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孙绮罗这个人,顾琰心中难免有些涩意。
月白在一旁低声说道:“姑娘。孙姨娘的尸身,已经交给冬棋了。”
连氏一死、顾玮一走。冬棋最后也从西堂出来了。她离开顾家的时候,带着孙绮罗的尸体,这之后的事情,便没有人再关心了。
对于顾家而言。二房都已经过去了,何况是二房的一个妾室?孙绮罗的故事,顾家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月白倒不太明白顾琰为何会伤怀了。
顾琰点了点头,将心思从锦缎院移回来。过去已去。不必惆怅;当下正行,这才是最重要的。重现在之事,惜现在的人,她要做的是这些。
当然,顾琰没有想到,她所重视珍惜的人,当晚竟然会在桐荫阁出现。沈度,沈计之没提前和她约定,就出现在桐荫轩了。
“出了什么事情了?你怎么会来了?”顾琰平息着自己的心跳,疑惑地看着沈度。他们刚刚见面不久,沈度又再来了,肯定是他有什么事情要亲自对自己说了。
“嗯,是有个事情。皇上欲为我赐婚,赐婚的对象是安昌公主,我已经拒绝了,这事就这样搁着。我怕这事入到了你耳,怕你会多想,我便来这一趟了。”沈度笑着说道。
神容气度都甚是从容愉悦,仿佛在说月朗风清一样,没有丝毫困扰和为难。他没有和顾琰仔细说的是,他来桐荫阁,除了为着这事,还因为他想见她一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今已识得“情”字滋味的沈度,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见到顾琰。
顾琰听到他这么说,心忍不住顿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赐婚?为计之赐婚?而且还是安昌公主,这太不妥了!
“皇上,这是要压制你了?若是尚主,那你只能止步于五品官位了,这怎么可以!”顾琰这样说道,声音不自觉地有一丝冷意。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亲事对沈度的影响,而不是旁的东西。
沈度听了这话,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顾琰,眼神中有着明显的喜悦和宠溺。阿璧不似京兆其他姑娘那样,只会娇嗔醋给,她说这些话,真的太得他的心了!
“阿璧,你不吃醋?不心生嫉妒?”沈度在喜悦过后,故作心伤地问道,只是他眼中的笑意,怎样都藏不住。
顾琰笑了笑,忽而起了一丝调皮,深情款款地看着沈度,仿似呢喃地说道:“沈大人,我心悦你,知你也心悦我,我何须为这样的事情生妒?”
随即,沈度就不争气地红了脸,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红,就连耳尖都泛了红。这样被人调戏,沈度还是第一遭…哦,不,第二遭,而且两次都是同一个人,他所心悦的顾琰。
顾琰眨了眨眼,看到沈度脸红了,她的心情竟有难以言喻的满足。这个位高权重让人不敢忽视的中书舍人沈大人,在爱情上如此澄澈,细想来,这真是她的厚福。
“我真是这么想的…我信你…”顾琰又再说道。刚才那一番话,她既是调戏又绝对认真。她信任沈度,比对自己的父祖还要信任,就算听到这些传言,也不会有什么嫉妒的想法。
她信任的沈度,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从来没有伤害过她,反而带给她的是无尽的温暖。这样的他,她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以至生妒?
情之切,信之深,所以才不妒。
她的双眼太亮,传达的意思太明显,令得沈度满心都是舒畅,他认真地开口道:“其实我就是借着这件事来见见你而已。”
他说罢,伸出手去握了一下顾琰的手。随即又快速地放开。细腻润泽的触感还留在手指上,他忍不住两手紧握,指腹轻轻摩挲着。
这种无意识的性感,让顾琰脸红不已,这次轮到她害羞了。好不容易,她才稳住了心神,问起了此事的细末。皇上怎么会想要让他尚主?这是要压制还是见弃的先兆?
前一世沈度年轻而居高位。他的婚姻大事自然是大定关注所在。尤其是他辅助九殿下得势后,听说权贵人家委托的官媒几乎将沈家门槛踏平。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直到她死去。沈度都没有成亲。
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竟然出现了崇德帝欲为沈度赐婚一事,还是安昌公主!
