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隐公子喝了一口茶,看了沈度好一会儿,才说道:“计之,你是怕,我会对顾姑娘有什么想法?我又不像你,喜欢这么小的姑娘!”
沈度瞪大了眼睛,随即脸上就有郝色,不甚自在地别开了眼。他绝对没有想到,谪仙般的长隐公子会开玩笑啊,目光还那么揶揄!
还有,什么叫这么小的姑娘,阿璧十三岁了啊…
“哈哈…”见到这样的沈度,长隐公子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恍惚记得,十几年前那个小孩儿,也是这样护着心爱之物。
真好…
☆、第191章 与君交
长隐公子的笑声,让沈度不明所以。但长隐公子并没有恼怒,这是让他高兴的。毕竟,以恩人居之还被发现了,这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想了想,沈度仍说道:“心疾虽然无法医治,但的确有办法在危急之时救命。待父亲稍好之后,这办法会由钟大夫告知天下。如此,便是造福百姓。若有人查探,还请长隐代为扫一扫尾。”
沈家再严密如铁桶,仍有力所不能及地方。沈肃醒来一事,定是引起了宫中和权臣贵戚的关注,沈度不愿意顾琰卷入其中,便有此请求。
安国公府的势力是比不上成国公府,但拦截、传递消息必是京兆翘楚,只会比成国公府更强悍。这一点,就从长隐公子查到顾琰就可以知道了。除了长隐公子外,京兆应该没有人查得出来了。
长隐公子的秉性,沈度很清楚,这样的请求,其力所能及之处,就一定会做到。,
“放心。”长隐公子这样说道,略显清冷的嗓音,却十分让人信任。
说了这个事情,沈度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寒暄的话语,没有必要再说,别的很多事情,他和长隐公子之间,似乎又没交集。
不想,长隐公子却说起了一事,这是沈度严阵以待的事情,也是朝堂的大事,只不过,现在还没有朝官知道。
“皇上巡幸江南一事,应该是在秋狩之后。这个,计之知道吧?”长隐公子问道。
他说的事,正是他说给沈度听的,有关皇上巡幸江南一事。这个事情,按照长隐公子的推算。应该是三月底四月初进行的,但现在紫宸殿都没有风声透出来,那就意味着推迟了。
或许,皇上是因为京兆有三皇子的亲事,便改了巡幸的日期。这个事情,长隐公子觉有必要提醒沈度。
“嗯,这个我知道。”沈度点点头。并不意外。郊祭之前。中书省还没有接到相关的旨意,也没有见到礼部有任何准备卤薄的动作,他就知道崇德帝的想法改变了。
只是不知道是取消了。还是推迟了。听长隐公子这么一说,便知道是后者。沈肃出了这样的情况,沈度不可能再南下,他觉得巡幸推迟。是好事。
说到巡幸一事,沈度看向长隐公子的目光。就多了几分不解。这么重要的事情,长隐公子都说了出来,这样的行事方式,当真和安国公府惯常的不同!
想起安国公韦传琳。沈度双眼倏地闪过一抹寒意。似岁从江南回来,也带回了一些线索,其中就有关韦传琳的。侵欲无厌。规求无度,说的就是韦传琳和秦邑那样的人。
可是长隐公子。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长隐,安国公府中…可与江南库有往来?想必皇上巡幸江南,定会查江南库的。”沈度继续说道,眼神闪了闪。
投桃报李也好,不欠人情也罢,既然长隐公子说了巡幸的事,沈度便提醒长隐公子有关江南库的事。若是韦传琳手中那半成干股扬出来,安国公府必定伤筋动骨。
他是恨极安国公府,但此刻,却提醒了长隐公子这个事。这样矛盾的心态,让沈度一时自厌。他叹息了一声,别开了眼,不想看长隐公子。
谪仙一样的人,很容易就让人放下心防,尤其是沈度明显感受到长隐公子的善意。这样的长隐公子,沈度无法憎恨,还报以善意。
长隐公子的面色一变,沈度的提醒太明显了,长隐公子都不用思考,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沈度必是查出了什么,才会这样说,那么,必是府中和江南库有见不得人的联系!
