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燃着绚丽的火烧云,云光将穆人盔甲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暖光,洛邑那道高耸的城墙,亦渐渐被抛在了身后,终于幻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彻底地融入了暮色。
……
这支人数多达万众的迎亲队伍昼行夜息,浩浩荡荡地穿过曲、焦等国,诸国国君,无不恭送,如此,路上走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日,一众抵达西华关。
此为穆国如今之西境,西华关亦是扼守入穆通道的重要关塞,穆国常年重兵屯守于此。庚敖已于数日前抵达,亲自迎接王姬入关。
送亲的鲁侯和前来迎亲的庚敖相会,按照惯例,庚敖此时还是不能与王姬会面,只由他亲领着,继续一路往西,再行数日,终于抵达了国都丘阳。
是夜,阿玄和周国送亲使团停留于丘阳城外,入住早已搭设好的巨大帷帐,次日吉时,乘载着王姬的那辆辎车和送亲使团,在无数穆人的夹道相迎之下,进入城池。
天下诸侯相互联姻,联姻之最高等级,便是能聘娶周室王姬。就在几十年前,周室尚祲威盛容之时,诸侯倘能娶到王姬,可谓一件极其耀盛之事,如今周室虽不复往昔,但王姬依旧是众多诸侯竞争的对象,譬如今日这位,据说先前求娶之国,除穆之外,尚有晋、齐,无不是当世之大国,如今穆国折花,加上前些时日对楚之战再获胜利,可谓喜上加喜,全城穆人欢欣鼓舞,无不深感扬眉吐气。
穆人知本国从前一向被中原众国轻看,早就憋了一口气在心,听闻今日将有盛大的送亲使团随同王姬入城,内中除了周人,还有鲁侯等人,为不叫人轻看,今日纷纷梳头洗面,换上整洁衣裳,涌上街头,但见人头攒动,却是秩序井然,丝毫不见纷乱,令鲁侯深感意外,以致于回去之后,私下里曾与近臣感慨,称穆人之齐心,他实是前所未见,有如此国民为托,难怪穆国军容威盛,天下几无可挡之国。
穆侯庚敖,今日通天为冠,冕服加身,束辟邪蟠夔腰带,蓝田美玉为勾,本就英俊,如此着装,更衬托出身形挺拔,器宇轩昂,神采奕奕,此刻他立于前殿东西两阶之间,双目眺望前方。
他在等着鲁侯将王姬送至此处,二人成同牢之礼。
伴着一阵悠扬的钟鸣之声,两队摈者现身导路,随后,鲁侯引一女子,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庚敖眼睛一眨不眨,紧紧地盯着那个正朝自己缓缓行来的女子。
她长发左右分梳,绾于耳后,身着庄重礼服,玄黑为底,纁红滚边,落至膝位的宽大袍袖之上,双侧以金色丝线刺绣对凤,金凤栩栩,犹如振翅欲飞,全身上下,除了玄、纁、金三种贵色,便只剩领衽露出的一片素纱中衣的纯白之色,愈显玉面如画,容颜绝色。
世间至美至贵,再无出其右者。
穆宫之中,今夜灯火辉煌,此间更是装饰的耀灿无比,但随她行近,衣袖拂展,满堂珠光灯火,仿佛亦随之失去了光彩,变得黯然之色。
庚敖双目绽放精光,忽快步走下台阶,朝她迎了过去,伸手揖住她袖下的一只手,不容她有任何的躲闪,五指便顺势插入她的指间,和她手心相贴,十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
阿玄睫毛微颤,慢慢地抬眸,看向了他。
他目光炯炯,正微微低头,目光俯落于她,见她望来,他笑了,朝她颔首,以为迎妇之礼。
……
就在方才,阿玄乘坐的那辆辎车进入丘阳,行驶于平整宽阔的街道上时,阿玄人虽坐于车中,却也看到了无数的穆人夹道欢迎自己时的那一张张的笑脸。
她对丘阳这座城池,并不陌生,但今日再次入穆,她的身份已和从前有着天壤之别,心境更是迥然。
从这一刻开始,不管她内心是否欣然,在这些用笑脸迎接自己的无数穆人的眼中,她便是他们国君之夫人,亦是穆国之君夫人了。
当时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茫然和忐忑。
但此刻,当她清晰地感觉到来自于袖底之下,他正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掌心所传来的灼人温度之时,仿佛被他感染了,那一缕原本如影随形一直伴她到了此地的茫然忐忑之情,忽然便烟消云散了。
