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白色刺绣礼服纱裙的薄荧坐在一张高悬在半空、攀着花藤的纤细秋千上,垂目哼唱着以随性的音节组成的前奏。
造价不菲的摇臂摄影机推近镜头,将她的面部特写清楚地投放在舞台中央的大荧幕上,即使是这么近距离的拍摄,她的脸上也看不到一丝瑕疵,她安静地侧对着观众,一袭如墨黑发微卷,慵懒垂下,垂下的纤长眼睫如同一片轻轻颤抖的蝶翼,在她玉雕冰琢、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脸上好像随时都要振翅高飞。
别的明星都是想法设法让自己的舞台背景变得更华丽独特,到了薄荧这里,一切都反着来了,不论是总导演、总监,还是舞台设计,所有人都一致决定化繁为简,越是简单,薄荧那张脸所带来的冲击力就越是强烈深刻,再浪漫的风花雪月,都比不过薄荧在明暗对比里的一抹浅笑来得惊心动魄
“Loving you is easy cause your beautiful
Making love with you is all I want to do”
“Loving you is more than just a dream e true
And everything that I do, is out of loving you”
依照薄荧一直以来的作风,直播中的演唱依然是真唱,她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也没有过人的天赋,虽然彩排时演唱了无数遍,但真正到了直播的时候,薄荧还是很担心自己不能唱好这首歌,让歌曲的创作者本人也跟着她受嘲笑。
她看向时守桐,和时守桐一直凝视着她的目光撞上,后者对她露出一口赞赏的大白牙,笑得毫无保留,薄荧感受到鼓舞,脸上渐渐绽开一个仿佛春回大地的浅笑。
这个浅笑被摄影机捕捉,再被总控室的负责人当机立断和时守桐的深情凝视一起放大到了巨大的主荧幕上,艺体馆内的尖叫声如潮水般不断起伏。
由裸眼3D技术打造的粉白色樱花从空中斜飞而下,薄荧在清风薄雾和樱花中,美得仿佛云霓仙宫中的仙子。
一曲完毕,上京卫视的跨年晚会收视率已经飙升至4.41%,即使说薄荧和时守桐是这场跨年晚会的最大功臣也不为过。
薄荧和时守桐下场后,马上就遇到了直播采访的记者,对方为了提高上京跨年晚会的收视率,自然不会像采访其他小咖位艺人一样几句就过,足足花费了其他艺人四五倍的时间后,晚会记者才放过了薄荧和时守桐。
薄荧回到休息室后换回常服,在化妆师的帮助下卸了妆,比她先一步收拾好的时守桐早已在一旁等得不耐烦,薄荧刚刚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守桐就迫不及待地走在她前面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
“等下,我要先和程娟交代一声……”薄荧忙说。
“来的时候我已经和她说了。”时守桐说。
“那总导演那里……”
“也说了。”时守桐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表情。
两人来到地下停车场,坐上了时守桐的墨蓝色保时捷。
时守桐熟练地启动汽车,平稳地将车开出地下停车场:“你家在哪?我送你去。”
“玉潭公园旁边的扁舟台。”薄荧说。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时守桐面露吃惊地转过头看着她:“你不回家?”
“扁舟台就是……”薄荧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回答都说了一半才猛地意识到时守桐口中的“家”指得是什么。
“他们在我住的地方等我。”薄荧说。
她又在说谎了,没有任何人在那里等她。
薄荧只是想搪塞时守桐,却没想到时守桐的神色更复杂了:“……你不知道孟叔叔去新加坡拍摄了吗?”
