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佑帝认为这一切都是有人在针对贺德妃有孕,内心怒火冲天,正想着是不是打杀几个内侍来杀鸡儆猴,何恩便神色有异地走了进来,还特意请至佑帝屏退了其余内侍宫女,然后禀道:“皇上,奴才几经查探,发现左翊卫有个侍卫的确有不妥,这侍卫”
说到这里,何恩顿了顿,神情变得甚是为难,抬头小心翼翼地觑着帝王的神色。
看到何恩这副表现,至佑帝神色略沉,淡淡说道:“无妨,直接说罢,这侍卫如何了?”
何恩都不敢说的话语这侍卫究竟如何了?
虽然还不知道何恩会禀告些什么,至佑帝心中已有种不好的感觉。
“是这个侍卫经常进出永庆宫。奴才秘密审问了永庆宫的几个内侍宫女,他们都承认看到了,特别是最近几个月来,这个侍卫去永庆宫的次数更多,都是趁夜而来。”何恩这样禀道。
他一说完,便弯腰低头,几乎是颤声说道:“皇上,请恕罪,奴才原本只是想查出谣言源头的,不曾想竟然是会这样!”
何恩心中惧怕不已,压根就不敢看向至佑帝,生怕帝王震怒之余会将他都降罪了。
可是这的确是他所查到的实情,他无法隐瞒这个事情,更不想皇上被瞒在鼓里至佑帝神色更沉了,眼眸幽深不明,若非在刚才那瞬间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还难以看出他此刻的震怒来。
至佑帝万没有想到,他让何恩去查探、禁止这个谣言,最后竟然会作实这个谣言。不,或许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不,不可能,德妃与左翊卫士兵怎么可能?
左翊卫士兵值守宫中,的确可以进出宫禁,但是左翊卫士兵从来不单独行动,而是有严格的值守规定。
左翊卫士兵怎么可能经常进出永庆宫?还趁夜而去?
至佑帝唇角下垂,深深地看了何恩一眼,并没有说话。
何恩所查探到的是,是否就实情?有没有隐瞒错漏之处?那个左翊卫士兵究竟是何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胆子?
良久,至佑帝才下令,声音听起来还相当平静:“朕知道了,此事不可声张。你带领宫门局的守卫,密切监视着永庆宫的情况,若是有任何异动,再来报朕。”
说罢,至佑帝便摆了摆手,示意何恩退出紫宸殿。
随后,他合上了眼,脑中所想的,是上一次宿在永庆宫时的情景。
朕最近一次临幸德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已经全无印象了,彤史当然会有记录,定然会是三四个月之内。
但是,德妃有孕,的确是太巧了
这个时候,他心中竟然泛起了一阵寒意,先前因德妃有孕而涌现的兴奋欣喜被一种深深的惊惧所代替。
何恩查得这样清楚,那个左翊卫士兵确有其人何恩不会有这样的胆子来糊弄朕,永庆宫的内侍宫女更不会胡乱说。
空穴来风,空穴来风
至佑帝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头,年轻清俊的脸容变得掠有些扭曲,一双眸子却无比暗沉。
到了第二天夜里,躺在宽大龙床上的至佑帝毫无睡意,只觉得眉头一突一突地跳动。
即便紫宸殿明烛高悬,龙涎香袅袅升起,都无法让他感到心安。
数度辗转反侧,他终于掀被坐了起来,正想唤来左右内侍宫女,却见到何恩匆匆走了进来,脸容惊变。
“皇上,那左翊卫士兵在永庆宫被抓住了!”何恩悄声禀告道,声音惴惴颤颤。
这话,却如同在紫宸殿里投下了轰轰雷鸣。
第315章 奸情
此时永庆宫内,一片烛火通明。
至佑帝端坐在殿前正中,眉目半垂着,脸上喜怒不辨。
而殿内则跪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身材魁梧,穿着一身黑衣黑袍,脸上蒙着的黑布现在已经被揭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虽然略显黝黑仍旧显得英俊的脸容来,只是面如死灰。
另外一个人,自然是永庆宫之主贺德妃,她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嘴唇颤抖着,一手抚着腹部,一手按在地上,整个人几乎要跪伏在地上。
虽然时值正月天寒,但永庆宫里铺设地龙,而且她身上披着一件大氅,按理说只会感到暖和舒适,但是她此刻却觉得深深寒意从心底涌起,冷得她身子瑟瑟发动。
她翕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极致的惊恐却让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低伏着身子,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藏起来,更恨不得自己身边这个黑衣人立刻消失!
