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因为不小心撞翻六殿下的盆栽,还被小安子给打了一巴掌,对这种恶魔般的声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小安子出现在上阳殿,再结合那一次六殿下与七殿下同时出现在酒楼,不用吹灰之力也猜得出,小安子扬言要剁掉手指头的人就是七殿下了。
真是可恶的家伙!
七殿下怎么招惹你们了,你们非得欺负到行宫里来?
“明岚姐姐,怎么不走啦?”欧阳倾晃了晃我的手。
我看看上阳殿,又看看欧阳倾,眼神一闪,道:“欧阳小姐,我带你去看小鸡好不好?”
欧阳倾的小脸上立刻浮现起了一丝兴奋的笑容:“好呀好呀!”
这会子,我真庆幸自己留了一只活鸡在上阳殿啊。
我领着欧阳倾往偏院走去。
廊下,站着四名太监,两名守住七殿下的门,两名守住素蓉的门,想来素蓉三个是被关在门内了。
这四个都是生面孔,我从未见过,便装作不认识他们,高声道:“素蓉姐姐,你在不在呀?欧阳小姐要看小鸡,你把小鸡养在哪儿了?”
四人一听欧阳小姐,全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年纪最大的一个,约莫二十岁,转身便推开了七殿下的门,不知在里边说了什么,七殿下的房里没动静了。
我走到素蓉的门前,笑着看了看门口的两个太监:“请问公公们是新来的吗?昨儿都没看见呢。”
二人面面相觑,嘴巴动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我又道:“欧阳小姐,小姐是素蓉在养,你等我,我去问问她。”
欧阳倾笑着松开了手:“好呀,你快问吧,我等着!”
二人明显是新入宫的,没另外两个机灵,都不知道欧阳倾与公主一样,都是不能惹的。不过眼下,纵然他们想不惹也不行了,素蓉三个被关在里头,想来不是自愿,若叫欧阳倾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不小心在哪位宫妃面前说了出去,六殿下有没有事暂且不论,这几个是铁定活不了了。
二人骑虎难下,没让开。
欧阳倾不高兴了。
我狐假虎威地说道:“欧阳小姐想看小鸡,让素蓉出来接见欧阳小姐!”
小安子与那边的两个太监,谁也没冲过来帮忙,相反的,全都躲进了七殿下的房里。
二人大概也知道事情难办了,可除了死守小安子的命令,他们一时间也想不出其它主意。
就在双方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欧阳倾直接上去推门了。
二人自然不能让她过去,便一把抱住了她。
“大胆!”
一声冷如玄铁的厉喝从身后传来,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齐齐打了哆嗦。
随后,不待我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便觉着一道冷风自身旁刮过,连头发丝都竖起来!
下一秒,欧阳倾被一个少年抱了起来,两个太监则被踹翻在了地上,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烨哥哥!”欧阳倾双手搂紧他脖子,亲热地将脸埋进了他颈窝。
我心头一震,连忙止住了朝对方看去的冲动,双膝跪下,行了一礼道:“长孙殿下万福金安!”
此时的我,还不知这个身着宝蓝色华服的九岁少年,有朝一日,会成为改变我命运的世宗陛下。
番外05
——
再软弱的女人,都能成为一个强大的母亲。
——
“烨哥哥,你怎么来啦?”欧阳倾兴奋极了,笑得看不见眼睛。
诸葛烨一手抱着她柔软的小身子,一手捏了捏她水豆腐般的脸蛋:“小馋猫,我说过今天要给你带玫瑰卤的,大清早连懒觉都没睡就跑去找你,结果扑了个空。”
欧阳倾滴溜溜地转了下眼珠子,额头蹭着他鬓角道:“那个…那个我一不小心给忘了嘛…”
…
诸葛烨来了,小安子的事儿瞒不住了。
甭管小安子与另外两个太监藏得多么紧,但眼下斗胆抱了欧阳倾的奴才却是诸葛烨认识的,毕竟同住皇宫,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身边跟了谁,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儿?
