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紫雷隐现,轰鸣作响,天相之烈,十分不凡。
围观的修士们议论纷纷。
而在魏紫棠身体内部,那金丹的大小也算相当不凡,通常修士金丹初成,不过鸡卵大小而已,她的之所以如此大,是因为灵力充足。
和所有正道修士一样,金丹的颜色是正金色,周围却有其他色的光晕。
这是和灵根有关的。
她的是金褐色和蓝色,混在一起,有些发紫。
魏紫棠睁开眼睛,嘴角露出微笑。
回宗门
一个金丹修士和一个筑基后期修士的区别虽然只是跨出了那一步,但是这一步带来的变化却可谓剧烈。
从实力上说,一个金丹初期修士对付十个筑基后期修士也不成问题;从层次上说,金丹修士是真正跨入了高阶修士的行列。
能成金丹的,总有过人之处。
高阶修士比低阶修士更重视境界,更爱惜羽毛,到了这个层次,除非是魔道邪修,□裸的拦路抢劫,弱肉强食要少了许多,你来我往,总有个表面的情分。
魏紫棠的年龄虽然因为潘旃夺舍而难以计算,可若正经算一下,也不过六十岁左右,这个年龄结丹,可谓旷古绝今,但是魏紫棠自己明白自己是因为有潘旃的作弊,否则绝不可能有如此的速度。
她的身体灵根天分都算是不错,悟性也算是好的,可也没有天才到那般地步,能这么早结丹,完全是因为潘旃为她准备好的灵力和筋脉,她所需要花费的,只不过是寻常修士二分之一的精力和时间。
所以,魏紫棠自认为自己是作弊,就更加不想高调地套上天才的光环,引起整个修真界的注意。
那样虽然会成为宗门的未来之星,重点保护和培养的对象,什么好东西都会尽着她,有许多的便利和好处,可高调毕竟不一定是好事,她也会成为敌对帮派势力的靶子,树大招风。
就算没有成为靶子,一个像她这样有不少秘密的人,也不适合走到聚光灯下。
不过以她这次露天结丹的声势,想要彻底低调也是不可能的了,天象如此剧烈,无数人兽围观,想不出名也难。
修士的年龄用眼睛看是看不出来的,但有骨龄可以探查,当然这也要到元婴真人的修为才能探查得出来。
她结丹之前,田蕤情急之下曾经探查过她体内的状况,这一探之下,对她的骨龄也大致有数了。
所以她丹成之后,田蕤向她道贺之余,就直接问她:“你今年多大了?”
魏紫棠想到以前潘旃仿佛提起过,骨龄不可能完全精确,有个十来年的误差很正常,如果她说自己六十,那便要打破纪录,震惊天下,所以不假思索便道:“七十八。”
田蕤隐隐只觉得自己的感觉仿佛她还要年轻些,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也没什么必要,当下只觉得是自己的感觉失灵,笑道:“七十八,宗门又要出一位天才了。”
魏紫棠微微一笑,也不接话。
田蕤说:“金丹初成,要回宗门复命的,宗门也会为你准备金丹之典,以你的年纪和表现,这个庆典一定会比较隆重,而且还会有新的洞府,职司,贡奉,我们这就回去吧。”
即使对于罗浮门这般的大门派而言,金丹修士也是非常珍贵的资源,自然要重视的。
而魏紫棠,年纪轻轻结丹,灵根颇佳,尤其还擅长炼丹,只要能确定她的来历没问题,任何一个宗门都会把她当宝的。
魏紫棠沉默下来,她想到了自己的来历对于宗门而言,还是会有问题的,尤其是这次结丹,宗门如果要认真培养她,必然会更加深入地去调查,别的不说,就是陈睿,他总知道那时候的魏紫棠的长相和现在完全不同吧?
这么多人来围观,陈睿不可能不在,大家一定议论纷纷,陈睿就知道自己要追求的女子原来不姓潘,而是和原先喜欢自己的女子同名同姓,他岂会不怀疑?
魏紫棠头疼的时候,田蕤也若有所思,他之前那次的灵力探查,觉得魏紫棠体内的灵力和筋脉很不对劲,再想想她的炼丹术,她的来历,难道真的是有问题的?
