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们心生讶异。可是看到主子们一个二个沉静的脸,说明他们早就知道这些安排,就不敢说什么了,只得按照吩咐抬棺。
送顾重庭父子三人最后一程的。除了二房的顾玮、顾瑜和顾珂外,还有大房的顾重安和顾琰等人,就连顾道征都来了。来看着顾重庭等人入土安葬。
顾重庭的两个儿子已经死,走在送丧队伍中。为顾重庭担幡买水的,是顾家旁支的一个小孩子,他按照大人的吩咐将谷子撒了一路,却懵懵懂懂不知是何意思。
在这一事上,顾琰理解祖父顾霑的做法,却不能苟同。顾重庭非顾家血脉,何必还要找顾家子弟送丧呢?就算顾重庭已经死了,顾琰都无法宽容他。
幸好,顾重庭等人并没有葬入顾家祖坟。不然,顾琰就算拼着不孝,也要冲到松龄院反对这一点。
顾琰之所以会送丧到最后,是因为要亲眼看着顾重庭落土,看着他慢慢被泥土掩埋。这对于顾琰来说,就像一个重要的仪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与前一世的伤痛作别,才能与前一世的命运相离。
尘归尘,土归土,顾重庭已经身死,再也不能对顾家作什么恶了。顾琰不信他还能死后翻生,自己这样的经历,万中无一,顾重庭,已经彻底消亡了。
送丧完毕之后,顾家一行人哀默地返回家中,顾玮双眼一直通红,却没有任何抽泣之声,整个人反而无比沉静,看着和平时大不一样。
甫回到家中,她们都还没有来得及喝下解秽酒,就听到下人来报,道是连氏在甘棠院自缢了,等婢女幻虹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气了。
“咣当”一声,顾玮手中捧着解秽酒掉了下来,酒水并碗碎飞溅,可是顾玮浑然不觉。
她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是急促地往甘棠院奔去。她的绣鞋直接踩上碎片,有没有刺痛都不知道。
顾琰已经举到嘴边的解秽酒,怎么都喝不下去了。连氏自缢,身亡了?这…比顾重庭身亡更让她诧异,这怎么可能?!
七日后,又一口棺木抬出顾家,这一次,是二房太太连氏。连氏入土当晚,玉堂院中的顾玮就就失踪了,一同消失的,还有果嬷嬷与连氏的重要嫁妆,其中,有众多的田契地契铺契。
她走得突然,顾家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在何方。
(第一卷完)
(章外:每一个人都会成长的,顾琰是,顾玮当然也是。)L
☆、第160章 你还好吗?
转眼已经是二月中旬了,距离连氏入土已经好几天,顾家的氛围仍是沉郁静寂,连平时极为闹腾的小孩儿顾道行都没有怎么哭,这倒让叠章院省事不少。
接连不断的丧事,几乎耗光了顾家的所有人的精力,顾家每一个人都累得够呛,而且这种累还夹着伤悲,最让人受不了。
顾霑受了这么多打击,已经卧病在床了,特别交代了顾重安和傅氏不必侍疾,不然顾家人权都要累倒了。
确实,傅氏也没有太多的精力来侍疾了,顾家二房的丧葬事宜全是她在打点,如今她的声音还是沙哑的。况且连氏死后,顾家二房更加乱哄哄的,这需要她去安置。
顾重庭的庶女顾瑜和顾珂,按礼需守孝三年,还有那些姨娘们,都服素幽居,这倒没有什么需要费心的。唯一让傅氏忧心,是顾重庭的嫡女顾玮,突然在玉堂院失踪的顾玮。
“玮姐儿还是没有找到吗?她一个小姑娘家会去哪里呢?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傅氏问着傅妈妈,眉头皱了起来。
傅妈妈摇摇头,回道顾家各个院落已经找遍了,忠勇伯府那里已经问了话,还有顾家在京郊的农庄也找了,仍是没有找到顾玮和果嬷嬷。
“玮姐儿的几个贴身丫鬟,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再让张妈妈审问,定要找回玮姐儿!”傅氏难得发了怒,冷着脸对傅妈妈说道。
若是找不回顾玮,若是顾玮流落在外被糟蹋了…傅氏不敢想这些最坏的结果,心中甚是着急。
听了傅氏的吩咐。傅妈妈只得点点头,心知肯定问不出什么来。三姑娘失踪,并没有带着听琴、鼓瑟等丫鬟,就证明这些丫鬟是被弃了的,她又怎么会让这些丫鬟知道实情?