几乎是瞬间,他就想起了多年前的事,那时祖父询问江南库干股,莫不是与此有关?
“计之,多谢了!”长隐公子忍住心中的震惊,然后站了起来,朝沈度拱手相谢。
他看见沈度别开了眼,便知此事不用再谈下去。既然沈度这样提醒,他一定能查出府中与江南库的联系。若是…若是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沈度的提醒,就是让安国公府免于倾覆的恩情!
若是…若是沈度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人,那么这样的提醒,对沈度来说是多么艰难的选择!
这样想着,长隐公子的神色就变得异常苦涩。他一早就知道,那家人所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正善的,只可惜…只可惜…
沈家东园前堂内,谪仙般的人痛苦地掩住了脸,而他对面的沈度,则是悲悯地看着他。这两个人的命运截然不同,但在这一刻,他们似乎站在彼此的位置上,感而后身受之。
不久,如年的到来,打破了前堂这里怪异的沉默,他沈度禀告道:“主子,老太爷已经醒过来了。”
既然沈肃已经醒过来了,长隐公子便跟在沈度后面去看望帝师。他已经平静下来了,见到沈肃后,切切关怀了一番,道不扰着帝师休息了,很快就告辞了。
他离开沈家的时候,袍袖依然趁风起,飘然如在世外。春风不识长隐之心,不知道这个人刚才还那么痛苦。
长隐公子离开后,沈肃才问出他的疑惑:“韦长隐这是怎么了?难道安国公府出了什么事?”
刚才长隐公子在问候他的时候,神色明显不妥。像长隐公子这样的人,早已修炼得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了,沈肃不由得好奇。
“父亲,我将韦传琳收干股的事告诉他了。我明明等着安国公府覆灭的,父亲,我怎么就说出去了呢?”沈度回道,脸上一片迷惘。
他提醒长隐公子,到底是对呢还是错呢?他不知道。
沈肃露出了一个笑容,慈爱而欣慰地看沈度,缓缓说道:“这没有对错可言,你是顺心而为,我反而很高兴。仇固不能不报,然并非只有这一义。”
沈肃这些话说得很慢,然而很清晰。他如今内力全无,还有心疾之病,比一般的老人要更加虚弱,但没了十几年的经脉吞噬之痛,他反而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好,说话的意愿便很强。
未等沈度说话,他又说道;“你这样,很好很好。那些人作孽,自会有恶报。我只想你在后复仇之外,活得好。”
这是他对沈度的期望,至于他自己,早已没有了这样的期待。那些人,在他死去之前,一定要他们全部拖进地狱才行!所以,就连老天让他活过来了!
那么,就有人如芒刺在背了!
想到此种种,沈肃的脸色便阴冷下来。就算他内力全无,这些深深刻在他身上的气质,是怎么都抹不去的。
沈度将沈肃的话听了进去,随即抹了一下脸,心绪渐稳。
“顾家小姑娘,什么时候才来看我?”沈肃笑问道,想起了这两日沈度一直挂在嘴巴的小姑娘。
多亏了钟岂和她,不然老天爷真的将他收了去。因沈度之故,沈肃对顾琰这个小姑娘极有好感,还加了这救命之恩,他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就更加满意了。
他甚至还在想着,多年来积聚的那些珍贵宝物,都统统交给这个未来儿媳妇,嗯,就这么办好了!
沈度不知沈肃所想,便正正经经回道:“阿璧知道父亲醒来了,肯定会来的。”
顾琰所做的事情,还有那个名唤月白的婢女的付出,沈度自是告诉了沈肃,但也只是略略说了说。
这两日沈肃睡多醒少,沈度都是拣些重要的事和他说。比如钟岂和顾琰是怎么救回他的,宫中的态度是怎样的,京兆官员对他醒来一事想法不一,等等。
沈肃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已经昏迷了十几天。虽然周围的人都是报喜不报忧,但沈肃可以想象得到,为了救他,沈度及陆清等人做了多少努力,又经受了多少艰辛。
这都是为了他,这都是因为他在梨花林受了伤,这都是因为,有人在梨花林中对付沈度!