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自己不应该掉以轻心,想到自己不应该见这个黑衣人,想到宫门局的人为何这么巧就来了,想到最终只想到:中计了!落入圈套了!
从黑衣人突然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有不妥了,虽然她什么都没有说,只立刻让这个黑衣人离开,但还是来不及了暗中监视着永庆宫的守卫,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黑衣人捉住了。
那么突然,那么迅速,她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心里只有巨大的惊恐。
待至佑帝来到永庆宫的时候,这巨大的惊恐已经淹没了她,让她坐都不坐不住哦,不是,跪都跪不住。
皇上表现得一直相信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还一直往永庆宫送了那么珍品,皇上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永庆宫的?皇上是什么时候在永庆宫周围布下人手的?
贺德妃已无法想,她现在只知道这个黑衣人被捉住了,还是在永庆宫被抓住了!
百口莫辩,无从可辩!
至佑帝掀了掀眼,看了瑟瑟发抖的贺德妃一眼,终于开口道:“爱妃,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永庆宫的内侍宫女都被屏退了,殿内只有寥寥几人,使得永庆宫越显安静。
至佑帝的嗓音不大,却在安静的永庆宫内回响,震得贺德妃几乎承受不住,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
“皇上皇上臣妾,臣妾不知”贺德妃不敢抬头,只哽咽地说道,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而她身边的黑衣人,则看了她一眼,脸容露出了惊惶。
不知是贺德妃的话语,还是黑衣人这一眼,触及了至佑帝的烛火,他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厉声说道:“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个侍卫出现在永庆宫,你见了这个人,你说不知道?”
至佑帝已经听了何恩禀告,得知黑衣人进入永庆宫的时间虽然短,却已经见过贺德妃了。
夜已经深了,一个左翊卫士兵秘密来到永庆宫,还与其见面了,最终德妃竟然说“不知道”?
不知道,朕才是什么都不知道!
贺德妃泪水簌簌落下,她猛地往前跪爬了几乎,几乎要伸手抓住至佑帝的腿脚,哭嚎道:“皇上,臣妾臣妾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臣妾不认识这个黑衣人啊!”
至佑帝突然站了起来,将哭扑上来的贺德妃猛地踹了开去,眉眼依然半垂着,冷冷地说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说不知道?”
他没有再看向贺德妃,眼神如利刃一般看向了黑衣人,看向了这个左翊卫张姓士兵。
被他冷冷盯着的黑衣人,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水,脸上一片死寂。
在捉住这个黑衣人之后,当值宫中的左翊卫副将军赵大均已经前来紫宸殿请罪了,将这个黑衣人的底细来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个张侍卫,是左翊卫的老人了,为人沉稳低调,一向安分守己,此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与永庆宫有什么往来。
在得知张侍卫在永庆宫被抓住的时候,赵大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在第一时间判断出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立刻赶去紫宸殿请罪了。
可是至佑帝没有心思听赵大均请罪,现在他只想知道听贺德妃怎么说,想知道为何张侍卫会出现在永庆宫!
在这样的情况下,贺德妃该怎样说?她能说什么?
她能说,这个张侍卫之所以出现在永庆宫,是替尚书令叶献送密信来的吗?她能说,之所以见这个张侍卫,是为了与尚书令叶献互通消息吗?