她定了定神,在周围道道目光投射之下,迈步跟上了他的步伐,上台阶,入西堂。
在鲁侯的礼赞声中,新人行完同牢之礼,新妇被送入内室,庚敖留于堂,答谢众宾。
……
这趟漫长的出嫁之旅,从她离开洛邑那日算起,前后竟延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今日终于到了终点,大礼方才亦顺利完成,阿玄仿佛终于打完了一场大仗,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她身处的这间内室,堂高而内深,尽管今夜,此处已经重新装饰,室内摆设、帐幔、寝具,全部焕然一新,但她并不陌生。
此处便是穆宫王寝,她从前来过这地方。
想到很快,她便要以新的身份和那个男子单独相对了,一些旧事浮出脑海,她原本渐渐已松弛了下去的精神,忽又有些绷了起来。
春让她坐于镜台前,她顺从了,任她帮自己卸去了妆容,又拆下用以固定发型的沉甸甸的镶玉金笄。
随着金笄一根根地被抽出,长发随之散落,披拂在她双肩,镜中那张娇美的小脸,倍添几分慵色,愈发动人。
春又取了一只玳瑁梳,为阿玄梳理着略微凌乱的长发。
王姬发丰而美,烛火映照之下,宛若青缎,握于掌心,既柔且凉,没有人不会喜爱。
阿玄拿过她手中梳,转头道:“你去歇歇吧,我无事了。”她脸上带着浅笑。
春道:“我不累。”
她改而为阿玄轻轻揉捏肩背,助她放松。
阿玄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思绪渐渐怔忪,她微微歪着头,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梳着长发,这时,寝门方向,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
脚步声走的矫健而迅疾,仿佛转眼便到了近前。
阿玄蓦然回头,看见寝门之侧的那道帐幔被人掀起,一个高大人影随之转入,庚敖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来的比阿玄预想的要早,令她有些猝不及防。
他停在了那里,两道目光却笔直投向镜前的阿玄,目光闪闪发亮。
阿玄心跳顿时加快,肩背发僵,执梳的手,也停在了胸前。
春看了阿玄一眼,俯到她耳畔,用只有她才能听的到的耳语道了一声:“穆侯甚是爱汝,王姬放松便是。”
她说完起身,向庚敖行了一礼,旋即退了出去。
……
内寝里静的仿佛只剩下了阿玄的心跳之声。
春出去片刻后,她在他那种丝毫不加掩饰其间灼热的目光的逼视之下,脸庞慢慢地涨红,终于回过了神,要站起来,身子才微微一动,庚敖几步便到了她近前,伸手按在她的肩上,轻轻一压,阿玄腿一软,便又坐了回去。
他拿走了那只被她紧紧捏着如同救命稻草的玳瑁梳,随手搁于镜前,俯视着她,柔声问道:“可饥饿?要吃什么,孤可喂你。”
做这些,说这话时,他双眸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不曾有半分的挪移。
阿玄顿时羞的满面通红,急忙摇头。
庚敖一笑,端了玉几之上预先倒了甜酒的一双玉卺,回到她的面前,和她相对跪坐。
“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他一本正经地诵,将其中一只送至她的面前。
在他含笑的目光注视之下,阿玄硬着头皮接过,送到嘴边,却不想喝的急促了,竟呛了一口,顿时咳嗽起来,还未来得及下咽的酒液,一下喷到了他的衣襟之上,有几点仿似还沾到了他的脖颈上。
庚敖已一口饮尽自己卺中之饮,见她被呛了,急忙拿开她手中之卺,搁于席上,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阿玄终于止住了咳,见他衣襟和脖颈被自己弄脏了,又羞又窘,急忙取帕为他擦拭,还没擦两下,下巴被他托住了,轻轻勾起,一张小脸便被迫仰了起来。
方才咳的她俏面泛红,此刻双眸若湿,唇瓣莹润,模样诱惑至极。
庚敖紧紧地盯着她,喉结不经意地滚了一下。