呵呵,那个人…那个人,他早已经看清了。可是听到那个人对付沈度的时候,他的心仍痛得厉害。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所能选择的,就是立刻赶去梨花林。
是为了救沈度,也是为了使那个人消除疑心。
他沉在这样的思绪中,浑然不觉沈度的脸色有变,欲言又止。
“父亲,梨花林中的线索全断了,究竟是谁要对付孩儿呢?”沈度这样问道。他知道沈肃必定收到了消息,才会赶去梨花林。那么是谁呢?
“是他。”沈肃觉得心又再痛了一下,却说出了答案。这个人,对着沈度,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果然是他啊…”沈度笑了笑,然而这个笑容比哭还要难看。果然是他,那么他能怎么办?梨花林的仇,还报吗?一人有庆,兆民赖之,其宁惟永,这样的仇,他怎么报?
☆、第192章 国戚
兆民赖之之人,这个仇,能怎么报呢?最终,沈肃和沈度父子两人只能沉默。梨花林之事,恒不能过去,但是现在,是不可言仇的时候。
而这个果然之人,此刻心情尚好,因为三皇子朱宣明的亲事过两日就到了。虽然在上元灯会之时,准三皇子妃张妙有过失态举止,但所幸这事被崇德帝控制住了,并没有在京兆传扬开去。
其时,五皇子朱宣宏遭到刺杀,在这件轰动的事情之下,张妙的失态就不为人所知。和张家交好的权贵姑娘,只是感叹张妙身边那名唤云可的婢女暴亡,可惜可惜云云,更具体的事情,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涉及皇家秘辛,还涉及那个谪仙一样的人,隐约知道内情的官员,也不敢将此事透漏给内宅的妇人知道,怕言多必失。毕竟,不管上元灯会发生了什么事,张妙如今仍是三皇子妃。
张妙即将嫁入皇家,而且还嫁给未来太子,这是名副其实的高嫁,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国之母,这令多京兆人家,既羡且妒!
如今张家里里外外都挂彩披红,而且婚礼诸要程序,都是由礼部和宗正寺的官员打点,务求尽善尽美。
了提高张家的身份,更主要是为了给三皇子添色,少府监还送来了很多仪器、礼器,其中还有一对白雁和一尊青铜器,这令礼部的官员都啧啧称奇。
大雁本来就难得,白雁更是无比珍贵。当年崇德帝大婚之时,都没有猎到白雁,二皇子成亲的时候就更不会有了。如今三皇子成亲,竟然有了一对白雁。可见崇德帝对三皇子的器重!
皇子成亲,同样须“北面奠雁”,张妙婚礼上这一对白雁,令京兆姑娘们羡慕不已。
况且,礼器之中,还有一尊青铜礼器!青铜礼器乃国之重宝,多用于国朝重要的祭祀和庆典场合。现在竟用在三皇子的婚礼上。不得不让人目瞪口呆。崇德帝这个做法,已经足够让京兆官员知道其中深意。
一时间,京兆官员们送往张家的礼便重了几分。与张妙交好的姑娘们,所送的添妆礼都极重。
京兆坊间巷里一时传诵“张氏其家,与皇家联姻,又富又贵。势焰非常。”
张龟龄乃户部尚书,掌着大定的钱财。他又被封为三等承恩公,可不正是又富又贵?如今的张家,是近段时间京兆气势最烈的人家。
可是很少人知道,又富又贵的张龟龄。此刻感觉如颠舟上,而且这颠舟还行在风浪中!
令张龟龄有这种感觉的,起因正是上元灯会一事!旁人不知道细节。但张龟龄是知道的。经由这一事,他无比清楚孙女嫁进三皇子府之后。绝对不会得到三皇子的爱重!
换言之,张家不能凭这联姻得到更多的好处,反而,要倾尽张家之力去帮助三皇子,以保证张妙在三皇子妃这个位置上。不然,张家就连名声都没有了!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就是张龟龄最大的感受!随着亲事越来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他生怕最出点什么时候,会将整个张家都搭进去!