“可以视频见面。”
薄荧在心里后悔,为什么一开始没有随便说个小区名,等时守桐走了以后再打车回扁舟台。
“你看着我的眼睛,真的是这样吗?”时守桐的双手从方向盘上离开,握住了薄荧的肩膀,强迫她正视自己。
“……”薄荧沉默半晌后,垂下眼,右手不自觉地握住了放在双腿上的左拳:“我和他们吵架了,我一个人住。”
反正有心去查也总会查到的,薄荧没有再隐瞒。
“多久了?”时守桐问。
“很久了。”薄荧说。
她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只差没把极度抗拒四个字写在脸上,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时守桐不要再追问下去。
片刻后,没有传来时守桐的声音,反倒是响起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时守桐沉默着重新发动了汽车。
两人一路上沉默无言,直到薄荧逐渐发现时守桐走的路不是回扁舟台的路线。
“我们这是去哪?”薄荧转头看向时守桐。
“去跨年。”时守桐直视着前方,随意地说。
薄荧愣了愣,看了他片刻后才说道:“你不用陪我……我已经习惯了,你回家跨年吧。”
时守桐松开方向盘上的右手,伸了过来覆在薄荧握在一起的双手上:“这个习惯你以后可以扔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歌曲原型loving you(其实也不是原型,就是它,歌词一个字没改哈哈哈哈
第194章
薄荧没有想到时守桐带她去的地方竟然是紧挨着一所公立高中的大型夜市。
“这里人太多了, 如果被认出来……”薄荧看着车窗外繁忙嘈杂的街道犹豫着。
“怕什么, 明星也是人, 也要约会逛夜市。”时守桐取下头上的棒球帽戴在薄荧头上, 而他自己则戴上了牛仔外套和帽衫的帽子, “走吧。”
薄荧还在踌躇的时候, 时守桐已经利落地开门下车了, 薄荧只有跟上他的脚步。
“走。”时守桐从车的另一面绕了过来, 自然地牵起薄荧的手十指相扣,“看见那里的校门了吗?十一中, 我就是从那里毕业的。以前读书的时候每天下晚自习都会和朋友翻墙出来, 来这里吃宵夜喝啤酒。”
薄荧被时守桐牵着, 静静地走在夜市的街道上,她的左手面是十一中长满青苔的古朴青石墙, 右手面是又瘦又高,衣服上散发着淡淡柠檬味的时守桐,少年的神色严肃又认真,一丝不苟地给她介绍目之所及的一切, 他的身后是灯火辉煌的现代夜市, 穿着校服的学生和已经成年的男男女女流连于街边的麻辣烫、烧烤摊和各式小商品店铺、廉价服装摊位。
他们脚下的街道好像把这里分割成了两个世界,一面寂静幽深, 一面喧嚣繁华。薄荧听着时守桐兴致勃勃地讲述他读书时的趣事, 心脏好像也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冰凉,一半滚烫。
“看见墙上那个小洞没?那些不敢翻墙的学生就从这个洞里和外面的商家们交易, 这个洞里面就是露天篮球场了,我和朋友常常在那里打一下午篮球。”
“一定有很多女生来看吧。”薄荧不难想象那个场景,就连顺璟的室内篮球场,每到比赛的时候都会有大量春心萌动的女生前往观赛,其中比起热爱篮球的,还是热爱男色的更多。
“我们基本上都是逃课的时候去打,所以就算有人看,也是隔着老远从教室窗户里看。”时守桐笑了笑,把薄荧拉近:“如果我们能更早认识就好了,你不知道我那时候多想长大,每天扳着指头算离成年还有多久。可是我每长大一岁,你也就长大一岁,我很害怕在我不在的时候你被哪个混蛋拐走了,可是我那时候算什么呢?你万千粉丝中的其中一个而已,就连每天给你发私信,内容也要斟酌半天,生怕吓到你……我写高考作文都没这么认真。”时守桐笑道。
“……我也想早些认识你。”薄荧低下头喃喃道。
如果她一开始就入读的是十一中,如果她一开始就认识的是时守桐……
“还好你还没有走远。”时守桐握紧了她的手:“还好我追上你了。”
薄荧没有说话,只是片刻后,同样握紧了时守桐的手。时守桐脸上的笑容瞬间绽大,恍若烈阳。
“那家的烤串上京一绝,以前我最喜欢来这里买烤肉串了,你一定要试试。”时守桐忽然看见了一家被人群包围的烤串摊,不由分说地拉着薄荧走了过去。
围在烧烤摊前的人没有排队,时守桐也习以为常地没有排队,他牵着薄荧三下两下就熟练地挤了进去:“老板,二十串烤牛肉!”