安昌公主一直投靠三皇子与淑妃,三皇子势力最盛的时候。安昌公主最出名的是残暴淫逸出名。这样的旨意,这样的公主。真是可笑!那么,这亲事如今到底是怎样了?
“仍是这样搁着,反正我与父亲都不会答应。皇上总不能硬生生将安昌塞给我。这事,宫里宫外都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希望它不了了之。”沈度这样回道。
“沈老怎么说呢?”顾琰这样问道,想听听帝师沈肃的意见。
“三殿下即将成亲,册封太子或许就是不久的事。皇上肯定会配设太子詹事府。父亲说,皇上想要用我。却是不放心用,才有这个想法。”沈度的双手仍交叠,语气平缓地说道。
他和顾琰不是第一次商谈朝局了,沈度发现自己所说的局势,顾琰都能懂得,有时候还能给他启发,是以这些事情并不避讳顾琰。
帝师沈肃最懂帝心,他既然这么说,那么皇上就是这么想的了。不知道怎么的,顾琰想起了前一世的某些事情,便觉得事情没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崇德十八年,在三初宫变之前,沈度与九殿下联手,将崇德帝逼至绝路。那样的狠绝,不似一个纯臣和一个皇子所应该有的。沈度、九殿下与皇上究竟是怎样的关系?皇上会在这个时候赐婚,仅仅是因为想用沈度而不放心用吗?
她总觉得,崇德帝想借着这件事来印证些什么,或许是想试探沈家的态度。
想到这,她敛了敛神色,低声地问道:“计之,我觉得皇上突然想为你赐婚,是想印证些什么。你和沈老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皇上有疑的地方?”
听到顾琰这么说,沈度的瞳孔猛地一缩,神色也刹那僵硬。印证、试探、有疑,难道皇上知道了些什么?
沈度惊疑不定的神色,让顾琰一愣。她想都没有想,就伸出手握住沈度的手,心急地问道:“计之,计之,你怎么了?”
被顾琰握着手,沈度好半响才回过神来,然后摇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事。这些事,与父亲有关。我…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他的语气有些艰涩,都有些不敢看顾琰。有些事情,因中间还有沈肃、陆清和杜预等人,现在还不能对顾琰说,到底,他对顾琰不能坦之以诚,到底有愧。
可是顾琰却是豁达地道:“这没什么事,若是你觉得可以说,再说便可了。不必事事都说出来的。”——正如她没讲重生一事告诉沈度一样,每个人都会有些秘密。不会影响深爱的秘密,保留一些,又何妨?
与此同时,在太平前街的国公府,有人也得知了崇德帝将为沈度赐婚一事,神色同样神秘莫测。
☆、第166章 天之贵?
安国公府的水榭内,长隐公子听着属下的禀告,神色陡然变得怪异起来,似是了然又似是迷惘。
属下所说的,是崇德帝欲为沈度赐婚一事,以及沈度的拒绝。长隐公子知道,沈度真正心悦的人是顾家姑娘,这亲事一定会拒绝。令他迷惘的,是崇德帝对沈度的态度。
令其尚主,显然是要压制沈度,那么之前对沈度的看重,又算什么事情呢?沈度乃台辅之才,他若止步于五品官位,那就太可惜了,皇上的看重,也太诡秘了。
“皇上为突然想要为沈大人赐婚?缘何会是安昌公主?”想了想,长隐公子这样问道。沈度已经及冠,提亲事也是常理,但是这亲事的对象是安昌公主就不合理了。
“安昌公主近日在淑妃娘娘面前很得脸,淑妃娘娘又想为三殿下拉拢沈大人,才想促成这亲事。安昌公主本人,对沈大人倒没多少想法。”属下这样回答道。
原来是淑妃…三皇子府要拉拢沈度,这个方法真是大错特错了!如果沈度真是他所想的那个人的话,就算三皇子用尽气力,都不能将沈度拉拢过来。
自是,皇上为什么会听淑妃此言?有帝师沈肃在,沈度不可能尚主,皇上是想试探沈家的态度?为什么要试探?