顾琰静静听着这些对话,眼神转了转,便出言道:“母亲。这事还是告诉祖父吧。请他做个定断。看样子,三妹妹一时半会是找不回来了。”
顾琰很清楚,顾玮不是一时半会找不回来了。而是肯定找不回来了。她离开得悄无生息,而且将连氏的重要嫁妆都带走了,显然早就准备多时;她就见听琴、鼓瑟这些贴身丫鬟都不带,显然走得决绝。
这样的人。怎么能找得回来?
她不知道顾玮为何离开,不知道顾玮如今在哪里。但她知道顾玮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助力。不然,她一个姑娘家不可能躲得起来,就连陈通记发散了人手都找不到!
她让人去查顾玮带走的地契铺契,却发现它们都在同一天易了主。那些接手的新主人。都是京兆正经的商人,背后并没有什么联系,他们是看中了这些地契铺契的利润。才买下来。
将地契铺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易手,还能将所有痕迹都扫掉。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顾玮背后的助力,让顾琰心惊。
不可能是忠勇伯府助她,忠勇伯连翰文是个庸人,不可能是他。那么顾玮身边还有谁呢?
自然而然地,顾琰想到了果嬷嬷,宫中掖庭出来的嬷嬷。她是随顾玮消失不见的,她从中做什么事情?
这些,顾琰暂且不能得知,但是顾玮这个人,她不得不防,而且还要提前做最充分的防备。既然顾玮主动离开顾家,那么,就让她永远也回不来好了!
傅氏听了顾琰的话语,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先前想着老太爷卧病在床,傅氏怕再增加他的忧虑,便没有将顾玮失踪的事情告诉他,既然顾玮怎么都找不到,这事势必要告诉老太爷的。
傍晚时分,顾家后院内就传出“三姑娘忧思过度,茶饭不思以致病了”这样的说话,还说得有模有样,令顾琰有一种顾玮瘦弱卧病的即视感。
听到这些说话,顾琰便知道祖父顾霑还没糊涂到底,对顾玮失踪作出了最恰当的处置。在外人看来,顾玮还是顾家嫡女,顾家嫡女若是在外出了什么事,顾家其余的姑娘乃至整个顾家,必定深受其累,后患定必无穷。
想必,再过几天,后院就会说顾玮药石罔效而后香消魂损,顾家又将会抬出一口棺材。这段时间,顾家抬出的棺材已经够多的了,不差顾玮这一口。
世人看来,顾玮已经身死,顾玮仍活着,但已经不是顾家人了,若是她想用顾家的身份做些什么,绝不可能!
顶着旁的身份活着,这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顾玮是自己生受这样的苦,与任何人无尤!
