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却冒出了第二反应:今天皓哥儿不用上学,王爷应该带着皓哥儿出去好生游玩一番,谁料,王爷陪着王妃回了冷家祝寿,上官茜感受到王爷对王妃的真心正在一点一点递增,甚至超过了他们海誓山盟的曾经,所以,抓不住丈夫的上官茜,转头打算傍住儿子,是这样吗?
上官茜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又看向水玲珑,眼底水光闪耀:“能娶你为妻,是小钰的幸福,难怪他总护着你了。”
言辞间,难掩失落,诸葛流云…就没这么护着她。
上官茜走后,钟妈妈一边绕着手里的线,一边长吁短叹:“夫人也不容易,与亲生儿子分别那么多年,心里定不好受!辛辛苦苦抚养女儿成人,女儿又难产死掉,留下一个外孙,啧啧啧…长途跋涉,没少挨饿受冻,只怕还遇到过不少危险…”
自打上官茜在屋子里频繁走动后,水玲珑便没瞒着上官茜的秘密了。
叶茂一边纳鞋底儿,一边摇了摇头,也叹:“好可怜。”
枝繁撤了上官茜喝过的杯子,同样一叹:“一个女人,一个长得挺美的女人,带着外孙走南闯北,能平安抵达京城,奴婢真觉得她很了不起。难怪表公子的性格孤僻成那样,也不知途中有过什么惊心动魄的遭遇!”
水玲珑的眉梢微挑,端起琉璃杯,抿了一口放了蜂蜜的牛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片刻后又忽而笑开:“瞧瞧你们几个的心,软得跟棉花糖似的!夫人一来就把你们感化了,倒是显得我铁石心肠,不近人情了!”
枝繁的眼神一闪,迅速敛起了怜悯之色,笑道:“哪儿能啊?大小姐是菩萨心肠!普度众生!拯救苍生!”
屋子里,笑成一片,上官茜煽情的气氛渐渐被冲淡。阳光打在黄皮账册上,一应暗淡的光。
水玲珑亲了亲熟睡的哥儿和姐儿,欣慰一笑,小夏打了帘子进来,恭谨地道:“世子妃,奴婢看着小主子,您补个眠吧!”
今儿上午是她当值。
水玲珑抬手摸上后颈,仰头,捏了捏,慵懒地道:“行,我先睡,姐儿醒了叫我。”
小夏点头,钟妈妈等人带着绣活儿走到外屋,水玲珑走到床边准备歇息,可她刚躺下,皓哥儿来了!
皓哥儿是自己来的,他不喜人跟着,即便德福家的奉了命令时刻跟着,却十次就有九次跟丢,另外没有跟丢的一次大概是皓哥儿被强迫上学。
水玲珑忍住困意,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并命人准备了紫薯蛋挞和椰汁红豆糕,他上回拿走的两类点心:“肚子饿不饿?现在离午膳还有一会儿,先吃些点心。”
小夏留在房里服侍,对这个表公子,小夏是打心眼儿里畏惧得不行,不由分说地踹了她女儿一脚不说,还整日跟头野兽似的,时不时就发出一种豹子般凶狠的气息。因此,哪怕他昨晚给了小秋雁点心,她也着实不敢蹬鼻子上脸,依旧是一副唯唯诺诺的神色。
皓哥儿在水玲珑旁侧的杌子上坐下,小腿儿悬在半空,他踢个不停,瞟了水玲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舌尖,添了舔唇角,却,没有动静!
水玲珑挑了挑眉,看向他侧脸,试探地问道:“皓哥儿,妗妗是不是做过什么事吓到你了?你好像,很怕妗妗的样子。”
皓哥儿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晦暗难辨的波光,表情迟疑了一瞬,又再次低下头,不说话!
但水玲珑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的异样,一个孩子,年仅四岁的孩子,不应该出现如此复杂的眼神,水玲珑实在不记得她对皓哥儿做过什么,因为皓哥儿从第一次见面就表现出了对她的强烈排斥,不似厌恶,更像惧怕。
可他是孩子,自己又不能逼他,水玲珑顿了顿,笑着将糕点推到他手边:“吃吧。”
水玲珑以为皓哥儿会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样抢了糕点就跑,谁料,皓哥儿静静地扭头看了糕点一眼,尔后懵懂的眼神落在了小夏的脸上。
小夏一惊,看…看她做什么?
