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继续说道:“你们看,冯佳柏本来就是个单纯的人,我说什么他都信,是我太贪心太虚荣,没有好好珍惜,反而害了他。他和沈青春的婚姻,他选择结或不结,都属于他的自由,和责任道义没有关系,请大家不要为难苛求他。我跟冯佳柏两人之间,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任何牵连。”
我看到记者们在键盘上的手忙碌地敲打着。我知道我说的话很快会传遍C城的每个角落。所有的人会把我当个笑话来看,而冯佳柏不会再受到困扰,他还恢复了婚或不婚的选择自由。这真是一个圆满的解决方法。
我思考着我的故事还有没有漏洞。思来想去,整个故事结构逻辑严密,毫无破绽,我不禁要为我的创意鼓掌。我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把这么复杂的内容从A面转为了B面,艾香这种蠢蛋果然不是和我一个档次的。
于是我站起来,鞠了个躬,说道:“谢谢大家听我说这么长的一段话。那请大家如实报道,不要再节外生枝了。我对不起他俩的地方过多,实在不想再造成更多的麻烦了。”
我匆匆地下了台,冯佳柏追了过来,一把把我拉住,边走边说道:“冉冉,你别胡说。事情不是这样的。你这样胡编乱造,想过后果吗?”
他把我拉进离得最近的一个休息室,门一打开,里面站了一个优雅的中年女人。她穿了一条艳红色的旗袍,发髻梳得整齐,颧骨高高隆起,跟电视里经常看到的女强人样子一样。
韩斐款款地走过来,对着冯佳柏的脸,猛地狠狠扇了一巴掌。句子似乎是从她牙缝里流淌出来:“我韩斐工作室的名声不是让你这么挥霍的。翅膀还没长出来,就想飞到天上去了?”
她又转头来看我,轻蔑得如同看单细胞生物:“纪晴冉是吗?佳柏年纪轻,他想玩,我一直没怎么管,没想到玩出火来了。你还真让人刮目相看啊。不过亡羊补牢犹时未晚,好在你有自知之明,不然你今天在记者台上说完话,明天就不能像这样好好地站着了。”
冯佳柏把我往他身后拉了拉。我站着没动,抬头看着她:“韩总,我很懂事的,你给我的钱,我收好了。既然收了钱,我就会照规矩办事。”
韩斐冷眼看我,我对着她说道:“韩总,你也要遵守约定,以后不要找我麻烦。”然后扭头看向冯佳柏,说道:“冯佳柏,对不住了。”
冯佳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打量了我很久,才吐出几个字:“纪晴冉,你别开玩笑。”
我说道:“我没开玩笑,是你把我想得太好。冯佳柏,人都会变的。且不说中学时代你了解我多少,即便了解了,我们之间隔着四年,我会变,你也会变。我变得现实了,我辛辛苦苦复读,是为了考一个好的学校,到了学校后,认认真真学习,是为了一个好的前程。有了这笔钱,我会轻松很多。”
“不可能!”
“还有,”我看着冯佳柏说道,“冯佳柏,隔了四年,我不再爱你了。我就是这么一个 贱 人,得到了就厌倦了,就移情别恋了,就喜新厌旧了。那个小结巴,他让我开心,也不需要让我去考虑那么沉重复杂的家庭背景啊,也不用考虑堕胎的旧人啊,面对他,我很轻松。这是无比真的真话。”
然后我跑了,还是跑去了季泽清的公寓。我已经养成了习惯,一旦受伤了,就去找他在的地方。他是我的丈夫,那个公寓是我的家。


