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要说清楚, 这么多年我可没交过女朋友。”岳尊说。
“那你身边那些女性……啊, 原来是我误会了。”侯予晟微笑着夹起一个鸡脖子放到岳尊碗里:“我给尊少赔罪。”
岳尊黑着脸,一筷子把鸡脖子戳进了米饭里。
如果不是因为岳家现在和侯家有合作关系, 他真想把这筷子戳进候老妖怪的喉咙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侯予晟莫名其妙出现在赵家鞍前马后, 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瞧瞧他那殷勤样,难道他想的和自己想的是同一件事?
“小侯你也吃,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帮我们老两口跑上跑下的, 真是太谢谢你了……”外婆夹起红烧鸡里最后的一只鸡腿放进了侯予晟的碗里。
“哪里,念念学业紧张, 来回也不方便, 我住在附近,理应代她多来看看二老。”侯予晟笑着说。
“小岳, 别客气, 来了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赵素芸不甘示弱, 从竹荪鸡汤里捞了一只小鸡腿放进岳尊碗里。
“谢谢阿姨。”岳尊脸上笑开了花。
在一桌人暗自角逐的时候,岑溪一直在戴着手套默默剥香辣小龙虾,剥好一只后,他就把虾肉放到面前的空碟里,没一会,空碟里就堆满了满满的龙虾肉。
“趁热吃。”他脱下手套,把小碟放到岑念面前。
“谢谢。”岑念拿起筷子,将碗里的小鸡腿放进了他的碗里:“奖励。”
岑溪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
几秒后,一根鸡腿骨出现在岑念的渣盘里,不知情的人一看,还以为是岑念吃的这只鸡腿。
接下来的整个午餐时间都被看不见的硝烟笼罩。
吃完丰盛的大餐后,侯予晟本想帮着洗碗,被赵素芸挤出了厨房。
他在客厅里坐到两点,说着下午有个讲座要开,在外公外婆的依依不舍下离开了赵家。
侯予晟走后不久,岳尊也和岑溪起身告别。
“晚上我再来接你。”岑溪对她说。
“你贵人贵事多,还是我这个闲人来接吧——”岳尊连忙插话。
岑溪笑着看了他一眼。
赵素芸把他们送到门口,岑念也跟在身后,看着岑溪对她挥了挥手。
门关后,岳尊一把勾住岑溪的肩膀,拉着他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你说那个老男人是什么意思?”岳尊说。
岑溪嘴边带着微笑:“你该去问他。”
“他是不是也看上了念念?”岳尊一脸嫌恶:“他都28岁了!真不要脸!”
岑溪笑着没说话,岳尊又说:“我就不一样了,我和你一样,今年才22岁,年轻有力,英俊多金,只比念念大6岁——多好的年龄差啊!”
“你还没放弃?”岑溪说。
电梯门开了,两人陆续走进电梯站稳。
岳尊按下1楼按钮后,歪歪斜斜地靠在电梯壁上,说:“我不放弃——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你是我哥们,你相信我——”
他说:
“我是真的喜欢念念。”
“你这张嘴里应该出来过许多次’喜欢’了。”
“不一样——”岳尊敛起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懂。”
岑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岳尊说:
“我关注那些女人的时候,都是因为想睡她们……念念不一样,说来你或许不信,到现在为止,我一次都没有想过那种事……我想等着她长大,我愿意等。”岳尊顿了顿,一拳打到岑溪肩上:“你哥们已经跟你透底了,你可要帮我好好看着念念,别让那个老男人捷足先登了。”
门开了,岑溪径直走了出去。
岳尊追上,不满地说:“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说两句呀!”
“我说什么?”岑溪风淡云轻地笑了笑:“别强迫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我怎么会强迫她呢——就是想让你在念念面前说说好话,我看你们感情不是挺好的么……”
岳尊此时已经浑然忘记了他之前的那一点疑惑,有侯予晟在暗中垂涎欲滴,岑溪和岑念之间的兄妹情好一些又怎么了?
岑溪和岑念的感情越好,岑溪对岑念的影响力才越大,这样作为岑溪好兄弟的他机会也会越大。
岳尊现在巴不得他们的感情好到双胞胎的程度。
看着布加迪威龙离开赵家楼下后,赵素芸从窗前转身走开。
外公外婆操劳了一个上午,现在已经回房午睡了,客厅里只剩下她和久未见面的女儿两人。
赵素芸在岑念身旁坐下,终于有机会问出在嗓子里横亘了许久的疑问。
“你和侯予晟走得很近?”
