬天的衣服首饰了,方婉在这上头虽不敢说是大家,但对于流行趋势的预测, 还是基本不会出错的,说起来头头是道,见董莹绣来了, 拿出来一盒两朵赤金鬓花给她。
花儿倒是不大,只有幼儿的手掌般大小, 只比一般的堆纱花儿大一圈,但做的精致非常, 花瓣薄的如纸一般, 中间一簇晶莹的水晶, 整朵花明明是赤金的,却偏做出了一种剔透感。
这样的手艺,京城里再有名的几家老字号都做不出来,内务府尚宝司都不行,这是江南不知道哪家字号的看家老师傅做出来的东西,几朵花看着不大,费的功夫可不小。
董莹绣长公主府出身,又贵为皇子妃,打开看的时候都屏住了一下呼吸,叹道:“这东西,可不容易得。”
方婉在一边坐着,端着茶盅子却半天都没喝一口,她惦记了几回要给董莹绣东西,上一回她送来的红珊瑚梅花,虽然不怎么贵重,可用处却大,这两朵鬓花,拿出手才算有面子。
这是容十二公子送的礼,今年内务府的绸缎,宫里内造的不算,其他的基本都给了容家,只在蜀绸等小项上有其他人家供应一点,这位容十二公子,送了恭亲王府不算,还给景王府也送了礼,这只是萧重外书房单拿进来的几样,至于容家送了多少银子,萧重没特意说,方婉就没问。
董莹绣看方婉笑吟吟的坐在一边,她自从有孕后就慢慢长胖,生了孩子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好像只稍微瘦了一点点,原本那么窈窕的身材,现在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了,不过胖也有胖的好处,那肌肤丰盈,脸也丰盈起来,端庄贵气,倒是更像一位王妃了。
能像她那样放心的胖起来,那真是福气啊。
方婉拿东西打发了董莹绣,她来打听的事,方婉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连她都是静观其变呢,别的人在她这里自然也打听不着什么事,包括她自己的姐妹也是一样。
方莹也来看她,说着话就问起那头事,叫方婉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们一家子内务府当差,有银子好处就行了,这种事跟她有什么干系?
不过到底是妹妹的面子,而且景王府虽然还不至于要靠着白家办事,但有人在内务府也是好的,方婉也就比跟别人说话多一点儿准头。
方婉说:“你理那么多干嘛,你们家只管当好差,伺候好太后皇上并这萧家一家子,也别忘了自己家,那也就够了,这上头的事儿,还变不了天。”
方莹听了就笑道:“可不就要这一句话么,只要变不了天,咱们伺候起来就有底了。”
她有个做景王妃的姐姐,在白家比众妯娌都有体面些,尤其是上回景王妃有孕的时候,景王殿下因为内务府搞鬼收拾了一通,撸了七八个大小头目下去,有送慎刑司连家都抄了的,也有开恩让人告老一家子回老家的,七八个位置一腾出来,一级级往上提,自然底下一大批人都能跟着动一动,方莹的公公白石洲又被格外另眼相看些,连升了两级,如今握着庆丰司的两个库房,还把方莹的丈夫也给塞了进去,方莹在白家自然最有脸面了。
婆婆一副心疼她的架势,也不用她伺候,衣料首饰都拣心爱的给她,方莹在方婉这里说话,也是志得意满,一说一个笑。
她得了方婉这句准话,果然就不再多问了,上头神仙打架的事,与他们无关,只要知道自己头上的神仙不会变,那就安心伺候差事就行了。
方莹这样识趣,连方婉都觉得她长进了,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再怎么过的好,都跟家里不同,总会长大一点的。
庆丰司是管吃食的,鸡鸭鱼肉,各种时鲜,糖茶油盐等物,都在其中,今日方莹就叫人抬了两筐螃蟹,鱼虾鸡鸭等,另有石榴葡萄等水果,直装了有一车东西,这探病送进补的东西,倒是也说的通。
方莹带来的,除了有当季的螃蟹,还有新鲜的鲈鱼,方婉叫人把鲈鱼做了来留妹妹用饭:“你家里也不怎么管你,你多坐坐,用了饭再回吧。”
方婉上一世跟二房关系不怎么样,连同妹妹们也不怎么亲密,可经历了世事,如今是更愿意不管亲人还是旧友都好起来的,方莹就没她那么多心事,听这样一说,随口答应下来,坐在她的屋里,剥着松子儿吃,一边跟她说家常。