旁边等着拿烤串的几个年轻女人下意识地朝挤到身边来的时守桐瞥了一眼,就这一眼,她们的眼睛立马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时……时守桐?!”
再震惊地顺着时守桐握着的手朝薄荧看来,越发像是要立时昏厥过去的样子:“薄荧?!!”
年轻女人的声音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霎时烧烤摊前就响起了一阵阵的尖叫。
“约会中,请勿打扰。”时守桐心情不错,笑着说道:“不合影不签名——但是欢迎偷拍我和我女朋友的合照,拍得好看的麻烦上传网络艾特我。”
薄荧忍不住笑了起来,烧烤摊前的人群几乎人人都拿出了手机正大光明地拼命“偷拍”。
“时守桐!我是你的死忠粉,我超级喜欢你和薄荧,你们超超超超级般配!”一个激动的女粉丝举着手机,一边拍摄一边用带着哭音的声音喊道。
“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时守桐听得愉快,对着说话的女粉丝笑了笑。
女粉丝这下真的激动得哭了起来。
正在烤的几大把烤肉串很快烤好了,大爷数也不数,直接抽了一大把出来递给薄荧:“拿去。”
“这……多了,大爷,我们……”薄荧愣了愣,话没说完大爷就打断了她:“这小子在我这儿吃了三年烤串,第一次带女朋友来,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一头银发的大爷把烤串塞到薄荧手里,又斜了一眼站在一旁傻笑的时守桐:“臭小子,出息了啊!这么久了都不知道回来看我一下!以前请你吃的那些烤串都喂白眼狼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时守桐笑着说:“你放心,晚上回去后我就在微博上给你推广这烧烤摊。”
“谁要你推广了!你粉丝那么多,我还不想过劳死!”大爷没好气地说:“走走走,拿了烤串就快走,别挡着我做生意!”
虽然大爷嘴巴不客气,但是他眼里对时守桐的欣慰和笑意却明明白白。
“那我走啦,以后再来看你!”时守桐拉着薄荧往外走去。
“哼,别来了!”大爷哼了一声,垂下头继续去烤肉串了,嘴角的上扬却遮掩不住。
薄荧留了几支牛肉串在手里,其他的都递给了时守桐。时守桐伸过手来,却是把全部肉串都从她手里拿走了。
“我们去前面那个小广场坐。”时守桐说。
薄荧没意见,跟着他走了几分钟后,来到了在繁华的夜市对比下冷冷清清的小广场。
时守桐牵着她径直走向广场阴影里的一条长椅坐下,坐下后,他指着不远处一座从青石围墙里冒出半截的塔楼说道:“那是我们学校的钟楼,现在时间……还有五分钟不到就零点。”
他松开薄荧的手,从烤串束里分出了四五串,自己朝着其中一串咬了下去。
薄荧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咬掉了竹签上最顶端的那块肉,然后,他在她的注视下小心地咬断了竹签尖锐的那部分。接下来连着四根也是如此,时守桐处理完了五根竹签的尖锐部分,然后才把处理好的烤串递给薄荧。
对上薄荧直直的凝视,时守桐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的瞳孔像是夜色中被风吹过的湖面、反射着粼粼波光,让他怦然心动,又让他心疼不已。
“你怎么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薄荧,两手拿着的烤串也不知是该放下还是怎么办。