先前因为光和大街暴动一事,她的兄长和叶献有了龃龉,贺家与叶家的同盟出现了分歧。
作为两家同盟的联系纽带和既得利益者,贺德妃夹在其中,正努力修补着这两者之间出现的裂缝。
贺德妃当然要倚靠娘家兄长的势力,特别是兄长现在成了京畿卫大将军,但是,叶献是当朝尚书令,而且在过去几年间,她与叶献只见联系紧密、合作良好,她同样不能失去这个助力!
这个左翊卫的张侍卫,便是替她和叶献传递消息的人。
今天夜里,张侍卫说叶献有极为重要的密信要送给她,故而来了永庆宫,于是她便见了他。
可是,加盖了叶献私印火漆的所谓密信,竟然是一张白纸!
在见到这张白纸之后,贺德妃便知道已经上当了,当即令张侍卫离开永庆宫,可是来不及了,已经挣脱不了了凡此种种,她都不能说出来!
她不能解释张侍卫为何会出现在永庆宫,她不能承认与张侍卫私通,也不能说出背后的叶献来。
宠妃与侍卫私通,当然是死罪一条,但一个宠妃与当朝尚书令勾结,同样是说不过去,还会祸及她身后的兄长和贺家!
贺德妃被至佑帝踹了出去,眼泪鼻涕已经一起来了,只觉得通体发冷,心知自己无论说什么,都圆不过去,不如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承认。
她迷迷糊糊想着,这样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但这一丝生机,很快就断绝了。
第316章 一张白纸
在至佑帝审问贺德妃与张侍卫的时候,何恩领着一个小内侍在永庆宫内查探起来了。
此时,永庆宫的内侍宫女都被屏退了,宫内还维持着张侍卫被抓时的情状,看起来略显凌乱。
经过一番仔细搜索之后,何恩便回到御前复命,他手中除了惯用的拂尘之外,还多了一张白纸。
“皇上,这张白纸是在德妃娘娘的软枕底下找到的,一张白纸怎么会被塞在这下面呢?奴才觉着有些不寻常,故呈与皇上一看。”何恩这样说道,将手中的白纸恭敬地递给了至佑帝。
永清宫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以何恩这个内侍首领的目光来看,不管是里面的摆设还是用度,都合乎四妃的标准——这并无异常之处。
但是德妃娘娘的软枕下面,竟然露出了一角白纸,显然是被匆匆塞进去的,却因为过于匆忙,并没有藏好。
又或者,德妃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胆敢查探她的寝殿,所以没有把这张白纸藏好。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何恩都觉得这张白纸殊不寻常,这也是他所发现的最怪异的地方。
至佑帝接过了这张白纸,其上洁白如新,是京兆许多人喜欢用的古心堂纸,并无特别之处。
——如果不是它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太怪异的话,没有人会注意到它。
至佑帝摇了摇手中的白纸,问向了贺德妃:“这是什么?”
“皇上…这是古心堂的纸,臣妾夜不能眠,原本是想用来书写的,宫中起动静的时候,臣妾便顺手将它塞在了软枕下面…”贺德妃极力维持着清明,试图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合理可信。
只是,在听到何恩拿来这张白纸之后,她心中愈加惊跳,整个人都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这张白纸,就是张侍卫所送来的密信!
当时她拆开来一看,立刻就意识到糟糕了,在迅令张侍卫立刻离开的同时,她顺手便将这张白纸塞在了枕头下面。
下一刻,宫中就起了动静,莲姑姑急忙来报张侍卫被人捉住了,她神色惊变便离开了寝殿想查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就忘记这张白纸了!
现在,看到何恩独独拿了这张白纸的出现,她心里顿时起了一种不祥的预兆。
这张白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会有事的,一张白纸而已!