诸葛烨顺理成章地从七殿下房中揪出来小安子。
七殿下常年被欺负的事儿也因此曝了光。
小安子倒是想守口如瓶,可在强大的皇室血脉的威压面前,他连多迟疑片刻都浑身哆嗦。
可他也不能完全把六皇子拖下水,只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至于七殿下身上的旧伤,他能推的推掉,不能推的便扛着。
诸葛烨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让虞公公绑了小安子和那四名太监:“给皇后送去!”
皇后是他祖母,一生只得了太子与长公主两个孩子,而长公主十岁时又得天花去世,皇后一直把太子党宝贝疙瘩疼,还让太子娶了自己娘家的千金,偏太子妃肚子比皇后的还不争气,十多年了才生下诸葛烨一个孩子,侧妃倒是有庶子,可那又没流着她们南宫家的血脉。
总之呢,诸葛烨就是皇后的眼珠子,谁欺负他,皇后就得把谁打入十八层地狱。只不过皇后身子不大好,一般情况下,太子妃不许他拿烦心事儿打搅皇后。
诸葛烨这回是真气狠了,才会把人直接绑到皇后宫里。要知道,小安子的背后是六皇子,而六皇子的生母又是云贵妃,这摆明是不给他们俩面子了。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的控制,我原本只想引欧阳倾过来,暂时替七殿下解围,根本没料到欧阳倾在踏入行宫的那一刻,便把皇长孙给引来了。皇长孙的介入,事情想必难以善了。
我一边喜悦着,有皇长孙的帮扶,或许从此都能摆脱六皇子的魔爪;一边又担忧着激怒了六皇子,反而会招来六皇子越发疯狂的报复。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且朝我不坑控制的方向发展了,我再担心也没用了。
诸葛烨从七殿下房里出来了,脸色不大好,不过,这种冰死人的脸色在欧阳倾叫了一声“烨哥哥”之后就彻底变了。
如乌云散开,阳光打开,整个天空一片蔚蓝。
他笑着将脏兮兮的欧阳倾抱起来:“倾儿喜欢?”
欧阳倾的手里还抱着那只母鸡,为了不弄脏这位小主子的衣裳,素蓉把母鸡洗了又洗,擦了又擦,可架不住畜生掉毛还胡乱拉屎,欧阳倾的鞋子上就有一坨。
诸葛烨明明看见了,却半点不嫌弃。
欧阳倾抬起满是鸡毛的手,在诸葛烨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喜欢呀喜欢呀!倾儿可不可以也养一只母鸡呀?”
我低下头,有些庆幸自己没在后院养头猪。
刘姑娘的栗子糕做好了,欧阳倾领着诸葛烨一块儿去吃,她小孩家家的,还不大懂这些忌讳,诸葛烨却应该是明白自己上门有些不合适。
我看着面露一丝犹豫的诸葛烨,说:“长孙殿下要陪七殿下下棋吗?正好,刘姑娘也有栗子糕要给七殿下送来呢。”
诸葛烨终于正色地看了我一眼:“你叫…”
“明岚。”我第二次报了自己名讳。
诸葛烨看了我半晌,那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一点焦灼的意味,就在我被看得快要支撑不下去时,他突然开口:“你是荀太医身边的医女吧?”
荀太医,正是我师父。
我施了一礼,垂下眸子道:“回长孙殿下的话,奴婢是。”
“哦。”他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我就说你怎么不见了。”
“殿下…找过奴婢?”我斗胆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却在目光交错的一刹避开了。
诸葛烨很坦诚地说道:“荀太医出事后,我到刑部找过你,他们说你已经被发配到别处了。荀太医这回也是倒霉…唉!总之,你…你节哀。”
他的话里,隐带了一丝喟叹。
太子坠马,摔伤了腿,由我师父给太子诊治,起初,效果相当明显,却在某一天的夜里,忽而恶化,太子高热了整整三天,险些丢掉半条命。我师父,就是以治疗不当的罪名被问斩了。
不论其中有没有什么内幕,我作为师父生前最器重的医女,与东宫的人也绝不可能有什么好关系。
诸葛烨能讲出这番话来,倒是令我…狠狠地诧异了一把。
当所有人都怪罪我师父害了太子半条命的时候,皇长孙竟对我说我师父是倒霉,这一瞬,要不是碍于欧阳倾在场,要不是碍于七殿下在附近,我真想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你是不是可以还我师父一个清白?