田蕤先带着魏紫棠回到临时营地,一路上许多人或者微笑以对,或者侧目旁观,还有主动来打招呼的。
似乎一结丹,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就要友善和安全许多。
罗浮门在这里坐镇两位元婴修士,其中一位带队深入万兽森林内部去了,另外一位在,见了田蕤和魏紫棠,自然对魏紫棠颇多嘉奖。
出来之后,楚春菲,向飞兴高采烈跑过来,刘无渊却不见。
楚春菲十分热情过来抱抱她肩膀,道:“魏师姐,不,该叫魏师叔了!恭喜金丹大成,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这般造化。”
向飞简单许多,直接说:“恭喜了,师父。”
魏紫棠其实挺怕应酬这些话,当即只是一笑,转移话题说:“刘无渊呢?”
楚春菲撇嘴道:“又去猎兽了!”
向飞比较纯朴,道:“之前你不见了,可把我们急坏了,刘大哥和我们一起到处找了你好几天,直到看见你结丹时,大家才放下心来,刘大哥说他人微力薄,只要你没事他就放心了,就不来锦上添花了,所以便去猎兽去了。”
魏紫棠点点头。
接着田蕤便带她回宗门,有元婴修士相携,比来时还要快得许多,魏紫棠这次也算衣锦荣归,一到之后,首先去叩见掌门。
修真门派的掌门人,虽然拥有决定大小事务的权力,但并不像武侠小说中的那些武林门派,掌门就是一派的最高决策者,说一不二。
因为高阶修士需要大量的时候修行,掌门处理的事情又太杂,所以任一派掌门的,都不是一门中修为最高的修士,而是修为还算能服众,本人又擅长处理庶务的人。
罗浮门的掌门是一个元婴初期修士,但是已经一脚跨入中期了,修为比田蕤要高,年龄自然也长得多,容貌是一个中年男子的模样,穿着一身紫袍,模样威严又有些面善,比较令人容易产生好感。
看到田蕤,他和颜悦色地打招呼道:“田师弟。”
田蕤行了礼,说:“参见掌门师兄。”
掌门姓杜,点点头,又朝着魏紫棠好声好气道:“很好,你如此年龄得以成丹,前途无量。”
魏紫棠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人物,不大情愿地行了叩拜礼,起身说:“多谢掌门谬夸。”
杜掌门道:“不必客气,你去叩谢师尊,然后过两天挑个吉日,就给你行金丹之典,你且去挑一个洞府。”
魏紫棠自然又要道谢。
杜掌门拿出一个储物袋,道:“这是门内金丹的例行奖赏,你是百岁前成丹,奖赏翻倍,这里面是两千中品灵石,此外,你还可以去奇珍阁挑选一件法宝,三种材料。”
魏紫棠这才有了愉悦感,接过灵石,微笑道谢时也真心了不少。
杜掌门还待吩咐什么,外面突然有他直系的金丹弟子跑进来禀报,神色激动,倒是看不出是惊还是喜,杜掌门看他手足无措,有失高阶修士的体统,不悦地咳嗽一声,正待轻轻呵斥两句,那弟子已经几乎是嚷道:“师,师尊,潘师叔…潘师叔他出关了!”
魏紫棠大脑空白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潘师叔就是潘旃,心儿扑通乱跳,喜悦忍不住满心底溢开:
太好了,潘旃出关了!这下不用提心吊胆了!就算被揭穿来历也没什么了!