对此,岑念只有两个字:“不熟。”
只有外公外婆不在场了,她才好说这句话:“别和他走得太近,他们侯家没有一个好人。”
赵素芸顿了顿,补充一句:“在岑家,你有什么就找岑溪,除了他,别信任何人。”
岑念看向赵素芸,她的神色和语气一样坚定。
“为什么?”
“妈妈知道岑溪的为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不会害你的。”赵素芸说。
“你怎么知道的?”
赵素芸露出疑惑的表情,说:“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岑溪了?”
“因为我住在岑家。”岑念不慌不忙地说:“关心他也是在关心我自己。”
赵素芸看了她许久,露出复杂的神色来:“你真的长大了……”
岑念没说话。
“你记住,你爸是个混球,那家的女主人又一肚子坏水,你同父异母姐姐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只有岑溪可以信任,妈妈放心把你送到岑家,也是因为有岑溪在。”
赵素芸喃喃自语道:
“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岑溪也不会对你袖手旁观。”
赵素芸的话让岑念脑子里的迷雾越来越大,冒然询问可能会引发更多怀疑,岑念决定这一次见好就收。
准备晚餐的时候,岑念主动进了厨房帮忙,她的厨艺虽然算不上好,但练习了几次后也勉强算作入门,打个下手还是足够。
她不以为意的一个行为却引发了赵素芸的恐慌:
“是不是侯婉逼你干活了?!”
“是我自己想学的。”岑念看着赵素芸满脸的怀疑,又说:“我想尝试以前没有机会做的事。”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想着一出是一出,学厨艺也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别把什么‘拴住一个男人就要先拴住他的胃’这种屁话放在心上。”
赵素芸说:
“漂亮女人不会厨艺也会被男人捧在手掌,丑女人会做满汉全席也只是个饲养员。更何况你是岑家的小姐,这种事交给佣人做就好了,你就只管把自己保养得漂漂亮亮的——贤惠没用!那都是男人骗傻姑娘的,漂亮才是硬通货——”
岑念不乐意听这种话,她的脸色冷了下来:“我下厨不是为了男人。”
她承认赵素芸对她好,但是她们之间的三观却有很大的差异,这阻挡了她把赵素芸当长辈去尊敬。
尊敬应该源于对品德或才能的折服,而非对方是什么身份。
至少现在,她还无法发自内心地去尊敬赵素芸。
赵素芸见她沉下了脸,连忙说:“妈妈知道,妈妈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敏感了。来来,你不是想帮忙吗?帮妈妈剥几个蒜——”
岑念艰难地和蒜皮斗争时,赵素芸看了眼她的脸色,试探地说:
“看到现在的你,妈妈就觉得当初狠心把你送到岑家是对的决定,现在你不仅更漂亮了,连人都聪明了不少。以前的你太单纯了,总是被人骗……对了,听说你那个骗子朋友已经被你告了?告得好,妈妈早就和你说了她不是好人……”
“你听谁说的?”岑念问。
这些事,她没有告诉过赵素芸。
“听你爸说的,还能听谁说的——”赵素芸说:“我把宝贝女儿交给他,当然要时不时地打电话问问你的情况了……你爸说下周要办个什么晚宴,把你正式介绍给社会各界,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打扮,嘴甜一些,争取多认识一些达官贵人,这些关系,以后都有大用处——”
“有什么用处?”岑念把剥好的蒜头放在柜面上,神色冷淡地看着赵素芸。
“在我们国家你想办点事——没有关系怎么成?”赵素芸诧异地看着她:“有了岑家这层关系,以后不管是你读大学还是找工作,甚至结婚嫁人,都有大作用——”
还好,她口中的“用处”不是岑念最不想听的那种“用处”。
赵素芸拼命把她往上流社会推,但并不是为了给她找个金主。
“……妈妈又说错话了?”赵素芸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岑念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又拿起一头蒜剥了起来。
赵素芸脸色闪过一抹愧疚,低声说:“念念,妈妈知道你还怪我……妈妈不求你原谅我,只要……理解妈妈就好了……”
岑念手中的蒜头越来越光滑白嫩。
“妈妈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过上好日子,不要重蹈我的覆辙……”赵素芸微微颤抖的手抚上岑念的脸颊:“你有这张脸,注定不可能过平凡人的生活,妈妈护不了你……所以你必须是出身上京岑氏的小姐,而不是赵家的女儿。”
岑念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赵素芸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惊诧,可是在这一点上,岑念不愿伪装和原身一样。
“与其依赖别人的羽翼,不如自己长出羽翼。”岑念说:“请你相信我,我也有展翅高飞的能力。”
赵素芸眼中惊讶和担忧交杂,她看了岑念半晌,放在脸上的手滑到了肩膀上,说:“……妈妈一直都相信这一点。”
晚饭后,赵素芸说什么也不让岑念帮忙洗碗,她没事做,干脆回到了从前原身住的房间。
这是一间处处透露着小女生感觉的粉色调卧室,岑念打开衣柜,看着里面目不暇接的衣物,发现绝大多数都是她不认识的牌子。
她不认识的,当然是便宜货的牌子。
联想到她当初带到岑家的那一行李箱名牌衣服,岑念明白了,原身是把所有的大牌衣服都带去了岑家。
……她怕被岑家看不起吗?