“皇上近日可有异常?”长隐公子皱了皱眉,又再问道。他始终觉得崇德帝提起沈度的亲事,不是为了亲事本身,而是为了别的事情。
“皇上最近让内侍开了紫宸殿旁边的库房,拿出了几幅舆图来看,这些舆图与一般形制不同。属下隐约听到首领提起‘进策’两字,其余便不知道了。”属下仔细回答道。
听到属下这么说,长隐公子双眼微缩,随即又复归平静。据他所知,会在舆图上题“进策”二字的,只有那一家人!
因为,只有他们认为。舆图的作用与进策不相上下。他们尤其看重的是舆图,从那一家出来的人,不管是谁。都有绘制舆图的本事,并且标以“进策”二字为记,皇上从库房里拿出来看的舆图,是那家人绘制的。
皇上拿出这些舆图来看。是想起了当年那个隐秘事?皇上对沈肃和沈度起了疑心?若是皇上真起了疑心,那必定会…斩草除根!
长隐公子这样想着。脸色不由得变了几下,不再有往常平静到极致的模样。这令一旁的属下看了甚是担心,忍不住急唤一声:“公子…”
长隐公子听到这呼声,才略为回过神来。只是神色仍有些恍惚,良久,才吩咐道:“去查探沈家可有舆图流出。特别查探沈度是否会画舆图!”
属下听了吩咐便点点头,正想离去的时候。却又被长隐公子叫住:“我记得,安昌公主有心仪的人,好像是方集馨的孙子吧?你去这么做…”
长隐公子冷声交代着指令,让属下去办事。交代完这些吩咐之后,长隐公子才扬了扬嘴角。
沈度有台辅之才,怎能因为尚主而被埋没?不管沈度是不是那个人,他都决定帮其一把,助他脱离这莫名其妙的亲事,但为朝廷惜其人,仅此而已。
崇德帝的皇子众多,皇女自然也不少。除了年长已下降的安乐公主、安华公主外,还有安昌公主等六个公主尚在宫中。这其中,安昌公主前两年已过及笄之年,正是可以下降的时候。
此刻,安昌公主正跪在淑妃的永宫中,一脸煞白地叩着头:“母妃,孩儿知错了,孩儿知错了…”
淑妃斜躺在胡床上,闻言却是轻柔地说道:“母妃?本宫可不是,本宫还没有本事生出一个公主来。”
她嘴角微微翘起,看着似乎心情很好,眼里却有怒火一闪而过。令她生怒的,正是跪在这里的安昌公主。
淑妃这些话一下,安昌公主煞白的脸色蓦地涨红,懦懦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是羞的。
她的生母韦美人只是宫女出身,而且三年前过世了。她厚着脸皮唤这声“母妃”,以往这样称呼都没有问题的,如今淑妃正在气头上,自然拿了这事来刺了。
见到安昌公主这涨红的神色,淑妃的嘴角慢慢平了下来,然后才问道:“你和方集馨的孙子,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定在了安昌公主身上,想到宫中的传闻,突然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猛地抓过了身侧的绣枕往安昌公主那里仍过去,直看到安昌公主狼狈不堪、想躲又不敢躲的样子,怒气才稍微消了一点。
安昌公主这些年努力讨好兴和宫的原因是什么,淑妃很清楚。她接纳了安昌公主,就当作多一颗棋子用而已。
可是她没想到,这颗棋子她还没真正下手,就自顾自地动了,这令淑妃恼怒不已。一个自动送上来的棋子,竟然还敢自己动,这就是在蔑视她和兴和宫,这叫她如何能忍?
原来,就在今日早上,安昌公主自己去了紫宸殿,在崇德帝面前坦陈她不欲嫁与沈家,原因就是她不舍得离开宫中,想要多陪崇德帝几年,还道若是令她嫁,她宁可在定元寺茹素礼佛云云。
这番说辞取悦了崇德帝,崇德帝当场就表示:这亲事本就是没影儿的事,若是她不想嫁,自然就不嫁——反正他与安昌公主说的那句话,没有旁人听到,没有君无戏言一说。
安昌公主去紫宸殿做了什么,淑妃很快就知道了,知道之后就气急难挡,立刻让人去查了安昌公主说这话的原因。
安昌公主这番说辞,崇德帝十分相信,但淑妃是万万不信的。一个趋炎附势的公主,会去定元寺茹素礼佛?开玩笑!
