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再无别话。
第二天开始,她果然像她对他说提过的那样,忙碌极了。
她从前是个生活作息没什么规律可言的人,常常是兴致来了通宵达旦画画,然后第二天睡得昏天暗地也不起来。但是现在,她却天天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七点准时出发,让司机兼保镖送她去工厂。晚上倘若八|九点能回来,已经算是早了,常常深夜而归。往往是聂载沉已经回来,她还在工厂,或者外面哪里参加某个聚会和派对。
这样十来天后,这天晚上,聂载沉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回到白家,夜里十点多了。
白锦绣却还没回。
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床。他了无睡意,站在窗前,望着大门的方向,出神了片刻,下去问白家下人:“小姐今晚去了哪里,她有没说?”
“姑爷,正想上去和你说呢,刚才没遇到,您就已经上楼了。小姐傍晚就打过个电话回来,说今天她有一个好朋友过生日,大家在德隆饭店里开通宵的生日派对庆贺。她晚上不回了,晚了就直接睡饭店里。”
聂载沉回到房间,把自己仰在床上,闭目躺了一会儿,忽然翻身起来,穿好衣服,出房间下去,开着车出了门。
他到达德隆饭店,已过午夜,饭店大堂里的值夜门童告诉他,今晚饭店里确实有个通宵的派对,好像是一个什么南洋富商的女儿在过生日。
“哪里?”
“二楼玫瑰舞厅。”
聂载沉穿过空无一人的雕嵌着华丽巴洛克纹饰的饭店走廊,很快来到二楼,找到了玫瑰舞厅。
两扇镶了彩色玻璃的柚木门后,传出一阵几乎叫人震耳欲聋的乐声和喧哗声。
聂载沉推开了玻璃门,脚步停顿了一下。
舞厅里灯火辉煌,令人为之炫目,场地里至少容纳了上百名穿着各色华服的男男女女。但和普通聚会或者舞会不同的,这是一场化妆舞会,所有人的脸上都戴着只面具,在现场两支乐队共同奏出的充满了节奏感的乐曲声中饮酒、跳舞、狂欢。
这里和外面的午夜,犹如两个世界。
聂载沉的视线很快就适应了光线。
里头人太多了,女人们的脸上戴着各色面具,遮挡住了她们大部分的面容,一时很难加以分辨。
他走了进去,在人群中寻找着白锦绣。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一个女郎。
她穿了条柔和的黑天鹅色欧洲复古式宫廷长裙,细细腰肢,裙摆扩散拖地,领口略低,露出了半边香肩和整两只白胳膊。
她的脸上带着一只精致的金色威尼斯即兴戏剧bina半遮脸面具,面具上镶嵌着璀璨的水晶和美丽的羽毛,遮挡住她的眼鼻和上半部面颊,只露出一张鲜红的樱唇和一只尖尖的漂亮下巴。
和派对周围打扮得五彩缤纷的女人相比,黑裙金色面具的她,非但没被映衬得黯然无光,反而脱颖而出,艳压群芳,叫人无法不留意到她。
她的小手端着只香槟杯,杯中是泛着金黄色的酒液,她浅浅地抿了一口,看起来仿佛有些醉了,扶了扶她的额,不想喝了,边上一个紧紧相随着的男人立刻殷勤接过,放在一边。
这男人同样戴着三角黑帽,穿着黑色斗篷,脸上戴着一只白色的下半部翘起如同鸟喙的面具。面具遮挡住了他全部的脸,只露出两只眼睛。
但聂载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黑衣女子就是白锦绣,而那个男人,从身形判断,显然是他并不陌生的这间饭店的所有者,那个法国佬弗兰。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弗兰轻轻扶着步伐有些不稳的她坐到了一张椅子里,随即附耳,对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然后他直起身,很快就召来了现场表演的一个洋人魔术师。
魔术师停在她的面前,双手交握,扭了几下,手心里突然冒出了一簇喷射的火花,火花宛如流星雨,绚丽无比,接着,魔术师翻了下手,往空中抓了一下,手心里就变出了一朵玫瑰花。魔术师上前,单膝跪地,将玫瑰花献给她。
她笑,接过了花。弗兰再次俯身靠到她的耳畔,这回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她抬手捂住嘴,不停地笑。
近旁一个装扮成埃及艳后应当是洋女人的女郎仿佛站立不稳,忽然撞到他的身上,贴过来半边丰满的身体,又抬起一只胳膊,手压在了聂载沉坚实的胸膛之上,隔着军服,慢慢抚摩,感受着衣物之下那强健的男性的肌肉。
“亲爱的,你是谁,晚上怎么没见过你?你刚进来我就看到你了。我的脚有点痛,如果你能扶我一下,我将十分感激……”
聂载沉一动不动,双目紧紧地看着前方的她。
她笑完了,又扶了扶额,接着和弗兰说了句什么,弗兰立刻伸手,看起来要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带去别的什么地方了。
聂载沉一把拿开了女人摸在自己胸膛上的手,突然迈步,大步走到了她的身边。在法国人的手要碰到她的前一刻,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绣绣,该回家了!”