岑念望着衣柜里的平价衣服沉默,半晌后,她关上了衣柜门。
第71章 第 71 章
书桌上放着几本几乎全新的教材,岑念在桌前坐下后, 打开了右手面的第一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几支笔, 两个薄薄的笔记本, 岑念拿出来翻了两下, 里面只有无价值的涂鸦。
她把笔记本放回原处时, 本子撞到了藏在角落的什么东西,岑念顿了顿,伸手往最里端摸去。
她摸出了一包开封过的, 仅剩一根香烟的烟盒, 在那根孤零零的香烟旁边,还有一个银色的打火机。
岑念皱着眉头, 再往抽屉里摸了摸,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当她正要收回手时,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在抽屉里翻过手掌,手指贴向顶层仔细摸索。
她摸到了一个大拇指那么厚的本子, 略一用力,本子就落到了她的手里。
岑念拿出那个纯黑色的本子放到桌上。
它在这间粉色调的房间里黑得十分突兀, 不用翻开, 岑念也能猜到用这种方式藏起来,色彩还这么沉重的本子里, 写的肯定不是少女春心。
“念念, 出来吧, 我们走了——”赵素芸的声音打断了她刚要翻开黑色本子的手。
岑念犹豫了片刻,拿起本子出门,将黑色本子放进了岳尊送给她的VCA纸袋里。
也许这个本子会解答她的很多疑惑。
“念念,过来和外公外婆说再见——”赵素芸在玄关喊着。
岑念走了过去,向两位对她依依不舍的老人告别,跟着赵素芸走出了赵家。
赵素芸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将她带到了上京市最繁荣的中心商业区。
“你的护肤品差不多要用完了吧?”
“还有。”
“我记得你差不多就这个时候该用完了呀?”赵素芸露出疑惑表情。
“哥哥送了我一套。”岑念说。
“原来是这样……”赵素芸一脸欣慰:“你哥哥对你好,你也要对他好,岑家你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尽管如此,赵素芸还是拉着她直去商场一楼的资生堂柜台给她买了一套护肤品。
“妈去结账,你在这里等着。”
赵素芸拿着票前往收银台,回来后就看见资生堂柜台前没了人。
她心里一急,找到正在装袋的柜姐,问:“不好意思,刚刚和我在一起的女儿呢?”
“你去结账后她也就走了——”柜姐有些愣:“我以为她跟着你一起去了呢。”
“……好,谢谢……”
赵素芸接过柜姐递来的纸袋,掏出手机给岑念打去电话,没一会,电话打通了:
“念念——”赵素芸开口就问:“妈妈结完账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大门这里。”
赵素芸了解岑念方位后,连忙保持着通话状态,提着资生堂的纸袋匆匆往商场大门走去。
走近了,赵素芸终于看到女儿的身影,她的手里也提着一个纸袋,神色平静地望着大门外车水马龙的大路。
“念念,你怎么不在那里等我?”赵素芸快步走了过去。
岑念转身看向她,她也看清了岑念手里提着什么。
“你又去买了CPB?”赵素芸一愣:“你换牌子了?”
