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孙将军说宫中风声鹤唳，皇上严禁所有宫女内侍谈论此事，现在赵副将军行动仍旧在继续，连他也不知道还会牵扯出什么，还说请大人尽早应对…”
管事一口气将消息说了出来，到最后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小半是因为心急，绝大部分是因为惊惧。
大人写给德妃娘娘的密信？牵涉到叶家？已经到了这个火烧眉毛的时候，大人还怎么“尽早”应对？！
管事看着没有什么反应的叶献，心急地催促道：“大人，事态严重，您快想想办法，现在三爷、四爷都在赶回来的途中了…”
他太多焦虑，急得快要忘记了尊卑。
他是大人身边最得用的管事，一切都是倚靠大人，若是大人和叶家出了什么事，他定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是现在情势这么危急，大人怎么还安然坐着？莫非大人想出了什么办法？
事实上，他想多了。
叶献并非安然坐着，而是惊愕得难有其他反应。
听了孙仪透露出来的消息，他终于知道叶家的棋子为何没能将消息传出来了，是因为皇上瞒天过海，也是因为这些棋子自身也出了事。
侍卫王稳、内谒着许安、宫女松枝…这些人，都是叶家安插在宫中的棋子，而且还是埋藏得极深的棋子！
张侍卫的确十分重要，却只是负责叶家与永庆宫消息传递而已，其绝不可能知道叶家这些棋子！
可是现在，赵大均已经查出了这些人，查出了这些叶家的棋子！
这不可能是张侍卫的招供，那么…赵大均是怎么发现这些人的？是从哪里知道这些人的？
更重要的是，除此之外，赵大均还查出了什么人？
所谓顺藤摸瓜，赵大均既然找到了这些人，那么必定能从这些人口中找到更多人，也必定能从这些人口中的知道更多内情…与叶家有关的内情！
在这正月寒天，叶献冷汗涔涔，手脚冰冷僵硬，只觉得周身都无法动弹。
叶家在宫中铺设的情报网已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不，不是一个口子，是被撕得大开了，当中所掩盖的真相定然会露出来，这些事情会将叶家推至死地。
现在，叶家已经被迫站在了悬崖边上，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怎么收回来？怎么能立于安全之地？
这个在官场沉浸了一辈子的尚书令，摆弄朝局有如捻棋落子的尚书令，在面对诡秘朝局而游刃有余的尚书令，脸上终于露出了慌色。
他知道暗地里有人对叶家出手了，然而直到此刻，他都不知道这暗地里的人是谁，遑论有应对招架之力！
在宫中流传针对德妃的谣言时，他还暗暗觉得可笑，摇头叹息道：“这也太拙劣了，流言止于智者，区区这样的污水，怎么能弄脏德妃娘娘呢？”
他还以为这背后的人是冲着德妃而去的，德妃深得帝王恩宠，又是本事非凡的人，他从来不担心这样的谣言能损害到德妃，是以对此并不如何上心。
可是，他大意了，从一开始，这个手笔针对的便不是德妃，而是针对叶家！
是谁呢？是谁在对付叶家？
此时此刻，叶献还不知道，叶家在宫中的棋子被拔出来，只是一个先兆而已，真正的狂风骤雨，现在正在酝酿，然后朝叶家直扑而来。
第323章 她很厉害
裴家书房内，裴光环视众人一眼，然后开口说道：“小五一时半会不能来了，我们不等他了。看小说到小四，这是你所探听到的消息，你且说说看吧，宫中动静到底如何？”
裴光一双漂亮的凤目微微上挑，风韵流转，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不过在场的裴家人已经见惯见熟了，对此已经免疫了。
随即，专为裴家搜集消息的鸿嘉君裴宰这样说道：“钱皇后传来了消息，张侍卫在永庆宫被捉住了，德妃已被皇上禁足。皇上下令禁止传扬这件事，只令左翊卫副将军赵大均去查探内情，显然另有打算——这个打算，现在还不显。”
裴光点了点头，看向了自己善谋的二弟裴先，继续道：“事情就是这样了，先是宫中有了针对德妃的传言，然后就有了确凿证据，就算德妃没有与侍卫私通，现在都百口莫辩了。”