他俯身下去,唇贴着她的耳,低声说道。
她戴着金色面具的脸仰了起来,面具后露出的那双美丽眼眸一眨不眨,对他的突然现身,仿佛还没反应过来。
“聂先生,是你?”面具后法国佬发出的声音,更是掩饰不住他的惊讶。
聂载沉直起身,面无表情,将白锦绣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扶着她的胳膊,搂住她半边身子,带着朝外走去。
白锦绣大约是真的喝多了,脚步略微踉跄。
“聂先生……”法国佬摘下面具,追了上来。
聂载沉将走路不稳的她一把抱了起来。周围的女人们纷纷捂嘴,发出低低的惊叹之声。他在周围投来的无数注视的目光之下,抱着自己醉酒了的女人,朝着那两扇嵌着彩色玻璃的门快步而去,很快走了出去,将灯红酒绿和不夜狂欢给抛在了身后。
她起先挣扎了几下,但很快,或是醉了,停止了挣扎,任他抱着自己下楼,出了饭店大门。
聂载沉打开车门,将她放到了长些的后座上,随即“砰”的一声关了车门,自己上车,发车迅速离去。
路上,她一动不动,或是睡了过去。他也没有回头,双眼一眨不眨地平视前方,踩下油门,汽车咆哮在午夜空无一人的广州街头,回到了西关白家。
门房打开大门,他开车进去,将软绵绵的她从车里抱了出来,走进房子。快到两人房间时,她仿佛终于醒来,又挣扎了起来,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路……”声音听起来含含糊糊。
他充耳未闻,到了房间门前,推开门,走到里卧,一把掀了她脸上的面具,将还不停挣扎的她丢在了床上。
她“哎呦”了一声,人趴在了被子上,裙裾上翻,露出半条白生生的腿,姿态不是很优雅。
“你不会轻点吗!你干什么这么凶……”
她嘴里抱怨着,慢吞吞地爬了起来。
他站在床前,盯着床上的她。
白锦绣曲着两腿坐了起来,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面具没了,皱眉,微微歪着脑袋,和他对望了片刻。
男人的脸上带着隐忍的,仿佛已经快要到达临界的怒气。
“我口渴。”
过了一会儿,她说。
聂载沉一顿,终于还是转身,去给她倒水。
“我要冰的!越冰越好!我要热死了!”身后传来她指使的声音。
聂载沉倒了杯温水,回来递给她。
她接过,喝了下去,全都喝光了,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空杯子递还给他,随即又扑在枕上,闭上了眼睛。
聂载沉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看着仿佛已经醉睡过去的她,揉了揉自己的额,慢慢地坐在了床边。
床头灯将他的背影投在对面的一堵墙上,沉凝无比,宛若暗夜下的千钧重岩。
“绣绣,你往后不要再这样了!”他终于开口,一字一字地道,背对着她,没有转身。
身后起先没有半点反应,过了一会儿,伴着翻身的动静,一只脚丫踢了过来,打在他的腰眼上。
“聂载沉,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他没动,也没回答她。
“你别太过分!”