第46章

我在季泽清的公寓里,待了很久,也不见季泽清回来。我忽然想起季泽清前两天跟我说过,他要去M市开会“处理老骨头”,不在C城。
我有些失望,正打算走,玄关忽然一阵动静,我惊喜地站起来,迎过去,表情一下子冻结在那里,对方也是一样。
季泽研看了我半天,才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走错门了……”我慌忙地说道。
季泽研拉住我:“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和我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妈的我是你嫂子!
我波澜不惊地说道:“他是我上司。我给他送方案过来,他说让我在他房子里等等。”
季泽研盯着我,似是一台功能强大的扫描仪:“不可能,我哥的公寓地址只有我和我爸知道,他怎么会告诉你?”
我无奈地说道:“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他暗恋我,把我也当成他的家人了呢。”
季泽研指着我鼻子说道:“纪晴冉,你别欺人太甚。要不是看在文诺的面子上,我早就对你不客气了!今天上午的记者招待会我可是一秒不落地看完了。你这样的败类,怎么入得了我哥的眼!”
我看着季泽研说道:“季泽研,你张口闭口都要说你哥有多了不起。是啊,天底下,你哥哥最伟大了。既然我这么上不了台面,上次在美容院做脸时,你干嘛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你不就觉得你哥对我特别吗?我现在撇清跟你哥的关系,你又不乐意了。大 小 姐,你到底是想让我承认我跟你哥有暧昧,还是想让我澄清我们之间什么关系也没有啊?我最会编故事了。你看我都编了好几个版本的《跪着爱》,你要是喜欢听,我也给你说说我和季泽清之间的若干种可能。我就怕你接受不了最劲爆的那种!因为我是季泽清的法定妻!”
我又不是块豆腐,随便你们捏。我在记者会上的委屈还没地方撒呢,就有人跳出来指责我。路人也就算了,季泽研还口口声声说我跟她哥不配。现在我就剩下一个季泽清了,谁也别来碰我的底线!连他妹妹也不能!
季泽研喊道:“你!……你!我给我哥打电话,我让他赶你走!”
就在她拿出手机的刹那,她身后的门响起来按密码的声音。吱嘎一声,门打开了。
季泽清拉着一个商务行李箱,风尘仆仆地站在我们面前。他的神情很是疲惫,平时强健的身子,今天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单薄,大概这两天工作量很大,把他累着了。
季泽研立刻走过去,对着她哥哭哭啼啼地说道:“哥,她怎么会在这里?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热切地看着季泽清,希望他能给我一个崭新的身份,一个能让我跟他并肩站在这里的身份。
季泽清看了看我,说道:“她是心理咨询室的咨询师。在季氏上班。今天我让她到我家等我,因为我有几件公事要交代。”
季泽研似乎一下子相信了,她说道:“她说她是你妻子。”
季泽清看了我一眼,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不是,她是我下属。就这么简单。”
季泽清的这句话,比韩斐打在冯佳柏的巴掌还要响上几分。我以为,他在公司里隐婚,是要抱谁家的大腿,结婚的身份对他有障碍——我竟然能纵容这样的理由——可是,在他妹妹面前,在我已经承认结婚的时候,他却翻脸不认人了,我实在想不出来理由了。
季泽清跟季泽研说道:“泽研,你先回去。我和她有些事要谈。谈完了我回家找你。在家里,不要跟爸提起刚才的事。知道吗?”
季泽研不满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的哥,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地出了门。

季泽清把行李箱放在一边,然后在沙发上坐好。我跟过去,在旁边坐了下来。我忐忑地看着他,只望他说出一个说得通的解释来。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递到我的面前,说道:“这是你一直期望的东西,现在就差你签字了。我会让私人律师出面解决这个事,要是有任何关于离婚事项的问题,你可以找他。这是他的电话。”说着他又把一张名片递给了我。
薄薄的纸上“离婚协议书”五个字赫然醒目。对啊,这是我一直期望的东西,一天之内,我失去了两个男人。我甩了一个人,另一个人甩了我。这就是我喜新厌旧的报应!
我以为这个地方会是我停留的港湾,途中发生再大的海浪,它总会安安静静地等我靠岸。可是原来,这个港湾只是一座孤岛,风浪一大,孤岛就淹没了。我在茫茫大海中再也找不到它了。
是我弄丢了它。