宫闱秘闻，向来不用什么实质证据，捕风捉影的事就能让妃嫔如临大敌，更别说当场在妃嫔宫中捉住一个侍卫了。
德妃位列四妃之中，还成功诞下两个皇儿，现在还有了身孕，必然不是简单的人物，与侍卫私通这么愚蠢的事，其应该不会做。
但是，这侍卫的确出现在永庆宫了，这到底有什么内情，这倒是奇怪了。
裴先摇了摇手中的鹅毛扇，沉吟片刻，而后道：“大人，宫中针对德妃的传言，是在德妃有孕之后起的…昨晚后宫的动静，若是针对德妃有孕的话，动静太大了，是不是我们遗漏了什么？”
裴先觉得事情有些怪异，仿佛少了什么关键的一环，只是现在他所知道的太少，现在还不好说。
一旁的裴宰补充说道：“二叔，是这样没错。德妃有孕之后，还想将小五媳妇送进宫中，我们还想着请婶母帮忙的，谁知道德妃就出了事…”
“是这样没有错，德妃自顾不暇，现在倒不用我们出手了，如此还省事了。”裴光这样说道。
他还想说些什么，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漂亮的面容僵了僵。
不、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他的想法还没有说出来，一旁的裴先就开口了：“时机太巧了，倒好像特意有人为小五媳妇解围一样。大哥，你曾说过小五媳妇聪慧非常，这事，该不会与她有关吧？”
裴光一阵无语：二弟是不是有读心之术，不然怎么能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呢？
没错，裴光刚才脑中灵光一闪，就是想到了此事是不是与郑衡有关。
谁得益，谁所为，这个简单粗暴的道理，其实可以用来解释许多事情。
永庆宫所发生的事情，具体细节还不清楚，虽然接下来局面还不显，但是小五媳妇因此而受惠，这就是确凿事实。
裴宰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叔父，好不容易才插上口：“父亲，小五媳妇是聪慧，但是宫中这个手笔非同一般，现在看起来远远不止私通而已。小五媳妇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就算父亲再满意小五媳妇，也不能对其这样溢美吧？父亲和叔父是不是想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裴定推门走了进来，接上了裴先的话语：“二叔，你说得没有错，此事就是阿衡所为，刚才她让人来找我了。”
裴定的话语仿佛有魔力般，让裴家书房这里顿时静默下来。
裴光裴先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极为相似的凤目中都流露出惊愕：他们只是这样猜猜、说说而已，小五却说这是实情，这实在让他们的心情颇为微妙。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裴宰，他上前拍了拍裴定的肩膀，语重声长地说道：“小五，四哥知道你喜欢郑家姑娘，但大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永宁伯府已经落败成这样了，就算小五媳妇是嫡长女，人力、资源有限，怎么能够谋划这么大的手笔呢？
裴定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手，哭笑不得：“四哥，我没有胡说，的确就是这样。唔，你们不都是知道的吗？阿衡的老师是韦君相，手里当然是有些人手。”
想到刚才萃华阁的终风掌柜所说的话语，裴定略有些病弱的脸容微变了变，看起来有种一言难尽的怪异。
事实上，他在听到终风的话语后，感到大为惊愕，直到来了书房，见到父亲和兄长的表现，心中才渐渐淡定下来。
原来，觉得此事难以置信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并非是他浅陋无知，而是阿衡…太厉害了！