可我最终什么都没问。
诸葛烨没留下来与七殿下下棋,抱着欧阳倾在行宫里转了一圈,他才九岁,尽管学了些功夫,可欧阳倾娇生惯
功夫,可欧阳倾娇生惯养,粉团子似的颇有些重量,他抱得满头大汗,也愣是没舍得让欧阳倾下地走一步。
刘姑娘的栗子糕做好后,诸葛烨便带着栗子糕与欧阳倾离开了,临走时,对我说:“好生照顾七殿下,有什么事,你找人递给消息给我。”
我心道,就算我找人递了消息,你也未必听得到,皇宫、东宫,哪道门是能随便进的?
不过皇长孙有这份心思,也颇为难得了,毕竟用正眼瞧七殿下的皇室中,大概只有皇长孙一人了。
我道了声“是。”
皇长孙又劈头盖脸地把常伯伯叫来骂了一顿,说七殿下屋里里连红箩炭都没有,点心水果也不够,这哪儿是皇子的待遇?奴才的窝都比这儿强。
常伯伯被骂得委屈极了,其实,他已经尽量给七殿下方便了,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分到行宫的东西本身就那样,他也没辙的。
可常伯伯与我都不敢把真相说破,毕竟,行宫隶属皇宫,这事儿真要追究到底,非得把皇后给揪出来不可。虽然,也未必是皇后亲自打理,可少不得一个监督不力的罪名。
当着孙子的面儿,讲人家祖母的坏话,当真好么?
我与常伯伯交换了一个眼神,哑巴了。
…
送走诸葛烨与欧阳倾后,我去探望了七殿下。
我不知他与诸葛烨谈过些什么,可瞧诸葛烨的表情,对这个叔叔是相当敬重的。
我心稍安,问:“殿下,上次的金疮药用完了吗?”
七殿下淡淡地翻了一页书:“没。”
我把栗子糕与鸡汤放在桌上:“请用。”
七殿下斜睨了鸡汤一眼,问:“我娘知道了?”
我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他与六殿下的事,小安子被皇长孙的人绑走,该传出来的消息不可能传不出来,若不然,刘姑娘也不会特地给七殿下熬了一碗补身子的鸡汤,原本说好过年再杀鸡的。
我收拾好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可能知道一些,殿下不必担心,六殿下他以后…应该不敢了。”
“唔。”他漫不经心地应着,不知信没信。
我后退几步,欲跨出房门,他又道:“下次不要犯傻了,有些人,不是你利用得起的。”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这还是他第一次与我说这么多话,但每一句都像刀子戳在我心尖儿上。
我利用别人了,还是一个孩子,那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让我觉得自己很邪恶。
可更令我难受的是,我在意的人,发现了这种邪恶。
他会不会讨厌我?
一整个下午,我精神恍惚。
小安子的事儿到底是闹大了,午饭过后,太医院便来了一位姓胡的太医给七殿下诊治伤势,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年级五十上下的嬷嬷。
听素蓉说,嬷嬷非常关切地询问了七殿下的病情,并带来了十几名侍女,和十几箱东西,帮七殿下打理寝殿。
侍女打理寝殿的功夫,她没闲着,找到了刘姑娘。
刘姑娘在行宫住了十几年,从没哪天像今日这般见那么多有身份的人,一时,真有些应酬不过来。
我扶着刘姑娘在主位上坐下:“姑娘累了吗?要不要打发她走算了?”