顾琰想着这种种,眉眼都眯了起来,浑身散发着冷意,直到听到“吱吱,吱吱”的叫声,她的冷意才散了去,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笑容。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见到圆滚滚的小圈朝她奔来,然后小短爪扒拉着她的裙摆,还不住地用圆头蹭着顾琰,显得异常亲热。
“小圈,你回来了!”顾琰立刻蹲下身,将小圈掬起来放在桌子上,笑眯眯地问道。
这一段顾家太多事情了,尺璧院中的每一个人都不得空闲,只有小圈自己在尺璧院,顾琰怕它有什么损失,便让它去了沈家。小圈在沈家那里,顾琰会放心些。
小圈咧着嘴点点头,还想卖萌打个滚,却一不小心滚过了头,差点就掉下桌子去了,它忙不迭地扒着桌子,小短腿蹬来蹬去,可怜兮兮地“吱吱”叫着。
“哈哈…”顾琰看着小圈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如此憨傻的小圈,像一缕阳光,驱散了顾琰这段时日的阴暗。
说起来,她真的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一旁的月白见到顾琰笑得这么开心,心情也很好,可是她却故意咳了咳,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娘。沈大人来了,就在桐荫轩候着。”
看到月白揶揄的目光,纵是顾琰再稳重,都忍不住微微羞红了脸。他来了…
最近顾琰都忙着顾重庭等人的丧事,而且沈度一直在养伤,顾琰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想到他如今就在桐荫轩内。离她这样近。顾琰心中不可抑地起了一阵焦灼。
很想快点见到他,快点见到他…
当顾琰奔到桐荫轩,远远见到那个笔直修长的鸦青身形时候。她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下来了,种种焦灼、晦暗、不安霎时就褪得干干净净。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朝沈度一步一步走近,近到可以清晰看到他眼底的焦灼和情意。
原来。这样的焦灼,他也有。
“你来了…”顾琰在沈度面前站定,笑着说了这一句话,眉眼弯弯的。无法掩饰满心喜悦。
“想着你忙完了,我便来了。”沈度回了这一句,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尤其是靠得这么近,他几乎可以闻到她发端的幽香。
唔。没有用头油,很好很香…
快一个月没有见面,沈度觉得顾琰好像又长大了一些,身量抽高了,呃,胸前的包子大了些,这些都不说,关键是她的气度,更加沉稳了,仿佛经历了风雨洗练一样,璞玉正在放出润泽光华。
对此,沈度既觉得满心欢喜又异常心疼。一个人要成长,必然要经历很多伤痛,将这些伤痛磨圆磨平了,化成向上的力量,整个人才会润泽有光华
沈度当年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知道这样的过程是何等艰难,顾琰的气度越是沉稳,光华越是润泽,所经历的苦痛必然也越多,他怎么会不心疼?
沈度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贴上顾琰的脸颊,轻轻地问道:“阿璧,你还好吗?”
见到顾琰,他有太多想说,却只问了这一句,饱含着心疼怜惜。
这些心疼怜惜,透到了顾琰的心底,如春寒暖阳照着她的心,让她心中丰盈。她用脸颊蹭了蹭沈度的手掌,感受着他的温暖和薄茧,心中极是平静。
“我很好,只是有点累…”顾琰半眯着眼说道,想起了小山丘那一夜,沈度也是如这样,将漫天铺地的温暖和深情送给她。她从他身上所能感受的,都是这么美好的东西。
仿佛只要站在这个人身边,便什么事情都不用怕了。
她又蹭了蹭沈度的手掌,再一次说道:“计之,我很好。”
她的确很好,顾重庭已经身死,前一世的仇人已经死了一个,顾家虽然元气大伤,但拨除了二房这个毒瘤,以后的路才能好走。
沈度听她这么说,便不舍地放开了手。他想起了此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给顾琰送礼,顾琰的生辰贺礼!
“这是,这是古山梅?”顾琰打开沈度递过来的小锦盒,便惊讶地低喊了一句。
只见锦盒里面有一对耳环,半开梅花的样式,材质非金非石非木,与先前的古山梅钗子显然是配套的。这个生辰礼,太珍贵了!