见面
潘旃的出关对于罗浮门是一件大事。
罗浮门虽然是罗海大陆第一宗门,在实力上能绝对压倒其余门派,但是一个元婴后期,尤其是元婴期大圆满的修士,对于他们也是极其重要的实力,在罗海,有元婴后期修士坐镇的才叫做大宗门,而元婴后期修士,自然是越多越好。
除了潘旃,罗浮门还有一位元婴后期修士,但也是不时闭关,不怎么露面。
潘旃五百年前就已经元婴大圆满,修为之高,可谓罗海大陆的第一人,声势显赫,除了其师尊,培养出七位元婴弟子的菩散老祖,没人能越过他去,他闭关冲击化神,就一闭不出,罗浮门的势力实则在这五百年间已经削弱了不少。
潘旃闭关,菩散老祖坐化,罗浮门原有的三位元婴后期修士只能说还有一位半了,这五百年间陆续又有三位元婴修士坐化,而补上来的,只有田蕤和另一位女修而已。
失去四个元婴修士,其中一位后期的老祖,一位中期的,补上来的只有两位初期,这损失不可谓不大。
而且潘旃这一坐不出,久而久之,罗浮门每次提到我们的两位元婴后期修士的时候,都带了几分心虚。
很多人都慢慢不抱希望,有些新入门的弟子甚至都不知道潘旃是谁。
就在他已经快要被忘记的时候,他竟然出关了!
没有天象,化神必然是失败了的,大家本来也没抱多少希望,因为在罗海大陆大家有记忆的历史上,就没怎么出过化神修士,那只是传说中的东西而已。
所以大家的关心焦点是:真的?潘老祖出关了?他为什么一闭关就是五百年?走火入魔了吗?修为是倒退还是进步了?
最关键的问题是:潘旃的出关,会对罗浮门现在的利益格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一时间,潘旃出关成为整个大陆关心的焦点,还有不少宗门派人来探访。
他回到了封住已久的原本的洞府,每天洞府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魏紫棠的金丹之典的准备在这样的大背景下黯淡无光,乏人问津。也只有穆红,不时地问她两句准备得如何,洞府挑了没有。
不过那也是因为穆红对于这个修为高他许多,什么都压他一头的天才师弟实在缺乏好感,心里不满的缘故。
魏紫棠得到消息的那一天,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她自己一个人撑了这么久,带着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责难,惩罚,危险,高阶修士的骚扰,斗智斗勇…终于有可以松口气的时候了。
在知道消息的时候,她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可是三天就这样过去了,耳边不时听到潘旃的消息,却迟迟看不到他的出现,魏紫棠的心情就像在火上煎熬,而且这火还是一会儿文火一会儿武火,一会儿小火将熄未熄,一会儿又猛地势头烈起来。
她一会儿想:潘旃怎么可能不来找我?不会是被夺舍了吧?或者肉身元婴结合时出了岔子,失忆了?
一会儿想:应该是诸事缠身,他这么多年没出来,该有多少事情没做,有多少人要见,要应付啊,一时半会儿只怕确实脱不开身,自己这么着急做什么?等着好了…
一会儿想干脆自己去见他,可转念一想,用什么名义呢?自己一个区区新晋金丹弟子,非亲非故,有什么立场去求见正忙得不可开交的潘老祖?
这三天,真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三天傍晚,她去穆红那里求教修炼的问题,穆红半年为潘旃看守,半年出去游离,能教导弟子的时机实在不多,钱丹霞能结丹也算是奇迹。
不过从今以后,穆红是不用再当半年的看守了。
穆红给她讲解了不少修炼时的细微问题,魏紫棠正听得认真,突然一道传音符落到穆红手中,穆红接过来,一挥手,打开洞府禁制,走进来一位筑基中期的执事弟子,恭恭敬敬朝穆红叩拜,然后道:“穆祖师,潘祖师令我来请魏师叔过去。”
穆红脸色一变,道:“紫棠是我的弟子,年纪尚幼,和他有什么瓜葛?他无端端来叫人作甚!”
魏紫棠听到潘旃来请她的话,虽然知道肯定会有这时候,一时间还是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终于来叫她见面了?