刘姑娘叹了口气:“算了,让她进来。”
嬷嬷进来了。
让我十分诧异的是,她并不是皇后宫里的人,而是贵妃身边的齐嬷嬷。
齐嬷嬷浅笑着行了一礼:“奴婢给刘姑娘请安。”
我小声提醒了一句:“贵妃的人。”
一听“贵妃”,刘姑娘的眼神里便透出一丝警惕了,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嬷嬷,请坐。”
齐嬷嬷笑着道:“奴婢不敢,奴婢是来给姑娘和七殿下送年礼的,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娘娘的母家送了些乳酪与牛肉干,还有些姑娘家的首饰,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一点小意思,还望姑娘不嫌弃。”
送大礼是收买震慑,送小礼则有些套近乎的意思,贵妃想的可真是周到,为保六皇子,竟跑到刘姑娘这儿了。
由此可见,皇后是真的发火了,还是发大火了。
我捕捉痕迹地看了看刘姑娘。
刘姑娘是母亲,自己孩子被欺负了,她会忍气吞声,接下贵妃抛来的橄榄枝,还是迎难而上,趁机给儿子出口恶气?
见刘姑娘没说话,齐嬷嬷眼神一闪,又道:“姑娘,小安子的事儿贵妃娘娘也听说了,哎哟,娘娘真给气坏了喂!你说他干啥不好?非得跑来找七殿下的茬儿!知道的,说他目无尊卑,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受了咱们六殿下的指使呢!”
噗
我差点儿喷了。
明明就是六殿下指使的好不好?没六殿下的令牌,小安子能自由出入皇宫和行宫?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不是盖的。
奴才都这么无耻,想来那个贵妃也不是什么善茬了。
刘姑娘的面色不若往常那般温和:“不是六殿下指使的吗?”
齐嬷嬷一惊,显然没料到刘姑娘真敢质问她,她蹙眉看向刘姑娘,仿佛在说,是六殿下指使的怎么了?六殿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贵妃是几乎能与皇后比肩的妃子,一个青楼官妓,给个台阶下就不错了,还想伸冤不成?
“
“当然…不是。六皇子…素来宅心仁厚,待哥哥弟弟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做出伤害七殿下的事来?”齐嬷嬷支支吾吾地反问,问完,又道,“孩子们之间的玩玩闹闹,哪里能当真呢是吧?小…小安子曲解了六殿下的意思,对七殿下做出了一些不规矩的举动,可赖不着六殿下呀!”
我担忧地看了刘姑娘一眼,刘姑娘苍白着脸道:“是不是六皇子指使的,等皇后裁夺了再说!明岚!”
我上前:“奴婢在。”
“送客!”
我从未温和得近乎软弱的刘姑娘身上看到如此坚韧的表情,那一触即发的怒火,在幽深的眼底寸寸燃烧,好似要把齐嬷嬷给烧成一团灰一样。
我知道,她想烧的,不是齐嬷嬷,是所有伤害了七殿下的人。
这种想法无疑是危险的,甚至致命的。七殿下的身子里好歹流着皇室血液,可她有什么?一旦被人记恨,她会没命的。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走着瞧!”齐嬷嬷恼羞成怒地走了!
刘姑娘再也无法支撑孱弱的身体,一把靠上了椅背。
“姑娘!”
“姑娘!”
我与姑姑同时走过去。
刘姑娘摆了摆手,喘息着道:“我没事。”
姑姑望了望门口,齐嬷嬷消失的方向,语重心长道:“姑娘,贵妃…不是好惹的。”
刘姑娘握紧拳头,双眸透出炯炯有神的坚定:“我知道,但那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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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宗与诸葛冥的情分,上辈子就结下啦!