她的生辰是正月二十八,正是顾家丧事最忙的时候,生辰自然不能过的,她自己也没有在意,又不是及笄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好庆祝的。
她没想到,沈度却在意,并且给她准备了这么贵重的礼物。
“是的,这是织染坊东家池青送来的,织染坊和少府监往来很多,池青总能找到好东西。他是我的属下。”沈度点点头,这样说道。
池青和织染坊的事,他来之前,就想对顾琰说了。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已经认定顾琰,身边的人总要让顾琰知道才是。
顾琰拿着锦盒的手顿了顿,池青、织染坊,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一样?她却一时想不起来。L
☆、第161章 最后细节
顾琰看着手中的古山梅耳环,露出了一副深思的神色,池青和织染坊,到底在哪里听说过呢?她真是想不出来了,只好苦恼地摇了摇头。
一直紧张盯着顾琰看的沈度,见到她摇了摇头,还以为她不喜欢这份礼物,于是略为紧张地解释道:“我觉得这礼物很适合你,正好和先前的簪子是一套的,你若是不喜欢,我重新再送一份礼物…”
以他对顾琰了解,她应该会喜欢这份礼物才对,怎么会摇摇头呢?沈度想不明白。这第一次当面送礼物,似乎就送得不讨喜,这种感觉,沈度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顾琰看着沈度窘迫的样子,忽而“噗嗤”一声笑出声音来。她双眼晶亮地看着沈度。觉一向沉稳的沈大人,此刻却是这样,顾琰反而觉得他此刻特别迷人。
“不是,不是不喜欢,我很喜欢这礼物。我摇头是因为池青和织染坊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了。”顾琰笑着说道。
沈度听见她说很喜欢,这才放下心来。可是听罢顾琰的话语,他的眉头不禁皱了皱:“如是织染坊你听说过,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池青一向低调,他的名字应该不会传到后宅里来,你确定你听说过?”
顾琰是在哪里听说过池青这名字的?这就让沈度好奇了。这当中,莫不是有什么因由?
“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的,才摇头,一时间真的记不起来了。”顾琰回答道,又凝神想了一会儿,仍是无所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既然想不起来,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最近耗费的心神太多了。顾重庭…怎么会这么突然就过世了?”沈度没有纠结池青一事,反而问起了顾家的情况。
最近的顾家,在京兆官场上太出名,这出名,是因为顾家在半月内,先后抬出了四口棺材!见过有人死的。却没有见过一家这么个死人法的!况且。这家还是吏部尚书顾家!
京兆官员一边惋惜着顾家男丁的凋零,惋惜着顾家元气大伤,一边又兴致勃勃地数着顾家的棺材。这种看热闹的心态,正好反映了朝中无大事。
与这些官员看戏想比,沈度更关心的是为什么。顾家二房的死亡,是从顾重庭开始的。似乎,是从殿中省那件事开始的?殿中省的事情出现之后。顾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就听到顾琰如此回道:“顾重庭是被人杀死的,多半是为了灭口。他被杀,应该和殿中省事情有关。”
说罢。顾琰叹息了一声。顾家对外宣称顾重庭死于疾病,沈度会有此一问,并不奇怪。
顾重庭在皇上汤水中下药一事。幸好被九殿下阻止了,如若没有阻止。那么现在顾家早就被株连了,真是万幸!
原本,祖父和父亲是要追查殿中省一事的,后来顾道往等人相继死亡,这事就被搁了下来。到现在,顾琰都没能确定真正下手的人是谁。心中或有猜测,却不能最终确定。
说及这殿中省一事,沈度便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让如年去了东墙东北角,交代朱宣知去盯着顾重庭。没过多久,朱宣知就急匆匆出现在他面前,还拿着一个瓷器。
听清楚了朱宣知说的事情,沈度立刻就让他去了顾家,这顾重庭真是作死!他必须立刻让顾霑知道这一件事。不然,顾家就会有危险,阿璧自然就会有危险。
没两天,沈度就听说了顾重庭身死的消息,然后顾家就陆续死人,他忙着养伤和朝事,都没能和顾琰见上一面,很多细节便都不知道了。
如今听到顾琰说顾重庭被灭口,沈度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更加清楚了。幸得顾重庭已经身死,殿中省一事便算掩了下来,不然,整个顾家都要陪葬了!
“顾重庭给皇上下的药,周大夫已经弄清楚了。这东西名唤芹药子,对男人身体不好…”沈度言简意赅地说道,尽量让自己语气舒缓,眼神不自觉地闪烁,这是既不好意思的表现。
这芹药子药性猛烈,能让男人阳和不举,这样的话语,他是绝对不会在顾琰面前说出口的。天知道顾重庭在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据周大夫所说,这芹药子十分稀罕,寻常能得一指甲的分量就很不容易了,顾重庭哪里来的这些药?