听了这话,至佑帝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白纸,脸上虽然不显,内心潮涌却起伏不止。
他是来到永庆宫这里了,的确是在审问贺德妃与张侍卫,然而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贺德妃与张侍卫私通十分荒谬,在他的认知里,以他对贺德妃的了解,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他知深宫妃嫔寂寞,历朝历代也不乏私通侍卫的妃嫔,但是贺德妃…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做!——因为至佑帝对自己有无限自信。
虽然不屑与别的男人比较,但是至佑帝也不怕比一比。
他手握天下至权,而且还这样年轻,长相比许多世家子要好得多,他这样的人,符合了所有妃嫔的想象,可以带给各位妃嫔的好处,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多。
德妃有什么理由私通侍卫?是贪侍卫之权?还是慕侍卫之色?还是好侍卫之心?
这些,他都有,而且要比眼前的张侍卫好得多!
然而,在这么深的夜,张侍卫的确出现在永庆宫里,这是绝对确凿的事情。
至佑帝想不明白,他虽然感到极为震怒,但心中的疑惑要比震怒多得多。
这个张侍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德妃为何什么都不说?
在见到这张白纸的时候,他便停住了审问,心中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这张白纸很重要,或许就是关键!
至佑帝早些年受厉平太后教导,清楚一个人敏锐的直觉,乃基于日常的积累和反应,并非完全不可信。
但是一张白纸而已,他翻来翻去的仔细端详,也不觉得有任何特别的。
就在这个时候,何恩身边跟着的小内侍怯生生地说道:“皇上,奴才…奴才听闻有些密信为了避人耳目,是经过特殊手段掩饰的…这张白纸会不会也是这样?”
霎时间,永庆宫内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个小内侍身上,就连至佑帝也不例外。
察觉到众人的打量,小内侍骤然色变,“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忙不迭请罪道:“奴才多言,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恕罪…”
小内侍急得满头大汗,无措地抬头看了何恩一眼,眼中流露出祈求之意。
他是紫宸殿当差的小内侍,名义上是在皇上跟前听令的,但实际上侍候的人却是何恩。——不然何恩也不会领着他搜索永庆宫了。
何恩对这个小内侍还挺喜欢的,内心虽然觉得小内侍的确多言了,却少不得要维护一番,他正想说什么,却听得至佑帝吩咐道:“何恩,速将赵大均唤来永庆宫!”
“是!奴才这就去!”何恩当即应道,立刻就让这个小内侍前去通知赵副将军了。
他将原本想为小内侍求情的话语都咽了回去,皇上下了这个指令,很明显是将小内侍的话语听进去了吧?
左翊卫的赵副将军,听闻深谙密信暗卫事宜,辨别这张白纸是否异常,不过眼见功夫吧?
何恩想得没有错,至佑帝将赵大均唤来永庆宫,就是要让他鉴别这张白纸!
听了至佑帝的吩咐后,赵大均暗暗松了一口气,想着将功赎罪,定要使出浑身本领来为皇上解惑。
事实上,他也不用使出浑身本领,在他这种精通各种细作手段的人,在接过这张白纸摩挲几次之后,便发现有些不同了,脸色也越加凝重起来。
这张白纸看起来光洁如新,上面没有一个字迹,但若是细心摩挲,就能感觉到有一些凹凸起伏,很明显别有乾坤!
赵大均在摩挲这张白纸之后,还将这白纸就近烛火映照,最终让小内侍端来一盆水,将这张白纸浸在了清水之中。
“呀,真的有字…”一直密切观察着赵大均动作的小内侍,忍不住再次出声惊呼,眼睛都瞪大了。
听到这惊呼,仍旧在跪着的贺德妃再次瑟缩了一下,觉得寒气从脚底涌至,几乎连跪都跪不住了。
有字…有什么字?
第317章 不解之处
“啪”的一声,至佑帝将湿漉漉的纸张猛地压在案桌上,力度之大,几乎要将那纸张压破。
只是几乎而已,这古心堂的纸,却有着非一般的韧性,其上已经显出来的字迹也并未晕开来,同样清晰可辨。
看着落款那个独特而又异常清晰的“叶”字,至佑帝喘着粗气,双目喷火地盯着贺德妃,胸中怒火压根无法压抑:“德妃,这就是你所说的习字?叶献所给你的密信,你用来习字?”
