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四爷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后,叹了口气:“小宝回家了。”
“回家?”楚芊芊拔高了音量,“这里不就是小宝的家吗?小宝还能去哪里?”
年四爷握住楚芊芊的手,轻声安慰道:“别这样,倾儿,你明白的,你其实什么都明白。”
“我不明白!”
“倾儿,你见过太子了,他跟小宝长得那么像…”
楚芊芊抽回手,仿佛头一次认识他,陌生地看向他,并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是太子带走了小宝?你让太子带走了小宝?”
年四爷委屈地蹙了蹙眉:“不是我让,倾儿,你冷静一点,小宝是楚芊芊跟太子的孩子,是楚芊芊留给太子的唯一念想,我们不能阻止他带走皇长孙。”
皇长孙。
楚芊芊暴走了:“我生小宝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是皇长孙?我问过你多少遍小宝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你说是!现在小宝被人抱走了,你又马后炮地告诉我,小宝跟他生父走了!四爷!你太让我失望了!”
年四爷再次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我是不希望你难过,我不介意小宝不是我亲生的,我怕你介意,所以才撒了谎。倾儿,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对小宝也是真心的。小宝被太子抱走,我也很难过!但他才是小宝父亲,他有权利带走小宝,我们…”
楚芊芊推开他,失望地看着他:“什么都不用说了,四爷,你变了。”
“倾儿!你要去哪儿?”年四爷站起身。
楚芊芊跨过门槛,冷冷地道:“我去哪儿你管不着。”
年四爷眸色一厉:“拦住夫人!”
一群仆妇与护卫,哗啦啦地围了上来。
楚芊芊警惕地看着他们。
年四爷快步追来,扣住楚芊芊的手腕道:“你跟太子的事,我不计较,我们好好过日子,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生一个小宝。”
“我跟太子的事?”楚芊芊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呵了一声,“这回不是你给太子下药,太子才找上门的吗?把我推进火坑的人,是我自己,还是你?”
年四爷的面色微微一变:“倾儿!”
楚芊芊甩开他的手:“这句话我还给你,你跟太子的事,我不计较,我只当自己倒霉,只当自己爱错人,只当自己被狗咬,但从今往后,我想做什么,你还是他,都管不着!”
“倾儿!”年四爷拽住楚芊芊,要往屋里拉。
这时,欧阳珏走了过来:“四爷,放开倾儿。”
年四爷顿住了脚步,含了一丝警告地望向欧阳珏:“你什么意思?”
欧阳珏面无表情道:“倾儿说她要走,你没听见吗?”
年四爷的眸光寒凉似水了:“欧阳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知不知道她是要去干什么?”
欧阳珏接着道:“我知道,但我尊重她的选择,她喜欢你,我就向着你,她要找小宝,我就帮她找小宝。”
年四爷没料到欧阳珏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难怪人都说欧阳珏一生只有两样东西动不得,一个是他妹妹,一个是欧阳家。
“你别忘了,当初瞒着她的事,你也有份!”年四爷咬牙提醒。
欧阳珏就道:“那是因为,我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你,也以为你是真心喜欢她和小宝,但你为了得到她,连小宝都给让了出去,你太令我失望了。”
“让?”楚芊芊柳眉一蹙!
欧阳珏道:“太子让他二选一,留你,还是留小宝,并发誓,绝不去纠缠另外一个。”
楚芊芊的浑身都被冷气灌满了!
还以为是太子强行要带走小宝,年四爷或多或少是逼于无奈,谁料啊,竟有这样的内幕!
楚芊芊捂住胸口,连呼吸都快不舒畅了!
欧阳珏蹲下身,为妹妹穿了鞋子,又牵了妹妹的手,对年四爷道:“从你隐瞒诸葛夜入住山庄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给诸葛夜了。”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年四爷怔怔地看着欧阳珏与楚芊芊消失在自己视线,两眼一黑,缓缓地倒在地上。
一招离间了楚芊芊与他的感情,也叫欧阳珏对他寒了心。
诸葛夜,你狠!你真狠!