那个执事弟子很会说话做事,听了穆红的话,当即恭敬道:“穆老祖,潘老祖说,他闭关时为心魔所纠缠,五百年不得脱,后来越发控制不住沉溺在幻境之中,是魏师叔擅闯禁地采集灵草时不小心把他惊醒的,所以想要见见魏师叔,以表感谢。”
穆红一听这话,却觉得面上有光,自己家弟子居然是助潘旃那家伙脱困的半个恩人,自己岂不是在他面前格外扬眉吐气,当时眉眼间便多了几分笑意,点头对魏紫棠道:“你去吧。若他有什么谢礼,也不必客气,都笑纳了就是。”
魏紫棠忍不住微笑,答道:“是。”
一路的路程也格外漫长,潘旃的山峰灵脉极佳,他当年成婴早,后来又迅速闭关冲击化神,并无亲传弟子,只有执事,这些执事弟子们在他闭关后有的晋阶,有的坐化,有的是干脆子承父业了,比如说面前这位就是,他叔公本是潘旃手下一个管看门通传的执事弟子,筑基后期,未能结丹,潘旃闭关后一百多年寿元尽了,把位置传给了自己家侄孙。
因为潘旃闭关,他手下的定额份额却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可以照拿一份报酬的,等于什么都不用作,白拿一份灵石,还有绝佳的灵脉供修炼之用,自然是大大的美差。
有的执事弟子也寿元尽了,却没有家族后人来补缺,宗门也就放任这些位置没补上,所以潘旃的入尘峰上,后来也就寥寥几人了。
这次潘旃出关了,自然规制要重新填满,于是又涉及到许多派系争斗,利益争夺。
魏紫棠上了入尘峰,到了他的洞府门口,突然想起当年自己被潘护法挑去饲养小狴犴,第一次上山的旧事,更是感慨莫名。
潘旃虽然修为高,权位重,但洞府大门并不豪奢,只是很普通的朱漆圆门,下面三两级石阶,旁边几棵老桃树,长得郁郁盛盛,枝头间繁花累累。
若没有那来往不绝的人,此地应该是很清静的。
执事弟子进去通传,魏紫棠静静在那门前站了片刻,里面又出了几人,却不再有人进去。
然后方才的执事弟子匆匆出来,对魏紫棠道:“潘祖师让你进去。快进去吧。”
魏紫棠点点头,举步往里走。
洞府的正厅宽阔又幽深,光线不强烈,已经没有人了。
魏紫棠隐隐看到里间长发的高挑身影时,站住了脚步。
近乡情怯,竟有些不敢向前了。
最终还是他先开的口,曾经叫她心动过的悦耳的嗓音,几年不见,依然熟悉,瞬间消除了她的陌生感。
“过来些,”他说,“…让我看看你。”声音略有些低哑。
魏紫棠不知道为什么脸一红,脚下更慢更小步了。
他也很有耐心,并不催促,默默等她过去。
魏紫棠磨蹭到离他好几步远的地方站住,终于可以看到他真实的样子了。
和他的元婴很像。
身材却颇为高大。
漆黑光亮垂顺的长发,似乎每一根都很健康,胡乱披散着,不显柔媚,只觉落拓不羁,脸孔算得上俊美,但却是很男人的美,虽然五官精致,眉眼妍丽,却气魄摄人,令人不会去察觉他的精致,只觉得这是顶天立地的堂堂丈夫。
他半隐在明暗之间,仿佛是这一室幽暗的主宰,静默地把握着一切,可又不显得诡谲。
因为当他强大到一切尽在把握时,什么鬼蜮,伎俩,阴暗都是无必要的东西。
这样的潘旃,和寄居在她体内,会指点她,会嘲笑她,会发怒,会和她一起忧愁一起筹谋的潘旃完全不同。
霎那间,魏紫棠觉得面前的人极陌生,她心神震颤,双唇微翕,不能言语。
潘旃已经举步过来,离她很近,几乎贴到时才站住,低头看她,目光细细流过她的发,眉,眼,唇…最后开口时似乎带了微微叹息:“瘦了,看来果然还是受苦了。”
但随即又眼中一亮,摸摸她头发,眼睛里带了有温度的笑意:“不过终于结丹了,还算争气。”
魏紫棠被他这语气里不知什么成份催动了委屈,眼睛湿了湿又憋回去,抿紧嘴唇,仰脸道:“你很忙么?现在才让人去叫我。”
124、当年
魏紫棠说完这话,就觉得气氛又有了些变化,似乎本来若远若近,似师似友,难以把握的距离因为她这句亲密的人才能抱怨的话一下子被拉近了,可这近又让她有一种难以名说的尴尬,她说完就紧紧闭上嘴,决定下一句话要好好想了才说。
潘旃的眼神和语气却慢慢渗进去一些温柔的意思,带着银的黑眸动人如深黑遥远夜空天际的寒星,望着她。
“我刚出来,必须要先稳住局面,所以…”低而缓慢的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安静温柔。
魏紫棠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疲倦,以及言下的意思,她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吗?”