六妹妹方柔在今年四月出的门子,还有一个四弟,要在今年十一月娶媳妇,这件事办完,方家众人就要回锦城去了,只因十一月冷了起来,怕老太太路上走着不好,且回去路上耽搁半个月,回家过年忙的很,便商议了索性再在京城过了年,开春了暖和一点再走。
方婉前日里送东西去百花胡同的时候,也是叫人这么跟家里说的,不过因为方二公子进了五城兵马司当场,他们这小两口就要留在京城了,方莹说:“前儿在找房子,到底要住下来,总住王府的房子里也不算什么。我看二嫂子也是没脚虾一样,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才刚开始出门学着应酬二哥的同僚女眷呢,怕她被人哄了去,回去就跟我家爷说了一回,昨儿就找了一间,我去瞧了瞧,好是好,就是只怕大了些。”
“在哪里?”方婉随口问:“大点才好,这会儿虽然只有二哥才有差事,但那日我听王爷说,已经找了先生,去考较三哥和四弟的学业了,王爷的意思,给哥哥弟弟们找差事不难,但若是会读书,正儿八经的考出来的牌子才硬,这些日子他忙着,我也没好问这事儿,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可就是他们不成,说不准就有别的差事了呢?还有底下三个弟弟,都还在锦城读书,今后说不准也要送上来不是?”
方莹就笑倒了:“是是是,还有侄儿们呢。”
“妹妹们今后难道就不上来?”方婉笑道:“再说了,今后老太太、太太们要进京城来看看孩子们呢?房子略大一点,方便些。”
她爹倒是个闲散爵位,照着萧重的说法,老丈人还是看看闲书,养鸟弄花的悠闲自在才好,横竖有他们孝敬着。
方婉当然也知道她爹那点天真和真性情,很赞同萧重的话,不过她爹不成,方家还是有人的。
方莹听她这样说,便道:“倒也是这话,既如此,我就跟那家子说去看一看吧。房子就在锁头胡同,有五进,后头也有园子,要一万二千两银子,若是跟我婆婆说一声,请她老人家出面去看,只怕还能低一成价。”
锁头胡同离百花胡同只有一条街,也是好地脚的地方,那种地方,要买大宅子常常只有等,不是随时都有的,基本都是腾出来的房子,方婉便道:“这种便宜就不要占了,咱们家也犯不着,你跟二嫂子说,只看房子好不好,若是看着行就定下来,我这里给她添五千银子。”
方莹啧了一声,没多话,景王府拿五千银子出来不算什么,可王妃能做这样的主,说话就能单添出来就不同了,可见外头说景王妃虽然有宠,但因出身差了,在府里其实立不起来,也做不了什么主这些纯粹是造谣。
这里正说着,外头来人报六姑奶奶来了,方莹笑道:“这倒赶的巧。”
方柔进来看到方莹也在,也意外了一下,然后说:“你也收到了?”
这话没头没尾,饶是方婉这样的人也听不懂,方莹就更觉得古怪了:“收到什么?”
“你没有么?”方柔就拿出来一张礼单交给方婉看,那上头一千两银子,两块白玉佩,四个金珠宝石的镯子,一套四扇紫檀架金嵌玉四季花鸟炕屏,一对珐琅雕翠婴戏大花瓶,看起来也值两三千银子了。
方婉诧异,方柔道:“这是有人送到我们家来交给我的,七伯和我家爷都看了,吩咐我来给姐姐说一说。”
“要什么?”方婉问,一边的方莹接过去看了一回,也说:“不年不节,送这么厚的礼做什么,就是年节,看着也不像啊。”
这难道是要走景王妃的路子买官儿?或是升一升?方莹难免这样想。
方柔却道:“来的是个女人,说求我把这礼转给景王妃,并没有什么别的托求的,就是问一问景王殿下在宫里伺候皇上,可见了什么新鲜事没有。”
方柔补充道:“另外也给了我五百两银子一对儿簪子。”
“东西你收了?”方婉问。
方柔忙道:“没敢收,我只叫她把单子暂且留下,东西且不收,本来想着姐姐必定是不会应的,不必来扰了姐姐,不过七伯和八爷都说要回姐姐知道才好,我才来的。”
方婉点了点头,皇上这回闹病这件事,来她这里打探消息的多了,有像董莹绣这样交好的,当面儿打听的,也有交情一般,打着探病的旗号旁敲侧击的,甚至也有收买她这府里下人听消息的。
府里下人里头也有别人家安插进来的人,这个是防不胜防的,别人只要有心,那绝对防不住,横竖那些人进不了正房院子,知道的也就有限的很。
方柔这里的事,倒也不奇怪,方婉刚要回她,突然想起来问:“你问了她主子是谁了吗?”