小夏吞了吞口水,福着身子问道:“表公子…有何吩咐?”
皓哥儿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先看糕点,再看小夏。
小夏似乎猜到了什么,壮着胆子道:“表公子…是…是要奴婢喂吗?”
“嗯。”皓哥儿发出了一声淡淡的鼻音。
这回别说小夏,便是水玲珑都有些惊讶了,皓哥儿从不理人、从不说话,你问他也好,吼他也罢,他总是默不作声,除开上官茜,谁也没法子得到他一星半点的回应,可刚刚…他应了小夏?!
小夏受宠若惊得连呼吸都快忘了,怔忡了半响,皓哥儿竟也没催她,直到水玲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忍住滔天惊骇,行至皓哥儿身侧,用银筷子夹了一块椰汁红豆糕,慢慢地喂起了皓哥儿。
皓哥儿狼吞虎咽地吃完,小夏又喂了小半杯水和一个紫薯蛋挞,皓哥儿照单全收!
末了,皓哥儿跳下地,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小夏有种被帝王给宠幸了的荣誉感!
水玲珑望向皓哥儿远离的背影,深邃如泊的眼底划过一丝意味深长的亮色,那亮色缓缓流转过小夏清秀的脸,几乎是同时,她幽幽的话音响起:“做得不错,皓哥儿有进步了,这个月的份例银子翻倍。”
小夏闻言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思绪,她扑通跪在了地上,诉求道:“世子妃!恕奴婢斗胆!奴婢…奴婢能不能不要份例银子,改求世子妃一个恩典?”
蹬鼻子上脸的人水玲珑不喜欢,若是她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自己或许立马将她赶出紫藤院,不为别的,就是不想看着闹心。水玲珑缓缓地道:“你要什么恩典?”
小夏鼓足勇气道:“奴婢请世子妃准许奴婢在不当值的时候回家一趟,将份例银子和衣裳送回去,顺便也带奴婢的女儿看看她父亲和弟弟。”
原来是这个要求,家有重伤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女儿,回去探望一番合情合理。水玲珑神色稍霁:“好。”
小夏心头一喜,磕了头响头!
小夏回房后,即刻将这一绝世好消息告诉了小秋雁,小秋雁兴奋得在床上跳了起来:“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回家看爹爹和弟弟了吗?太棒了!太棒了!娘亲你好厉害!你说到做到,没有骗我耶!”
“都…都是运气。”是啊,天知道表公子今儿抽的什么疯,竟然和她这般亲近,又是应声,又叫她喂,所以世子妃才一个高兴准了她请求,如若不然,她还…真没胆子求恩典!
小秋雁又跳到小夏的怀里,一句句“娘亲好棒”、“娘亲好厉害”,夸得小夏满面赤红。
突然,小秋雁目光一扫,只见门外似有一片银色衣角,她好奇地穿了鞋子下地,朝门外跑去,可当她跨过门槛时那片衣角又不见了。她挠了挠头,看花眼了?
入夜时分,安平传了消息,军机处有事,诸葛钰要晚点回,让水玲珑先吃饭不必等他。
水玲珑用了膳,喂了姐儿和哥儿,又给俩孩子洗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最后,挨个做了婴儿抚触,俩孩子享受得连奶泡泡都不吐了,就那么“嗯嗯啊啊”地叫,姐儿时不时地“爱爱爱”两句,哥儿似乎想模仿,却只能“啊啊啊”。
水玲珑笑得前俯后仰,仿佛已经可以预见精明的女儿将来会把呆萌哥哥给整成什么样了。
晒了两天太阳,水玲珑明显感觉到姐儿身上的黄疸退了些,所以,哪怕夜里吐奶吐得水玲珑揪心,水玲珑还是决定将“晒太阳”进行到底。
拿出诸葛钰亲手做的木偶玩具逗着姐儿和哥儿,哥儿非常兴奋,小胳膊小腿儿好一阵乱挥;姐儿较为安静,直到困了想吃奶,才呜呜咽咽地哭了几声。
水玲珑将姐儿抱入怀中,撩开衣襟喂她,哥儿没了玩伴,也“啊”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小夏忙将哥儿抱着喂奶。
哥儿含着一个,手里得抓另一个。
水玲珑看着哥儿这副得了诸葛钰真传的样子,实在是感叹“虎父无犬子”,都是吃肉的货!
