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儿。你说,府中的死士是不是南下了?别山上那些白衣人,是不是府中的死士?”安国公韦传琳怒气冲冲地问道。
他的胡子在不断抖动,整个人也巍巍颤颤的,就像要摔倒一样在仆人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在水榭的竹椅坐下来。他这副样子,一半是因为震怒,一半是做给长隐公子看的。
他已年迈,几个儿子都是好吃懒做的纨绔公子,只有长隐公子这个嫡长孙是能干聪慧的,他对长隐公子寄予厚望,望其能带着安国公府更进一步。
长隐公子及冠之后,韦传琳就将家中暗中的势力,包括府中死士和宫中的暗线等等,都移交给长隐公子了,就是体现了他对长隐公子的信任和期望。
可是,他没有想到,长隐公子会如此辜负他!竟然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与他唱反调,竟然用府中的死士来对付府中的侍卫,这令韦传琳有说不出的痛心!
三府联合的死士侍卫,就是因为蒙面白衣人的出现,才会功亏。想到长隐公子动用了府中二十多名死士,这些死士还离开了京兆,韦传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别山上出现的蒙面白衣人,必是自己府中的死士!
他不但要承受拦截沈度失败的后果,还要想方设法地遮掩白衣人的身份,免得其余两家国公府知道端倪。一旦蒙面白衣人就是安国公府死士的消息泄露出去,府中必定要面临另外两府的攻击!
成国公秦邑的本事,韦传琳太清楚了。就连那样一家,都灭于成国公府,韦传琳担心安国公府也会重复那样的命运。
而他所有的为难,都是因为他最倚重的孙子下了一个指令。像保护其一样保护着沈度?开什么玩笑!沈度只是沈肃的样子而已,安国公府的死士,是这么用的吗?
想着这种种,韦传琳的眼神无比震怒和失望。
“祖父,请震怒。我让死士去护着沈度,只是不想府中再像十一年前那样做错事而已。沈肃为国为民,你们为何一定要他死呢?”长隐公子坐正了身子,这样问道。
他望着韦传琳,眼中是韦传琳从来没有见过的痛苦和悲意。这样的苦痛,在长隐公子这样的谪仙人身上,让韦传琳如见阿难在地狱看望提婆达多的恍惚感。
“祖父,当年孙儿什么都没法做。但现在,护着沈肃及他的样子,就是现在我所能做的!”长隐公子闭上了眼,这样说道。
韦传琳仍怔怔于长隐脸上的苦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第185章 三公
韦传琳看着悲伤的长隐公子,久久不能言语。待他领悟长隐公子的意思时,脸色猛地变了。
“显儿,你…你知道当年的事?”韦传琳艰涩地问道。显儿说他当年无法做任何事,就是说当年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那么隐秘的事,这大定天下间除了他们三大国公府,就只有尚书令方集馨一个人知道而已。
就连帝师沈肃是否清楚内幕,三大国公都不能确定。为什么显儿会知道?
长隐公子仍闭着眼,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来,他掌管着安国公府所有的暗线,就连成国公府、镇国公府的情况他都有关注。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个片段细节组合起来,就算不能完全还原当年的事,都猜到了七七八八。
见到长隐公子点头,韦传琳的面色顿时颓然。他怎么忘了,这个嫡长孙一向聪慧,而且与那家的人交情最深。若是有心查探,以其手头上的资源,定会知道当年的事。
“你护着那个沈度,是不是…是不是和那家人有关系?”韦传琳哆嗦着问道。
长隐公子慢慢睁开了眼,眼中的沉痛已经换成了嘲讽,讥诮地说道:“沈家和那家有什么关系?当年你们不是将那家的每一具尸体都仔细核对过了吗?孙儿听说那家的地底都被你们掘起三尺,那家还有血脉活下来?”