此刻,张龟龄已经深刻体会到,皇亲国戚,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而令他这样心惊肉跳的,就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嫡孙女张妙!张龟龄的儿女都不得力,反而是这个嫡长孙女主意正,又够聪慧,对这个孙女,张龟龄是寄予厚望的。
不想,这个嫡长孙女竟在上元灯会之上做出那样的事!安国公府那个病弱公子,怎么能和三皇子比?可恨孙女被猪油蒙了心,若不是她心心念念那个人,就算再多的引诱之药,也不会让她当众失态!
一想到这些,张龟龄就连掐死张妙的心都有了。可是他不能这么做,非但不能这么做,还得小意供着、大理引着,安抚好这个孙女,这个即将成为三皇子妃的孙女。
如果可以,张龟龄宁愿换一个孙女嫁入三皇子府,或者干脆让张妙暴亡,可是这些都不可能,因为张妙是皇上选定的,因为张家不能失去帝心,因为张家还需要名声!
此刻,他就一脸欣慰地看着张妙,听着儿子儿媳妇唱着孙女出嫁前的训诫。
“戒之敬之,夙夜无违!”
“敬之勉之,宿夜无违!”
这样的训诫,这样的希冀,张龟龄希望张妙真的能做到,最主要的是,千万别再当众失态。
此时的张妙,正跪在张龟龄等人面前,神情端庄地听着这些训诫,只是眼神久久才转一下。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张妙只有这一种表情,就像…就像挂着端庄表情的木偶一样。
去年在赏花宴上骄纵肆意羞涩的张妙,已经死了。如今的张妙,只是一个承着家族微弱希望的三皇子妃。是的,她明日就出嫁了,是可以称之为三皇子妃了。
长隐公子的恼怒、贴身婢女的背叛、长辈的痛哭责骂、同辈的讥诮讽刺,让这个如在云端的姑娘瞬间跌落。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落的。
她只想在出嫁前见他一面,祭奠自己无望的爱恋,仅此而已。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心底那个影子。花渚亭旁边微笑着的谪仙,永远地压在她心底。
“孩子,祖母一直都觉得你是张家最有出息的,现在也是如此。好好做三皇子妃吧…戒之勉之…”张龟龄的妻子邱氏这样说道。
可是这些话,送不到张妙心里了,她仍是那副端庄的样子,向张龟龄等人叩了三个响头。
与此同时,尺璧院中的顾琰心情极好,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水绿等人摆弄着她的首饰衣裳,这是为明日婚宴准备的。
她打算,跟着母亲傅氏去赴张家婚宴,去看一看,秦绩!
☆、第193章 黯然
顾沾是当朝吏部尚书,不管顾家二房有几重丧,张家嫁女的喜帖,仍是送到顾家,邀请顾沾参加婚宴,并顾重安和傅氏同邀。
顾琰是顾沾的嫡长孙女,和张妙在京兆各种宴会上也有所交往,不管怎么说,张家这场婚宴,顾琰都是去得的。
原本傅氏不打算带顾琰前去,可是顾琰说道:“先前只是让婢女送去添妆礼,这多少有些不妥,阿璧还是去亲自给张家姐姐道贺为好。”
就连顾重安都在一旁说道:“阿璧去看一看也好。这场婚宴是京兆盛事,阿璧去长长眼界,也好。”
京兆多少年都没有异常如此隆重的婚礼,这婚礼上还有白雁和青铜礼器,顾重安对此也很有兴趣。
既然顾重安都这么说了,傅氏自是答应让顾琰跟着去了,随后仔细交代了一番,叮嘱顾琰要注意穿衣戴饰物,道这也是礼仪的一种,万不可有失。
前一世,顾琰好歹也做了几年世子夫人,穿衣戴饰这样的差错,她是绝对不会犯的。但面上,她仍是娇笑着应道:“娘亲,阿璧会小心的,请放心。”
这晚为顾琰守夜的人,是水绿。微弱的灯光之中,水绿看着没多少睡衣的顾琰,奇怪地问道:“姑娘,您为何去参加张家婚宴呢?”
姑娘和张家姑娘交情并不深,不然先前就不会让下人送去添妆礼,怎么突然就想去参加婚宴了?