淑妃这一查,就查到了安昌公主拒绝沈家亲事的原因,是因为她与方集馨的嫡长孙方克有了往来。如今正是情切意浓的时候,自是对沈度没有什么心思。
想来也是,除了心仪这个原因,还有别的外加条件,方家都比沈家好太多了。当朝尚书令的嫡长孙,加之方集馨是亲三皇子之人,谁都知道方家起码还可以昌盛三十多年。而沈家。帝师沈肃已经得病。眼见着就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沈度独木难支,能有什么将来可言?
这两者该如何选择。安昌公主当然十分清楚,是以才敢逆了淑妃去紫宸殿拒婚。有所为就必然有所受,是以她才会跪在永和宫这里,承受淑妃的怒火。
这些。安昌公主早就想到了。一时跪下换来后半生的畅快,她觉得完全没有问题。她看似狼狈地躲闪绣枕。实则心中镇定得很,绣枕而已,又不会有什么伤害。
但是,听得淑妃这样问道。她仍急急地说道:“母妃,安昌只是和方公子在宴会上见过几次面而已,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
淑妃慢慢坐直了身子。眼神如刀般射向安昌公主,声音沉了下来:“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什么事都没有的话。那方克会要生要死地非你不娶?若是什么都没有的话,方集馨会亲自递话到我这里?安昌,你别以为及笄有了封号,就可以肆意做些什么了。”
淑妃俯看着安昌,又冷冷地说道:“你那点心思,本宫很清楚。我想你不清楚的是,就算方克要生要死,本宫说你不会嫁到方家,你就绝对不会嫁到方家。”
淑妃说罢这些话,就嘲讽地笑了一下。安昌公主这些小手段,在她眼里根本不够看。既然安昌公主不想做一个棋子,那么就没有什么用了,她会让安昌知道,违了她心意是什么下场。
不知怎么的,安昌公主后辈爬起了一阵颤栗,她看着淑妃婉柔端淑的面孔,忽而起了一丝恐惧。她蓦地想起了另外那些公主的下场,安定和安乐两个人都被淑妃嫁到了边陲苦寒之地,都没有听闻过她们的消息。
淑妃,是真有那个本事!
她骇然地看着淑妃,这时终于是真正害怕了,她跪爬至淑妃床前,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母妃,母妃,安昌知错了,求母妃原谅,求母妃原谅…”
她哭得妆容都花了,心中后悔不已。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胆敢逆了淑妃的心意。她是心仪方克没错,可是,为什么会去了紫宸殿呢?好像,好像是不断地听到宫女和内侍说起方家,说起方集馨的本事,说起方家还能繁茂几十年。
她便脑子一热,冲动地跑去了紫宸殿,在崇德帝面前说了那一番话语。现在她才意识到,方集馨也要倚靠三皇子和淑妃的,她怎么能,怎么能在没得到淑妃允许之前就去了紫宸殿?