【番外06】若若来了
晚上,皇后派人来查探此事了,不知半路与齐嬷嬷碰见没有,若碰见了,那就有意思了。
来的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余嬷嬷,四十八岁,中等个子,体态微胖,面容端庄。
看到余嬷嬷的那一刻,我才觉得皇后是真的开始重视这件事了。
皇后的重视当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心疼七殿下,她若心疼,早八百年就把七殿下接入皇宫了。她重视的,是六皇子闯了祸。
情敌的儿子闯了祸,多么美妙的事啊。
余嬷嬷先是探望了七殿下,再是询问了刘姑娘,从余嬷嬷口中,我才知道,七殿下的买药钱,就是被六殿下欺负之后得到的封口费。
刘姑娘哭成泪人,她知道母子俩的日子不好过,却没料到除了贫寒之外,她儿子还忍受了那样的欺辱。
这件事终究是闹大了,小安子在诸葛烨的面前可以嘴硬,但在十八般酷刑面前却很难再为六皇子效命,且纵然他不说,那余下的四名太监也早已吓破了胆。
当六皇子不止一次欺辱七殿下的事情得到证实后,皇后大发雷霆,当即将小安子等人乱棍打死,又把贵妃与六皇子叫来臭骂一顿,最后,还让六皇子跪在佛堂抄书,不抄完不许睡觉。
六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十四岁,正是青葱水嫩的年纪,熬夜什么的,绝对不会要了命。但架不住贵妃难受啊、心疼啊,贵妃跪在凤熙宫内求情,说都是她没管教好,请皇后责罚她。
皇后很不客气地来了一句“子不教父之过,你是在怪罪皇上呢还是在怪罪皇上呢?”
贵妃哑口无言。
皇后又道:“退一万步说,真是做母亲的没管教好,但那也轮不到你受罚,本宫,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嫡母。”
于是,在贵妃瞠目结舌之际,皇后“哭”着找陛下请罪去了。
但皇后又有什么罪呢?
孩子是养在贵妃宫里的呀!
偏皇后一个劲地埋怨自己没把六皇子管教好,讲到最后,陛下有些被洗脑了,着实觉着儿子犯错不是自己不够乖巧,而是无人管教,一番思量后,陛下大掌一拍:“今后,就把六皇子送到皇后宫中,劳烦皇后代为管教吧。”
贵妃母子想死的心都有了。
贵妃与皇后斗了大半辈子,去皇后宫里,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皇后年老色衰,早没了陛下的宠爱,为了给儿子保全太子之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贵妃要恩宠有恩宠,要儿子有儿子,娘家势力也不差,要说她毫无夺嫡之心,怕是傻子都不信。
这些年,贵妃原本走得越发顺了,尤其太子前段日子被我师父“误治”,至今还半死不活,一旦太子去了,六皇子的机会便手到擒来了。
谁知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六皇子欺压弟弟的事来?
六皇子在陛下心目中的形象,瞬间毁了一半。
陛下或许不是个明君,可到底是个国君,偏颇儿子是有的,能力差些没关系啊,咱们可以多找几个有用的大臣,问题是再没能力也不可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小小年纪,就背着陛下做出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来,陛下不生气才怪了。
亲爱的皇帝陛下当然不会记得,最给七殿下气受的是他自己,如果没有他一直以来的漠不关心,他的女人和儿子就不会过得如此糟心。
与六皇子的失宠相比,素来默默无闻的皇长孙反而让陛下高看了两眼。
陛下开始询问皇长孙的功课,皇长孙答得极好,陛下十分高兴。
陛下偶尔也会与皇长孙下棋,皇长孙趁机向陛下请教了一个棋局,那棋局诡异无比,陛下看了半天也没想出破局之策,便问皇长孙是何人设下的棋局。
皇长孙道:“是七皇叔。”
这一年,陛下终于意识到,他有个…或许还算聪明的小儿子。
“殿下!殿下!”