他轻抚了抚身上的墨玉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可信：“是阿衡在永庆宫布的局，是阿衡让人引张侍卫去永庆宫的。她这么做，并非为了坐实德妃与侍卫有染，而是为了对付叶家！”
他顿了顿，说出了此时还没有多少人知道的内情：“这个张侍卫，是叶献安插在左翊卫的棋子！”
裴定此言一落，裴光等三人再次沉默了，神情变得严肃凝重起来。
他们清楚，这么重大的事情，小五不会胡乱说，那么这个手笔当真是小五媳妇所布？
裴先捻了捻胡子，脑中已经快速将事情理了一遍，然后道：“既然当场拿住了人，那么必定能撬出什么来，贺应棠和叶献的秘密往来就掩不住了。小五，你媳妇此举不独对付叶家，还要对付贺应棠？”
“…就是这样。”裴定默了默，然后这样回道。
他很想纠正二叔的口误，想说阿衡才刚刚及笄，他还没有去郑家提亲，阿衡还不是他媳妇…
但是这“媳妇”两个字，听起来真的无比顺耳啊。
他觉得自己心里开出了花儿一样。
那就不纠正二叔了，这么顺耳的话就听多几次好了。
“不仅如此，阿衡还利用了德妃与叶献往来的密信，将光和大街暴动的事情扬了出来。现在皇上正让赵大均去查暴动的真相、去查叶家安插在宫中的棋子，已经查出不少人了。阿衡的意思是，现在这些事情可以放在明面上了。”裴定继续说道。
终风之所以会来裴家，除了告知这些实情之外，还是请裴家跟进接下来的事宜。
这第二点，才是最重要的。
从安也院到裴家书房这短短的路程里，裴定脑海里已经有了数条计策。毕竟，他对那场暴动太熟悉了，对叶家也太熟悉了。
但具体怎么执行、细节如何周圆，这些还得跟父亲他们仔细相商才是。
良久之后，裴宰还是拍了拍裴定的肩膀，感叹说道：“小五，你媳妇太厉害了！”
裴定笑着点了点头，他微勾着唇角，上挑的凤目璀璨得让人不能直视。
他觉得心里的花儿开得更盛了，喜悦似乎要从心间喷薄出来。
是，阿衡她的确很厉害，我——与有荣焉。
第324章 证据确凿
大宣朝事那么多，至佑帝不见朝臣的命令，说到底还是任性了，不过幸好只是持续一天而已。
门下省和御史台的官员虽然觉得帝王的命令有些莫名其妙，倒也没就此驳弹劾什么。
第二天朝阳升之时，一切便都如常了。朝臣们入宣政殿奏禀或是前去紫宸殿求见，都不会受到宫门局守卫阻拦了。
但是叶献已经无须去紫宸殿试探查证什么了，从左翊卫大将军张大伟的口中，他已经得到了答案，知道了永庆宫中的真相。
他不关心德妃的生死境况，却绝对在意叶家的存亡兴衰。
他很清楚，现在叶家已经临至深渊了，不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就能应付得过去的。
昨夜他没有合过眼，彻夜和叶家族老、子弟们商量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却只能想出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办法。
叶家那些棋子虽然被拔了出来，但是皇上一点表示都没有，看起来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献自然不会去紫宸殿求情或是请罪什么之类的，他不会给皇上留下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印象。
他所能做的，便是让族中子弟审慎起来，做好了否认一切的准备。
张侍卫已经是枚弃棋了，无论其招供了什么，叶献都会矢口否认。至于王稳等更深的棋子，既然是棋子，自然不会留下任何叶家的印记，那就更好否认了。
虽然折损了这些棋子，让叶献感到深受重创，但还以至于动摇叶家的根基。
现在令叶献深感不安的，还是至佑帝模糊的态度。
皇上不是有耐心的人，如此按捺不动，到底有何打算？
怀着这样的忧虑，叶献踏入了宣政殿，随即便见到王元凤走了上前。
“叶大人，听说贺大将军连夜往紫宸殿送了求情信，同样石沉大海。这宫中的情势，似是不妙啊。”王元凤这样说道，压低了声音。
他们是中枢主官，在朝臣中的地位太显赫，没有朝官敢围在他们身边，倒方便了他们说话。
