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寻笑公子”让常欢心里蓦地一酸。龙天见她垂下脑袋,不由叹道:“你叫谭笑,原来他的寻笑踪就是在寻你啊。”
常欢闷闷不语,龙天继续道:“有他出马,自然很快探到了那批货物的下落,谭傲亲带我前去要货,互起冲突之时,更是拔剑相助,不惜得罪那帮地头蛇,我很感激他。他道自己打算结束火州生意,我便邀他随我回京入我镖局,能得此等人才,无疑为我长龙又添一翼,不过他却拒了,坚持要北上寻亲,不愿固守一处。”
常欢心道,哥哥多年来一直在努力寻找亲妹,又怎会跟你回京做劳什子镖师。
“一别三载,前段时日我又在万州碰到他,得知他寻亲事果,也为他高兴,再次邀他与我同行,他看似精神爽利,答应我几日后给我答复,”一顿之后,龙天又道:“正是那次在客栈遇常姑娘你也去找他。”
常欢点点头。
“为了一笔生意,我在万州又多停留了月余,他果然前来寻我,却不是复我入镖局之事,而是交我一信。”龙天又喝了一口茶,沉声道:“信,是你师傅写的。”
常欢急问:“写了什么?”
“要我助谭傲一臂之力。”
常欢眨巴眨巴眼睛,心窝处潮湿湿非常难受,半晌小声道:“要你助他…助他去劫…”
“去劫季凌云。”
常欢腾地起身,不敢相信般呆望着龙天,喃喃道:“是他…劫了季大哥?”
龙天疑惑:“若你是谭傲亲妹又怎会不知?”
常欢颤声道:“知道什么?”
龙天上下打量她两眼,别开目光道:“这件事不便由我一个外人道出,你还是去问你师傅罢。”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常欢想不明白?师傅与哥哥的长时密谈;哥哥的急迫下山;季凌云刚被被劫走就看到哥哥的出现;失火后季凌云居然摔在对面楼下;他睁眼后念念不忘的“谭公子”;加之师傅与神秘人的古怪对话,一刹那间,所有的事情都串了起来,每桩每件紧紧关联!
原来师傅果真与哥哥说了些什么,原来季凌云…他才是真相!
常欢扶着桌子哆嗦了一会儿,终是没被这真相击晕,缓缓坐下,平静道:“可季凌云已被放了,我哥又为何突然跑去倾城楼?”
龙天道:“我也不知,自那日被韩端所伤,我便一直在家养伤,昨日谭傲来寻我,说有意结识萧楼主,请我带个路。我当时正接生意,便让他稍等片刻。怎料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只留张字条,道是自己去了,我思忖他是否有何急事也没在意,今日一早去梅园交帐时闻听昨日夜间那处遇歹人来袭, 被四婢擒住,不知怎的,我竟直觉是你哥哥,央人带我去看,果然是他。”
常欢越听眼中惊色越浓,急道:“你是倾城楼的人?”
龙天没有掩饰:“不错,得唯尊之后镖局便入倾城楼属下。”
“你在哪里看到我哥?”
“自是倾城楼私牢。”
常欢再次腾身站起,大惊失色:“倾城楼里怎会设有私牢?”
龙天见怪不怪,轻道:“据传萧倾城此人和皇帝有亲,在京城几可只手遮天,谁人不知他的梅园与王府无异?有私牢并不奇怪。”
常欢脑乱如麻,消化一阵又道:“你见到我哥为何不救他出来?”
龙天无奈:“不过央一个熟稔的护卫带我隔窗一见罢了,四婢在牢中亲守,我怎能轻举妄动?”
常欢再惊:“你说萧倾城身边的那四个女子守着我哥?”
“不错,我也奇怪,平日四婢几与萧倾城寸步不离,而今日他入宫去,竟将四婢全数留下守牢,由那护卫口中探听不出什么,只道歹人夜入梅园偷盗,毁了楼内至宝,这才对其严加看管,待楼主回来发落。”
“偷盗?我不信!我哥怎会去偷东西?”常欢愤怒。
龙天长叹:“我也不信,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有救出你哥方知前因后果啊。”
“我哥怎样?”