而且,顾重庭药了皇上,根本不会有好处,若是以后皇上都没有子嗣,对谁最有利?当然是几个成年皇子。成年皇子之中,与顾重庭有联系的人,不难猜。
沈度没有明说,顾琰却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毕竟不是只有十三岁,如此,脸色不禁红了红。当然,这些羞意很快就被压了下去,她和沈度一样,都在想着杀顾重庭的人。
事情都说到了这一步,已经太过清楚明白了,杀顾重庭的人不是秦绩就是三皇子!
准确地说说,想谋害皇上和顾家的,不是秦绩就是三皇子!
一时间,沈度和顾琰没有说话。这事,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知道了秦绩和三皇子就好,总有对付他们的一日。
两人又说了旁的事,期间小圈还跑来傻萌地打了几个滚。逗得两个人笑又不敢大声笑,最后沈度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沈度回到家中后,沉吟了片刻,径直往东园走去。顾家的事情、秦绩和三皇子的打算,他都想向沈肃说一说,听听他的想法。
过了年之后,沈肃的精神更差了,头发也更白了,似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聚在了眼中,因此双眼熠熠异常明亮,更显得他身体的颓败。
“父亲…”沈度上前一步,低声唤道,心情就突然低沉下来了。每次见到沈肃的颓败,沈度的心就好像刀割一样,却又不得不强自平静。
再多的悲伤和苦痛,对父亲来说都没有什么作用,完成他的心愿,让他离开的时候可以无牵无挂,这才是自己做的事情。——沈度这样想着,眼神再一次坚定。
“和顾家小姑娘见完面了?我真是同情你,小姑娘现在太小了,你起码还得等两年呀。”沈肃揶揄地说道,看得出很高兴,都有取笑沈度的心情。
“父亲,我等着她长大,这也是挺好的。”沈度一本正经地说道,并没有沈肃所期待看到的羞赧脸红。
没等沈肃继续取笑他,沈度便起了话头,说起了顾家和三皇子一事,还将推测的结果说了出来。
沈肃听罢,嘴角微微上扬,神情看着颇为阴冷,还哼了一声说道:“秦邑的手伸得太长了,废立之事参与得太多了。成国公府还想重现当年拥皇上上位的荣光?可惜,这一次却没有那么人可以让他杀了。”
最后一句话,沈肃几乎咬着牙说出来的。成国公府、安国公府和镇国公府,当年是踩着那么多人的尸体上去的,他们享着这尊荣已经足够多了,难道还想长久维持下去了?
沈肃想到这,忍不住说了一句表达对成国公府等勋贵的最佳看法,那就是:“我呸!”
“下个月,三皇子就成亲了,或许他们很急吧。皇上春秋鼎盛,他们这么急,做什么?”对这一点,沈度深深不解。
成国公府等人上下蹦跶,就不怕会连累到三皇子吗?方集馨建议立褚到现在,三皇子都没被立为太子,显然是皇上有意晾一晾,他们这都不懂?
“随他们作死去!我们在一旁看着,时不时踩上几脚便是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皇上巡幸一事。如果韦长隐的消息无误的话,皇上会在三皇子大婚之后下江南,这几天就会在朝中宣布了,你作好应对便是。”沈肃这样说道,神色凝重起来。
比起成国公府和三皇子这些事,沈肃更看重的是崇德帝即将南下一事,这事,关系着江南官场格局,甚至关系着大定官场格局,太过重要了。
沈度点点头,表示一切已经清楚,在长隐公子和他说这事的时候,他已经有所准备了。
想到长隐公子,沈度便想起殿中省的事情,就是长隐公子提醒的,他才能及时让朱宣知阻止这一切。当时他说过等伤好了之后,就会登门道谢,看来,要找个时间去安国公府一趟了。
第二天,沈度如常上朝,崇德帝却没有说与巡幸相关的事情,一早无甚可忙。就在他准备离开中书官署回家的时候,被急急冲来的中书侍郎杜预截住了,而且杜预的脸色十分难看。
“杜叔,发生什么事情了?”沈度见到杜预这个样子,便低声问道,连私下里的称呼都唤了出来。
杜预仍带着喘音,急急地说道:“计之,皇上欲为你赐婚!”
沈度一听,神色蓦地沉了下来。赐婚?!