王元凤隐约知道永庆宫的事情，似与叶家有扯不开的联系，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此刻见到叶献憔悴的神色，不禁大为吃惊。
他从认识叶献的时候开始，叶献所呈现出来的便是淡定从容和游刃有余，像现在这种忧虑的表现，还从来没有见过。
永庆宫中的事，到底与叶家有什么关系呢？
叶献只点了点头，实在没有与王元凤说话的兴致。
贺应棠做了什么，他当然清楚。贺德妃是贺应棠嫡亲的妹妹，现在贺德妃出了事，贺应棠心急往宫中求情，这合情合理。
但是他不能有任何举动。——就算明知叶家已经踩在悬崖边上，他仍旧不能动。
只有在帝王有反应时，他才能顺势而动，这种危险而等待的滋味，实在十分难熬。
此刻叶献还不知道，更难熬的事情还在后面！
在早朝过后，赵大均来到了紫宸殿，将一叠厚厚的奏疏恭敬地呈给至佑帝，奏道：“皇上，这便是臣两日来所查到的细末。不仅如此，臣还在流云巷找到了一些地痞，他们混在流民之中，故意唆使、煽动流民的愤怒情绪，那一场暴动之所以会如此迅猛，与这些地痞有莫大的关系。”
至佑帝神色不变，目光落在了厚厚的卷宗上，只道：“两天的时间…就查到了这么多内容？”
赵大均顿了顿，随即答道：“皇上，这的确是左翊卫士兵所查探，有许多是从京兆府、御史台等官衙抽调而来的卷宗，但是臣都已经一一核实过了。那一场暴动，并不如表面那样已经结束了，密切关注着此暴动的朝官还有不少。”
赵大均自己都没有想到，短短时间内，就能查出这么多东西，更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朝官觉得这场暴动有所不妥。
京兆府、御史台对这场暴动，同样充满了疑虑，这几个月来也没有放弃过查探，是以他追索的时候，才能找到这么多证据。
被人小心保存起来、并没有湮没的证据。
“密切关注这这场暴动的朝官？都有谁？”至佑帝继续问道，还是没有打开这些卷宗。
“有御史大夫张珩、户部尚书王东贽等官员，他们听说了臣在查探暴动一事，便将这些事情告知了。”赵大均这样说道，没有隐瞒这些线索的来源。
“既然他们手中有这些线索，为何不早日呈上来？”至佑帝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赵大均神色顿时有些异样，最终鼓起了勇气，声音艰涩地开口道：“他们不敢呈送…因为这些线索都指向了贺大将军与尚书令大人，他们不敢。请皇上翻阅这些卷宗，就会明白了。”
其实，赵大均很明白张珩这些人的做法，因为换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在没有出现永庆宫事情之前，皇上对贺大将军、尚书令叶大人何等倚重和信任！
这两个人就是皇上的心腹肱骨，张珩这些官员胆敢上呈这样的线索吗？
若不是皇上现在派他去查探这场暴动，让朝官们察觉有些许不妥，大概这些线索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了。
听了赵大均的话语，至佑帝微微色变，终于伸手去翻阅那些卷宗了。
正如赵大均所预料的那样，至佑帝只翻阅了十来页卷宗，神色便勃然大怒：“赵大均，那些地痞的确是听令于叶献，故意引发这场暴动的？”
看着那上面供词，至佑帝双目赤红，怒火似要从眼中喷出来。
他想起了自己早几个月下的罪己诏，这些地痞引发这场暴动，就是为了让天子威望扫地？！
不，不是这些地痞，而是尚书令叶献！
叶献策划了这一场暴动，目的就是想让朕罪己、天罚？
这，是在动摇朕的皇位，这就是明晃晃的谋反！
其心当诛，其心当诛！
叶献是朕的尚书令，是朕一手提携、一手扶上中枢台阁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良久，良久，至佑帝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朕不相信，不相信。”
第325章 不相信
至佑帝死死压着这厚厚的卷宗，再次说道：“朕不相信。这些地痞是谁的人？为何到现在才招供这一切都是叶献所为？赵大均，这就是你给朕查探到的线索？”
他嘴里说着不相信的话语，可是手背青筋毕露，可见心中是如何愤恨震怒。