一向如谪仙般脱俗游离的长隐公子,此刻却带着浓浓的嘲讽,若是有人在一旁看见,定会感叹这个仙人染上了红尘世味。这才真正似个人。
但看着长隐公子的韦传琳,却没有这样感叹的心思。他张了张嘴巴,却又合上,不知能说什么。
是了,当年他们检查得那么细致,每具尸体都能对得上,不可能会有遗漏。那家不可能还有血脉。不然。别说是他们,就算紫宸殿中的主子都坐不住了。
“那…你为何要救沈度?你可知,这是在与另外两家国公府作对!”韦传琳强将心神从当年事上拉回。问了最先的疑问。
“孙儿非是救沈度,而是为了帝师沈肃!”长隐公子这样说道,将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每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之时,就会不自觉地有这个动作。
这个细节。韦传琳是知道的,是以他等待着长隐公子继续说话。
“祖父。当年帝师已经离开,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秦邑为何要对付帝师?帝师历永安之战、二王之乱,为大定如今的承平奠基立柱,他已经风烛残年。为何不能留他一命?”长隐公子这样说道。
自沈肃重回京兆以来,长隐公子就按照三大国公的吩咐,去关注、观察他。以便摸清他的底细,就是为着有朝一日可以制衡他、对付他。
通过这些年的注视。长隐公子对帝师沈肃更了解了,在显赫的声名之下,他只是一个病弱等死的老人而已。尽管他垂垂老矣,可是心中所系的,依然是大定。
能教出一代帝王,又能教出这样的沈度,帝师所表现出来的一切一切,都让长隐公子违背了对付沈肃的初意。
为了沈度,也了沈肃,他都要阻止别山那场伏杀。
“…沈肃是个威胁。”听见长隐公子的质问,韦传琳只能将秦邑所说的话语搬了出来。
秦邑召集他与镇国公谢远山去对付沈肃,所说的理由就是这个。谁知道沈肃究竟知道些什么?当年他就看不惯三大国公府,谁又能保证帝师重回京兆,没有别的打算?
成国公府最近事事不顺,秦邑已经在怀疑是不是沈肃搞鬼了。当今大定,有本事让成国公府处处不顺的人,除了崇德帝,就只有帝师沈肃了。
安国公府、镇国公府和成国公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肃对成国公府来说是威胁、危险,对另外两府来说,也差不了多少。
“祖父,安国公府跟在成国公府后面,已经太久了。当年那件事就是大错!只要我有这个能力,就一定会阻止府中继续错下去!”长隐公子这样说道。
这坚决的语气,清楚地表示:他会带着安国公府脱离成国公府。这个表示,又是令韦传琳一愣。
这么多年,安国公府和成国公府势力交错、利益盘桓,又怎么能脱离?若是不与成国公府同气连枝,勋贵之家只会被褫爵夺权,又怎么会有安国公府今日的显赫地位?!
“不行,不行!”韦传琳下意识地点点头,反对长隐公子的意思。
长隐公子低垂着头,良久才说道:“祖父,府中儿孙皆不是成器,我的心疾,自那一年之后就重不能治。祖父难道没有想过,这是报应?”
这样阴森的话语,出自谪仙人之口,效果是惊悚的。——韦传琳觉得四肢百骸都爬满了蚂蚁,动都动不了。
报应…韦传琳怎么没有想过呢?就算这些年他已不敢去想当年,也不想从旁人口中听到当年事,但不代表着他忘记了。满目的鲜血和堆积的尸骸,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有报应,便说明错了。祖父难道还要一错再错?”长隐公子聚气问道。
这些话语,像惊雷一样劈在韦传琳身上,使得他颤抖着从竹椅上滑了下来。时值春三月,他的心却跌入了寒冬中。
报应?呵呵,也许。
成国公府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秦绩阴里阴气地说道:“怎么可能?联合三大国公府的势力,都不能阻挡沈度一行人?”
他说罢,双眼如刀一样看向刘戟和田战。他们这两个带头的死士,只是受了轻伤,可见根本就没全力以赴,莫不是因为这样。才让沈度他们逃过一劫?
那些白衣人,也不是完全站在沈度那一边的,若是刘戟和田战当时没有遁走,说不定能压住沈度一行人。说来说去,还是刘戟风声鹤唳!