她又踢了一下他的背,声音还是含糊不清,但听起来仿佛很不高兴了。
“我以前在国外一起读书的好朋友从南洋来广州了,她过生日,邀请我,我能不去吗?”
聂载沉沉默着,没有回答她。
“你不会是怀疑我和弗兰吧?”她哼了一声。
“他是我的一个关系很好的异性朋友而已,我们认识了很多年。我要给你戴绿帽,早就戴了,还会等到现在?”
“小鸡肚肠!聂载沉你还是男人吗?我瞧不起你!”
她大约是真的醉了,咚的一下,又踢了他一脚,尽情地讥嘲他。
聂载沉闭了闭目,强压下身体里那簇燃起的他自己根本就无法浇灭的怒。
他怕自己再对着这样的她,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醉了!”
“你还是睡觉吧!”
他的声音僵硬无比,正要起身出去冷静一下,突然,后背贴上来了一片柔软的身子,接着,一双滑溜溜的胳膊从后伸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脖颈。
“我好热啊……”
她的脸也凑了过来,嘴里含含糊糊地抱怨着。
“聂载沉你耳朵好凉,好舒服啊,让我靠一下……”
她发出一声销|魂似的低低呻|吟,张开小嘴,牙齿就咬住了他的耳,啮了一下,又用自己滚烫的面颊胡乱蹭他,鼻息咻咻,仿佛一只热燥不安的小兽。
聂载沉打了个激灵,那簇已经被压制了许久的在身体里游走的无法扑灭的火苗犹如火山揭顶,滚烫的,深埋在地底的熔岩喷发而出,再也不可遏制了。
他咬牙,猛地转过身,将贴着自己在蹭的她狠狠压在了身|下。
她惊叫了一声,怪他吓到了自己,但很快,那声音就消失了。
或许是她醉酒了的缘故,媚得吓人,浑身更是软绵绵犹如没有骨头,聂载沉感到格外得畅快和淋漓。
房间里西洋钟时针以难以察觉但却不停的速度,匀速地前行着。
过了很久,白锦绣趴在枕上,等手脚慢慢恢复了些力气,拿开他还搭过来的一条沉重胳膊,从床|上爬了下去,捡起地上的衣物胡乱套了,走进浴室,打开龙头,弯腰,想洗把汗津津的脸。
男人跟到她的身后,将她按在了盥洗台上。
冰冷的大理石台面无情挤压着她发烫的柔软身子,几乎就要将她压扁。
她略微扑腾了下,就顺服了他。
再次结束,是他抱着没了半点力气的她从浴室里出来。
这时已快凌晨四点了。她的脸一碰到枕头,就闭上眼睛,沉沉而眠。
她终于睡醒,感到头有点痛,慢慢睁开眼睛,见窗帘还低低地垂着,只有隐隐的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卧室里十分昏暗。
她又闭上了眼。
他没走,还睡在她的边上,但似乎早就已经醒来,感觉到她动了,立刻靠过来抱住她,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又轻轻亲了亲她额头。
“绣绣,你醒了?还累吗?”
男人的声音温柔无比,再也听不出半分昨夜的怒气了。
白锦绣在他怀里没有动,等头痛感稍稍过去了些,问他:“几点了?”
“快要十点……”
白锦绣一把推开他,坐了起来,就要爬下床。
聂载沉伸臂将她抱了回来。她再次挣脱,迅速地下了床,匆匆找着自己的衣服,说:“睡得太晚了!我得去工厂了,走之前,我得亲自看着出一批货,不能出任何岔子!”