…
码头,一辆马车停靠在小道上。
诸葛琰挑开帘幕,神色淡淡道:“你走吧。”
上官灵难以置信地望着碧波万顷的湖面,深深地吸了口气:“真的吗?你真的决定放过我了?不怕四爷为难你?”
四爷病倒了,暂时没工夫料理山庄的事,也没工夫监视他们,所以他们才逃了出来。但…万一四爷醒了呢?
上官灵想着想着,不免担忧了起来。
诸葛琰神色无波道:“答应我的事,别忘了就成,其余的,不用操心。”
上官灵点头如捣蒜:“我知道!庄子里的事,我绝不会泄漏半句的!”
诸葛琰“嗯”了一声,先她一步下了马车,见她慢悠悠地探出脑袋,把手递给了她。
上官灵嫣然一笑,把手放在了他温暖的掌心。
他握住。
上官灵下了车。
他还没松开。
上官灵眨了眨眼:“小哑巴,你跟我一起走吧!”
诸葛琰睫羽一颤,松开了她的手。
上官灵揪住他袖子:“你舍不得我对不对?我回去就让舅舅写封和离书给我,我们成亲,好不好?”
诸葛琰掰开她手指:“灵侧妃,保重。”
语毕,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上官灵掀开他的窗帘道:“喂!你考虑考虑嘛!反正你也不喜欢欧阳瑾!不如娶我得啦!”
诸葛琰淡淡地转过了脸:“出发。”
车夫一鞭子落下,马车缓缓行驶了起来。
上官灵跺脚:“喂!诸葛琰!我喜欢你啊——”
…
明德帝四年,三件大事轰动了帝都。
一是太子游历四年归来,竟带回了一个皇长孙。
二是在寺庙为太子祈福四年的灵侧妃终于回到了皇宫。
三是同样在寺庙为太子祈福四年的太子妃楚芊芊,不幸薨逝。
举国上下,哀痛一片。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东宫也不可一天无妃。
早春二月,皇帝亲自下旨,从全国各地征集秀女,参选太子妃。
永巷。
一袭绿色宫装的桂嬷嬷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烈日下的莺莺燕燕,边徘徊,边拉长了音调说道:“你们,全都通过第一轮的审核了,从今儿起,受封才人称号,入住永巷。我是你们的教习嬷嬷,从今儿起,你们都得在我手下学规矩!你们中的某些人,有一天会飞上枝头变凤凰,但也有些人,会一辈子留在永巷!识相的,怪怪听我的话!若有哪个皮痒的,嬷嬷手里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
说着,一鞭子打在了一个正在打瞌睡的才人肩上。
那才人吓得花容失色。
桂嬷嬷冷冷一哼:“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
拖下去的意思,是被剥夺新一轮的参选资格了。
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桂嬷嬷对众人的表现十分满意,慢悠悠地拍了拍手,坐下后,捧着茶盏道:“本嬷嬷,还不认识你们,现在,一个一个地介绍一下自己!都会些什么!”
“我叫海月如,江南织造海家的小姐,我会…跳舞。”
“我叫宁婉婉,冀州知州之女,我会弹琴…”
…
“我叫欧阳诺。”一名身着白衣的女子,袅袅娉婷地上前,飞花流月,如她簪中珠翠,却夺不走她一分清润光华。
桂嬷嬷不由地看傻了眼,漂亮女子不知凡几,但这么空灵干净的气质,她还真是头一回见呢。
她揉了揉眼,问:“你姓欧阳?你与欧阳将军——”
女子微微一笑:“我是欧阳将军的…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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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锅盖遁走…。
【06】夫妻独处,小宝背书
入夜时分。
一道单薄的身影走在永巷的小道上。
时不时有太监宫女迎面走来,她全都施礼避让,动作行云流水,叫人丝毫看不出她只是个初来乍到的才人。
尤其她对皇宫的熟悉程度,连许多有经验的嬷嬷都比不上。
可不是比不上么?她前世做皇贵妃的时候,不知把皇宫走了多少遍呢。
历经两任皇帝的后宫,虽然格局上有了些许改动,但十天以来,她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
至于东宫,她没住过,但因着世宗在位时并无太子,也没旁人住过,她倒是在里边儿溜达了几回,只是要找准小宝的寝殿,仍旧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诸葛夜的…却是一眼就看到了。
因为,她认得那个在徐州见过的太监。
太监姓孙,四十来岁,眉清目秀,皮肤纤白,看上去是个精明能干的。
他拧着一个食盒,食盒里隐隐飘着一股药香。
整个东宫,需要吃药的,只有那个无耻下流的诸葛夜了。
楚芊芊不动声色地端着手中放了一套新衣衫的托盘,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孙内侍身后。
如果她运气好,说不定能在诸葛夜的寝殿碰到小宝。
至于诸葛夜那个禽兽,上天保佑,一辈子别再见到他了!