刘戟是秦邑身边的死士,秦绩不能对他说什么,只能这样表示不满。他倒也不是针对刘戟和田战。只是一想到伏杀不成。就感到无比挫败。
程邑静默不语,只是神色越见冷硬。别山伏杀不成功,他知道不能怪刘戟和田战。但是三大国公府派了这么多人去。还是一无所获,这无论你如何都说不过去。
就算是败了,他都要知道败在哪里!
“国公爷,是属下办事不力。请国公爷治罪。那些白衣人的武功,一点也不逊色于府中的死士。甚至。很有可能是死士,属下怕会被发现端倪,才会带着人逃离。”刘戟跪了下来,这样说道。
虽然只是在逃离的过程中。他匆匆见了那些蒙面白衣人一面,但是那种同类的气息,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原先他还以为“沙沙”的脚步声。最大可能出自信阳卫士兵,不料却判断错误。
后来他还尝试着跟踪蒙面白衣人的踪迹。却被反摆了一道,差点让信阳卫士兵发现了。如此,直到回到京兆复命,他都没有查出白衣人的身份。
第一次,刘戟觉得自己如此无用,像被蒙住眼睛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死士?”秦邑重复着这两个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除了三大国公府,还有哪家有这么多死士?崔、谢两大族?他们一向不理朝事,又怎么会掺合这次伏杀?
秦邑都想不到是谁,秦绩等人自也想不到。书房这里,一时沉默下来。
刘戟和田战自知有失,什么话都不敢说。但有一个事情,刘戟是无论如何都要说的。
“国公爷,当时情况太混乱,那些兄弟的尸体和弓箭,都没能收回来。”刘戟说话的时候,恨不能将头低到地下去。
他们在射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沈度一行人还能活下来,是以肆无忌惮。没想到,那些虎贲士兵还有弓弩,那些弓弩的威力比他们的,厉害多了。
后来白衣人出现,在那样的情况下,刘戟根本不能收拾别山残局。他再回到别山的时候,发现现场虽然一片狼藉,但是尸体和弓箭都么一了。只在地上、树上留下一个个箭痕,这说明尸体和弓箭都被沈度他们收拾起来了。
在离开的那一刻,刘戟并没有想到这些,随后才发现他犯了一个多么严重的错误!
弓箭乃武库之藏,乃军中重要武器,大定对于弓箭的管理,是极为严格的,还规定普通人家不得私藏弓箭,也只允许官员和兵将们可私有十把弓箭。
虽则官员们、兵将们的家中,肯定不止十把之数,但这都是心口不宣的,没有人会将这个事实扬到朝廷那里。
但是,这一次,在别山之上出现了这么多弓箭,是实实在在的证据。无论如何,朝廷都会追查下去。刘戟担心朝廷会顺着弓箭的线索,从而查到国公府中。
听了这些话,秦邑突地站了起来,一脚就往刘戟心窝子上踢去,顿时将刘戟踢倒在地——刘戟没敢作任何抵挡,硬生生受了秦邑这一脚。
“你太让我失望了!去刑罚堂领二十鞭刑!”秦邑收回脚,目光森寒地说道。他强忍着怒气,才没令人将刘戟大卸八块。
这一次别山伏杀,刘戟所带领的人,非但没能阻拦沈度,还折损了不少人,还留下了弓箭作为证据!
幸好,他所挑选的侍卫都没在旁人面前出现过,那些弓箭也没有任何标识。若不是他如此谨慎,朝廷会顺着这些线索,将三大国公府一锅端了!
他到底,挑了一个多愚笨的人去办这件事?刘戟这一次办事,简直刷新了他的认知。这个事情,怎么能办得如此糟糕?