阿玄身上衣裳依旧完好,连一缕布都不曾少,但在他这种目光之下,却觉自己仿佛已被他剥光了,俏面更红,浑身不适,扭脸挣脱开他托住自己下巴的那只手,纯粹只是为了缓解情绪,说道:“方才我非故意……”
“孤知道。”
庚敖嗯哼了一声,端起方才她那杯没喝完的甜酒。
“张嘴。”他说道。
春之前曾特意叮嘱过阿玄,卺中之饮,不可剩余。
阿玄知他要喂自己了,有些难堪,抬手想自己接过来,他避开不让她拿,又道了一声:“张嘴。”
这回已是带着命令的口吻了。
阿玄咬了咬唇,只好慢慢张开小嘴,却见他将那甜酒送至他自己的嘴边,仰脖一口含了进去,接着,双臂抱住了她。
阿玄还没反应过来,张开的唇瓣已被他吻住了,泛着甜蜜气息的酒液,伴随着他探入口中的舌,漫进了她的嘴里,唇齿生津。


第62章
出于本能,阿玄咕咚一下, 便将口中酒液咽下了腹, 回过神来,急忙挣脱开了他的嘴, 红着脸摇头。
庚敖望着她的模样, 哈哈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快意,猛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送至床榻压于身下, 十指紧紧插入了她的两侧发间, 叫她和自己面对面, 端详着身下她那张终于近在咫尺的脸。
阿玄见他紧紧盯着自己,眼角微微泛红, 混着酒气的灼热呼吸一阵阵地扑到她面颊之上, 不禁有些难堪, 又微微发憷,扭脸欲躲,却被他再次舌吻住了。
呼吸里满是甜酒和他的气息, 他的亲吻也变得越来越激烈了,沿她修长脖颈一路往下,腾出了一只手,开始解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衣襟。
阿玄的衣裳很快便散开了,精致华丽的衣料沿她肩头脱落,凌乱地堆在了腰间, 他俯在她莹润胸脯之上,吻她那朵令他过目难忘的桃花胎记,用唇齿轮换爱抚她一双娇乳,手掌亦翻开裙裾,沿着光滑柔润的玉腿探幽而上,在裙下慢慢拢捻。
“玄……玄……”
庚敖轻轻唤她名字,爱不释手,指一点一点地探入,诱她为自己绽放原本紧紧闭合的那朵花心。
他的指腹渐渐湿润了,她白花花的身子在他调弄之下,无助地蜷成了滚圆的一团,乌发散乱,面庞绯红,喘息急促,鼻尖亦慢慢地渗出了细汗,却紧紧咬牙,强忍着,不肯如他所愿地发出他想听的娇吟之声。
庚敖目光愈发幽晦了,忽然放开她,跪坐而起,一把扯下腰带,掷在了一旁,又三两下除去羁绊着他的厚重外裳,连中衣都等不及脱,撩开衣摆,露出那可怕狰狞之物,借着阿玄起先沁出的一点晶莹玉露濡研,顺势一下便顶入她的花,径之口。
阿玄从前虽曾与他有过一次私密相交了,但时隔许久,一时怎堪承他之巨?只觉酸涩不已,还没回过神儿,又觉那钝物竟似活了过来,卡在那里竟似又胀大一圈,又惊又骇,愈发不适,吃痛时,整个人被他顶的往上,无力地闷哼了一声,下意识地抬起一双绵软玉臂,想要推开他。
庚敖早已满头大汗,身上尚未脱去的中衣,亦被汗水紧紧地贴于他的后背。
被她吞入的一刹那,她那张小肉嘴便紧紧地咬住了他,那种终于如愿以偿的满足之感,几令他无法把持。
他顿时想起前次经历,急忙稍稍后退了些,闭了闭目,稳住了,方睁开眼睛,却见她双眉微蹙,被自己方才顶的歪着张脸儿,滑腻腻身子在他身下扭动,双手又推自己,附耳过去,咬牙道:“你再动,孤便不管你了,口死你时莫哭!”
阿玄本感极是不适,冷不防听他连如此粗话都讲了出来,见他额头不住冒汗,神色看起来仿佛比自己还要痛苦,顿时僵住,脸涨得通红。
见她不动了,庚敖长长透出一口气,将她一双玉臂拿起,攀交在自己后颈之上,吻舐她敏感的耳垂,柔声哄道:“抱紧孤,等下便快活了。”
阿玄身子颤抖着。
庚敖一边继续吻她,一边慢慢地动,一寸寸地扩张,随着她的蜜露渐渐丰盈,忽然猛地一个深入,伴随着她一声娇呼,两人彻底地结合在了一起。
……
他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撞击的也一次比一次狠,阿玄在他身下犹如支离破碎,起先还忍着,后几近崩溃,求饶要他快些放过了她,他却恍若未闻,反而愈发兴奋,将她腰肢折起,双腿压于胸前,从床榻中间,一直顶她到了床头。
“当初你千方百计不欲嫁孤,到底要嫁何人?”