聂载沉慢慢地坐了起来,被子滑落,凌乱地堆在他劲瘦的肌肉块垒分明的腹上。
他看了她一会儿,掀开被子也下了地,很快穿好自己的衣服。
“我送你去吧。”
她没说什么,撇下他,匆匆进了浴室洗漱。
十点半,他将她送到了工厂的大门之前。他要下车替她开车门,她自己已经打开,就要下去的时候,忽然说道:“我和弗兰,确实只是朋友。他的家人在法国已经替他定了婚约,他就要回去结婚了,到时候我们同行。”
聂载沉没做声。
“还有,昨晚的事,你也别想多,咱们都是成人。以后你想要,随时可以的,不必过分压抑自己。”
他握着车把的手顿住了。
她说完,朝他笑了笑,推开车门下了车,在守门大汉的恭迎下踩着高跟鞋,走进了工厂的大门。
守门大汉目送白经理入内,又赶紧跑过来,和还坐在车里的聂姑爷躬身打招呼。
“聂司令,要不要进去坐坐?”
聂载沉收回目光,摆了摆手,退出汽车,掉头疾驰而去。
这天晚上,他在司令部工作到很晚还没回,到了九点多的时候,白家下人上来,对白锦绣说,姑爷刚才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有事,不回来了。
白锦绣坐在外卧的桌前,在忙着打算盘核对账目,听了,手在算盘珠子上停了一停,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下人退了出去,她又继续低头忙碌,过了一会儿,听到门被人轻轻推开,转头,见阿宣探头进来。
这么晚,他照例应该上床睡觉了,身上也确实穿着睡衣。
“怎么还不去睡?”白锦绣问侄儿,问完,没听到回答,又看了他一眼。
阿宣站在门口,吞吞吐吐,神色沮丧,和平常的样子大不相同。
白锦绣想了下,推开算盘,走过去牵他进来,关上门。
“怎么了?”
阿宣扁了扁嘴,眼圈忽然红了。
“姑姑,我爹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好了!”
白锦绣吓了一跳。
在她的印象里,哥哥虽然和嫂子算不上关系特别好,但这么多年,别说像别的富贵人家里的公子哥那样搞纳妾的事,就是在外头,也从没听说过他有风流胡来的传言。
哥哥是个稳重,知轻重的人,这一点,白锦绣一直很相信。
“阿宣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阿宣擦了擦眼睛。
“前两天爹送我去上学,到了一个地方,叫人看着我,让我等一会儿,自己一个人走进巷里,我偷偷跟了上去,看见他敲门,里头出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看见爹就笑,还让爹进去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爹才出来。那个女人我以前和爹也在路上遇到过。”
“爹一定是做了坏事!我不想爹做坏事!我不敢告诉娘亲了,姑姑你要帮我!”
阿宣呜呜地哭。
白锦绣惊呆了,终于反应了过来,问道:“那个女人住哪里你还记得吗?”
阿宣点头:“青浦路中间的巷子,路边有棵树,进去数到第五个门就是了!”
“你不会弄错吧?”
“我数了好几遍,不会错的!”
“你爹晚上回了吗?”
“还没回……我娘自己一个人在屋里……”
白锦绣顿时怒火中烧,叫阿宣先回房睡觉。
“你放心,先不要告诉别人。姑姑会帮你的!姑姑这就过去看看!”
打发走了阿宣,白锦绣换了衣服,正要出去,又走了回来,往司令部打了个电话,让值班的去叫聂载沉。
电话终于接通。
“绣绣?”他的声音听起来带了点迟疑,仿佛不敢相信她会打电话给自己。
“立刻给我回来,跟我去个地方!我等你!”
她报了个地名,啪地挂了电话,走了出去。

第 74 章

聂载沉没让她等多久, 很快赶到了她指定的地点,刚停下车, 白锦绣就打开车门上来,吩咐他开往青浦街。
聂载沉这晚上忙完事情,心绪有些纷乱, 想着回去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这才打电话说不回了,没想到她又叫自己来这里, 自然莫名其妙,但见她神色极是难看, 开始也不敢多问,照着她吩咐开了一段路,听她不住地催促自己开得再快些,终于忍不住, 将车停了下来,转身问她:“绣绣, 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晚了,你去青浦街做什么?”