至于相信还是不相信，大概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
赵大均弯腰抱拳，极力冷静禀道：“皇上，那些地痞东躲西藏，一直在逃避着追杀。臣在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如此他们才会什么都招供出来。至于这些线索的真伪，臣仍旧在查探。”
其实，在查探到这么多线索之后，赵大均已经相信那些地痞所招供的一切，相信这一场暴动与尚书令大人脱不了干系。
地痞会说谎，但那么多线索证据不会说谎，还是有许多蛛丝马迹留了下来。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一场暴动出现得悄无声息，那么多流民聚集在光和大街，朝中竟然没有一个官员能够得到消息，这只能证明有人牢牢瞒住了光和大街的情况。
在朝中，有这样的本事和势力做到这一点的人，有谁呢？
在知道贺大将军与尚书令大人暗中往来密切之后，这个人是谁已经昭然欲揭。
许多事情，在没有连通那个关键节点的时候，一切如坠云里雾里，怎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一旦找准了方向、拨开了遮眼的树叶，一切就清楚明晰了。
京兆这一场暴动，就是这样。
只要顺着贺大将军与尚书令往来的放下查下去，那么一切都经不起推敲。
这场暴动的真相是怎么回事，赵大均清楚，至佑帝心中也清楚。
赵大均作为臣子，对这一切虽然感到愕然震惊，却还是能够接受。
但是对永昭帝这个帝王而言，他怎么接受呢？
这场暴动的真相，比他在永庆宫看到叶献密信的真相更让他难以接受。
叶献，是权臣第一人，是他的尚书令呀！
至佑帝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叶献在暗地里做了这么多损害天家帝王威严的事情，无法接受叶献暗地里是想撼动他的皇位，他更加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相人的目光，是自己用臣的错误！
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厉平太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语。
那时候，他和厉平太后还没有生分隔阂，他也没有知道自己母妃身亡的真相，厉平太后对他有颇多提点，当中不乏针砭朝局、褒贬朝臣之事。
那时候，厉平太后是怎么说的？
“尚书令权力极大，乃中枢第一人，当赞理机务，表率百僚，是以担此任者，品行、德望和官历缺一不可。一旦此位空缺，中枢三省的官员，无一人足以担当此任，当从各大道择贤而任之。”
中枢三省的官员，无一人可以担当此任…后来他对厉平太后怨恨极深，压根就认同她的判断。
非但不认同，他还要证明她这些判断都是错的，她相人用臣那一套是错的！
于是，在她宾天之后，在尚书令空缺之后，他特意从中枢三省中挑出了一个官员担任尚书令。
这个人，就是当时的尚书侍郎，现在的尚书令叶献！
叶献为人持重，将尚书省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朝局稳当平静，国朝生机勃勃…事实证明叶献足以升任尚书令，还绰绰有余！
事实证明，她的目光判断是错的，他才是对的！
一直到永庆宫事情发生之前，至佑帝都是这样想的，每当他这样想的时候，心中总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意和自傲。
可惜，她已经宾天了，再也看不到这个事实了，这就是美中不足的一点。
而现在…赵大均所查到的线索，已经揭示了叶献的真面目，他无比信任倚重的巩固重臣，竟然一直都想撬动他的皇位！
可笑，太可笑了！这怎么可能？叶献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所快意而自傲的相人用臣的目光，最终却被证明是错的，还是大错！