他突然问她,不断地顶她,凶狠无比。
这姿势极是折磨人,阿玄被他顶的几乎要背过气去,话都说不出了,只剩呜咽摇头,乱发纷纷,受刑似的好不容易终于盼到他结束之时,可怜阿玄,雪脯之上点点都是被啃噬过后的红痕,下面更是又红又肿,小嘴久久不能闭合,眼皮子也红的好不到哪里去了。
庚敖抱着她,压在她身上,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却见她这可怜模样,急忙抱住百般安慰,见阿玄仿佛负气,扭着身子挣脱开,不让自己再碰她,伸臂将她一把抓了过来,强行搂在怀里:“孤保证,今晚不再动你了!”
阿玄实在没力气和他再闹,不动了。
庚敖笑了,和她并头而卧,抬手轻轻抚了抚她发红的眼皮子,和方才那凶狠的样子判若两人,望着她的目光里充满怜爱,亲了她一口,搂她脑袋,让她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
阿玄蜷在他怀里,感觉到他手掌安抚似地轻轻抚摸自己的光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方才他要了她两次。第一次,他还算温柔,她亦能承受,没想到还没从余韵中平复下去,他竟兴致勃勃缠着她又要了起来,她抵挡不了,也就顺了他。但没想到,这第二次的经历……
实是一言难尽。只能用恶狼来形容身边的这个男人。
她此刻真的累极。两腿方才被他长久压于胸前,刚放下来时,酸的几乎在发抖。此刻慢慢放松下来,困意也渐渐袭来,迷迷糊糊之时,感到耳朵根又被边上的男人轻轻咬了一口,虽然不疼,睡意却顿时被赶跑了。
阿玄嘤了一声,气恼地睁开眼睛,见庚敖笑眯眯的,那张脸凑过来道:“孤睡不着!陪孤再说说话吧。”
阿玄白了他一眼,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片刻,肩胛骨又酸又痒,感到他凑上来在啃咬,急忙躲闪,恨恨推开他脸:“方才你还没要够?你向我保证什么了?”
庚敖一怔,叹了口气,将她再次搂入怀里:“睡吧,孤不动你。”
阿玄终于得以再次安生。只是被他如此一闹,睡意一时也没了,闭着眼睛之时,忽听他又轻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好笑之事,起先并不想理他,只是觉他胸膛不住抖动,仿佛在极力忍着,憋的很是难受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睁开了眼睛。
“你为何发笑?”阿玄狐疑地望着他。
庚敖起先不肯说。
阿玄想起他方才对待自己的那股凶狠劲,又来气了,撇了撇小嘴,表示不屑于知道,再次闭目不理他时,他却自己又凑了过来,咬着她耳朵道:“那夜在泉邑,你来寻我,后来离去之时,是否故意停下哭鼻子,好引孤来,叫孤心疼你?”
阿玄一怔,倏地睁开眼睛,对上他漆黑的一双眼眸,当时一幕,顿时再次浮出脑海。
那日发生的事,直至此刻,依然历历在目:就在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之时,先是跃奇迹般地回了,再是她冲动之下去追他——阿玄可以发誓,当时她做出那个决定之时,唯一的想法便是应当向他言谢,后来,她控制不住情绪哭起了鼻子,这便罢了,竟然还被他撞见了……
阿玄想起当时他蹲下来,伸手触摸自己脸上泪水的羞耻一幕,顿时面红耳赤,斥道:“胡说!我何时要你心疼了?我怎知你会跟上我的?”
庚敖哈哈大笑。
“是。是。孤胡说八道自作多情,可好?”