“就是想去看一看,看看张家的婚礼是怎么样的。”顾琰这样回道,烛火暗淡,她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她想去看一看。张家的婚宴是何等荣盛热闹,在这样热闹荣盛的婚宴之中,陪着三皇子前来迎亲的秦绩,又有何等郁闷的心情。想一想,顾琰就觉得有一种快意。
这是前一世的执念,这一世也无法消去。秦绩这个人,前世带给她太大的磨难。面对这个人。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宽者,天之道也,不宽者。人之道也。
这一世,此一时,顾琰无法做到宽,是以她一定要去张家看看。
还有。还有去看一看张妙。
她改变了陆筠的命运,可是仍有张妙嫁入三皇子府。或许。不是张妙,仍会有一个李妙或陈妙嫁入三皇子府,这避免不了。
命运的流转,是由很多方面推动的。张妙成为三皇子妃,顾琰不会将这个归结于己身。她去看一看张妙,大概也是为了“不宽”两个字。
便如此。顾琰跟着傅氏来到了张家。果然,张家就如坊间巷里传扬的那样“又富又贵。势焰非常”,里里外外张灯挂彩,灯火璀璨如让人何行走在天宫一样。
入得顾琰眼的,不是这些高灯华彩,也不是欢声笑语,而是穿着大红嫁衣的张妙。
只一眼,顾琰便不忍再看。众人皆称赞张妙端庄静淑,可是顾琰却觉得这是木讷呆滞。都没有人发现的吗?张妙就只有这一个表情。
心死了的张妙,或许不会像陆筠那样,只在三皇子府活几个月吧?——顾琰这样想道,心情不免恻恻。
这样的恻恻之心,异常强烈,强烈到让顾琰见到黯然的秦绩,也没有多少欣喜。
她是在张妙院子外面见到秦绩的,夹在一群京兆权贵少女中间,她见到了陪着三皇子前来迎亲的秦绩。
秦绩,是三皇子的傧相之一,一身黛蓝衣裳的他,站在大红的三皇子身边,脸上带着笑容,只是眼神极是幽深,像渺渺汪洋似的。若非顾琰对着他几年,还不会知道这样的幽深,是代表着如何深刻的心伤。
顾琰实在是佩服秦绩,前一世他可以笑意晏晏地娶她,这一世也可以带着笑容看着三皇子娶张妙。能将真实心意藏得这么深的人,太可怕了!
她觉得可怕的秦绩,上前了一步,大笑着说道:“哈哈哈,新娘子怎么还没出来?大家准备的催妆诗呢?快快说出来!”
大定的婚俗规定,不论是天家权贵,还是平民百姓,夫婿亲迎、接亲催妆,这样的礼节都是必不可少的。三皇子带来迎亲的人,就有很多能出口成诗的,就是为了这一个礼节。
“我先来一首好了。催铺百子帐,待障七香车。借问妆成未,东方欲晓霞。”见到大家一阵欢呼,秦绩又继续说道。
他是被崇德帝誉为“文武全才”的人,区区催妆诗,自不在话下。但是“欲晓霞”这三个字,秦绩说出来的时候,话语都颤了几颤,因他几乎是和着血吐出来的!
在这样的场合,看着三皇子成亲,秦绩觉得自己的心都裂开了一片片。偏偏,他还是三皇子的傧相,还要念出这催妆诗!他才说完这诗,就眼神一黯,再也忍不住,往三皇子身后退了几步,低垂着头。
三皇子见到这样的秦绩,心中也不好受。他知道秦绩这副姿态,是做他看的,是另外一种讽刺。可是,三皇子什么都不能做。张妙,他是一定要娶的,张家在户部的势力,他也是一定要得到的!
再说,只有完成了这一场婚礼,他才能得到太子之位。崇德帝已经和他明说了,待他成亲之后,册立太子一事就可以定下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能做什么?
三皇子所能做的,是朝秦绩靠近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当然,也想将眼中的情意告诉他。
被三皇子排着肩膀,秦绩感到更加难受,他的心一顿,然后觉得余下人生也没多少乐趣,黯然*者,如此也。
顾琰站在一众姑娘中,将这两个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由得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她强忍住心中的厌恶,别开了眼。
可是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有一个姑娘低低地哼了一声,这一声“哼”满是讥诮,与这欢乐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
顾琰回过头一看,忍不住愣了愣:怎么是她?