白锦绣怒道:“男人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大哥他竟然瞒着我嫂子在青浦街养了个女人!现在他人就在那里!”
聂载沉一怔。
她把阿宣之前和自己说的话讲了一遍。
“现在这么晚了,他还没回家!一定是在那个女人那里!”
聂载沉眉头微皱。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给我过去!”
白锦绣想到自己兄长现在可能正在那座外室里干着背叛嫂子的事,心头怒火就突突地跳, 见他不动,冲着他大声喝道。
聂载沉急忙扭头,继续开车,很快到了地方, 见她下了车,仿佛在找着某条巷子的路口,实在忍不住了,上去将她拦住。
“绣绣,你这样有点不妥……”
白锦绣之所以叫他和自己同行,考虑的是这种事不好让不相干的外人知道。
“你什么意思?”
她看到了阿宣说的那条巷口有棵树的巷子,正要奔进去,见他非但不跟来,反而阻拦自己,火气更大了。
“你不想帮我就算了,你回去好了!一丘之貉!我自己进去!”
她使劲推他。
聂载沉攥住她的手腕不放,耐心地劝。
“绣绣你听我说,你不要这么冲动。假设大哥现在就在里头,你这样打上门去,除了让他难堪,对解决事情没半点好处。即便你是他的妹妹,他也不会真的听你。再说了,你这样冲进去,能有什么用,难道你想当场打死那个女人?”
“我还没说完!”
见她神色激动似要反驳,聂载沉又立刻截了她的话。
“还有,你大哥今晚没回家,未必就是去了这里,或者他确实去了,但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家了。要是人不在,你这样上门,对方死不承认,你能怎么样?”
白锦绣简直快要气哭了。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让我大哥他和那个女人……”
“你听我说,刚才大哥没回家,不代表现在还没回。我们先回去。他回家了最好,或者其中有什么误会也未必。阿宣看到的只是表面。要是没回,咱们再说。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尽快先帮你去了解这户住户的情况,知道了底细,再商量怎么办。要是真是大哥的人,我们再商量,你看可以吗?”
白锦绣虽然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屋子砸得稀巴烂,再痛捶自己的兄长和女人,但残余的理智提醒她,聂载沉说得全都对。
她固执地停在巷口,一动不动。
“别气坏了。走吧,先回家。”
聂载沉揽她入怀,半推半抱,终于将愤怒的白小姐给弄回到车上,回头看了眼那条巷子,开车回了西关。
两人到家,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问门房,说少爷大约十点多回来的,今晚是有个应酬,喝了不少酒,醉了,被人给送回了家。
聂载沉看了她一眼,带着她上去,这晚上自然也就留了下来。
白锦绣一夜无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弄得聂载沉也是没法好好睡觉,第二天早上,他起来了,见她趴在枕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盯着床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再三地叮嘱,叫她不要冲动,自己会先尽快去帮她了解情况。
白锦绣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聂载沉走了,白锦绣在床上又翻覆了片刻,起了身。
工厂运作已经渐渐进入正轨,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她下去,没看见张琬琰,问下人,下人说少爷昨晚宿醉未醒,这会儿还没起来,管事不在,少奶奶就自己送孙少爷去上学了,应该快回来了。
昨晚大哥虽然没去那里,但白锦绣心里的火,却没半点少下去。不过是被聂载沉的劝给勉强压了下去的。现在听到大哥还在睡,哪里忍得住,转身就上了楼,往兄嫂住的地方走去,径直到了卧室门前,用尽全力,先啪啪啪地重重拍了几下,接着“咣当”一声,踢开了门。
白镜堂昨晚喝得太多,这会儿刚有点酒醒,头还晕乎乎的,听到门口传来打雷似的拍门声,人是被惊醒,但还是没法睁开眼睛。
白锦绣见他还闭着眼睛睡觉,气不打一处来,扭头跑进盥洗室,端了盆水出来,走到床前,朝着白镜堂一头就泼了下去。
白镜堂被冷水当头泼醒,打了个激灵,大怒,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竟然站着自己妹妹,一脸怒气地盯着自己,刚才的满腔怒火顿时没了,吓了一跳,抹了把**的脸,赶紧抓过被子压在身上,飞快地坐了起来。
“绣绣,大清早的,你干什么?”