我哆嗦着拿着笔,惨笑地问他:“你看了今天早上的直播了吧?为了得到冯佳柏,不择手段,什么肮脏的手段也用上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人挺变态的?对啊,我真是爱惨了,为了这个人,我莫名其妙地结了婚,现在为了这个人,我又莫名其妙地离婚了。我真是爱惨了啊,爱惨了。季泽清,我真是爱惨了。”我为了这份过期的爱,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苦心把别人的人生一一安排好了,唯独忘了安排自己的结局。
我不停念叨着,季泽清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他的脸像是一座雕塑,一刀一刀被人刻出来一般。季泽研说起她哥哥时的骄傲真是一点都没错的。他这么帅这么能干,那么多女人为了他争得头破血流;而且他是五百强企业堂堂的部门总监,也是高管啊,我以前怎么会觉得那是芝麻绿豆大的官职呢?我又怎么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我想赶也赶不走的人,不管我说什么,我做什么,他都会选择相信我,包容我,等着我回头呢?
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他只叫我季太太。可是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

季泽清过了很久,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地说道:“如果你还没考虑清楚,可以回家想想再签字,还不是那么着急。”
这是下逐客令了?“不是那么着急”是说,其实还有一点急的,对不对?我听得出你的言下之意。
我笑道:“不用考虑,我盼着这张纸,盼了四年。今天终于拿到手,有点兴奋得不知所以了。我这就签。季泽清,咱没做婚前公证,前一阵子新《婚姻法》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也没留意。你不是熟知《婚姻法》吗?那你说咱这情况要是离婚了,我能分到钱吗?你的帕萨特就算了,我没兴趣,我没驾照,也没钱养车。况且你那车也卖不了多少钱……”
季泽清顿了顿,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支票,递给我说道:“你觉得多少合适,就写多少。”
我摩挲着这张白纸,原来空白支票是长这个样子的。我这个土人,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来没见过真实的支票长什么样子。早知道,也应该让她事后补上一张支票的,反正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要是没什么东西拿到手,就有些可惜了。没想到我一下子变得这么富裕,韩斐欠我钱,季泽清允了我没有上限的钱。
人家卖身都卖不出这么高的价,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白得了这么大一笔款项,真是天上掉大馅儿饼把我快要砸昏过去了。
我问:“你会破产吗?”
季泽清看着我摇头。
我拿着笔,在金额栏里,画着一个一个的零,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添一个1.
后来,我写零都快写到背面去了。我看了看,这张支票估计是要废了,只好对季泽清说道:“你能再给我一张吗?”
季泽清说道:“没有了。你要想要,我明天让律师给你送去。”
我摇头:“那算了。季泽清,你说得对,我真是个败家的,好端端的一张支票就被我这么胡乱浪费了。这算是给我一个教训吧。”
我抬头看了看他,他的面容冻如冰霜。
我重新拿起笔,摆正那张纸,在上面端端正正写上了我的名字:纪晴冉。

签完字,我站起来打算走。季泽清也站起来,说送我回去。
我连忙说道:“不用了,不用了,季总,你出差刚回来,车马劳顿,先好好休息吧。”我想我从来没这么关心过他的身体。
他犹豫了下,然后答应了。

我出了门,走了一会儿,觉得外面的风真大,我都快要被吹倒了,怎么其他的行人能走得这么自如这么坚定呢?
我在一张躺椅上坐了下来。阳光毒辣得晃人眼,我却觉得心里冷得似是北冰洋。慢慢有人频频回头,有的开始对着我拍照。我忽然想起来,我现在已经是名人了。作为名人,我是不能这样傻乎乎地坐在公园的躺椅上的。
那我该去哪里了?这世上还有哪里能容得了我?
父亲找了个后妈,带着后妈的儿子,幸福得快要掉渣。他看我的眼神,似乎是看他过去那段失败的婚姻。对他来说,我已经成了一个令他痛苦的爱情标本。作为C城本地人,我和外地学生一样住校,却从来不回家。因为那早已不是我的家。
母亲早已嫁为他人妇。自从高考前那次询问户口本的电话,她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她留给我的是熬白米粥的手艺。现在唯一尝到这项家传技艺的人,也不要我了。
还是回学校吧。幸好,我离研究生毕业还有三年多之遥,足够让我慢慢疗伤了。