“坐着,匆匆一眼未看出异状。”
常欢听到这里已经再也坐不住了,学着男子的模样冲龙天一抱拳道:“先前我太不懂事,不知内情误会了龙大侠,还请原谅!”
龙天摆手:“不知者不罪!”
常欢咬咬牙:“请龙大侠带我去倾城楼!”
龙天诧然:“你去又能做些什么?”
“让萧倾城放了我哥,他根本不可能偷东西!”
龙天无奈:“常姑娘,万莫冲动,内里何因谁也不知,贸然前去要人绝非良策,况且那萧楼主不在,园内人自可搪塞与你。”
常欢心急如焚:“那该如何是好?”
“等你师傅回来。”
“我师傅又有何办法?”
龙天默然,半晌道:“你先回客栈等他,我再去梅园一探!”
龙天去了梅园,常欢却没回客栈。一场春雨之后,空气湿润清新,阳光明媚灿烂,熙州大街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人潮如织。
走在人群中,常欢脚步拖沓,眼神茫然,魂魄齐齐飞天,惶然不知何去何从,困扰她数年的疑惑一朝得解,真相竟是这般让人不能接受。回忆与季凌云的初次见面,师傅异常已显[奇+书+网],多年来不断对他冷眼相待,不断阻挠自己与其往来,百般追问始终不答,原来只因为…他是仇人?灭了谭家的仇人?
“呵呵。”常欢自笑出声,师傅早就知道,恐怕从康州带走自己时就已知道,怪不得他不能忍受自己一次又一次亲热的唤出“季大哥”来!怪不得他对季凌云被劫毫无反应,甚至出手伤害韩端!是在帮哥哥么?亏他费心瞒了这么多年!
混乱的想了一阵,蓝兮的心思,内里的详因常欢已不想再去深究,哥哥的安危才是她此刻最大的牵挂。迷迷噔噔走了一程,抬眼张望,不知怎的就走到了云楼跟前。
白日云楼仍如无人一般静悄悄的,常欢站在六扇大门前站了许久,日头尚早,师傅还不知何时回转,就算回转,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救出哥哥?眼下唯一能帮忙的人只有一个!
开门的小丫头已认识她了,未再通报,直接领着她上了二楼。
立在门前,常欢竟感觉不出紧张或是愤恨,季凌云就躺在屋里,他真是自己的杀亲仇人?想到“仇人”这两个字,常欢又不由得笑出声来,这个认识多年,风度翩翩的男子,这个关心开导过她的男子是仇人?那报仇应该怎么做,藏把刀进去,趁其腿断卧床杀了他?
心静不下来,时间却不可再拖延,常欢还是敲了门,听得萧盈盈道:“进来。”
推开门的一刹,常欢露了个头,先扬出纯净浅笑:“季大哥、萧姑娘。”
萧盈盈正端着碗汤,一勺一勺喂给季凌云,头也未回招呼道:“常欢来了。”
季凌云眼光明显一柔,笑道:“欢儿。”
常欢“嗯”了一声,走进门,问了句:“大哥今天好点了么?”就闷站一旁不再作声。
萧盈盈还起劲的喂着汤,季凌云答完是后却察觉了常欢的不妥,推开汤勺道:“怎么了?欢儿不高兴?”
萧盈盈这才回头,扑闪着一双动人水眸关心道:“常欢怎么了?”