“自是问了,她不肯说。”方柔回答道。
那人找上方柔送礼,而不是方莹方澄,可见还是研究过的,一则方柔出阁之前,是养在方家二房的,跟方婉更亲密些,二则,方柔嫁的叶家,虽然也是世族,却不是什么豪富,要论家底银子,比起白家这样在京城不起眼的在内务府伺候的人家还差上一截,四房这一房尤其如此,叶四太太挑儿媳妇,都要挑嫁妆呢,就可见一般。
所以买动方柔肯定比买方莹要容易点,关系也更亲近,更好做这些私底下的勾当。
不过叶七公子后来穿的好吃的好,方婉一直怀疑是叶八公子会弄银子,背地里不知道怎么发财呢。
方婉想了想:“这事儿不急,你跟你姑爷说,就说我说的,东西替我收下,叫他仔细打听这是谁。”
“那东西收下了,怎么回话?”方柔道。
收了银子,怎么也得给人答复啊,方柔和方莹都这样想,同时看向方婉,尤其是方莹,她本来也是来打听这事儿的,方婉不肯说,她知道不会变天,只是背后高层的事,便识趣的不多打听,可难免还有那么些好奇。
方婉笑了笑:“回什么话,两三千银子,我肯收就是给她体面了,还想要话?”
两个妹妹心里都是一样的念头,怪不得四姐姐能做景王妃了,换成她们,这样的话都不好意思说。

第97章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方婉也照样留方柔吃饭, 正好这时候小郡主睡醒了找娘亲,奶娘抱到了多宝阁边上, 见里头有客,不敢进来, 方婉见她要哭不哭, 胖嘟嘟的脸上一片委屈的样子, 笑着接过来:“宝贝儿看看谁来了,两个姨母啊, 来我们跟姨母问好。”
小郡主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两个姨母,然后一扭头,把脸藏在娘亲脖子边上了。
没有天天见, 她跟姨母们不熟。
方莹去摸她的背逗她, 要接过来她也不肯,只一径的抱着她娘的脖子, 方婉也就只得抱着她教她看人,正逗的热闹,方婉突然说:“外头人是不是觉得我这景王妃就是个菩萨啊?”
方莹刚才还想到这个呢, 笑道:“传的可热闹了!”
方柔看方莹一眼,她这个姐姐口没遮拦也没什么城府惯了, 这种话不好听, 何必跟姐姐说呢?
方莹见方柔看她, 倒也明白了方柔的意思, 反是笑道:“我知道这话不好听, 外头人要不是缺心眼儿, 也不会来跟姐姐说,可越是这样,越是要咱们说,咱们都不说,越发就没人说了。“
方柔听了这话,倒是怔了一下。
她只是怕方婉尴尬,可这样一想,倒是真的,自家人都不说,方婉在这个位置上,能听到些什么呢?
方柔也不是个傻的,只是体贴惯了,又对方婉心存感激,便道:“其实在我那里说的人也没有,倒是我们家别的人那边,有人总会说上一两句。”
方婉笑着点头,当然是不好在她姐妹们跟前说的,但是在她夫家,尤其是妯娌跟前挑拨一下就几乎算是人之常情了,她在这上头,也算是行家!