“这是送你的。”
岑念递出手里的白色纸袋,赵素芸因为没有预想过的话而愣在原地。
“这……”她看着岑念手中的纸袋,脸上又感动又有些迟疑:“你的零用钱本来就不多……”
“这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的。”岑念说:“我找到家教工作了。”
“什么家教?要去别人家里吗?”赵素芸吃惊地问。
“是教美国的一个小女孩说中文,在家里打开视频就可以上课了。”岑念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没有点破。
赵素芸这才双手接过岑念递出的纸袋。
“念念拿到的第一份工资就给妈妈买了这么贵的礼物,妈妈很开心……”赵素芸轻轻抱了抱她,声音微微颤抖。
岑念忍着不适站在原地。
等她松开自己时,岑念看到她的眼圈都红了。
赵素芸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她笑着眨眨眼,揽住岑念肩膀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带着她再次往商场里走去:
“走,妈妈带你去超市买点水果零食——你在岑家有没有好好吃饭?妈妈感觉你又瘦了……”
岑溪打来电话的时候,岑念和赵素芸正在麦当劳歇脚。
赵素芸把她送到约定的地方,趁岑溪还没来,拉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
“念念,你一定要记住一件事,妈妈爱你。妈妈没什么用,但一定会付出所有让你过上好日子。”
岑念皱眉,刚要说话,岑溪的车已经停在了面前。
“念念,回家了早点睡。”赵素芸帮着把岑念的大包小包放进后座后,站在车窗外对副驾驶上的岑念说。
“你不上车?”岑念问。
“方向不一样,妈妈打个车就好了。”
岑溪劝了几次,赵素芸执意要自己打车回家,岑念只能看着她在后视镜里对着渐渐驶远的布加迪威龙挥手。
“舍不得?”岑溪轻声开口:“你可以在赵家住一晚。”
“不用了。”岑念收回视线。
对她来说,赵家那张床比岑家的床更陌生。
岑溪没有再说什么。
他安静望着挡风玻璃外的夜色,英俊的侧脸如鬼斧神工的杰作,岑溪的手机在扶手盒里一直亮着,上面显示着一个没有储存名字的美国电话。
岑念看了眼岑溪,他一定看见了手机上的来电,但是他丝毫没有接起电话的样子。
岑念没有多管闲事,两人之后一路无话。
不知过了多久。
她被叫醒的时候,发现布加迪威龙已经停进了自家车库,岑溪正坐在一旁笑着看着她。
她脸上一热,伸手去解安全带,结果岑溪连这一步都替她做好了。
“下车吧。”岑溪笑着说。
在岑溪的帮助下,岑念得以带着杂七杂八的一大堆纸袋走进岑家,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佣人房里传出若有若无的电视声。
岑念走到电梯前的时候,又听到了岑琰珠琴房里传出的琴声。
和几天前比,没有任何长进,琴声在同样的地方不断出错,不是跟不上节奏,就是音符弹错。
岑念看了眼透明玻璃上映出的岑溪面容,他神色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将琴声入耳。
这么久了,他也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没有使用过四楼的那间琴房。
虽然她不善言辞,而岑溪八面玲珑,但他们之间依然有许多相似的地方。
站在四楼的卧室门前,岑溪在她开口前,先一步微笑着说:“念念,晚安。”
“……晚安。”岑念说。
她刚要转身,忽然被岑溪叫住。
“念念……”他看着她,问出一个岑念始料未及的问题:“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岑念没有立即回答,她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又黑又深,像深不见底的海,没有尽头的夜,她能看到这双眼里自然折射的光,却看不透这双眼背后的灵魂所思所想。
他的笑是伪装,他的散漫是伪装,他的话真假掺杂,这样一个人——
“你是一个温柔的人。”岑念说。
“温柔?”岑溪的唇间吐出这两个字,脸上露出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意。
岑念看着他不说话,没有一点要更改答案的想法。
如果是刚穿来那时的她,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质疑骄傲是否变质为傲慢的一天,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想要让他人开心而赠人礼物的一天,一定想不到她会对一个相识不到三个月的人说——
“你是一个温柔的人。”
她一定想不到,自己也会有不那么尖锐,不那么不近人情,不那么惹人退避的一天。
他们相识不过三个月,却好像认识了好久好久,久到一个眼神,就可以默契横生。
她想要为岑溪做什么,因为他一直在为她做什么。
原来被温柔以待,就会变得温柔,岑念第一次明白这个道理。
“我……”岑念放在门把上的手悄悄握紧了,她故作平静地看着岑溪,问:“我在你眼中,又是什么样子?”