孙内侍把食盒拧进一个内殿。
不多时,传来他与小宫女的谈话声。
“两位殿下呢?”
“回孙公公的话,太子殿下抱着长孙殿下去陪皇后娘娘用晚膳了,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
楚芊芊暗暗点头,听这话,小宝是跟诸葛夜住一块儿的,那么她只要守在诸葛夜的房间,便能顺利见到小宝了。
一念至此,楚芊芊等孙公公与小宫女离开后,捧着衣衫进了内殿。
一开始,她还有些忐忑,怕东宫守卫太森严不好混进去,于是自己做了个尚衣局的令牌,但一路走来,竟是半个看守都没有,就连诸葛夜的卧房,都在小宫女与孙内侍走后,空无一人了。
楚芊芊暗骂诸葛夜粗枝大叶,她一个才人都混得进来,若是有些经验的刺客也混进来怎么办?他死了伤了不要紧,她心疼她的小宝!
安全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住宿环境怎么样!
楚芊芊把托盘放在桌上后,开始审视父子俩的房间。
不得不说,这个屋子,两个爷们儿住的屋子,还挺温馨的。
所有家具,不论桌椅板凳多宝阁,全都没有棱角,而且能被小宝碰到的边缘,桌子边缘,椅子扶手等等,又全都裹了一层皮革,这样,即便小宝一不小心摔倒,也不至于磕伤或磕得太疼。
就这点来看,倒是比度假山庄贴心许多。
多宝阁上,没有琳琅满目的金玉瓷器,一应小孩子的玩具,并几幅字画与小屏风。
再看正对着床的墙壁上,挂着几幅小宝的手印与脚印,作品下还附了日期:正月初一辰时、二月初一辰时。
辰时,是小宝出生的时辰。
楚芊芊情不自禁地拿手贴上了那些手印脚印,两个月不见,好像…长大了一些呢。
这两个月,小宝到底过得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有没有生过病?有没有哭着找她?会不会已经忘了她?
想着想着,心里像被刀子剜了一块似的,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楚芊芊随手擦了泪,来到梳妆台前,想看看有没有把人皮面具给哭出端倪,却发现梳妆台上除了父子俩的发冠与梳子外,还摆了许多女人用的东西——雪花膏、胭脂水粉、珠钗环佩…
这屋子,莫非还有女主人?
那个混蛋不是都昭告天下说她死了么?
啊,对了,他有个灵侧妃,据说…是自己的外甥女儿。
皇家人,果然重口!隔了一辈还能凑成一对。
就不知那个侧妃对小宝怎么样,会不会欺负小宝?
此时的楚芊芊,俨然没了观看三口之家的兴趣,耷拉着脑袋,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自从那晚被冰水泡过后,她变得越发怕冷了,二月天,温度早不彻骨,她却没坐一小会儿便冷得抖了起来。
无奈,只能站起身走走。
刚走了三两步,外边响起孙内侍尖细的嗓音:“太子殿下!长孙殿下!”
楚芊芊眼睛一亮,终于可以见到小宝了!