☆、第162章 拒婚
沈度听了杜预的话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皇上要为自己赐婚?成亲来做什么呀,除了阿璧,他谁都不会娶!
“杜叔,您没有听错吧?皇上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回过神来后会,沈度这样问道。
“我怎么会听错?我还没有眼盲耳背!我刚才原本是要送制书去紫宸殿的,却在太液池旁听到了皇上与安昌公主在说话,皇上亲口说了一句‘将中书舍人沈度指给你为驸马,如何?’!”杜预急冲冲地说道,似乎比沈度还要着急。
他连制书都不顾不得送了,悄悄离开太液池畔,急匆匆地赶回中书省,就是为了将此事尽快告诉沈度。
若是皇上真的下旨令沈度尚安昌公主,那么杜预觉得自己可以去撞墙谢罪了。沈度怎么能尚安昌公主?就算安昌公主是天家血脉,在杜预看来,安昌公主都配不上沈度。
撇除外在所有的因素不说,单单就说安昌公主这个人就配不上!安昌公主一心巴结着淑妃、三皇子,且时常责罚宫女内侍,还以鞭笞内侍为乐,这样骄纵蛮横又没有多少脑子的人,能娶吗?
婚姻乃大事,结两姓之好,绵后世之福,妻子的人选就是一家福泽的中心,择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就意味着选了什么样的福分,这是慎之又慎的事情。
若是沈度娶了安昌公主…那画面太美,杜预不敢看。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沈度一旦尚主,那么正五品官职就到顶了。这真是,真是他娘的破事!
想到这里,杜预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快回去告诉大人,我送完制书之后再赶过去。”
沈度点点头,杜预说得没有错,这事要回去和父亲商量才是。事实上。沈度不太心急。这事其实没有杜预所想的那么严重。若是皇上真要赐婚,总要和父亲透透口风才是,拒绝赐婚。父亲肯定能想出一百个办法来。
沈度比较在意是,皇上为什么突然提起赐婚一事?为什么偏偏是安昌公主,而不是别的人?
沈度赶回家中东园的时候,却听到老管家曲禅说沈肃已经睡着了。便候在东园前堂中,没让人惊动沈肃。
这段时间。沈肃的睡眠极其困难,不知是因为心疾还是因为忧思,很多时候他都是整夜整夜不曾合眼的,如今他睡着了。除非是刀子已经割到了喉咙,不然沈度不会打扰他。就让他多睡一会,只有睡着的时候。他才能得一丝安宁。
沈度就这样等候在东园,直到申时末。他才听到内室起了窸窣的声响,随即就听到了沈肃唤人进去为他更衣梳洗。恰在这时,杜预和陆清也赶到了沈家。
一见到沈度端坐在东园前堂,杜预和陆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想必大人还在睡觉。陆清将声音放至最轻,几乎不可闻地问道:“大人睡了多久了?”
他这轻音刚落,就听到了沈肃的说话:“明澈,有何事?”这声音还带着睡醒才有的沙哑,精气神听着也不太好。
陆清的脸色立刻暗了暗,却扬着声音说道:“大人,没事小的就不能来看看您吗?”,语气像是在捧哏一样。
杜预白了陆清一样,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玩!现在紧要的是沈度的婚姻大事,若是皇上真的赐婚下来,有得大家哭的!
陆清收到了杜预的白眼,不由得讪讪笑了笑。他这不是在活络活络气氛,等会好说清楚这件大事么?
过了一会儿,沈肃就出来了。因为睡了一觉,他的眼神熠熠闪亮,精神看起来很不错,和声音倒不太一样。
他端坐了下来,环视了一眼沈度等人,见到他们脸色都颇为凝重,而且连杜预都出现了,就知道是出了大事了,于是问道:“怎么大家都来了?出什么事了?”
待听清楚是什么事后,沈肃不禁扬了扬嘴唇,笑着说道:“这是多大的事儿,值得你们这么紧张吗?计之不喜欢安昌公主,推掉便是了。”
这话说得身份轻松,仿佛这大事就是柳叶落肩一样,伸手拂掉便是了,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