听见两人询问,常欢嘟起嘴,小声道:“我想求萧姑娘帮个忙呀。”
美人爽快:“说罢。”
常欢瞧瞧她,又瞧瞧季凌云,郁闷道:“前几日去倾城楼时,将一支簪子落在那处了,想是…想是拖东西的时候无意掉了,今早换衣服时才发现,我想找回来。”
季凌云笑了:“傻丫头,不过一支簪子,丢了再买就是。”
萧盈盈也笑:“是啊,丢了我送你一支,还回去找它做甚。”
常欢摇头:“不可,那簪子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了,我不能丢掉,一定要找回来。”
两人都不说话了,季凌云看着常欢坚定的样子,想到她爹逝去多年,那“唯一一样”定是她心中最珍贵的东西,微微有些心疼,便道:“盈盈就回去替欢儿找找。”
萧盈盈道:“你可知道你掉在何处了呢?梅园那么大。”
“嗯…应该是,”常欢偷瞄一眼季凌云,嗫嚅道:“应该是那个楼里吧。”
见季凌云一脸疑问,美人蹙了眉,解释道:“那时我们去的是紫楼,我可真不想再回那处,再说若被那几个女人拣到,恐是早就扔了。”
常欢忙道:“萧姑娘就带我去看一看,若是真找不到也就算了。”
季凌云果然疑惑:“你们去紫楼做什么?”
萧盈盈向常欢使了个眼色,轻描淡写道:“本是想去看看你是否在那处,没有便回来了。”说着赶忙站起身对常欢道:“好吧,我这就带你去找找。”
两人出了门,美人点点常欢的鼻子道:“万莫在凌云面前提起那日之事,若他知道韩端受辱,定会气恼。”
常欢点头道:“最为季大哥着想的就是萧姑娘了。”
萧盈盈俏脸一红,嗔她一眼:“小丫头!什么姑娘姑娘的,你该叫我姐姐!”
常欢微笑:“萧姐姐。”
话音不落,黑衣冷面缓步踱到眼前:“去哪?”
常欢见得韩端,脸上那丝伪装的笑容怎么也挂不住了,僵硬着表情,抽动着嘴角道:“去倾城楼。”
“为何去那处?”韩端面无表情,仿佛已忘了前日羞辱。
美人叹道:“常欢的簪子落在那儿了,非要回去找找。”
韩端看向常欢。常欢依然僵硬:“我…我爹给我的。”
“我送你们去!”语气冷冰的一句话,却让常欢心头一暖。
三人驾车径直来到梅园,一入园子,常欢便掀帘左顾右盼,口中无意道:“萧姐姐啊,我听人说,倾城楼里还有牢房是么?”
“是啊,这处原先是个王府,扒了重建之后,私牢就留下了。”
“又不能抓犯人,要私牢做什么呀?”
萧盈盈嗤鼻:“谁知萧倾城留它做甚,总归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常欢兴奋地回头,“萧姐姐,我还没见过牢房呢,你能带我去看看么?”
萧盈盈爽快笑道:“真是小孩子脾气,有何不可?找了簪子就带你去。”
车停紫楼院前,萧盈盈嘱韩端留在车上,带着常欢进去。到了楼前发现楼门虚掩,竟无人守卫,萧盈盈推开门张望一番,冷哼道:“今日这楼里倒是干净,没人拦着了,常欢进去找吧。”
“噢!”常欢哪有簪子落在此处,不过既然来了,总要做做样子。楼里仍是紫纱封墙,熏香幽幽,大白天的也让人觉得阴森恐怖,捂着鼻子楼上楼下跑了一遭,出门便苦着脸道:“找不到了。”
美人拉着常欢上车,道:“我早知找不回,隔了日子,就算真落在此处想也是被扔掉了,”见她一脸失落,又安慰道:“好了,得空我买支相似的送你,你说说那簪子什么样儿的?”
“呃…”常欢结舌,“那个…就是个玉簪,簪顶…簪顶是有只白鹤的。”
话一说出,韩端立即微微侧头瞟了她一眼。美人愕然:“白鹤…我还真没见过簪顶做鹤的…”
常欢心道,我也没见过。赶忙转到正事,道:“我慢慢寻着吧,萧姐姐带我去看牢房呀!”