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抹布,在多宝阁上擦拭了起来。
“待皇长孙去温习功课,稍后孤去检查。”
是诸葛夜不疾不徐的声音。
都走到门口来了,又让人抱走了,诸葛夜你一天不检查小宝功课会死啊?再说了,小宝才三岁,学什么功课啊?
楚芊芊杀人的心都有了!
诸葛夜高大的身躯迈入内殿。
楚芊芊咬牙福低身子,就见一双白底黑面的龙纹步履在重紫色下摆的摩擦下,一步一步迈过去了。
空气里,浮动起一丝淡淡的药香,还有一丝来自小宝的淡淡奶香。
楚芊芊更加思念小宝了。
“过来,给孤宽衣。”
楚芊芊长睫一颤,发现诸葛夜已经绕过了屏风,站在一个内置走道的尽头,朝她发号施令。
楚芊芊四下看了看,确定整个大殿只有她一个“宫女”,确定自己跑出去就极有可能被杖毙,咬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了。
这是一个浴室,确切的说,是一个浴池,清澈的温泉上方,袅袅升腾着湿热的轻烟。
大抵是隔了轻烟的缘故,此时的诸葛夜竟凭空生出了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如果没有那晚的凌辱与折磨,楚芊芊会觉得,这样一个男人,实在是所以女子梦寐以求的男人。
诸葛夜的目光没在楚芊芊脸上逗留,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张开了双臂。
这个姿势,有点儿引人遐思,好像他要拥抱她一般。
但楚芊芊明白,他不过是为了方便她给他宽衣罢了。
楚芊芊硬着头皮走过去,给他解了腰带和扣子。
楚芊芊的个头儿在生小宝前后,又蹭蹭蹭蹭长了不少,约一米七左右,可在他面前,还是像个小不点儿似的,他每一次灼热的呼吸,都喷在了她发顶。
给他脱得只剩一条亵裤时,楚芊芊的汗都流出来了。
“太子殿下请沐浴,奴婢告退。”她伪装出细细软软的声音,施了一礼。
“嬷嬷没教你怎么把事做完?”诸葛夜冷冷地问。
楚芊芊暗恼,我又不是你妃嫔,干嘛还得扒你裤子,你欠扒啊?
心中这样想,手里的动作却不敢有丝毫怠慢,闭上眼,脱了他亵裤。
因着他非常恶劣的历史记录,楚芊芊已经自动将他与禽兽划上了等号。
他那晚的口气,分明是觉着她与四爷同房也分明觉着她脏,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了她,还不止一次!是以,她得出结论,这就是个饥不择食、精虫上脑、无时无刻都能兽性大发的家伙!
听到哗啦啦的水声,楚芊芊知道他走下浴池了,这回,楚芊芊连禀报也不了,直接抬脚走人。
谁料一块湿漉漉的帕子,啪的一声,砸在了她脸上。
“搓背。”
恶魔般的声音!
楚芊芊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这家伙!
这个连洗澡都要折腾死一堆人的家伙!
什么搓背?
依她看,根本是想趁机揩小宫女的油吧?!
楚芊芊横了他一眼,索性他背对着她,应该没发现,随后,楚芊芊非常“抱歉”地说道:“启禀太子殿下,奴婢手生,怕不能让殿下尽兴,奴婢去给殿下唤姐姐们来。”
为什么是姐姐们,而不是姐姐呢?鉴于某人那晚的兽性,楚芊芊果断认定一个女人满足不了他。
诸葛夜没吱声。
楚芊芊猜,这是一种默认,不由地松了口气,他洗完澡,要去检查小宝功课,她又不是贴身侍婢,肯定没机会见到小宝了,如此,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改天再来。
打定了主意的楚芊芊轻手轻脚地朝门外走去,可刚走了没几步,隔壁便传来了小宝与孙内侍的读书声。
孙内侍:“一加一等于二。”
小宝:“一加一等于二。”
孙内侍:“一加二等于三。”
小宝:“一加二等于三。”
“一加三等于四。”
“一加三等于四。”
…
阔别两月,再次听到儿子的声音,楚芊芊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过墙去!