哥儿和姐儿睡着,水玲珑打了呵欠,也准备入睡。这是他们三人雷打不动的亲密时刻,水玲珑会和孩子们一起睡在床上,等诸葛钰回来,再让乳母将哥儿抱去偏房睡,姐儿留下,与他们同眠。
但今晚,水玲珑没等到诸葛钰将她吻醒,反而等来门外悉悉索索的吵闹声,她揉了揉眼,就见枝繁一脸惶然地打了帘子进来,烛火昏黄,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触目惊心的色泽:“大小姐,王爷…王爷出事了!”
主院内,诸葛流云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胡大夫拧了帕子擦掉他伤口的淤血,尔后放进盆里,丫鬟撤走第三盆血水,立时有人奉上第四盆。
余伯看着那猩红的伤口和胡大夫一层层翻开几乎能窥见白骨的血肉,心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突,近一年来,王爷的病灾似乎太多了些,先是在战场上伤了腿,尔后被王妃害得中了毒,眼下又…
“老胡,怎么样?”余伯焦急地问向胡大夫,胡大夫不老,三十有一,却与余伯关系亲近,是以二人的称呼比较随和。
胡大夫啧啧地叹了口气:“哎呀,这剑要是再偏一寸,不,半寸,王爷的命就不保啦!”
再偏半寸就不保,言外之意是现在保住了?余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语气依然忐忑:“你你你你…的下手轻点儿…把肉都翻起来做什么?”
胡大夫就慢条斯理地说道:“伤口得清晰干净啊,不然容易感染,胸腔的位置不同于其它地方,得格外小心谨慎。”
余伯转身面向睫羽一直颤、一直颤的冷幽茹,眉头一皱,叹道:“王妃就在这儿陪陪王爷,等王爷清醒了再回清幽院吧!”
一介奴才,替主子做了决定,若非火到极点,他也不至于以下犯上。
冷幽茹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昏迷不醒的诸葛流云,眼底有浓浓的不解和淡淡的隐忍相继闪过!
胡大夫处理伤口并缠了纱布,累得满头大汗,擦了汗,他对王妃行了一礼,道:“启禀王妃,不沾水,静养,尤其不要动左臂,以免撕扯了伤口,具体康复时间得根据每天的恢复状况而定。”
“王爷受伤了?怎么回事?王爷今儿不是陪王妃回娘家给冷老夫人贺寿了吗?王妃有没有受伤?”水玲珑半梦半醒间听了枝繁的禀报,登时睡意全无,遂诧异无比地问。
枝繁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努力用平常的口吻答道:“个中细节奴婢也不清楚,安平是在二进门处等世子爷,无意中发现众人抬着浑身是血的王爷回来了!胡大夫急冲冲地跟着后头,表情不大好,肯定是王爷伤得很重!王妃没听安平提起!”
没提起就是没事。水玲珑按了按眉心,若有所思道:“与王爷一并回来,或前后进入王府的除了咱们王府的人,可还有别的人?”
枝繁的喉头滑动了一下,认真点头:“有!安平说是冷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他曾经随世子爷回过几趟冷家所以认得,还有…”
“还有?谁?”水玲珑睁大眼问道。
“另一个人走得太快,安平没看清,丫鬟打扮,像是冷府的,她第一个进府,随后才是重伤的王爷,最后是崔妈妈。”
这么说王爷是在冷府出的事了,若非如此,冷家也不会派人上门。可既然要派,干嘛一前一后,不搭伴而行?
“我去看看王爷,你叫叶茂和钟妈妈进来守着哥儿和姐儿。”
“是!”