贺德妃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不可置信,颤声说道:“皇上…什…什么?什么叶献?什么密信?”
她神色惨白,嘴唇翕动,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震惊至极——也不是演绎,此刻她心中的确如此。
叶献的密信?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一张白纸而已!
叶献过去送来的密信,从来不会做这种隐秘的操作,更不会留下昭示身份的标记,皇上却说这封密信是叶献的,这怎么可能?
不管纸张上面的所写的是什么,这封书信一定是假的,一定是有人伪造的!
贺德妃身边跪着的张侍卫,神容却变得更死寂了,整个人的内心都凌乱了:莫非,大人的密信真的是被发现了?
他知道自己是替尚书令大人往永庆宫送密信的,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这些密信是什么,更不知道叶献从来不会留下印记。
刚才他和贺德妃一样,认为这个密信是一个圈套,是一个故意栽赃他与贺德妃有染的圈套,现在听到至佑帝一下子就提到了叶献的名字,张侍卫原本就惊惧的内心更是慌乱了。
怎么办?怎么办?
贺德妃仍在垂死挣扎,哭嚎道:“皇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明明就是一张白纸而已,怎么会…怎么会与叶大人有关呢?”
在极致的惊恐之下,贺德妃的言辞反而变得流畅清晰了。
因为她很清楚,她和叶献之间的往来绝对不会留下线索,这封密信一定是假的!
无论皇上如何震怒询问,她都有反驳应对的底气和勇气!
这会儿,她一心想着密信伪造的事宜,以致一下子忘记了:张侍卫仍旧在永庆宫中,光凭着这一点,无论她说了什么,都不会有说服力。
除非,她能合理解释张侍卫出现在永庆宫的原因。——可是啊,一个左翊卫士兵半夜出现在这里,就算说出花儿来,也不会是合理解释。
更何况,现在有了这样一封密信,一封被德妃藏在枕头底下的密信!
至佑帝不知道,贺德妃是出于匆忙慌乱才没有藏好这封密信,还是里面有别的原因,现在他什么都没法想,那纸张上的内容,如同一枚枚礼刺一样,全部激发了他心中的怒火!
这是叶献的字迹,这是叶献的印鉴,他绝对不会认错!
他看了无数叶献的奏疏,对其字迹实在太熟悉太熟悉了。
叶献那一手独步天下的行书,同当年的鸿渚体一样,没有多少人能够模仿得来,这也是叶献所为称道而且骄傲的事情!
更何况,那一个“叶”字落款之上,还有叶献的私印。——叶献的私印,至佑帝能没有看过?
字迹、印鉴这些都是可以伪造的,但是左翊卫士兵呢?谁能够动用一个左翊卫士兵前来送密信?
至佑帝对张侍卫的出现本就充满了疑惑,如果是替叶献前来送密信的话,那么就能说得过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贺德妃只能说什么都不知道,只能什么都不承认。
她不能承认与张侍卫有染,更不能承认与叶献有所往来!
若不是有这张白纸,至佑帝怎么都想不到,他极为宠爱的妃子,竟然与当朝尚书令有秘密往来?
一个宠妃,一个权臣,他们为何会秘密往来?
是因为“权”与“势”,是因为京畿卫大将军贺应棠,是因为光和大街一事的暴动后续!
“娘娘请放心,臣与贺将军的情谊,不会因为光和大街的暴动而有缝隙…”
看着这一句语焉不详的话语,至佑帝却能想得到它的头尾:贺大将军、光和大街的暴动…那一场来得突然而迅猛、结束得莫名其妙的暴动,与贺应棠和叶献有什么关系?
那一场暴动已经将过去了,幸得贺应棠及时赶回京兆,才令事态没有进一步加剧,不过即便如此,对天家威严仍旧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伤。
为此,至佑帝对贺应棠心生不满,还冷落了贺德妃一段时间——现在这封密信上,竟然还提到了光和大街的暴动?就连叶献似乎也参与其中?