“怎么不走了?”诸葛夜又打断了楚芊芊心底的涟漪。
楚芊芊抿唇,踅步回了浴池边,跪在诸葛夜身后道:“奴婢给殿下搓背。”
不能见到,能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就算他真要对她怎样…
赌一把吧!
儿子在隔壁,他总不好一边听着儿子的声音,一边还对宫女做那种事吧?
楚芊芊拿起帕子,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慢慢地游走了起来。
“长孙殿下,您自己背一遍,一加一,开始。”孙内侍温柔地说着。
“哦。”小宝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一加一等于一,一加二等于二,一加三等于三…”
“长孙殿下!不是的!一加一等于二!”
“哦,一加一等于二。”
“对了!一加二等于三。”
“一加二等于三。”
“再背一遍,一加一等于二,开始!”
“一加一等于二,一加二等于二,一加三等于三…”
楚芊芊听着听着,指甲都快掐到肉里去了!
怎么背成这样了呢?
孙内侍你傻吗?你不会教小宝乘法口诀吗?
那不就是一一得一,一二等二,一三得三了?
楚芊芊掐了半天,没感觉到疼痛,低头一看,妈呀,她掐的不是自己,是诸葛夜!
…
…
…
走出东宫时,夜已经有些深了。
楚芊芊揉了揉酸痛的手指,庆幸那家伙在池子里睡着了,没发现她把他整个后背都掐得惨不忍睹了。
虽然一直到最后都没见到小宝,但听了那么久的声音,楚芊芊也还是挺高兴。看样子,小宝被照顾得非常精细,或许初离开她时,哭过也闹过吧,但现在俨然已经比较适应了。
楚芊芊一边欣慰,也一边心酸,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凭什么说抱走就抱走了?他有考虑过她这个娘亲的感受吗?有考虑过小宝的感受吗?
想着想着,带小宝离宫的念头越发坚定了起来。
“欧阳才人!”
不远处,一道温柔的嗓音叫住了楚芊芊。
楚芊芊驻足,循声望了过去,就见侧面的小道上,三名衣着靓丽的女子结伴走了过来。
她们是同期参选的秀女,而今都受封了才人,住在永巷。
为首的叫姚梦,平南侯的妹妹。平南侯有着一段传奇的草根逆袭史,据说他起先只是京兆府的一个小小侍卫,后经摄政王府举荐,进入了喀什庆的飞虎军,这一去,便如鱼得水。之后恰逢摄政王登基,他前前后后立了不少汗马功劳,皇帝(摄政王)登基后大赦天下,并封了他做侯爷,连带着远在徐州的家眷也全都迁入了京城。
楚芊芊入宫时日尚浅,这些信息还是从别的秀女那儿听来的,更多的,她也不知道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平南侯极受皇帝器重,姚梦在才人中的地位也十分卓然,加上她才貌双全、性情温婉,不少小道消息称,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刚刚开口叫住自己的就是她。
楚芊芊看向姚梦,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姚才人。”
又看向她身边的宁婉婉、海如月,“宁才人,海才人。”
宁婉婉是登州知州之女,官宦千金。
海如月来自江南织造,商户千金。
宁婉婉细眉一挑,很少不屑地扫了楚芊芊一眼,姚梦她得罪不起就罢了,这个欧阳诺么,不过是欧阳将军捡回来的义妹,冠了欧阳家的姓,就真以为自己是欧阳家的人了?
宁婉婉绝不会承认自己是嫉妒楚芊芊那种把谁都能比下去的气质!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啊?”海如月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好奇地问。
姚梦接过海如月的话头,轻言细语地道:“是啊,欧阳才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宫里溜达,万一冲撞贵人可就不妙了,你刚刚去的哪儿?”
楚芊芊神色无波地看着她们:“我去哪儿有必要告诉你们吗?”