当年她资源有限,人情世故这样不需要太多成本的东西,便是她利用的根本,方侧妃一张嘴舌灿莲花,找准人的不满,妒忌,愤恨,还有最最普遍的‘我就愿意看你过的不如我好’这种情绪,挑动起人来一挑一个准儿。
这辈子需要她这样做的机会倒是不多,但这种情绪利用,她可是高手呢。方婉回想起她曾给董莹绣下的套儿,当年她还真是就仗着董莹绣不如她聪明,专给她下套,尽当坏人。
方莹说:“在我婆婆跟前说的人都不少,我就听到过好几回,前儿我婆婆娘家的侄儿媳妇带着几个孩子来,按说这样专打秋风的,只要奉承的我婆婆喜欢就行了。我婆婆那个人,又最好面子,如今手里有了银子,几个儿子都有差事,咱们哪一房不孝敬她老人家呢,别人家老太太爱看戏打牌,她老人家就专爱见客人,如今咱们家厨房里,一天到晚那灶都不歇,专有两个灶炖着茶,蒸着点心馒头,大锅拿猪油炸着各色面果子,油酥卷子,也亏的公公和大伯都在庆丰司呢,不然单管这些个,一年也得一两千银子出去。”
方莹说的众人都笑出来,连伺候的丫鬟们都低头忍笑,小郡主听到一屋子都是笑声,又扭过头来,好奇的左看右看,方柔在一边看着,又伸手去逗她,小郡主犹豫着,总算好像不太情愿的让方柔抱了过去,揪着她的银红绸衫儿,小手胖的一团球一般。
方婉甩了甩手腕子,小家伙吃的一身肉,多抱一会儿就沉的很。
方莹道:“外头拐着好几道弯儿的亲戚都上门来坐着说话,还有他们老家的,也总有人来,孩子成婚嫁娶的,上来选官侯缺儿的,读书考试的,连同做生意跑商的也有,像那边那位表嫂,家里老爷是我们老太太庶兄弟,一辈子也没做过正经营生。她来打打秋风也就罢了,满嘴里还看不上四姐姐做这个王妃呢,说四姐姐虽然是正妃,可到底比不得人家那些正经高门大户出身的王妃,能懂什么事?景王殿下哪里敢指望姐姐理事呢?府里一应事情都是交给景王殿下的奶妈妈、大嬷嬷们管着,就是姐姐要拿一匹缎子,还得讨景王殿下一张手条子。”
“我就纳闷儿了,王爷姐夫多少大事办不完,还能闲着连缎子都管了?”方莹笑着比划,显然很觉得有趣。
怪道这礼送来两三千银子就觉得能得到消息了,方婉知道外头说她的人肯定不少,可没想到说成这个样儿,大约真是方莹说的那样,一辈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才把王府给想象成这样。
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方婉这样没有底气,娘家靠不上的王妃,在王府里立不起来,被底下人把持王府内务,应该算是普遍的猜想了。
刁奴欺主的事其实真的不鲜见,公主这样的主子弱一点儿还被嬷嬷们管着呢,让站就站,让坐就坐,说一句行礼不规矩,就能叫你跪了又跪的,何况方婉这样全京城都著名的飞上枝头变金凤凰的王妃呢。
方柔说:“我们家在京城里就我们一房,人少些,听到的也不多,但也有几句,且我婆婆觉得,四姐姐是个性子柔和的,做姑娘的时候就不言不语,如今辖制不住王府,也是有的。”
方婉又莞尔了,叶正成一心当忠臣贤臣,总不在家,叶四太太又是个这样的,也不知怎么教出来两个那么厉害的儿子,叶七叶八,真是比叶家诸子强到天上去了。
说到这些闲话,难免又说起各家的家常来,方婉听到方柔道:“…又是皇上点的探花,放在哪里不强呢?老家的伯娘婶娘们,甚至咱们家老太太,都一心要把各家的表姑娘嫁给七伯,也亏的咱们在京城呢,就这样,也有两三家进京来说是谋营生,就把表姑娘送到咱们家暂住的,要是还在锦城,也不知有多少。”
方莹嘴快的说:“在锦城就不是探花了,哪有那么热闹?你问问前头,你公公待罪的时候,来走动的还有几个?”