“父亲,这也怪不得刘戟和田战,都怪那些白衣人。如今唯有努力查探白衣人是谁,密切观望沈家的动作了。”秦绩这样说道。
打一棍给一个甜枣,是最好的御下办法。秦绩深谙这一点,若不是看在刘戟和田战武功高强的份上,他也不会出言相劝。
其实这也是事实,伏杀不成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是白衣人,再责罚刘戟也没有用。秦绩只希望老天有眼,最好那个润州大夫没真本事。若是那个大夫真的能救回沈肃,那么三大国公府就白忙一场了。
为了这一次伏杀,为了捏灭未知的危险,就连一向低调的镇国公府都参与进来了。镇国公谢远山像只乌龟一样,牢牢守住镇国公府,平时就连和成国公府联系都很少。
但谢远山又是最警觉的,秦绩只要稍稍提及沈肃知道当年的事,谢远山就忍不住了,便派出了府中的势力去伏杀沈度。他们三大国公府,不管是谁,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都不希望沈肃还活着。
可是,合三大国公府之力,这一场伏杀竟然失败了!对此,秦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些想法,秦邑当然也会有,而且比秦绩郁闷更甚。他不由得大喝道:“滚下去领罚!”
若是刘戟和田战等人办事漂亮些,他如今就不用这样郁闷了。一想到这些,他连杀了刘戟的心都有了。
刘戟和田战巍巍颤颤地退了出去,神色惨白地往刑罚堂走去。二十鞭不多,但这鞭子上都是荆棘,可想而知这刑罚有多重。
秦邑不会怜悯他们,他的心思也不会过多地放在这些死士身上。此刻他想的是:这个局面如何收拾?
“看来,还是要召集韦传琳和谢远山他们,共同商量此事才行。”最后,秦邑这样说道,让秦绩去给这两府下贴子。
南风堂被灭之后,成国公府探知消息的能力已大大下降,这令秦邑不得不联合其他二府,以稳固现在的勋贵地位和势力。
这一次别山伏杀的失败,肯定会有人寝食难安,这是沈度能想到的,但他暂时没精力探究这些。对于他而言,将沈肃医治好,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在此之前,沈度就连紫车殿派来的内侍都不太想理,而是一心一意地等待顾琰到来。
☆、第186章 有人来
沈度见到顾琰的时候,目光柔和缱绻一如往昔。他立在顾琰面前,高大的身形似能将她笼罩其中,恍惚成两人的世界。
沈度微微笑着说道:“阿璧,我将钟岂带回来了。”
其实有很多话语可以说,更多的情意可以诉说,但是只有这句话才能最恰当地表达出沈度的心情。他安全回到京兆的喜悦、钟岂能治好沈肃的期望,都蕴涵在这短句中。
沈度想要表达的,顾琰都知道。她报以微微一笑:“你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只要亲眼见到他,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能放下来。
这十余天里,顾琰因为担心着南下的沈度,几乎没有安寝的时候。她自认是冷静的人,但一想到沈度南下的艰险,她的心就被揪着,放松不得。
坐以空忧,一向不是她的行事方式,是以她积极动了起来。除了教导月白心脉复苏之术外,她还找了还表哥傅铭,以助沈度一臂之力。
傅铭虽然是在封闭的京畿卫三营中,但陈通记的人仍是有办法将消息送进去。据顾琰所知,傅铭与信仰外都尉章冲有交情,若是信阳卫能相帮沈度一二,也是好的。
顾琰并不知最终信阳卫能否帮上忙,但见到沈度平安归来,她便不用多问了。他带着钟岂平安回到京兆,她已谢天谢地!
随即,顾琰便问起了最紧急的事:“关于沈老的病,钟大夫怎么说?”
神医钟岂,在前一世活了无数润州百姓,这一生,他能救下沈老吗?这一点。顾琰无法确定。
沈度姚摇了摇头说道,眼神有一抹沉郁:“他说父亲情况不太好,道还要好好想想才是。他如今在东园为父亲诊脉,我带你过去,看看先前的法子是否可行。”
沈度说罢,就迈开了步,带着顾琰往东园走去。可是他们还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一声焦急的叫唤:“老师。等等我!”