“你…”宁婉婉鄙夷地瞪了楚芊芊一眼,“别以为有欧阳将军给你撑腰,你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姚梦笑着打了个圆场:“好了,宁妹妹,欧阳姐姐想必是无心的。咱们同是才人…嗯,算了,欧阳姐姐不愿意说,咱们别问了。”
宁婉婉挽住姚梦的胳膊,姚梦的面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会给的:“就她那样的丑八怪,也不知怎么通过初选的!姚姐姐我们走,别跟这种给脸不要脸的人讲理!”
一想到她们之中的某人或者她们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小宝的继母,楚芊芊就对她们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而她们几个表面一团和谐,但内心又真的情缘对方爬到自己头顶上吗?
一边诅咒大家恨不得全都死光,一边又腆着笑脸姐妹短姐妹长,想想也是够了。
楚芊芊冷笑一声,走了。
可就在这时,一队宫人打着灯笼过来了。
“淑妃娘娘到,回避回避!”
楚芊芊入宫的第一天便听宫女们说了,皇后尊贵,淑妃矜贵,都是千万不能得罪的主儿。
楚芊芊侧身,面向道路中央,福低了身子。
姚梦、宁婉婉、海明月也纷纷找了位置站好,福低了身子。
楚芊芊眼观鼻、鼻观心,淑妃长什么样,她也没打算看,据说是美得勾人心魄,但在见了诸葛夜那样的容貌后,已经很难用“美”这一字去形容别的人了。
宫女太监们有条不紊地从她们面前走过,淑妃坐在轿子上,没有停下来与她们说哪怕一句话的意思。
想想也对,太子妃已“死”,整个后宫,除了皇后之外,便属淑妃地位最高,她们这些小小的才人,连给淑妃提鞋都不配,又怎会劳动淑妃停下轿子?
眼看着淑妃的轿子就要路过了,突然,一只冰凉的手,对着楚芊芊的背狠狠地推了过来!
这一受力,定要撞上淑妃的轿子!
自己受伤没什么,关键是冲撞淑妃的凤驾,不死也会被赶出永巷了!
楚芊芊淡漠地眨了眨眼,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还这么容易遭了宫里的算计,就活该再死第二次!
眸光一闪,楚芊芊侧移半步,那手,撞上她肩膀的一瞬,她也撞上了前面的姚梦!
姚梦与她同时跌了出去!
“啊——”
姚梦额头一痛,叫出了声。
领头的年轻女官眉头一皱,呵斥道:“大胆!竟敢冲撞淑妃娘娘的凤驾,来人!”
几名孔武有力的太监围了过来,等候女官发号施令。
楚芊芊趁着跪在地上的功夫,朝这女官瞄了一眼,依稀觉得这女官的面相有点儿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
但她没工夫计较这么多,便开始盘算拽姚梦下水,究竟有几分免责的把握。
倒不是她多么厌恶姚梦,非得算计姚梦一把——
好吧,她承认,她是挺讨厌姚梦的,一切有可能成为小宝继母的女人,她都不喜欢。
当时她已然躲避不及,就这么贸贸然冲出去,铁定逃不过责罚。若拉上姚梦,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因为——
她又看了那女官一眼,想起三天前在林子里无意听到的话,觉得自己应该能够逃过一劫。
果然,女官在看清姚梦的容貌后,气焰立马变了:“哟,这谁,怎么还受伤了?”
一听受伤,轿子上的淑妃有了反应。
“伤的重吗?给本宫瞧瞧。”温柔似水声音,若是男人听了,免不得要将这人疼到骨子里去。
姚梦其实没受什么伤,只额头磕到了,略微有些泛红,姚梦捂住额头,跪好后说道:“不敢污了淑妃娘娘的尊眼,奴婢的伤,不碍事。奴婢们没站稳,冲撞了娘娘,还忘娘娘恕罪。”
这个姚梦,还不算太笨,主动将责任揽了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受过训练的秀女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跌倒,还跌的那么奇巧。但她们是太子的女人,即便明辨是非也得桂嬷嬷、太子、或者皇后来辨,若是在淑妃跟前上演一出姐妹互撕的大戏,那可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