 

第47章

到了学校,我倒头就睡。昏昏沉沉地似乎要睡到地老天荒。
醒来后我听到了一个噩耗。张教授告诉我,鉴于我的公共形象很成问题,学校收到了很多外界人士的抗议。然后他们觉得我的面试成绩有很大的问题,重新审核了之后,一致认定我不符合保研的条件。张教授跟我说话的语气很淡,挂电话之前她说:“纪晴冉,我真没想到你这孩子看着乖巧,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已经跟学校争取不开除你了,其它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除了谢谢,我一下子变得无话可说。此时,离大四毕业只有两周的时间。
杜文诺回到了学校,她看着我,跟我说道:“纪晴冉,你丫真是个蠢蛋!”
我说:“怎么,我在记者会上说的话你不信吗?”
“谁信谁去死!”杜文诺恶狠狠地说道。
这世上,信我的人,只剩一个杜文诺。我在她的怀里嚎啕大哭,泪水跟不要钱似的一直掉啊掉,快要流成了一条河。
原来悲伤逆流成河,是真的。
过了几天,我按照日程,到了季氏集团上班。我刚踏进办公室,白眼球就说道:“你还来啊?你怎么有脸来?我们公司市场部推出的宣传片,里面居然有你的影子,被人拿放大镜抠出来了!我们校园行的计划都被你搞砸了!现在媒体都讽刺我们的公益活动是作秀,居然请了你这种社会垃圾来做!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盆粥。市场部多少天的心血啊,就这么被你白白搅和了。你还敢来上班?!”
我轻轻地说道:“我让摄影师把我的照片删了的。”
“那结果呢?!你这种人,到哪里都是个祸害啊!赶紧滚蛋吧!”
于是我就滚了。
王奎他一向和新闻脱节,还不知道我的事。我问他有没有收到赞助费取消的消息,他乐呵呵地说:“什么啊,赞助费都拿到手了。你就别想有的没的了。”
我说:“快放暑假了,我想出去旅游一趟。季氏集团的心理咨询项目,我没法跟进了。”
王奎不乐意地说道:“哎呀,大家暑假都要回家,总得有人坚守呀。咱这样过河拆桥,拿到钱不办事是不行的,我们还指着跟人家长期合作呢。晴冉,你坚持坚持呗。”
我坚定地说NO,王奎叹着气说道:“那好吧,只能由我这个CEO亲自上阵了。”
后来,我收到了季泽清律师的电话,他用职业的语气跟我说:“纪小姐,我已经整理好了所有的资料。为了避免在民政局产生不必要的纠纷,想跟您确认一下,协议上说明,离婚后,您和季泽清先生的个人资产没有关系,也将失去夫妻共同财产。这点,您是清楚的吧?”
原来我是净身出户。不过我也没什么夫妻共同财产可言,赤条条地嫁了,赤条条地离。也算公平。
我说:“没问题。”
“现在需要您和季先生两人同时出面去民政局办理离婚。请问您明天下午的时间方便吗?”
我问:“必须他本人过来吗?由律师代替出席行不行?”
律师说:“必须本人到场的。我看了一下,您的户口现在已经在C城了,本来在C城办理最方便。可季先生担心人多眼杂,刚好季先生的户口在M市,他想问您,是否方便去一趟M市办理呢?”
我知道,我现在是C城著名社会败类,要是在民政局,让人发现我们结过婚,功亏一篑,季泽清的名声就不保了,季泽清考虑得很是全面仔细。
我说道:“方便的。你过会儿给我发短信,告诉我详细的时间、地点就行了。”
律师说道:“好。那麻烦纪小姐带好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还麻烦您买一张前往M市的车票了。”
我说:“好的。”
当初因为怕父亲发现我结婚的事,等他和后妈结完婚后,我就把户口本带在身上了。我从柜子里拿出那本烫金的结婚证,打开看,里面那个男人严肃坚定,那个傻妞目光飘渺,却笑得灿烂。
我摸着照片上的两人,眼珠子一滴滴落在照片上。水痕中,我发现,他们真的一点都不配。