潘旃自嘲地微微一笑:“元婴削弱太多,又离开肉体太久,融合起来有些费事,所以才耽搁了这几年时间,我勉强才把修为稳定在元婴中期。”
他修为倒退了!
元婴中期晋阶元婴后期,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是一道天堑般的坎,多少天才多少大家毕生都无法跨越,一旦修为倒退…
何况他本来是元婴期大圆满!
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到当初的修为,更不要说晋阶化神了!
而且,他的出关和修为倒退,必然会引起罗浮门上层利益格局的变化,还有他原本的恩仇…
以他的性格,不可能没有强敌吧?
还有他师父,虽然死了,有没有留下辖制他的力量?
当年那几个跟随他师父菩散大师去制住他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一息间,许多念头潮水般涌入她脑中…
潘旃他,此刻一定面临许多麻烦吧?
“还有,”潘旃突然说,“我师父在我识海里给我留下了信息…”他的神色流露出微微的迟疑和难过来。
“嗯?”魏紫棠愕然。
潘旃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很久才黯然说:“我一直很怀疑,师父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一辈子扶持后辈,弟子如云,光元婴弟子便有七位之多,他一向是最向着我的…嫉妒,我真的不相信,这是我当时痛苦欲绝时质问他,他给我的回答,他说他受不了自己的弟子比自己还要强…可他本来并不是争强好斗之辈…”
停顿了下,潘旃继续道:“后来我元婴脱逃…师父过了不久坐化,坐化前在我肉身的识海中留下了灵魂印记,跟我说了实话…”他的难过在这一瞬间难以掩藏,眉目间都是痛楚,“他是觉得我这一生太过顺利,晋阶太快,而且当时我执意闭关冲击化神,已经有了心魔之兆,若不给我绝大的挫折,我将来绝不可能顺利化神…”
潘旃的手隐在袖子中,不知道是否紧紧攥拳了,但是他微微低头,面上都是痛苦忍耐之色,这一瞬间,魏紫棠觉得他其实还很年轻。
“…我…当初我还曾经对他说过很伤人的话,想不到…那竟是我对他最后说的话…”最后的“话”那个字,只吐了一半的音就突兀地嘎然而止,不知道是否为了掩饰已经颤抖的尾音,魏紫棠在他的声音里搜寻哽咽的痕迹,没有找到。
他头低的幅度恰好让魏紫棠看不见他的眼睛,他整个人如石雕般僵硬在黑暗中,半天不动也不言语。
伤人的话,魏紫棠明白,以他的性格,遭遇到那样痛彻心扉的背叛,他不会破口大骂,可是他的嘴能说出怎样貌似轻描淡写但却能一刀捅入别人心窝的话,魏紫棠是想象得出来的。
在得知真正真相的今天,想到师父其实一心为自己考虑,自己却连最后一面都错过了,回想起来当初那些锋锐如刀的话,情何以堪?
她望着他,心里慢慢涌起同情。
而这样会和她说这些话,有商有量的潘旃,让她真正觉得这真的是当时与她共处一体,朝夕相对的潘旃。
一开始见面时因为对方过于强大,地位太高而起的陌生感已经无影无踪。
魏紫棠走上前去,两手轻轻拉起他的一只手。
她的手洁白如玉,十指修长如春葱,他的手比她大得多,但手指也很修长。
他的手僵硬着,她的手却温暖,坚定。
他在这温暖坚定中终于慢慢软化。
魏紫棠开口的时候,声音温软镇定而理智:“我想,菩散老祖为你这般煞费苦心,一定不是想让你心怀愧疚,将来晋阶时留下心境漏洞。”
这话很有力,潘旃抬起眼睛,看向她。
“他一辈子未能晋阶化神,一定希望自己的衣钵弟子有能够做到的一天。”
“如果你还是不能过自己这一关,去找他的转世好了,他坐化之后一定会入轮回吧?”