“嗯,好。”
马车掉头又驶向紫楼方向,越过紫楼,再穿一片梅花林,直驶到梅园深处。
此处未种梅花,一片郁郁密林,阳光虽明,却穿不透那密密的树冠,林中暗色一片,隐约可见其间立着庞然黑物。
萧盈盈下车后靠着车架缩缩肩膀,道:“暗墨墨的,我真不想进去。”
常欢眨眨眼,道:“那萧姐姐就莫去了,我不怕,我去看看就回。”说着飞身向林中窜去,刚窜一步,手蓦地被拉住了,回头一瞧,正是韩端。
“我陪你。”他面无表情,却语气坚定.
常欢抿抿嘴,用力点点头。
两人手拉着手进了林子,走了一小段就觉光线更暗,黑物愈来愈近,可以看出那是间大石头房子。
“那石头是不是很厚?”常欢轻问。
“不知道。”
“哪里才是门呢?”
“不知道。”
“是不是没有窗户的?”
“不知道。”
常欢并不在意韩端的一问三不知,她眼睛转得飞快,离得越近,打量得越清楚,确实是用大方石砌成的房子,前后没见一个所谓的守卫人影。走到房下,常欢摸着石房转了两圈,看不见门,qi書網-奇书侧面有几条方形孔,想是窗户了。
扒在孔上往里看去,黑洞洞的,甚是骇人,什么也看不清。常欢闭了会儿眼睛,再睁开向里张望,左右睃视几遍,眼珠子突然不动了,半晌,“吓”地低抽一声,双手猛地捂住脸,转头扎在韩端怀里不住哆嗦起来。
韩端惊觉有异,忙扶住她也向里看去,与对面石孔穿光,勉强可以看清,偌大石房的四周墙壁上挂了些铁铜制品,地上矮窄铁笼一个连着一个,一堆状似人形的血肉身体就躺在其中一个笼子里!
“我们走!”韩端低道,心叹定是吓着常欢了,揽着她就要离开。
常欢急急拉住他,“不要。”
韩端惊异:“什么?”
常欢不哆嗦了,双拳紧紧握着,眼睛在暗色中透射出勇敢的光芒,她看了一眼距离不短的林外马车,仰脸对韩端道:“帮我把他救出来!”
知仇不惊
韩端未问原由,直接点头答:“好。”
两人分头探寻石屋入口,说也奇怪,先前粗略看过便没看到有门,这厢仔细摸索,仍摸索不出能由何处进入。方石块块紧密堆砌,接缝细微,前后左右浑然一体,除去那窥孔外,再也找不出异端。
来回探了一阵无果,常欢觉得有些不妥,拦着韩端小声道:“入口好象不在外面。”
韩端拧眉思索,“可能隐有机关,又或者是从别处进入。”
常欢眼光一闪:“对,一定另有门路,不如我们去问问萧姐姐?”
“她…”韩端欲 言 又 止,迟疑半晌道:“她在这里住了没多久,不一定知道。”
“总要尝试一下,若她不知道再另想他法。”
话音刚落,就听萧盈盈唤声传来:“常欢,韩端!你们看好了么?快走吧!”
“哎!这就来!”常欢嘴里脆声应到,再看一眼那窥孔,想着地上的血人,心里揪痛不止。
韩端见她面白唇青,低道:“此地不宜久留,若你真想救他,我夜间再来一探。”
常欢怔怔望着石房,缓缓摇头道:“倾城楼里的古怪太多了,你绝不可再夜入此处,我们想想别的办法,先出去再说。”
韩端又拉着常欢走出,刚入阳光下,常欢立刻绽开笑脸,打趣美人道:“萧姐姐胆子小哦,那处不过是个石头房子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萧盈盈嫌恶地看那林子一眼,撇嘴道:“以前有人说这林中好多恶鬼,都是阴魂不散的冤死鬼,这还不可怕?”
“我可不怕鬼。”常欢爬上马车,“怎么萧姐姐还会相信这些无由之语?”
“宁信其有,莫信其无,对鬼神还是敬畏些的好。”
“嗯。”常欢笑嘻嘻地点头,“你在这园子住过么?”