他口中在赔礼,双眸中分明闪动着得意的光芒。
阿玄恼羞成怒,打开他搂着自己的臂膀,朝里滚了个身,和他隔开两个人的距离,随即拉被,蒙住了自己的头脸。
庚敖要扯下她的被衾,阿玄紧紧压住,闷声道:“我累了,要睡了。”
庚敖唤了她几声,见她就是不理自己,便跟着钻进她被底,抱住她凑到她耳畔哄道:“方才和你玩笑呢。那夜是孤不放心你,怕你伤心,这才跟上你的。没想到你真在哭。全是孤不好。”
阿玄不动。
庚敖叹了口气:“孤那夜还说,你若再拒我求婚,孤便……”
他停了下来。
被底捂住两人,很快变得气闷,阿玄终于忍不住,扯下被,大口呼吸了一下。
“你便如何?”她哼了一声。
“孤便再去求婚。无论如何,总要想个法子出来,定要娶你为我庚敖之妻。”
他凝视着她睨睇自己的一双美眸,慢慢地道。
阿玄咬了咬唇:“你为何定要娶我?”
“不娶你,孤娶何人?”
他反问一句。
阿玄沉默了下去。
庚敖一笑,抓住了她的两只小手,将她再次搂了回来,让她那片饱满酥胸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手掌沿她线条优美的光裸后背,慢慢地滑到腰下,最后包住她的圆臀,轻轻揉捏了几下。
阿玄呼吸一滞。周围亦仿佛突然变得沉静了下来。
他眸光转暗,却低头,温柔地亲了她一口,用沙哑的声音道:“孤知你累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孤带你先拜宗庙,再去拜吾叔祖。”


第63章
这个婚礼,从头至尾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直至昨夜, 阿玄剩下的最后一丝体力亦被榨干,人似处于虚脱状态, 又是下半夜才得以休息, 一睡着,整个人宛若沉入了黑甜乡,睡的极沉,只是仿佛还没睡多久, 迷迷糊糊之间,感到自己面颊仿佛被什么轻拍了数下。
她想睁眼, 眼皮却黏腻了在一起,一时怎么也睁不开。
庚敖醒来已经有片刻功夫了,看到她蜷在自己身边酣睡的模样,极力忍着不去动她,忽听到王寝之外传来第一声鸣金之声, 知是寺人开始提醒时辰, 当起身了,只是见她睡的如此香甜, 不忍立刻吵醒, 当时轻轻松开她,自己蹑手蹑脚下床先穿妥了衣裳,片刻后第二声鸣金又至,她却依旧酣睡浑然不觉, 庚敖便凑上去轻拍她脸蛋唤她,见她睫毛颤动,一副想醒却又睁不开眼的样子,迷离娇憨,前所未见,极是可喜,唇角忍不住地上翘,索性将她连人带被拖了过来,抱她坐起,在一堆凌乱衣裳中翻找到她的亵衣,替她穿了起来。
阿玄将醒未醒,迷迷糊糊,感到自己被人拖了出来,打了个激灵,睡意终于去了些,勉强睁开粘在一起的眼皮子,发现自己竟被连人带被地被庚敖给抱了起来,靠在他胸膛之上,和他面对着面,头歪着,一张脸压在他的肩上,他正帮她穿着亵衣。
阿玄一时还没清醒,抬起一只玉白藕臂,揉了揉惺忪睡眼,微微仰面看向他,被衾从肩膀滑落,堆在了腰间。
丘阳地处西北,秋寒比之洛邑要来的早,清早已带寒意,她双肩裸着在外,庚敖怕冻着她了,将中衣披在了她肩上,顺势亲了口她还带着衾底温度的暖暖的额:“五更将至,该起了。”
他面带微笑,声音柔和,身上衣裳亦差不多齐整,起身应已有片刻功夫了。
阿玄虽依旧惺忪,却也知今日事多,拜祭宗庙,更非儿戏,绝不能迟到,一愣,急忙从他怀里挣脱,爬了出来,不期方醒,手酥腿软,爬下他大腿时,膝被胡乱缠在腿上的被角给绊住,“哎呦”娇呼一声,人便摊手摊脚地扑在了床上。
庚敖被她呆头呆脑的样子给逗乐了,倾身靠了过去,抬手拍了拍她那只正对自己的微微撅起的绵软圆臀,顺势再捏了一把,轻笑一声:“还是为夫帮你穿衣为好。”
被这一摔,阿玄困意彻底没了,听他口中调侃自己,手上动作又甚是轻佻,拍开他还停留在自己臀上的手,一骨碌爬了起来,夺回自己衣裳,背对着他,匆匆穿了起来。
庚敖哈哈一笑,知时辰紧,也不再逗弄她了,翻身下榻,开内寝之门,早已等在外的春和侍女捧着盥洗之物入内,服侍二人起身。