第二天,我按照律师发给我的地址,买了一张车票,登上了去往M市的汽车。M市是靠海的旅游城市,每年暑假前,我都计划着到M市的海滩度假,最后都因为心疼银子不了了之。没想到,第一次踏入M市,竟是为了离婚。
结婚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离婚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我在M市的民政局门口等季泽清。为了不被人认出来,我戴了一顶鸭舌帽,又戴了副墨镜,站在树荫下,仍不敌闷热的天气,汗水流得满脸都是。知了叫得撕心裂肺,我抬头看了看梧桐树叶隐藏起来的天,惨白惨白的,让人眩晕。
季泽清就这样站在了我面前。我还在眩晕中,看见他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跟我说道:“走吧。”
我跟在他后面进了民政局。他沉默地带着我填了《申请离婚登记声明表》和《离婚登记审查处理表》。我悄悄看了看他的字,笔锋柔和,看着似是在哪里见过,可却一点也回忆不起来。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你怎么什么都懂?以前熟门熟路地带我结婚,现在又熟门熟路地带我离婚,你是老手啊?”
季泽清沉着脸,冷得像是刚从冰窟里走出来,咝咝地冒着凉气。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看了看表上的内容,指着一处手写的栏目说道:“离婚缘由是‘不可抗拒的外部原因’,什么外部原因啊?”
季泽清低着头。
我接过来看了看,又瞥了一眼沉默的季泽清,替他解释道:“哦,那时是我逼他结婚的,算不可抗拒的外部原因。”
工作人员白了我一眼,跟季泽清说道:“你当时不是自愿结婚的?要是不自愿,婚姻本身就是违法的……”
季泽清打断道:“是自愿的。”
民政局把登记表给我们,说:“把理由写得具体点。不可抗力?是地震还是洪灾啊?说清楚了再过来。”
季泽清领过表,走到一边,盯着表发呆。
盯了很久,他转头问我:“离婚理由该怎么填?”
我挠了挠头,重新领了张新表,抄了一遍他写的字,在离婚理由上写道“因为妻子当众出轨、社会影响不良”,还给了他。
季泽清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字,忽然把它撕成了碎片,卷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他的脸皱在一起,像突然溺水一般,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和愤怒。
我重新拿了一张纸,又抄了一遍,离婚理由变成“因为妻子是个麻烦制造机”,再递给他,他看了眼,还是撕了。
我安静地趴在台面上,仔细想着引起离婚的各种理由,从“妻子想要出家”到“妻子长得不好看”再到“妻子性冷淡”,一一都被季泽清撕了。
我想了想,最后写上了“因为夫妻不相爱”,递给了他。他看着这几个字,眼睛终于变得有生机,然后他在声明人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离完婚出来,季泽清说:“吃个散伙饭吧。”
于是,我们走进了一家小得离奇的面馆。店铺只有六七平米,摆着两张桌子。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煤炉,鼓鼓地炖着浓汤。大热天的,也不是饭点,面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我们俩要了两碗拉面,季泽清掰了一双一次性筷子,理了理毛刺,递给我。