“唔,住过几年。”
“一直没进去那牢房看看?”
“没有,那么可怖的地方我怎会去。”
常欢咯咯笑了,“不看看真的亏了,那房子很有意思的,居然没有门。”
“哦?”萧盈盈挂上一脸惊奇,“没有门?那人怎么进去?”
常换一呆,她真的不知?试探计策失败,只得泄气的摇摇头,“我也很想知道。”
回到云楼,常欢无心思再与美人作戏,更无心再上楼去与季凌云寒暄,一跳下车便道:“谢谢萧姐姐和韩端陪我去找簪子,你们先休息吧,我回客栈了,替我跟季大哥说一声,我就不去扰他养伤了。”
萧盈盈没有意见,两下告辞分别。常欢想走,却见韩端依然坐在车架上。
“你不上楼去?”
“我送你回客栈。”
常欢抿抿嘴道:“我暂时不回客栈。”
“去哪儿?”韩端虽表情冷酷,眼神里却明显带了关心。
“去找一个朋友。”
“我送你去。”依然没有废话,依然语气坚定。
常欢顿了顿,低道:“我去找龙天。”
韩端沉默半晌,开口还是那句“我送你去。”
常欢观他面色,没有一丝不快之意,便不再推辞,指出方向爬上马车坐定。
晌午大街,行人少了些,马蹄得得向长龙镖局驶去。常欢随马车的颠簸摇晃着身子,一改往日说说笑笑的习惯,眉头锁愁,情绪低迷。
韩端不时转头看她,鞭子甩得心不在焉,偶尔低咳两声。两人的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看起来像在生气似的。一路行过,也无半句交谈。
拐了一个街口,听得韩端一声浅浅叹息。常欢开口:“你怎么不问我?”早已察觉他的目光,知他存着关心,只是问不出口罢了。
“问什么?”韩端似松了口气。
常欢微叹一声:“问我那人是谁,我为何要你救他。”
韩端唇角轻扬,“不想说就不要说罢,我并非一定要知道。”
常欢苦恼的敲敲自己额头,转身盘腿面向他,皱着眉道:“你都不问我救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也愿意帮我?”
韩端面色一柔,垂下浓密双睫道:“你怎会救坏人?”
“如果就是坏人呢?”
韩端深深看她一眼,低道:“如果你要救,我会帮忙的。”
常欢眯起眼睛:“因为我们是朋友是么?”
“是。”
常欢摇头低道:“这样可不好,即便是朋友也不能…帮忙做坏事。”
韩端一直偏头看着她,眸色愈柔。“我知道你不会做坏事。”
常欢苦笑一声,傻韩端呀,我说的可不是自己。沉吟一阵,她又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季凌云今年多大了?”
韩端一愣,不仅仅是因为常欢话题转的迅速,更是因为她的口气,不但不再使用尊称,而且说出季凌云三字时,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二十七岁。”
“萧姐姐是不是很喜欢他?”
韩端哪曾遇过这般直白的问题,结舌道:“呃…这…也许…”
常欢似乎并不想知道答案,又似乎早已知道了答案,她不作声了,手指不断按着两边额际,看起来急躁又烦闷。
韩端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轻道:“你心情不好?”
常欢叹口气:“没有,挺好的。”
韩端实在不善与人沟通,不晓得还能再说些什么,只好继续跟着她一起沉默。
到了镖局巷口,常欢下车敲门询问,却得知龙天还未回来,距他前去已有三个时辰,常欢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这个时辰师傅应该还在宫里,就是不知萧倾城是否已经回梅园去。那石房中的人到底是谁?是哥哥…还是龙天?常欢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乱个不停。
“还去哪儿?”韩端温和问道。
常欢爬上车,沉脸道:“哪儿也不去,回客栈睡觉!”莫名其妙的口气极冲。
韩端的浅笑倏地消失,整个人又封入万年寒冰之中。
车近客栈,见到店门口站着熟悉的蓝色身影,正左右张望,脸上焦色显现。
常欢呼了一口气,直觉这大半天来被自己死死压住的急闷就快要爆发出来,车还没有停稳就慌着蹦下,对韩端道:“我师傅回来了!”