阿玄洗漱完毕,梳了头,被服侍着穿上了今日祭祀所用的袆衣。袆衣层层叠叠,极其厚重,最内亦素纱衬里,外衣绣五彩之雉,与庚敖身上所着之祭服同色同纹,二人并肩同出,看起来极是般配。
……
出王宫,东方才泛出微微一点鱼白之色,王宫皋门之外,火杖依旧通明,近旁停着一辆华盖之车,茅公领人候立,正张望着,远远看见庚敖牵着阿玄行出皋门拾级而下,快步迎了上去,面带笑容地向国君和新君夫人问安。
他神色恭恭敬敬,但抬头望向阿玄之时,目中尽是笑意,这令阿玄不禁想起了些从前旧事,心里一时有些感慨,面上却未表露,亦含笑,向这位庚敖身边的亲信之人微微点了点头。
“都预备好了?”庚敖带着阿玄前行之时,顺口问了一句。
“是,公族大夫俱已到齐,只等君上与君夫人了。”
庚敖微微点头,带阿玄来到那辆华盖车前,扶她登车,自己亦坐了上来,御人驱车,朝着宗庙而去。
……
周之朝代,宗庙不但与朝廷并重,于礼制而言,地位更在朝廷之上,不仅祭祖,亦是举行国之重大典礼之所,因以左为尊,为体现尊祖敬宗,宗庙从王宫分离,单独建于王宫之东,与西之社稷遥相呼应。
穆国亦是如此,只不过比之天子七庙,规制降为五庙而已。
马车出皋门,沿宽阔跸道平稳前行,片刻便至宗庙。
阿玄下车,抬眼望去,看到前方雄伟的庙门之外,已肃立众多身穿官服之人,分左右两列。
左列应是庚敖之同姓公族,为首那人她再熟悉不过,便是宰夫买。右列当为外姓之公卿,以卿、大夫之衔职高低序列而下,最前那人须发花白,立于阶下,神色庄重,阿玄之前虽未见过这老者,但也能猜测的到,此人应当便是伯伊夫人之父,穆国如今的丞相伊贯了。
见王车至,众人迎来见礼。
国君精神奕奕,他身畔的君夫人,身着祭服,唇边含着微笑,美丽端庄,与国君看起来如此般配。
宰夫买注视着国君和君夫人,见君夫人看到了自己,向自己颔首为礼,忙躬身还礼,心中甚感欣慰。
右手边,伊贯拄着拐杖,在周季等人扶持下,迈着方步,朝庚敖缓步行来,到了近前,向他行完礼,轮到他身畔阿玄,却不过淡淡扫了一眼,并无多余礼节。
他既如此,他身后的周季等人,当着国君之面,虽不敢同样托大,但向君夫人行礼之时,无不敷衍。
庚敖双目微微眯了一下,眸中一丝阴影,却转瞬即逝,笑道:“累老丞相久侯。老丞相年迈,今日原本不必来此。”
伊贯颤巍巍道:“今日君上与君夫人拜祭宗庙,此头等重要之事,老夫怎可不来?”
庚敖一笑:“有劳老丞相了。”
他说完,偏头望了眼稍落后于自己一步的阿玄,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朝她伸出手掌,微笑道:“步阶陡耸,汝跟上孤,小心脚下。”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如此做派,阿玄错愕,望向了他。
他正看着自己,神色极其坦然。
阿玄略一迟疑,在周围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终于,朝他慢慢伸出自己的一只手。
她指尖方碰触到他掌心,他便反手一握,握住了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随即引着她,朝前方通往宗庙的台阶走去。
……
宗庙亦如宫殿格局,前为堂,后为寝,堂中安放祖先之神主,寝则收纳祖先衣冠。所谓事死如生,司常领着胥人,每日供奉鲜食,定期祭祀,如同先人活着一般进行侍奉。
国君与新婚之君夫人将来此拜祭先祖,各种预备万无一失,庙内从昨夜起,便燃点着经夜不息的兰膏巨烛,芬芳氤氲,灯火通明,司常衣冠整洁,肃立于门塾之外,带领一众胥人迎接国君夫妇的到来,肃穆礼乐声中,抬眼却见国君携一女子之手,二人穿过中庭朝这方向行来,那女子身着祭服,裙裾延伸曳地,其貌美,其端庄,几不可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