这焦急的声音听着甚是稚嫩,显然是出自小孩儿之口。天下间会这么叫沈度就只有一个人:九皇子朱宣知。
沈度一听这声音,神色就越发柔和了。他转过身,果然见到了一身蟠龙服的朱宣知,他匆匆地往沈度和顾琰这边走来,还将身后的内侍和护卫甩远了几步。
“老师!”朱宣知走近沈度。压住心中的激动,又再响亮地叫了一声。
如今他身边的内侍和护卫。都是沈度为他安排,是得信得用的人,朱宣知一点都不担心“老师”这个称呼会扬出去。
“你怎么来了?”沈度扬扬眉,疑惑地问道他。此刻朱宣知出现在沈家。让他感到意外。
“我去紫宸殿给父皇请安的时候,听到老师您回来了,就求了父皇。父皇准许我出宫了。”朱宣知这样回道,双眼晶晶亮。
过去十几日。他同样担心沈度南下会出事,得知沈度平安回来了,定要来沈家看看。
“为师没事了,你别担心。”沈度笑笑道。见到朱宣知明显后怕的神色,他忍不住弹了一下这个小孩儿的额头。
“…老师,痛!”朱宣知用手捂着额头,内心只想呜呜呜:太好了,老师回来了!
顾琰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中有一丝感叹。她不曾想到沈度有如此童稚的一面,也不曾想到,九殿下在沈度面前会如此娇气。
这一幕,让顾琰感到无比温馨。后来这两个人,一个是第一权臣,一个是少年帝王,乃君臣相得的垂世之范。直到她死去的时候,都不曾听闻这对君臣有任何猜忌和龃龉。想必,就是有这样温馨的感情打底。
圣人云:功成、名遂、身退,但此刻顾琰想,这个至理并不适合沈度,就算她身死不能见,也可想象得到功成名遂的沈度,必会与九皇子一起开创一个盛世。
她惟愿,前一世的君臣相得,这一世仍是不变。见惯了三皇子秦绩和顾重庭等人的恶,她想见的,是像这温馨一幕的善。
顾琰微微游离的心绪,被九皇子的称呼拉了回来。他这才认出老师身边站着的药童是顾琰,便低低叫了出来:“啊…顾姑娘!”
这么叫着的时候,朱宣知鬼使神差地给顾琰弯了弯腰,就像对着沈度一样。每次见到顾琰,他都紧紧记着一点:这是老师的顾姑娘!
“咳咳…”朱宣知身后的内侍六艺大声地咳了咳,提醒朱宣知这这个动作不适宜,却被朱宣知甩了一个眼刀。
六艺低下了头,心中泪流满面:主子您是殿下啊,殿下啊!对着一个药童弯腰真真是跌份啊!
可是朱宣知、沈度甚至连那个药童,都像没什么事一样迈步走开,他没来得及在风中凌乱,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因有朱宣知相随,沈度和顾琰一路上并没有说什么话。很快,他们三个人就来到了东园。其时,钟岂、章老先生和陆清、杜预都在其中,正面有忧色地看着昏迷的沈肃。
“殿下,您来了。”陆清和杜预看到来人,首先和九皇子打招呼。
这句招呼,恭敬之余还有些亲近。这是因为,沈度离开京兆期间,朱宣知不时沈家看望过沈肃。
朱宣知的心态,是典型的“师有出,弟子服其责”,他认为沈度既有事离开,作为弟子的他是一定要护着沈家的。
虽然他年纪太小势力太弱,不能为沈家做什么,但这一份切切之心,杜预和陆清都看在眼内,便对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九皇子多了些亲近。
“陆大人、杜大人,不必多礼。”朱宣知连忙说道。陆清和杜预乃朝廷重臣,就算他是皇子,也不敢自持身份。
更何况,他知道老师对这两位大人是如何敬重,就更不敢端着身份了,反而是使出浑身解数和陆、杜两人打好关系。
现在,当然是有些成效的。
顾琰的心思,没有在陆清和朱宣知身上,她只见到了昏迷的沈肃,还有一旁两个神色凝重的大夫!