潘旃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
魏紫棠说完却皱皱眉,道:“不过不知道什么神通能堪破轮回,道出他去向…”
潘旃微笑了:“我好像听说过,只要有线索,总能找到。”说完这话,渊岳般的自信又重新回到他声音里。
魏紫棠有些替他高兴起来,朝他微笑了一下,静静站在他面前不再言语。
潘旃目光锁到她面上,突然眼中含笑,伸手捏了捏她下巴,低声说:“你这丫头倒是挺会劝人。”
魏紫棠尴尬,别扭地别开脸和目光,退了一步,故意正正声音说:“我从上了大学以后,都没有人再这样叫过我,而且我现在都结丹了。”
你这称呼很不适合我,我怎么也算是熟女系的。
潘旃笑了:“我的年龄难道还叫不得你一声丫头了。”说着又故意伸手去揉乱她的头发,恰好她今天梳了个螺髻,也没有佩戴什么钗环,很方便他揉。
魏紫棠怒了,躲开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潘旃大笑,最终道:“好罢,不逗弄你了,过来这边和我坐下,钰铴呢?你可有好好照顾它?”说着伸手去牵她的手,引她往后面走。
魏紫棠虽然刚才出动去牵过他的手,可那是为了安慰他,此刻突然被他这般牵着手,一时心慌意乱,脸红了一片,又觉得故意甩脱很小家子气,一时间只好默不作声,任凭他牵着走,还要低头藏着脸红,心里唾骂自己上不得台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十点多才到家,明天六点就要起床,不过大家这么热情,我也充满热情了,所以写得很顺利(果然我就喜欢写感情戏),虽然不多,大家将就看。
125、大执事
幸好潘旃只是把她大大方方领到一个长石榻前,然后率先坐下,对她说:“你也坐。”然后便放开了她的手。
魏紫棠却依然觉得手心火辣辣的,好容易才镇定心神,掩盖住脸红,装作若无其事,在他身边二十厘米外坐下。
坐下才发现,看似普通的青石榻竟是温润如春。
暖玉!
这种小时候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过的东西居然真的有。还如此大一块。
魏紫棠好奇了,手中灵力微吐,探入暖玉榻内部,果然,暖玉本身并没有什么灵气,只是内里天然封存了一块阳火之精。
潘旃察觉了她的动向,望着她微微一笑,道:“这是我早年所得,虽然无用,觉得做个石榻也还差强人意,便带回来了。”
魏紫棠突然想到,修士的洞府中几乎都是石头的家具,不管是精雕细琢,还是粗糙天成,大概是对于寿元悠长的修士们来说,只有石头才能和他们一般长寿不腐。
她突然怀念起自己家以前的布艺沙发来,软得坐下便能陷进去,于是决定自己的新洞府决不要因地制宜,全用石头做家具,她要仿制出沙发,软床来,就算十几年几十年就要换一次,也不怕麻烦。
她要把洞府装修成宜家风!
潘旃自然不知道她此刻脑子里转什么念头,只看到她低垂着头,被自己揉散的碎发从耳后零碎散下,拂过她微微弯曲的后颈,异常洁白优美,让人心里痒痒的。
他发觉自己的目光留连了过久,也微觉不自在,掉开眼睛,咳嗽了一声。
魏紫棠从宜家和洞府的混搭幻想中惊醒过来,连忙抬头朝他笑了笑,道:“我这就放钰铴出来。”说着便打开灵兽袋。
先是越发威风凛凛宝相庄严的小狴犴小跑出来,一看到潘旃就睁大眼睛,直朝他怀中扑了过去。——看来灵兽还是对契约的灵魂更加默契。
然后阿白也振翅飞出来,这家伙倒是忠心,看也不看潘旃一眼,直接往魏紫棠飞过去,扑腾着翅膀想往她肩膀上停,毫不顾及自己多大的个子,幸好魏紫棠放出灵气来托住它,才没被它压垮。
阿白站定了还凑过去用脑袋脖子蹭魏紫棠的脸,一脸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