淑妃微笑地安昌公主,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迟了!”便令人将安昌公主驱赶了出去,任凭安昌公主在兴永外怎样哭求,她都没有让人将安昌公主唤进来。
三日后,紫宸殿就下了旨意,道安昌公主诚心可嘉,愿自请入定元寺礼佛三年,特下旨称扬,赞安昌公主纯孝有德,为皇室典范等等。——换言之,安昌公主是被送进了定元寺三年。
这个旨意,并没有引起京兆官员多少关注,只除了知道内情的沈度等人,没想到,这一场亲事,竟然会以安昌公主进入定元寺结束。
而在尺璧院,顾琰在数次拿出古山梅来看之后,终于想起是在哪里听说过池青和织染坊这两个名字了。
果然,她所记得的,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章外:有一种长隐公子是沈度奶爸的即视感。有点感伤,感觉不管我年纪多大,在父母看来都是挂虑的对象,晚上被他们一再叮嘱不准熬夜,所以更迟了。55~~我还是想说,明天回广州,努力多更!!!)L
☆、第167章 大裘冕
顾琰会记得池青和织染坊,是因为杏黄和小圈。先前,杏黄兴奋的地说着准三皇子妃的嫁妆,劈哩叭啦地说着有一百二十八抬,其中光是名贵的云锦和缭绫,就有三大箱,这令得杏黄称奇不已。
云锦有“寸锦寸金”之称,昔日陆筠用云锦裹礼,是因为长邑郡主掌着皇库,实际上云锦产量非常少;缭绫被文人雅士称为天上丝,其珍贵的程度和云锦不相上下,珍贵,自然就稀少。
如今准三皇子妃竟有三大箱,可见皇室对三皇子亲事的看重,也给足了张家脸面,当时重华坊的事情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在巨大的利益和势力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
但令顾琰有感的不是这个,而是小圈扒拉着杏黄的衣袖,撕咬了几个口子——最近它牙痒,总喜欢磨来磨去,撕咬衣服却是第一次。
它撕咬完杏黄的衣袖后,便瞪着黑豆小眼睛讪讪地看着顾琰,还双手作揖求饶地拜了拜,一副鬼精的样子。
顾琰目不转睛地看着杏黄的衣袖,那几个撕咬的口子像雷电一样,劈开了她脑中的混沌,让她瞬间记得了池青和织染坊,记得是在哪里听说过这两个名字,是在成国公府内!
那时候,她刚嫁到成国公府不久,有一次祭祀的时候,她被突然跌落的烛火惊到,在躲闪间划破了裙摆,最后被成国公夫人仲氏责罚了一番。
当时,仲氏冷声道:“你别以为划破裙摆是很小的事情,须知服饰就是礼仪,半点都错不得!当年京兆最大的商号织染坊就是因为衣服被问罪的,就连家池青被判了斩立决!你要谨慎些!”
经此责罚。她便去了解池青和织染坊的事情,知道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崇德十年,在三月郊祭的时候,皇上所穿的大裘冕出了差错。
随后,朝廷问罪少府监织染署,审讯之下查出织染署令宋鸿与织染坊东家池青有授受,那大裘冕是出自织染坊!
因大裘冕一事。整个少府监官员都受牵连。宋鸿和池青被判斩立决,盛极一时的织染坊被收归皇库,当然。京兆就没有织染坊这个商号了。
这在崇德十年是件大事,但那个时候顾琰在福元寺中,对此并不知道,后来也只知道大裘冕出了差错。至于具体是什么差错,却并不知道。
当时顾琰并不觉得有何问题。但如今细想,大裘冕出现差错,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从织染坊到织染署再到少府监,最后到皇上身上。一件大裘服会经过重重关卡审查,不可能会出现这样大的差错,当中。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池青是沈度的属下,织染坊是沈度的产业。她既然记得了这些事,就不能不理会了。眼见郊祭在即,她一定要提醒沈度此事才行。
想了想,顾琰提笔写了封书信。这上面写了小圈撕咬衣衫一事,然后提到了织染坊,直问郊祭的时候,大裘冕是不是织染坊所制,言曰须防人不仁,恐有人借此对付织染坊,这事要多加小心才是。
沈度接到书信的时候,不禁吃了一惊。织染坊暗中为织染署制大裘冕的事,京兆没有多少人知道,阿璧怎么会知道此事的?她之前说听过池青和织染坊的名字,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他看着“吱吱”叫着送信来的小圈,眼中闪过了深思。过了一会,他就给顾琰回了信,仍是让小圈送去尺璧院。
小圈还想在沈家玩几天,便磨蹭着沈度的靴子不愿离开,沈度也不说话,只是慢慢板起了脸,就见到小圈“嗖”的一声,飞一般地离开了。
见到小圈这副样子,沈度微微笑了起来,随即扬声唤来了如年,吩咐道:“让池青来一趟。我有急事!”