水玲珑穿戴整齐,洗了把脸,带着枝繁去往了主院,一进入主院,便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水玲珑汗毛倒竖,赶紧加快步子跨过了穿堂。
“冷幽茹!诸葛家到底欠了你什么?王爷又欠了你什么?你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王爷?他是你丈夫啊,冷幽茹!我回来的第一天,他就告诉我不要恨你当初逼走了我!在你差点儿害得诸葛家断子绝孙以后!在你差点儿害得他长眠不醒以后!他对我讲了那样的话!冷幽茹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上官茜指着冷幽茹的鼻子,声嘶力竭地斥责了起来!
老太君抱着诸葛流云的胳膊,哭得天昏地暗:“我的儿啊…”
岑儿往冷幽茹身边一站,怒目而视道:“夫人!王爷的伤不是王妃害的!”
上官茜横眉冷对,怒不可遏道:“不是她做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得罪冷家,王爷用得着替她挡这一剑?她知不知道,那种情况有多凶险?”
再看向冷幽茹,眸光越发犀利冰冷,“冷幽茹你真是太可怕了!丈夫你害,养子、养女你害,连从没对你造成一分一毫伤害的侄女儿你也能忍得下心去陷害!你倒是说说,这世上还有没有人是你不敢害的?”
老太君的身子在上官茜的话里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自打她入府,流云三不五时地出事,撇开头一回沙场受创,后面两次可都与冷幽茹有直接的关系!上官茜说的对,在她对诸葛家和流云做了那样丧心病狂的事后,流云还为她求情,她到底凭什么这么挥霍流云的感情?又凭什么让流云为她做的恶事承担后果?她的心肠如此歹毒,根本不会记得流云的好!保不齐哪天她又会伤害流云!伤害小钰!伤害小汐!伤害玲珑…甚至伤害她可爱的曾孙!
老太君看向她,满是泪水的眸子里闪动起丝丝憎恶来!
冷幽茹埋在宽袖下的手捏得青筋凸起,面色却淡漠如水,仿佛被没听见上官茜的指责,也没察觉老太君的怒火。
老太君想赶她走,真的、真的想赶这个不详的女人走,可一记起老太爷临行前的叮嘱,她又堪堪忍住了心底呼之欲出的言辞,她甚至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管不住赶她出府的话,就那么抱着儿子的胳膊,泪水一滴一滴地流下。
“娘!您别太难过!仔细哭坏了身子!胡大夫说了王爷没有生命危险,很快便能痊愈的!王爷…王爷疼几天…等伤口结了痂…一切就都好办了…”上官茜抽泣着,后面渐渐词不成句。
老太君就看向儿子胸前隐约渗出血丝的绷带,哭得越发汹涌…
上官茜一边用帕子抹泪,一边暗暗狐疑,冷幽茹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又无意中波及了王爷,老太君爱子如命,怎么一点儿表示都没有?不应该把冷幽茹赶出府吗?
王爷也真是的,冷承坤找冷幽茹算账,他凑什么热闹?就不怕自己一命呜呼了?况且,他把冷幽茹当个宝,冷幽茹当他是根草,瞧瞧,伤成这样,冷幽茹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掉!
上官茜的眸色一厉,很快再次哭成了泪人儿:“娘您回去歇息,这儿有我照顾王爷就好!我一定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王爷的!”
老太君猛然抬头,看向冷幽茹道:“我不想再看见你!你不喜欢礼佛吗?那好啊,你给我住进佛堂!一辈子也别再出来!”
上官茜心头一喜,幽禁…也不错!
冷幽茹的眼皮子动了动,掌心已经被指甲抠出血来,一点一点滴在地上,却没人看见,看见了也装作看不见,她们悲伤她们的,她依然只能孤独她自己的,连掉一滴泪都会成为假惺惺的笑话。
“冷幽茹,我冷承坤是吓了眼才这么多年一直袒护你!你这只白眼狼!居然将毒手伸向了我的女儿!她到底怎么招惹你了?我们冷家没你这种败类!从即日起!你不是我冷承坤的妹妹!”
“姑姑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设计姚成和冷薇?又怎么可以害死冷薇?我以后再也不会叫你姑姑了!你太令我失望了!”
“冷幽茹你这个魔鬼——你把女儿赔给我…”
“幽茹…幽茹你怎么能对薇儿做那种事?你叫我到了黄泉路上怎么和你父亲交代?”