究竟,这一场暴动有什么内情?叶献与贺德妃的往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种种想法充斥在至佑帝脑海中,如同狂烈风刃一样,将他的神智搅成了一片浆糊,此刻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余下狂暴愤怒。
赵大均看着至佑帝暴怒的神色,心里思忖良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皇上…这纸张上的确是这么写没错,但是字迹、印鉴都是可以伪造的,这执掌内容上的真假,,臣认为尚存疑…”
这会儿,赵大均也觉心中惊跳。出现在左翊卫的士兵是他的属下,而密信牵扯到的乃是当朝尚书令,他此番话语,既是为属下和尚书令暗中辩解,也是实情。
哪怕皇上会震怒怪罪,他仍旧要说:这封密信的真假,的确值得推敲。
听了赵大均的话语,至佑帝赤红的双目恢复了一丝神智。
是了,赵大均说得没有错,这封密信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本就是应该存疑的事情,他不应该立刻便相信了密信的存在,也不应该相信密信的内容。
密信真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现在他的确存疑,但很快,他就能够知道答案了。
至佑帝合了合眼,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贺德妃身上。
他眼中的怒火如同实形一般,几乎能将贺德妃烧出个窟窿来,开口问道:“那么,现在从实招来吧,张侍卫出现在永庆宫,是为何?”
第318章 生机断绝
兜兜转转,关键还是落在张侍卫半夜出现在永庆宫这里。
这一点,是贺德妃无从解释的地方,也是直插入其胸口的利器。
无论是解释私通还是密信,都无法绕过这一点。
在张侍卫被当场抓住的情况下,贺德妃已然无法可想,只得惨白着脸容,哭跪在至佑帝面前,口呼着冤枉。
可是现在的至佑帝,已不是早前欣喜着往永庆宫赏下无数珍宝的帝王,而是一个内心充斥着暴怒的帝王。
他神色阴冷,目光如刀般在贺德妃和张侍卫身上剐了几遍,然后吩咐道:“赵大均,将人待下去,刑求!无所不极——天亮之前,朕要知道他为何出现在这里。这一点,你做得到吧?”
听到这甚至可以称得上平静的嗓音,赵大均却心中一凛,立刻应到:“皇上请放心,臣一定会问出真相来!”
说罢,赵大均冷冷地看了张侍卫一眼,目光森寒。
这个人是左翊卫士兵,曾是他的属下,现在却成为他要刑求的犯人。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在天亮之前撬开其嘴巴,不然,他在皇上面前无法交代。
忘了说,赵大均虽然是武将出身,但是他所在的赵家却是累出文官,当中还有不少子弟曾在刑部、大理寺任官,对于刑求的种种手段,他同样十分熟悉。
而这时,永昭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德妃,淡淡说道:“至于你…永庆宫暂时封宫,你什么时候想到了答案,朕什么时候再见你。”
他不去想德妃与张侍卫有染是真是假,也不去想密信伪造是否,但他可以确认的一点就是:德妃在欺骗他!
隐瞒也好,苦衷也好,这个他近年来一直十分宠爱的妃子,竟然是在欺骗他!
甚至,还把他当成个傻子一样玩弄在股掌间!
至佑帝年少登基,及至亲政掌权,最不能忍的便是被欺骗、被愚弄!这会让他觉得帝王威严被挑战,会让他想起…处处受到郑太后震慑威压时的情景。
在越过贺德妃的时候,至佑帝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张泪水簌簌的温柔脸容、还有那一双英气的卧蝉眉…
后宫中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但是最无须的便是英气的妃嫔…奇怪,朕过去怎么会对德妃这样的妃嫔充满爱怜呢?
明明,朕最讨厌的便是英气果决的女人,就像钱皇后这样的,就像母…郑太后那样的。
“皇上,皇上…臣妾无辜,你要相信臣妾…”贺德妃扑在了至佑帝脚下,死死抱住了他的腿,撕心裂肺地喊道,泪水鼻涕都糊在了脸上,有说不出的凄惨与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