(章外:催妆诗,是借用陆畅的)L
☆、第194章 叶稳
顾琰回过头一看,很轻易就知道是谁发出这一声“哼”,因她脸上的讥诮之色太明显了。这是…叶稳!国子祭酒叶端的嫡孙女,与七个兄长以“禾”字排名的叶稳!
她穿着一袭秋香色的襦裙,陪衬着同色的半臂,略微成熟的颜色却被她穿出了十分的娇嫩,因为她的容貌,实在太出彩了,压过了所有的衣裳,似乎她穿什么衣裳,都会显得娇嫩无比。
叶稳的容貌,和陆筠的艳丽张扬不同,她肤如凝脂素唇若红滴,就像枝头带露的一片嫩叶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爱惜。
此刻,这个嫩叶一样的叶稳,却不屑地看着三皇子和秦绩。这…似乎不太符合叶家的风格。国子祭酒叶端才学誉天下,却最善做人,其人最圆滑不过,就连叶家“禾”字辈那七个男丁,都是人精来的。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热闹喜庆当中,叶稳哼了一声,当真是肆意而为。到底是什么事,令得她如此?
崇德帝最初属意叶稳为三皇子妃,这是顾琰知道的,但后来这事不了了之,还有了叶稳不能生育的传言。这是叶稳讥诮的原因?还是别有缘故?
顾琰想不明白,也不好仔细究量,很快就转回了头,意料当中地看到三皇子朱宣明一闪而过的恼怒。叶稳能够肆意,但是朱宣明不能,当此大婚之时,加之叶端在儒林中的影响,让他只能装作没有听见这声哼。
见微知著。朱宣明周围的人都继续嘻嘻哈哈地闹了起来,还有年轻人在嚷道:“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催妆诗都吟了近百首了!”
如此一来,因为叶稳一声冷哼而微凝的氛围,总算又恢复了正常热闹。
秦绩黯然的心情,竟因为这一声“哼”而有了些微改变。大抵是觉得这一桩亲事总算不是普天同庆,有一点点阻滞,也是好的。
他的目光。落在了叶稳身上。这个他让李楚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人,原来性子这样妄为。想来,叶家对这姑娘真是宠溺。不然养不成这样的性子。
这样也好,若是她真的成了三皇子妃,他弄死她还要想着怎么向叶家交代,仔细想来。还是张妙好糊弄得多。不过一点点诱药,她就上当了。呵呵。
他眯着眼看了那挂着大红绸球的门,想象着一身大红的张妙是何等模样,眼角漏出了一丝戾气和杀意。
一直暗中注意着他的顾琰,自然察觉到这种杀意。她想到前世惨死的陆筠。双手倏地握成拳,强忍住满腔的怒气。
杀意,秦绩的杀意。是不是就是前世筠姐姐致死的原因?还有三皇子,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她低下了头。掩住了自己真实的心绪,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如常了。秦绩和三皇子是何样的人,她早应该知道的,又何须大惊小怪?
她站在一众姑娘中,神态动作都没有异常之处,可是她通身气度是怎么都掩藏不住,仍是引起了秦绩的注意。
这就是那个顾琰!顾重庭死之后,秦绩一直在养伤,倒没有怎么想起顾琰这个人了。没想到会在张家婚宴上见到她,一见到她,秦绩就想起了他让尹洪做的那些未竞之事。
似乎,他对顾琰的一切盘算,都没有成功的。究竟是她有神助,还是她的确有不一样的本事?看来,那些被搁置下来的事情,又要提上来了。
田战,应该会比尹洪有用一些吧?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琰看,心中作着种种计算,殊不知他这副样子,就像毒蛇牢牢盯着猎物一样。他这个样子,落入了朱宣明和叶稳的眼中。
朱宣明因娶妻一事,对秦绩多少有些愧疚,见到他盯着顾琰看,还以为他对顾琰起了什么心思,心情倒是沉郁了几分。但,若秦绩成亲,就更不怕旁人会说什了,一时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