岑溪笑了。
他的回答毫不犹豫:
“你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
岑溪回到卧室,将外套挂上衣架后,坐到了床边。
他拿出林茵相片旁的那幅画技稚嫩的蜡笔画一言不发地看着,纤长乌黑的睫毛垂下,遮住了他眼中的所有光芒。
有多久……没有人说过他是一个温柔的人了?
“小溪是一个温柔的人……”病中的母亲曾抚摸他的脸颊,眼中露着爱怜和不舍。
不,他不是。
即使他有过温柔一面,也早已在黑暗中磨尖棱角,变成只为刺穿敌人心脏的长矛。
在黑暗中走得久了,他也忘了自己是人是鬼。
她说他是个温柔的人,却不知道,他的温柔是被她的温柔唤醒。
原来他的血液还不算太冷,原来他的心脏也没有完全停止跳动,原来,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还是有一点美好值得去守护。
岑溪握着蜡笔画,就那么向后仰倒在床上。
他望着空无一物的吊顶,黑沉沉的眼眸像是空洞的隧道,吞噬所有光芒。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它震了很久,在通话自动挂断前,岑溪终于摸起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一个说着纯正英文的男声出现在手机另一头:
“目标已经离开警方保护,在一个小时后,她就会登上飞往悉尼的航班,一旦她离开美国境内,我们再想找到她的行踪就难了——先生,是否立即执行计划?”
“……”
“先生?”
“……”
岑溪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拿起了那副展开的蜡笔画。
在蜡笔画的右下角,小画家郑重其事地用两行小字落下他的姓名和祝福:
“周飞,8岁,赠与好心人。”
“我喜欢这个世界,也喜欢你,祝你天天开心。”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画上耀眼的橘红色太阳,他凝固的目光,像是透过那个太阳,在看另一抹耀眼的曙光。
“过去能够改变你,但是别忘了,你也可以改变未来。”
少女清澈微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先生?!”男人忍无可忍催促起第三遍的时候,岑溪终于开口。
他哑声说:
“让她走。”
“什么?”男人的声音充满震惊:“您确定吗?终止计划?我必须再提醒您一次,一旦目标离开美国境内,我们再也不可能从茫茫世界里找到她的踪迹!您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您确……”
“让她走。”
第二次,岑溪的声音已经沉了下来,他平静地说:
“不必再跟着她了。”
“您的订金……”
男人话未说完,岑溪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放下手机不到十分钟,又一个来自美国的未记名号码打了进来。
他看了号码一秒,接起了电话:
“……我要走了。”年轻的女声出现在耳畔。
“我知道。”
和平时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漫不经心不同,岑溪此刻的声音冷漠又疏离,仿佛冻结的寒冰。
他拿着手机起身,一边通话一边往卧室里面的浴室走去。
“我要去德国……”女声说:“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你曾经说过……你喜欢德国……”
“你连我的话都要相信吗?”他面无波澜。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女声苦笑一声,开口道:“可能是我晕了头吧,竟然会相信一个没有心的人随口说出的话。”
岑溪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女声说:“这次我们各取所需,互不相欠,我已经报完我的仇了,希望你能早日报仇雪恨,至于你的身世……”
“够了。”岑溪冷淡开口。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她说。
电话挂断了。
岑溪面无表情,取出手机里的其中一张SIM卡,折成两半后投入马桶。
哗哗作响的水流带走了SIM卡,他无动于衷地注视着水流从湍急到平静。
他的心也跟着平静。
第72章 第 72 章
在岑溪卧室的对面, 岑念刚刚结束了家教工作, 直到这时她才有时间打开从赵家带回来的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内是原身从三年前3月5日开始的日记, 那时候的原身13岁。
13岁少女的日记开头第一句是:
“我想去死。”
这句在黑纸上用白色荧光笔写下的四个字,尖锐地刺进她的胸口。
黑色本子上的日记每一篇都只有寥寥数语,少女的笔迹凌乱,前言不搭后语地记录着没有逻辑的念头:
“我又梦见她了。”
“为什么那时的我会那么做?”
“我好后悔。”
“如果我没有离开,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我好害怕。”
“我不敢告诉别人。”
“我怕看见他的眼睛。”
“我好害怕。”
“我想去死。”
日记的日期断断续续, 有时候一连几天都有记录, 有时候半个月也没有记录, 一直到日记的最后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