她仰头,不知将什么逼回了眼底,转身,欲朝门外走去。
突然,手腕一紧,她回头,就看诸葛流云虚弱地睁着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地抓住了她的手…
出了主院,上官茜气得半死!冷幽茹明明犯下这么大的罪孽,为何老太君不罚她,王爷也不唾弃她?王爷不是最讨厌蛇蝎心肠的女人吗?当年他择偶的标准可全都是正面的,怎么十七年不见,口味变得这么重了?
想着老太君明明下命令幽禁冷幽茹,王爷却不知怎地突然清醒,强硬地留下冷幽茹,而本该陪着王爷共度良宵的她落单,她就抓心挠肺!
上官茜送了老太君回天安居,愤愤不平地朝清雅院走去,刚走了几步,便和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妈妈不期而遇,瞧打扮,不像是王府的人。
崔妈妈的腿都快跑断了,她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喘气,待到回神时便发现一名姿容艳丽的妇人朝她徐徐走来。她心中暗惊,这名女子好面生,保养得当,像二十来岁,但眼神沉着,明显与姑奶奶一个年纪,就不知是谁了。或许是…府里的二夫人?
崔妈妈擦了额角的汗,主动行了一礼,不太确定只叫了夫人:“夫人,请问一下老太君的天安居在哪儿?我一路问过来,说是这个方向,奈何我眼神实在不好,怕看岔了。”
上官茜问道:“你是…”
崔妈妈和和气气地答道:“我是冷老太太身边的崔妈妈,奉了我家老太太的命前来与老太君说些事儿!还请夫人帮忙指个路!不甚感激!”
原来是老太太的心腹,冷承坤已经派丫鬟给老太君禀报了实情,恰好当时她也在场,冷承坤的态度已经非常坚决,事情绝没转圜的余地,那么,老太太又紧接着派了人来找老太君又是什么意思?总不会再把冷承库的立场重申一遍吧!
思及此处,上官茜的眼神闪了闪,和蔼地道:“哦,实不相瞒,老太君听闻噩耗,气得不轻,现在已经歇下了,你有什么事与我说吧,回头我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娘。”
称呼老太君为“娘”的中年妇人,除了姑奶奶应当只剩那位二夫人了。自己不能白跑一趟,见不着老太君,信也得带到才行。崔妈妈摸着宽袖道:“既如此,就有劳夫人替我将信转交给老太君了。”
信?果然有猫腻!
上官茜温和地笑道:“没问题,我给你送到就是。”
“多谢夫人!”崔妈妈继续朝袖子里摸,可摸来摸去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东西,难不成…她刚刚走得急,把信弄丢了?
“大小姐,你看!”
夜色朦胧,月辉浅浅,枝繁打着灯笼在前照明,走着走着就发现一簇丁香花旁有一片白色的微光,她拾起来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封信,这才有了前面那句惊诧的话。
水玲珑将信拿在手里,上面写着:诸葛老太君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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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人信件非君子所为,但水玲珑从不已君子自居,是以,在枝繁瞠目结舌的表情下,水玲珑从容不迫地阅读完了姚馨予亲自写给老太君的书信。
原来,是冷薇的事曝光了。
水玲珑就纳闷了,距离冷薇之死已经过去将近一年,怎么等到现在才曝光?说实在的,她不是没想过揭发冷幽茹,可一分析冷家与诸葛家决裂的利弊,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冷幽茹可恶是可恶,却也着实可怜,尤其老太爷捏住了她的软肋,她已不能再为非作歹,那么自己没必要为了已经造成的伤害而去徒增更多的伤亡。如果报复的代价是玉石俱焚,重生初期的水玲珑或许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但现在有了丈夫、孩子,水玲珑更希望大家都幸福。
枝繁想不明白个中利害关系,倒是乐得眉飞色舞:“恶有恶报!老天爷惩罚得好!这回,王妃做的丑事被揭发,冷家肯定不再认她了!”
是啊,冷家老太太信里说得很明白,冷承坤挥剑刺向了冷幽茹,要找冷幽茹索命,结果王爷替她挨了一剑,生死未卜。以王爷的武功,明明可以制服冷承坤,带冷幽茹安然无恙地离开,却硬生生以血肉之躯受了这一剑,谁说不是在替冷幽茹赎罪?