我接过来,说道:“花钱还真是花在刀刃上。结婚前还能请我吃只鸡呢,离婚后就剩一碗面了。”
季泽清掰开第二双筷子,看着我,说道:“你是个缺心眼儿的笨蛋,对你好也是白好,干嘛花那么多钱在你身上。”
我咬着筷子说道:“你别过河拆桥啊。我哪里笨啊?我没考进哈佛,至少考进国内重点大学了好吧?”
他没好气地说:“对,你不笨,你在记者会上说的那些话,足够为几本书做素材了。你以后继续写小说吧,浪费你的才能都可惜了。”
我笑了笑,不说话了,想,写小说也是条活路啊。
热腾腾的拉面上桌,几片薄牛肉浮在上面。我搅拌了几下,大口地吃起来。
季泽清说了句:“慢点吃,不怕烫着啊。”
眼睛被热气熏得有些疼,我低着头,没搭理他。滚烫的面入了口,让全身的毛孔都绽放开了。身体各个角落都冒出汗来。出了汗,液体就不会从眼里流出来了。
季泽清问道:“冯佳柏和沈青春的婚事照常举行。你听说了吗?”
冯佳柏还是没有拗得过韩斐,也没拗得过沈青春,或者他被我刺激得已经失去抗争的勇气了,白白废了我给他争取舆论自由的付出。
季泽清和以往一样,吃得很少。他问我:“你怎么办?”
我反问:“什么怎么办?”
“你的冯佳柏跟别人结婚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偏着头想了想:“还没想好,要不找李善军结婚去?”
季泽清放下筷子,说道:“我尸骨未寒呢,你敢!”
我哼道:“你管得着吗?那时冯佳柏跑到国外,我都能拉着你结婚;现在人家终于结婚了,我就不能拉着别人再结一次婚么?”
季泽清拿筷子敲了敲我的头,说道:“我不许,听见没?你给我找个地方好好待着,别再搞出花样来了。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能忍你啊?”
“你不也没坚持下来吗?要忍就忍到底,哪有像你这样半途而废的?”我翘着嘴埋怨道。语气是娇嗔的,像是我这么一说,季泽清就会改变主意,然后叫我“季太太”一样。
季泽清拨了拨我的头发,摸着我额头上的小疤,说道:“我没有半途而废,纪晴冉,一直是你在半途而废。”
他把手缩了回去,看着我说:“冯佳柏有这么好吗?让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如果没有他,我们都不会闹到离婚。”
“没有他,我们也不会结婚。”我说道。
他轻笑了一下:“那照你的意思,我还得谢谢他。”
我低着头说:“那也不用,婚结成这样,你没沾着什么好,有什么好谢的。他是一个失败的媒人。”
我把手机卡拿下来扔了,把手机推给他说道:“还给你。”
季泽清看了看,没说话。
面很快吃完,我汗流浃背地擦了擦嘴,又擦了擦脖子,站起来说道:“以前都是你请我,这次换我请你吧。”
说着,我压了20块钱在桌上,转头跟他道:“季泽清,再见。”
四年前,我和冯佳柏说:“冯佳柏,再见。”然后,我送走了我的初恋。四年后,我和季泽清说:“季泽清,再见。”然后,我送走了我的爱人。
回到学校,办了所有的注销手续。跟所有离开学校的毕业生一样,我和杜文诺拉着还有一年才研究生毕业的王奎吃了饭,喝了酒。杜文诺醉了,抱着王奎一直哭,王奎被她抱得很是享受,满脸都是夏夜的凉风。我没地方抱,只好抱着啤酒瓶哭了一场。
例行完这些事,我背着行囊,去了黄城。

 

第48章

我从来没有在黄城度过盛夏。现在过来,却觉得我挑了个好地方。山城的夏天比C城要凉快不少。满眼碧绿的枫树看着特养眼,我爬着山,到了黄城高中,才发现到了暑假,它早就关门大吉了。我想起那年的寒假,我和季泽清两个伤员也是被学校关在门外,不由暗暗发笑。黄城高中,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