他不如她，不如她多矣…
这一点，他不相信，更不会接受！
此刻至佑帝双目赤红面容扭曲，看起来就像癫狂一样，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年清俊凤仪，更别说是帝王威严了。
幸好此时赵大均低着头，并没有发现至佑帝的失态癫狂，待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至佑帝虽然面色震怒，却已没有了先前的扭曲可怖。
然而，到了现在，事情还没完。
至佑帝正想说什么的时候，殿外便有内侍禀道：“皇上，户部王尚书有急事求见！”
听到内侍的唱禀，至佑帝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一叠厚厚的卷宗上——刚才赵大均说，王东贽同样十分关注京兆这场暴动。
在这个时候，王东贽有急事求见，到底是什么事情？
至佑帝思虑片刻，朝赵大均摆摆手道：“你先退下去吧，殿中省那些棋子，你再仔细审问一番，至于京兆的暴动…朕已经知道了。”
赵大均没有再奏什么，只听令而去。
他知道帝王要翻阅这些卷宗、要再下什么命令，也不会是一时片刻的事情。准确地说，皇上要笑话尚书令大人所做的事情，也需要有个缓冲吧？
在退出紫宸殿的时候，赵大均与王东贽打了个照面，这两个官员朝对方点了点头，并无作任何交谈，便擦身而过了。
就算他们要说什么，也不会在紫宸殿门口这里。现在，王东贽有更重要的事情禀告至佑帝。
“说罢，有何急事禀告？”至佑帝淡淡开口道，脸容已经完全回复正常，一点儿都看不出刚才曾那样扭曲癫狂。
“皇上，臣有要事奏禀，是有关江南道胜雪盐场之事。江南道苏州户曹顾令之密报与臣，道是胜雪盐场的楼宝常不知所踪，苏州府衙现在暂时接管了胜雪盐场，在审查账目的时候，却发现…发现胜雪盐场竟然设有干股！其中最大的干股，就是…就是尚书令叶大人！”王东贽一口气说道，将这个要事急事说了出来。
至佑帝在听完这些事情后，平静的脸色再度变了。
第326章 各行其道
“户部太穷了，尤其是在各大道出现了大雪灾之后，户部更是捉襟见肘，王东贽想钱快想疯了…”裴光抚着自己的美髯，想起了去年冬天王东贽来向他请教时的情况。|当时，裴家联合柳家、陈家这些河东大族，以世家之财力资助了河东道的流民百姓，使得他们度过了大雪灾祸，也为户部减少了压力。
王东贽前来，就是向他请教把世家联合起来的办法，打算在其余各大道如法炮制。只要各大道自己度过了难关，那么户部才不用支出那么多钱财，其肩膀上的压力才不会那么重。
但河东一道的经验，只限于河东道的特殊情况，这是无法复制的，裴光当时也没能为他提供什么有用的建议。
据裴光所知，这几个月以来，王东贽一直东奔西走，连华发都生了不少，却没能让户部的情况好多少。
毕竟，像前户部尚书钱贯这样的官员是凤毛麟角，王东贽这个寻常人接下了户部这个烂摊子，当然会感到力不从心。
裴光虽然觉得王东贽实在不容易，却也没有什么能帮助他的。——唔，现在就不同了。
裴先点点头，十分认同兄长的说话，接过话语道：“所以，才要给他指胜雪盐场这条路子。自古盐胜黄金，户部若是能将胜雪盐场牢牢把控住，王东贽的压力便会少很多了。”
要知道，胜雪盐场虽然名义上是属于楼家产业，但实际上，胜雪盐场可是归大宣朝廷所有，大盐商楼宝常不过是朝廷挑选出来、打理盐场日常的掌柜罢了。
盐场对于国朝经济、对于户部受益的重要性，自然不用多说。
江南道之所以以富庶著称，其中之一便是那里有大大小小的盐场。
这些盐场分布在江南道各处，明面上由盐场把持，但真正握着这些盐场的，是朝廷。
朝廷不做与民争利的事情，所以他们需要有人出面拢财…不，不是拢财，而是创造赋税，仍旧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胜雪盐场和楼宝常，便是这样的存在。
在当初京兆那场暴动过后，萃华阁的暗探查到了那些地痞收了楼宝常的一大笔钱财，从郑衡的口中，裴定知道了胜雪盐场最大的干股就在叶献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