白锦绣停在床前,盯着自己的大哥,叉腰冷笑。
“干什么?问你自己!大哥你干了这么好的事,真是了不得了!信不信我立刻告诉爹去!让爹知道了,不扒了大哥你的皮!这回你可别想我再像小时候那样救你了!”
白镜堂起先莫名其妙,不知道妹妹为什么大早突然冲自己发这么大的火,还放出这样的威胁,突然想起一件事,毕竟心里有点虚,打了个激灵,赶紧问:“绣绣你这话什么意思?大哥怎么了?”
白锦绣见他还想试探自己,心里越发气愤,扭头就走。
白镜堂赶紧穿了衣服下床,追了出来,拦住妹妹哄:“绣绣,绣绣,好妹妹,你先别气,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大哥怎么了,你把话悄悄先和大哥说清楚。你想怎么样都行,大哥都答应你,你可千万别到爹面前胡说八道……”
可怜在外威风八面人人见了都要敬声白爷的白家大少爷,这会儿碰到自己这个不会按理出牌的妹妹,也只能这样低声下气地哄。
大嫂没对不起大哥,他竟干出这样的事。
白锦绣见大哥还拿自己当不懂事的小孩子哄,越看越觉他面目可恶。正要质问,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怎么了,绣绣你怎么在这里?”
白锦绣转头,见张琬琰回来了,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和大哥,一顿,到嘴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说了声没事,狠狠地瞪了白镜堂一眼,转身走了。
她回到房间,努力平下气愤,换了身衣服,先去了工厂。
这一早上,她都无心做事。好在聂载沉的电话来得很快,中午不到,就打了过来告诉她,他已经查清楚了。
他叫人从屋主那里看过租契,承租人确实是白镜堂身边的人,半个月前的事,里头住的是个姓柳的妇人,平常深居简出,身边有个使唤的佣人。
“绣绣,你晚上等我回家,我们再商量要不要告诉大嫂,怎么帮她,或者我先去和大哥谈谈。毕竟,他俩才是当事人。”
电话里,聂载沉再三地叮嘱她。
他似乎很忙,说话的时候,那头声音很嘈,白锦绣胡乱答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在办公室里坐着,不停地甩着手里的铅笔,正命令自己要克制,要忍耐,忽然听到秘书敲了敲门,说她的嫂子来了。
白锦绣一愣,急忙出去,看见张琬琰从辆马车里下来,正站在工厂的门口,边上是她以前从娘家带过来的张老妈子,就快步迎去,挽住她的胳膊问:“嫂子你怎么来了?”
张琬琰笑道:“你接了这间工厂,忙了也好久了,我今天没事,过来看看。”
白锦绣就带着她参观车间等各处地方。张琬琰显得很好奇,跟着白锦绣看了一圈,最后来到她的办公室,打量了眼里头的摆设,视线最后落到办公桌上那个巨大的嵌铜地球仪上。
白锦绣给她看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又指着她从前读书的欧洲说:“嫂子,我以前就在这里念书。”
张琬琰摸了摸地球仪,叹了口气:“绣绣,大嫂以前还不赞同你出国留学,现在看来,是大嫂错了。你这样其实挺好的,女人是该要多为自己想想。”
大嫂突然过来,白锦绣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听她又这么说,心里越发怀疑。看着她。
张琬琰慢慢坐了下去,说:“绣绣,早上你找你大哥想说什么,我其实都知道的。你不必找他说了。就这样吧,我也想开了。”
白锦绣一愣:“大嫂,你什么意思?”
张琬琰道:“他把那个姓柳的女人安置在了青浦街,我前些天就已经知道了。”
“大嫂你知道了?”
白锦绣这下是真的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