“我只是……太吃惊了。”薄荧笑了起来,那一瞬间的水光像是假的一样,在她眼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前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只是太害怕了。
“那你走运了,以后每天都会有人对你这么好。”时守桐得意地笑着,把那五串烤肉递到薄荧手里。
不要再对我好了。
我很害怕。
有个声音在薄荧心中呐喊。
每一次,每一次当她卸下防备去相信一个人,得到的都是彻底的背叛。
她曾经放任自己去依赖过拐杖,后来她摔得很疼。
疼到即使是在泥泞里爬行,也不愿意再去依靠拐杖。
“咚——咚——咚——”
新年的钟声悠扬地响起,不远处的夜市方向传来了热闹的欢呼声。
在安静的小广场里,时守桐亲吻了薄荧的额头:“新年快乐,我吃了烤肉串,热吻就留到下次吧。
八年前的今天,薄荧亲手埋葬了一只惨死的白脚黑猫和一件未完成的红色毛衣。
八年后的今天,薄荧第二次拉住一个人的衣领主动吻了上去。
“我喜欢你。”短暂的一个唇齿相依后,薄荧定定地看着他说。
时守桐的目光危险炙热得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情场高手,脸颊和耳朵却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迅速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可是我爱你。”他故作镇定地说:“你也应该爱我。”
“我知道。”薄荧说。
可是我只会喜欢你。
我只能喜欢到这里。
第195章
新年的第一天, 微博上就热闹极了, 除了对昨晚各跨年晚会的讨论外, 薛洋安被八卦记者爆出在户海跨年晚会后台刁难林淮, 引发大规模林淮粉丝和路人的diss, 众人拾柴火焰高, 硬生生突破了洋葱大军的包围, 把#薛洋安滚出娱乐圈#这条话题刷上了热门话题第一, 薛洋安的个人搜索也被顶上第一,同时“元玉光情绪失控, 泪洒晚会现场”的新闻占据了热搜第二和话题第二, 薄荧和时守桐昨夜牵手逛夜市的新闻则登上了实时热搜第三, #守荧恋偶像剧开播了#的CP话题被顶上了热门话题第四,安安和白泽和在凌晨发微博宣布恋爱, 因此抢到了热搜第四和热门话题第六的位置。
“戏太多,观光团不知该先去哪里观光。”这是绝大部分吃瓜群众新年第一天的心理感受。
薄荧自己是圈中人,更要时时掌握圈中的瞬息变化,虽然她自己没时间泡在微博上, 但是她有一个热爱八卦的程娟在一旁帮忙, 早上十点的时候,她刚刚查完一篇和毕业论文相关的英文资料就收到了程娟的新私信, 对方十分贴心地总结了昨晚微博上发生的事, 就连观光顺序,程娟也周到地为薄荧准备好了。
“按照事件发生顺序,你可以先去@微博娱乐新闻, 昨晚十点半的户海跨年晚会上,元玉光在演唱我等你 时忽然流泪失声,原因不明。接着@光影工作室在十一点发布了一则短视频,同样是户海跨年晚会,他偷拍到薛洋安的团队拒绝和林淮使用同一间化妆室,把林淮的工作人员关在门外不让进入。然后就是你和时守桐的狗粮了,你们自己最清楚,我就不说了哈哈哈[doge]。就在刚刚,@林淮发了微博,解释这是两人团队间因误会发生的冲突,薛洋安的经纪人@张继也发了澄清公告,表示都是团队的误会,和两名艺人没有关系,呼吁双方粉丝冷静下来,薛洋安个人一如既往的出了事就装死不表态。”
虽然林淮站出来解释了,但是这解释只是给不明所以的观众看的,真正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大家心知肚明事实究竟如何,薛洋安脸色一沉,他的工作团队就在他面前抖得跟鹌鹑似的,如果没有薛洋安本人的示意,他们怎么敢开罪一位堂堂视帝?