方婉见小郡主叫方柔抱了一会儿,熟了一点了,就开始不老实的伸手抓她的头发,簪子,耳坠子,方柔躲了几下都躲不过,那簪子吊下来的珠子圆润光滑,一晃一晃的,特别能惹着她去抓,她就把小家伙抱过来,放到榻上,拿了旁边那个玲珑木香球塞给她玩儿,她手足并用的抱着木球,玩的咧嘴笑,倒也不闹人。
方婉捏捏她的小胳膊,听了方莹这话,回头笑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了,你们家就七公子最出色,模样也好,前程也好,别说你们家那些亲戚了,就是我有个十几岁的闺女,也愿意招他做女婿。”
方莹听的嗤一声笑:“姐姐真是越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了。”
可见外头传的多可笑,方婉这是叫景王殿下宠的比在家里还显小呢,这样肆无忌惮,当然就是仗着宠爱了。
方婉只是笑,这世上,最看好叶七公子前程的就是她了,本事在那搁着,还有个那样的弟弟在后头,还能差的了?
方柔年龄虽然最小,可论稳重,大约在她们里头算是最稳重的了,等她们笑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婆母如今哪里看得上那些,防那些个仿佛防贼,七伯的屋子,两个小厮在院子门口守着,送什么都不给进。我瞧着啊,就是京城里的这些人家,婆母还挑着呢。”
说着她也忍笑了:“倒不是人家不好才叫她老人家不好挑的,大约是都好,哪家都舍不得呢,只怕她老人家最可惜的就是七伯不能娶十个媳妇,平起平坐的。”
方莹笑道:“你也学坏了。”
可见方柔成亲之后过的好了,叶八公子那位未来的黑阎王,方婉直觉就觉得能和方柔琴瑟和谐,果然没看错,方婉对自己看人还是有自信的。
“那叶七公子这是还没挑好?你都等了快两年才成亲,我看就是为着等叶七公子先成亲吧?到底是哥哥,后来是实在等不了了。”方莹继续八卦。
方柔笑了笑,轻声说:“我瞧着快了,前儿我们家爷回来悄悄跟我说,七伯在外头饮宴的时候见了一位姑娘。”
方婉嘴快的说:“姓程?”
“不是。”方柔诧异的看了方婉一眼。
居然不是?方婉记得上一世叶七公子的媳妇就是姓程啊。
方柔道:“是住在恭亲王府的一位表姑娘,姓顾。”
方莹笑道:“哎哟她,我见过,过年的时候,我伺候老太太去恭王府磕头,刚好见到她了,倒是好个模样儿,我进门先见了个侧脸儿,乍一看,我一晃眼还以为是四姐姐在那里呢,四姐姐有时候侧着身子站着,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的形容,不过她回了头,就不大像了。”
方柔道:“我没见过,不过这位表姑娘虽说只是暂住在恭王府,但出身也是好的,是恭亲王的同胞亲妹妹庆敏长公主的独女,庆敏长公主去的早,就她这一个骨血,庆敏长公主的驸马后来又娶了填房,恭亲王老太妃那时候也出了宫,到恭亲王府荣养,就把外孙女接到身边养了。如今养大了,大约就直接从恭王府发嫁了吧。”
两人说说笑笑的热闹,里头还夹着小郡主依依呀呀的声音,方婉却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晚间景王殿下回来,方婉把今日这事儿说了,连同妹妹们说的关于她的种种传闻,当然并没有提叶七公子的事,她跟萧重说:“我觉得不妨把人家送的礼收了,一则吊一吊,看看到底是什么人。二则也给看着咱们的人留点儿想头,我想着,你把五殿下给人家废了,他难道不找个新的人使,他以前找了五殿下,可见他要挑的人高了,一般的人看不上,你不是刚替皇上监国了吗?比起五殿下还高着一层呢。”
方婉只单纯的说着五殿下背后那嚣张至极的人,可萧重却发散开来,皱皱眉:“你这样一说…莫非皇兄还有一层这个意思?”
难道不仅仅是因为袁大将军,还有要想吊出这个人的意思在里头?有这样一个人在外头,号称有懿德太子的血脉,就是一个隐患,而且皇上还折了一个儿子在里面,皇上帝王心术,绝不可能放任的。
方婉赶紧道:“皇上有没有,咱们不能猜,不管皇上怎么想的,就是刀山火海呢,咱们也得去,这点儿孝心咱们还是有的。何况,皇上若是真的这样,那也是信任你不是?”
方婉对皇权的畏惧,那是深深的刻在骨子里的,就是萧重都很难理解她这点,便道:“你说的也是,那你的意思是,你先发这笔小财,叫人看着,自然以为你还等着大富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