韩端垂下眼帘,没有作声。
常欢心里一动,顿住步子,歉然道:“韩端,对不起,方才我不是有意对你发火,我是…我是那个…”
韩端立即抬眼,摇头道:“你多心了,我没有介意。”
抿嘴望了他一会儿,常欢放柔声音:“谢谢你帮了我的忙,又送我回来。快回去休息吧。”
“好。”
她刚欲迈步,韩端突然低声急唤:“常欢。”
“嗯?”
韩端的脸上莫名泛出几丝淡色绯红,说了一句话,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常欢凑近耳朵,“说的什么?”
“有事一定…一定要去找我帮忙。”声音略大,却结巴了起来。
常欢勉强扯出微笑,点了点头。韩端是真朋友,谁说的这句话?是哥哥啊。即便他是季凌云的好友,常欢仍然很相信他。
这厢两人说着话,那厢蓝兮目光已扫了过来,见到他俩头挨头凑在一起先吃了一惊,紧着唤声中就带了不快:“欢儿!”
常欢瞥他一眼,坚持与韩端告了别,这才回身走向客栈。
到了蓝兮身边,被他一把牵住,蹙眉望韩端掉转马头驾车远去,气对她道:“你为何又与他在一起?去做什么了?”
常欢平静道:“师傅上楼,我有话对你说。”
蓝兮一怔,欢儿的口气有些奇怪,是…冷淡?
两人进了房中,常欢将门闭住,双手按在门上半晌不动,喘息又缓又长,蓝兮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拍拍她的背道:“怎么了?”
常欢闷道:“出事了。”
蓝兮一惊:“出了什么事?”
常欢转身,紧紧皱着眉头,盯着蓝兮的眼睛道:“我哥哥放了季凌云之后,就被萧倾城抓了!”
蓝兮蓦地后退一步,诧异瞪大双眼,呐然道:“欢儿你…”
是的,知道了,所谓的秘密已经揭开了,灭门、仇人,苦心隐瞒了多年的真相便是如此么?可常欢却觉得自己好象并不在意,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这世上唯一个和她血脉相牵的人。
闭上眼睛,常欢无力道:“我等了你一天,只因龙天说你可能会有办法,我想把哥哥救出来。”
蓝兮仍在惊诧中没有缓过神来,他想过一万次常欢得知真相后会表现怎样的情绪,悲伤?愤恨?冲动?恼怒他瞒了多年?更将安抚她这些情绪的说辞想了一个遍,却惟独没想到她此刻竟是如此冷静。
常欢走去桌边倒了一杯水,仰头喝尽又道:“我本想去求萧盈盈,但她对季凌云有意,正想着要抓到绑他之人给他报仇,万一季凌云对她说过我哥哥的事,她是决计不会帮忙的。”顿了顿又道:“我今日去了倾城楼,在梅园私牢里发现了一个人,但那牢房无门进入,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救他。”
“什么?”蓝兮越听越惊讶,顾不上理清思路,急上前按住常欢肩道:“你胆子太大了!怎能探人私牢?”
常欢面无表情,拨开他的手冷道:“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蓝兮蓦然一顿,仿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呐然道:“谭傲在倾城楼?”
“不错。”
“你从何处得知?”
“龙天告诉我的。”
“他怎么说?”
常欢强耐着咬了咬牙,“他说我哥要他帮忙引见萧倾城,后等待不及自己去了,早间便传出梅园昨夜擒到盗贼的消息,龙天去看过那贼,说就是我哥。”
蓝兮脚步一动,“我去找龙天。”
“别去!”常欢拉住他,“他去了梅园,到现在还没回来。”
蓝兮怔了一会儿,眼中渐渐浮出疑惑,半晌喃道:“谭傲为何要去倾城楼?难道那人…是萧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