就薄荧对薛洋安的理解,薛洋安虽然脾气差爱摆一张人人欠了我两个亿的臭脸,但还没有实质去刁难过谁,就连去年他厌恶薄荧,也只是甩脸色,没有真的做什么。
“现在网友们都在说户海跨年晚会有幺蛾子,不然不会一晚上出两件这么大的事。”程娟在句尾总结道。
其实是一件事,薄荧在心里默默说道。
她点进元玉光的微博,看见最新微博下已经写满了粉丝担忧安慰的话语,而元玉光也发了一条新微博,感谢为她担心的人们,昨晚只是思家情切,没有别的意思。
薄荧沉默地看了一会她微博头像里那片长在水中的树,觉得这不是自己该管的事,她把锁了屏幕的手机放到桌上,起身去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了坏男人 的剧本。
虽然离开机还有六个月,但是薄荧已经断断续续地读了几遍剧本了,原著是一本无人问津的冷门爱情小说,被边毓买下后花了一年时间改编,随着薄荧每一遍深读,她对剧中的女主角姚铃越来越了解,也越来越感同身受。薄荧第一次看完的时候,一方面沉浸在剧本带来的悲戚和绝望感中不能自拔,一方面惊叹边毓对剧本精妙的改编能力,薄荧看过原著,边毓在保留大半故事骨架和血肉的情况下,将因为过度文艺而丧失了娱乐性的原著改编为了一个充满张力和冲突、极其适合被搬上大荧幕的文艺爱情故事。假如边毓发挥正常,不愧他业内“最受期待的天才导演”之名,薄荧毫不怀疑这部电影能成为名利双收的年度赢家。
故事发生在八零年代的香港,男主演特意寻找的香港演员,薄荧在开拍前也要寻找语言老师学习地道粤语,因为有薄荧的加入,所以男主演不用考虑名气了,边毓挑的是一个有多年表演经验,却一直不温不火的年轻演员,薄荧找过他的演戏片段来看,看完后只能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还需要更加努力。
正在细读剧本的时候,薄荧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看着屏幕上亮起的梁平两字,薄荧接了起来。
“你在哪?”梁平一接通电话就立马问道,他的声音急促,透着一丝凝重,让薄荧的神色跟着也严肃了起来。
“我在扁舟台。”薄荧说:“发生什么事了?”
“孟上秋来公司了,说不见到你就不走。”梁平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你想在其他地方见他……”
他的“其他地方”的潜意思似乎是扁舟台,薄荧不可能让孟上秋知道自己住哪,所以尽管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见孟上秋,口中的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不,就在公司。”
虽然不想见孟上秋,但薄荧也不可能真的放着这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危险炸弹不管,如果她坚决不见,孟上秋为了见她说不定还会使出别的法子,到时候,就绝不会是找上公司这么简单了。
沉默片刻后,薄荧声音沙哑地开口:“时守桐在公司吗?”
“不在,排练演唱会去了。”梁平说。
薄荧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感到万分疲惫:“……我马上过去。”
薄荧驱车前往了大风演绎,她走进公司大楼的时候,两个前台小姐正在说话,因为薄荧平易近人的缘故,她们和薄荧关系还不错,这时看见薄荧,其中一个连忙站了起来,拿着一张DVD走了过来。
“小荧,拜托你一件事好吗?我弟弟是电影爱好者,视孟导为人生偶像,一会你能帮我要个签名吗?”前台小姐期待地看着薄荧。
薄荧因为孟上秋的突然到来而心神不宁,她的目光扫过前台小姐拿着的DVD,地狱与玫瑰 的黑红色封面刺痛了她的眼。
“……好。”薄荧勉强微笑,接过了那张仿佛滚烫的DVD。
“谢谢你啦!”前台小姐十分开心地笑了起来。
薄荧拿着DVD乘坐空无一人的电梯上了二楼。站在房门紧闭的会客室门前,薄荧数次深呼吸,数次用右手握住成拳的左手,都无法平息越来越快的心跳。
她害怕。
她不仅是在害怕孟上秋,也是在害怕那段过去。
她拼了命的往那段记忆上填土踩踏,却总是被人掀开沙土,将她想忘记的过去从记忆深处拉扯出。
薄荧想就这么在门外站到天荒地老,但是理智告诉她,再怎么逃避,她也要打开这扇门的。最后一遍深呼吸后,薄荧打开了会客室的房门。
房间里坐着两个人,桌上两杯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茶,梁平正对着她,看见她开门后笑着站了起来,看见梁平的反应,背对着她坐的那个男人跟着转过了头。
孟上秋熟悉又陌生的脸终于出现在薄荧面前,她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孟上秋吗?