池青很快就来到了沈家南园,而且神色有些凝重。以往,沈度很少找他,这次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急急唤他来,他不知道出了何事。
沈度一见到池青,就问道:“大裘冕制得如何了?最近宋鸿有没有找过你?”
织染坊为郊祭制大裘冕的事情,池青曾和沈度提过。从去年开始,织染署就陆续将一些冠冕交给织染坊制作,因为织染坊的工艺要比织染署的匠人更胜一筹,最主要的是,织染署不用花钱!
织染坊代制,用于冠冕的钱财便省了下来,最后这些钱流进了谁手中,不言而喻。
这些,都是织染署和织染坊心照不宣的事。池青为了和织染署打好交代,不在意这一点钱;织染署的官员得了好处,不会有那等没眼见的官员将其中门道说出去。是以织染坊和织染署一向合作愉快,这大裘冕的事就是因循这合作。
池青听得沈度这么问,就一一回道:“已经制好了,明日就交给织染署。属下最近没有见过宋大人,听说他置外室的事被妻子发现了,正是头痛时候。”
宋鸿畏妻如虎,偏偏他妻子又是个撒泼的,为了外室一事,听说他都被妻子挠破了脸,已经好几天没有去织染署了,就更不可能见池青了。
听了池青的话语,沈度的眉头皱了起来。如果没有顾琰提醒,沈度或许并不关注此事,但在交大裘冕的时候,宋鸿偏偏没去织染署,这令他觉得不妥了。
“大裘冕有没有细细检查过了?用料、纹饰等是不是确认无误?”沈度这样问道。
大裘冕是皇上祭祀昊天上帝的礼服,代表着皇上对上天的敬意,半点差错都出不得。若是真有人想对付织染坊,就只能在大裘冕本身做手脚了。
“属下已经细细检查过了,用料和金线都没有问题,十二章纹饰都齐全,而且都绣得极其威严。为了稳妥起见,属下还让绣娘多绣了一件,以备不时之需。”池青这样答道,话语中有沉稳和自信。
大裘冕的事情甚是重要,从定制到最后检查,池青都参与其中,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楚。
“这两件大裘冕都要送到少府监吗?若是同时出现意外怎么办?”沈度紧接着问道。
“都要送到少府监。以前还从来没出现过差错,织染坊将冠冕交给织染署后,任务就算完成了。”池青依然详细地回答道,心中有些疑惑。
这事,织染坊都熟门熟路的了,不太可能会出什么差错,主子为何如此审慎?
沈度也无法想池青解释为何,他总觉得顾琰是在提醒他大裘冕有问题,她不明说,只能说明连她本身也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沈度才定下主意,这样吩咐道:“立刻让绣娘赶制多一件,少府监那里宁可拖两天!”
他倒想看一看,大裘冕能出什么事,当中又会有什么牛鬼蛇神,不妨将计就计。
池青虽然不解,但是沈度的吩咐,他必定会照办。若合整个织染坊绣娘之力,几天赶制一件大裘冕是可以做得到的。
“另外,你立刻去找宋鸿,让他赶紧回织染署坐镇。真出了什么事,他这个织染署令第一个逃不掉!”沈度下了第二个指令,以未雨绸缪。
池青离开后,沈度想了想,仍是不够放心,又给陈维下了一个指令。郊祭之时,虎贲军肯定要护卫在侧,陈维作为虎贲副典军,肯定会前去的,或可护航一二。
另一边,在成国公府内,秦绩看着面前的华衣男子,扯出了一丝微笑,然后淡淡地说道:“殿下为何想打织染坊的主意?”
他面前的话语男子,长得和三皇子朱宣明很相似,只是他此刻眼神闪烁,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气度威势就比朱宣明差了一大截,秦绩看不起他。
这华衣男子,正是朱宣明一母同胞的弟弟,七皇子朱宣信。他出现在成国公府这里,是为了和秦绩谈一桩合作。
“实因本殿下手头太紧,而京兆最大的商号就是织染坊,织染坊东家池青背后只有少府监的势力,只要我们少府监和池青端了,就不愁织染坊不入手中!”朱宣信这样说道,眼中的贪婪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