我与素蓉在院子里洗晒梅花花瓣,常伯伯抱着一个锦盒跑了进来,我们起身,给常伯伯行了一礼。
常伯伯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跑进七殿下房间了。
远远地,我们听见常伯伯说“这是暖玉棋盘,冬天下棋一点儿都不凉手呢…陛下说…”
是陛下送的。
虽然,陛下没亲爱来探望七殿下,可比起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能送来一点东西,已经能我们惊喜了。
它不用很贵重,也无需很实用,它是父亲送给儿子的。
年关将至,上阳殿与柳春阁忙碌了起来,做腊菜,炸丸子,备春联儿…为了集中劳动力,素蓉、莲蓉与白蓉全都来了这里,与她们一块儿前来的,还有多日不见的七殿下。
七殿下的全名叫诸葛冥,冥,是昏暗的意思,也能指糊涂或愚昧,如冥顽不灵,而民间一些迷信的说法,把人死后的地方叫做冥界。总而言之,这实在不是一个很适合做名字的字。
可用在他身上,我觉得没有丝毫违和。
他穿着黑袍,不笑时,如夺命的冥神一样,眼神都是凉飕飕的。
不过他这种冰冷而沉静的状态在刘姑娘出现的那一刻便彻底化为虚无了,他扬起干净而清爽的笑容,软软靠在刘姑娘肩头,与别的依恋母亲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还疼吗?”刘姑娘慈爱地问他。
他摇头,笑道:“早不疼了,娘你做了什么?好香。”
你做了什么?好香。”
他笑起来真好看,比阳光还要温暖,若不是曾经见过他嗜血的眼睛,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刘姑娘摸了摸他鬓角:“鸡汤,还没煨好。你快起来,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不干,反而搂住刘姑娘的腰,将头深深埋进她颈窝:“我抱抱你怎么了?你是我娘。”
“别忘记自己身份。”
“我没忘,我是你儿子嘛。”
刘姑娘啧了一声:“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唉,算了算了,你就没一回听我的。”
母子俩在阳光下依偎了一会儿。
我一边晒鱼,一边偷偷往他们身上瞄,冬天很冷,但画面很暖,我想到自己的娘亲,还有自己的弟弟,不知他们现在,是不是也能这么幸福地抱在一起。
突然,七殿下回头,我来不及撤回视线,眼神相撞的一霎,我蓦地感受到了一股暴风的威压。
我赶忙低下头!
刘姑娘与七殿下挽手进屋,与我擦肩而过时,七殿下压低音量说了句“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
许是他心情不错,这话俨然含了一丝戏谑的味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的嘴唇与我离得很久,那暖暖的风喷过来,好像随时会亲到我一样。
我的耳根子一下变得通红,头垂得更低,更手足无措了。
他笑出了声。
刘姑娘偏过头问:“笑什么?”
他说:“没什么,突然发现一个小东西挺好玩儿的。”
“什么小东西?改天带过来我看看。”
“现在有些害羞,等不害羞了再说。”
我被这番不知是不是影射我的话给弄得呼吸都乱了,一转身,撞翻了素蓉端过来的卤水。
“哎哟——”卤水溅了我一声,吓得素蓉失声尖叫。
素蓉放下盆子,用帕子擦道:“天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哪里好意思告诉她,我被七殿下给…给…
给什么?
我自己也说不上来,刚刚的窘迫,是我平生从未经历过的,我随意嗫嚅了几句,便回房换衫。
我或许是真的太急了,连门闩都没插紧,衣服脱得只剩肚兜时,门嘎吱一下,被推开了。
“你…”
陌生的声音响起。
我循声望去,就见七殿下木讷地站在门口,我吓得头皮一麻,逃也似的钻进了被窝。
这在宫女行为准则上是十分忌讳的,宫女本身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宫女的存在,与路边的花花草草没什么分别,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在做着什么,见到主子时都不能出现这种避讳的行径,哪怕在洗澡,也得光溜溜地说一声“恭迎XX”。
可我呢?
我干了什么?
我不行礼就算了,还躲起来?
躲什么呀?
这副身子很矜贵呀?
殿下一句话,我还不是死的死,该献身的献身啊?
献身…
献身?
天啦,我怎么会想到这么龌龊的字眼?
殿下过了年也才十二好不好?
根本还是个孩子!
这么一想,我倒是释然了不少。
不过,我依然不敢出去,除了害羞之外,也有点儿怕担殿下的怒火,索性学鸵鸟把头埋在沙子里,就好像全世界都看不见自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