她十八岁的时候离开孟家,自那以后,她刻意回避有关从前的一切,她还记得她离开孟家的时候,孟上秋的头发乌黑,面容俊朗,是一个看上去刚刚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但是现在呢?现在这个坐在她面前,黑发里夹杂着大量白发,眼角出现深深皱纹,神色阴沉的男人是谁?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无言地对视着,在薄荧恍惚的视线下,孟上秋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又依稀有了从前的影子。
薄荧和孟上秋没有说话,会客室里剩下的梁平也不敢打破这缄默,他走到薄荧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默默无声走出了房间。
无关人员离开后,孟上秋没有叙旧,没有铺垫,开门见山地把一本剧本递给薄荧:“我要你出演这部电影。”
“你可以和我的经纪人……”
薄荧话还没有说完,孟上秋就皱起了眉头,不快地说:“我不是在和你协商行程。”
薄荧脸上勉强的微笑凝滞,渐渐褪去,和孟上秋半晌的无声僵持后,薄荧妥协地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剧本。
黑色的剧本封面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她不在这里 。
“你手里拿的什么?”孟上秋看着薄荧另一只手上的电影DVD说。
“有人拜托我要一个你的签名。”薄荧把DVD放到孟上秋面前。
“……这种小事他们也要麻烦你?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孟上秋皱着眉头,从桌上的笔筒里抽了一支签字笔出来在DVD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
薄荧没有接他的话,她翻开剧本,心烦意乱地粗略浏览了一遍大概,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是一部探讨心灵的文艺片,没有骇人听闻和有违伦理的剧情。
薄荧离开孟家那会向他承诺过,只要他有需求,自己就会尽最大努力帮忙,包括出演影视作品。
她深呼吸一口气,从剧本上抬起头来看向孟上秋:“什么时候开机?”
“六月十八。”
薄荧怔了怔,她不在这里 的拍摄日期和刚刚签约的坏男人 撞了时间,轧戏是任何一个导演都不愿看到的现象,不仅是对导演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作品的不尊重。
她踌躇着,开口说道:“可是我已经有一部要在六月开机拍摄的电影了……”
“推掉,违约金我给你付。”孟上秋毫不犹豫地说。
愤怒和悲怮同时涌上她的心脏,她却不能表现分毫,强烈的情感找不到出口,在她封闭的内心里横冲直撞。
孟上秋的面容苍老了,芯子却变本加厉地更加偏执极端了。就像从前他毫不考虑后果地在电影片尾加上暧昧的话语一样,现在他也是同样毫不考虑后果、毫不考虑她的心情,自以为是的主宰着她的人生。
可是那又是因为谁呢?
是因为谁,他才会从一个正直仗义的人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我不会做出违约的事。”薄荧低声说道:“两部电影我都接。”
孟上秋的眉头猛地皱起,刚要开口说话,薄荧就抬起了头来:“我不会临时解约,所以你只能选择接受,或者另请高明。”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像是冷冰冰的宝石,此刻这双瞳孔里宿着强烈的光芒,孟上秋愣了片刻,张开的双唇慢慢合拢了,许久后,他沉着脸说:“片酬按你的行情给的两千万,签字吧。”
薄荧拿出笔,飞快地在合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式两份,她留下了自己的那份,把另一份递回给孟上秋:“片酬我不要,但是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出演你的电影。”
孟上秋神色变了几变,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出口,但最终他一句话也没说,拿起自己的那份合同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上秋走后,梁平走了进来。
薄荧将出演合同推向梁平:“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