冷薇和姚成的悲剧是冷幽茹一手策划的结果,但冷薇的死不能全部怪在冷幽茹的头上,冷幽茹只是给了冷薇一颗杀母留子的解药,也提醒过冷薇药性非常霸道,要三思而后行,是冷薇自己执意服了药物,临死前,冷薇也表示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同时,水玲珑毫不犹豫地相信,如果叫冷幽茹服下这样一颗药以换来琰儿的存活机会,冷幽茹也会义无反顾。
说不定,大家都认为冷幽茹是在杀冷薇,冷幽茹却觉得自己是帮了冷薇一个大忙呢。
水玲珑现在也懒得去管冷幽茹的初衷了,她只想知道时隔一年,这事儿又是怎么被发现的?钱妈妈早已被杖毙,服侍冷薇的丫鬟在经过盘问后全部发卖,冷薇的遗物当初是冷夫人亲自收拾的,没发现异常。
奇怪啊…
水玲珑将信件原封不动地装好,带着枝繁往主院的方向而去,就看见一名五十上下的妇人迎面走来,边走边四下寻着什么,水玲珑眨了眨眼,笑着问向来人:“你在找什么?”
崔妈妈闻声抬头,朝水玲珑看了过去,水玲珑穿着一件湖蓝色绣桂枝齐腰外赏,一条白底撒花烟罗裙,裙裾镶了圆润珍珠,在暗的背光处缓缓飘过,如一团优雅浮动的云,再看她发髻轻挽,无繁复首饰,只一支紫金东珠步摇,能用紫金,又如此年轻的妇人…应当就是世子妃了!
崔妈妈行了一礼:“世子妃吉祥!奴婢是冷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妈妈,姓崔。奴婢带了一封老太太的信给老太君,却不小心弄丢了,奴婢正在找呢!”
水玲珑稍稍侧目,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并温和地道:“我刚捡到一封信,崔妈妈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
崔妈妈的目光一动,双手接过信件,看了看后感激地福了福身子:“就是它了!多谢世子妃!”以世子妃的人品肯定不会拆信阅读的!即便阅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没打算瞒着王府的人。
水玲珑浅浅一笑:“不用谢。崔妈妈可是要去老太君的院子?往前一直走,右拐第三处院落便是老太君的天安居。”
崔妈妈就道:“奴婢刚从那儿来,二夫人说老太君歇下了,奴婢本打算请二夫人帮忙带信的,谁料信丢了!好在被世子妃捡到,省了奴婢一顿苦找。就不知能否请世子妃帮个忙,将信件带给老太君?”
二夫人?甄氏被打得遍体鳞伤,二十多年了连床都下不来,又怎么会跑出来游魂?况且王爷出了那样的事,老太君好像睡不着吧,晕过去也不至于,老太君没那么脆弱。水玲珑幽若明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光,顿了顿,道:“没问题,交给我吧。”
崔妈妈又将信递了回去,水玲珑拿在手里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道:“哦,今儿赶巧碰到崔妈妈,我有个问题想问呢。”
“世子妃请说。”
水玲珑友好地道:“我刚听了消息,知道父王和母妃在冷家发生的事儿了,但具体情况不甚清楚,还请崔妈妈替我答疑解惑。”
崔妈妈听姚家人提过,要不是世子妃对冷薇实施了剖腹产手术,蕙姐儿是生不下来的,可以说,世子妃是蕙姐儿的救命恩人,世子妃问话,自己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崔妈妈叹了口气,答曰:“是以前服侍薇小姐的丫鬟,说薇小姐的死另有隐情,只要冷家给她足够的银两,她就把证据交给冷家。她说要不是她家里欠了太多债走投无路,她也不愿出来担这个被人灭口的风险。”
“那丫鬟你可认得?”水玲珑疑惑地问。
崔妈妈摇头:“她怕被灭口,谨慎得很,戴了斗笠。”
戴了斗笠?水玲珑狐疑地蹙了蹙眉,问道:“恕我直言,冷薇临死前的样子非比寻常,难道你们一直认为她的死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