☆、第187章 与天抢人
顾琰与沈度对视了一眼,随即沈度便走到钟岂身边,满是希冀地问道;“钟先生,请问再诊的情况是如何呢?”
钟岂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抚着凌乱的胡子,一副沉思状。见此,谁都不敢打扰他,就连小孩儿朱宣知都紧闭着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钟岂才说道:“沈大人说的那个办法,可!在下能出针一试!但在下将病人内力引出来的瞬间,病人必定会心停,这就靠另一个人的回生之术了!”
钟岂的话刚落,顾琰就上前一步,沉稳地答道:“这没问题,我们能做到这一点。”
她说“我们”,自然是指她和月白。经过这十余日的教导,月白已经能熟悉掌握救助的动作,而且顾琰突发奇想,在善言教导的基础上,增加了一个救助的动作。
这一次,定然比三秀堂之时更顺利,对这一点,顾琰极有信心。她身边的月白,虽然面对这么多大人物有些拘谨,但仍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和姑娘试了那么多次的,肯定可以!
钟岂怪异的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忍不住确认道:“你们,确定可以?”
他知道人不可貌相,但两个小姑娘真的可以吗?这两个小姑娘懂心脉复苏之术,那么她们的师尊肯定更厉害。这么重大的事情,起码要她们的师尊出马才行的。
他怎么都想不到,顾琰的师尊根本不存在!
只见顾琰和月白又点了点头,表示有她们已足够,就连沈度也在一旁加了句:“先生请放心,她们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既然沈度都这么说了。就算钟岂心中存疑,也不好说什么了。他转过头。朝章老先生做了个揖道:“那么,到时就劳烦章兄善后了。”
章老先生自是不会辞,道:“钟弟请放心,你用完针之后,就有我来接手。”
施针看着很简单,好像只是将针刺上去就可以了。但实际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它要求大夫每用一针。都要异常专注,尤其沈肃的情况这样严重,被引出来的内力可能会作用施针者身上。
如此一来。钟岂必定会大大损耗心神,力竭而晕都是可能的。这就是需要章老先生善后的地方了。
“那么,师公是不是就可以醒过来了?”诸位大人们尚没有说话,朱宣知就急急忙地问道。
“可以这么说。”钟岂笑笑道。回答了这位天潢贵胄的疑问。在医治沈肃的时候,钟岂是主导者。他控制着整个治疗的进程,除了他,也没人能回应朱宣知的疑问了。
钟岂回完朱宣知的话语后,就抛出了一个响雷:“既然出针和心脉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那么就即刻救人吧!沈老已经昏迷了这么多天,精气神已经极为虚弱。不能再拖下去了。”
什么,立刻救人。不用再准备准备,以一切万全吗?
“这…这么急啊…”又是朱小朋友结结巴巴地说道。这里。就数他最沉不住气。
顾琰带着月白前来,就已经作好了准备,就算即刻开始,也完全没有问题。沈度更是无话,将话事权都交给了钟岂。
“殿下,草民听闻宫中有一味奇药,名为过生,对重死而生的人有奇效。若是殿下能为沈老找来这味药,沈老必定会康复得更好。”钟岂眯着眼,这样对朱宣知说道。
他的话一落,章老先生的嘴角就抽了一下。他在宫中尚药局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有“过生”这味药材,这是哄小孩呢还是哄小孩呢?
可是,九皇子朱宣知笑眯眯地点点头,拍着胸口保证道:“我马上回宫,为师公找来这药。老师,各位大人,那我就先走了!”
他说罢,也不等沈度等人回应,就招呼着内侍和侍卫离开了,就像来时一样匆匆。
陆清眨眨眼,第一次觉得勉强称得上清隽的九殿下这么好玩,傻萌傻萌的,让他想起了某种动物,哈哈哈。
因有朱宣知这一欢乐的调剂,房内的气氛顿时没那么沉肃了,因为即将医治而引起的紧张,也淡了些。
在这样的气氛中,顾琰慢慢靠近沈度,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随即又快速放开,然后说道:“计之,沈老一定会没事的,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