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同意了。
陆小琳很快就找了过来。两人见面十分高兴,又说又笑。各自说了些近况后,差不多是晚饭时间了。
这会儿大学里还没有私人承包的小饭馆,只有食堂。安娜原本要请陆小琳出去吃饭的,陆小琳说就在食堂里吃。听说这里食堂的糖醋排骨很有名,她以前没吃过。想尝尝。安娜便带她去了食堂,打了两份卖最贵的两毛八分一份的加底菜的糖醋小排。
陆小琳吃的津津有味,连说好吃,果然名不虚传。
安娜心思不在吃的上头,趁着陆小琳眉开眼笑的时候,装作随口地问:“小琳,最近有你哥的消息吗?”
陆小琳说道:“不是就在陆航吗?不在陆航就在基地。要不他还能去哪儿?”
她应该完全不知道陆中军已经被那个什么“神秘”部门给借调走了的事。安娜心里有点失望,哦了声。
陆小琳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安娜姐,话说你跟我哥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安娜吓了一跳,看着陆小琳。
“你就别不承认了!”陆小琳咽下嘴里东西,笑嘻嘻地说道,“我哥可蠢了!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上回我说找地方出去玩儿,他就叫我来找你,那时我就奇怪了。后来我回去故意跟他说那个香港来的林少爷追你跟在我们后面游了两天的西湖,他立马就变了脸。还有以前那次我去红石井找他时,他还开车特意到那个学校边上等你等了半晌,就为跟你说上几句话,还叫我不许下车。我问他还死不承认!安娜姐,你说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了?”
对着这么单刀直入的陆小琳,安娜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说不是,很违心。
说是,以自己和陆中军现在的状态,总觉得这么早就公开的话,好像有点不大合适。
“……我就是着急而已!我还第一次知道我哥居然也会跟女的谈恋爱!安娜姐,你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在我哥没准备好自己告诉我爸之前,我也绝不会告诉我爸的!哦对了还有华兰姐。”
听到华兰这个久违了的名字忽然从陆小琳口中冒出来,语气听着非常熟稔,安娜忽然竟有点吃味的感觉,就好像……
做嫂子的在妒忌疑似前情敌和小姑的关系比自己和小姑要来的亲密一样。
安娜被自己的这种想法给吓了跳。暗暗自嘲了下,若无其事地道:“她怎么了?”
“她不是一直喜欢我哥吗?上次来找我时还问起了你,问我知不知道你的事情。我当然说不知道了。”陆小琳放下筷子,抓住安娜的一只手,“安娜姐,你要是真和我哥在谈着的话就别瞒我了。我可想有个嫂子了!我哥那么喜欢你。我当然也喜欢你!他就算哪天不喜欢你了,我也照样喜欢你!你就跟我实话实说吧!”
安娜犹豫着,终于承认道:“我跟你哥……确实在谈……只是还没最后确定……你先别告诉别人啊。”
“太好了!虽然我估计我爸也挺关心我哥的个人问题,但我保证我哥没说之前,就我一个人知道!”
陆小琳急忙点头,看着安娜的眼神顿时又亲热了许多。
安娜微笑道了声谢。
“谢什么呀,我还要谢谢你跟我说了呢!安娜姐,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哥和我爸关系不大好。上次我爸生病住院,我哥去是去看了,可没坐一会儿两人就又吵了起来,我爸吼的那个声,我听那个护士说,她在外头吓都吓死了,想进去劝又不敢。以后你要是真成了我嫂子,你得多劝劝我哥,让他让着我爸点。别再和他顶了。我估计我哥也就只听你的话了。”
陆小琳的话让安娜不禁再次想起了记忆里初中那年匆匆见过一面的那个病床上的垂暮老人。
忆及他当时指着照片给自己讲述儿子年轻时意气风发模样的骄傲神情,很难想象,这对父子的关系现在会僵硬到了这样的地步。
“你哥和你爸,关系一直这样吗?”
安娜忍不住问了声。
“差不多吧……”陆小琳皱眉,“我们小的时候,我爸很少在家。那时家里又发生了一些事,让我哥对我爸很不满。加上他俩脾气又像,三句话没说就会顶起来。以前要是他们一起在家的时候,我在边上都要提心吊胆的。不过我知道,他俩心里其实都是关心着对方的。就是没人肯先让步。”
安娜沉默。
“不说这些没劲的了!”陆小琳又快活了起来,“安娜姐,我跟你说,我哥仗着比我大,不但老欺负我,还把我管的死死的,不许我在学校里谈恋爱。说怕我被男的骗了给欺负了什么的。现在他自己都谈了。等下次见到他,安娜姐你可要帮我好好说说他!”
安娜笑了起来。
“我吃饱了!”
陆小琳最后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今天这趟可真没白来!不但吃了好吃的糖醋排骨,还找了个能帮我治我哥的人!”
……
吃完饭后,两人从食堂出来,陆小琳看见贴在布告栏上的关于今晚周末舞会的消息,立刻就来了劲,要和安娜一起去。
“我哥这人可讨厌了!他还不准我去参加舞会!安娜姐,你说现在哪个年轻人不去舞会啊!谁像他一样老土啊!我们一起去吧!反正去了他也不知道!真知道了就气死他好了!”
仿佛想象到了老哥知道她带着未来嫂子去参加舞会后可能会有的脸色,陆小琳挺开心地笑。
同寝室里的几个大姐原本也说晚上一起去舞会的。那几个大姐年龄有三十出头的,第一次去舞会,以前没跳过,让安娜在寝室里教她们。安娜当时教了。她们又让安娜也一起去。安娜也答应了。这会儿见陆小琳也要去,便笑着点头。
回了寝室,陆小琳和几个同住的大姐就打的火热。到了六点半,舞会应该开始了,一帮人穿衣打扮好,就挽着胳膊嘻嘻哈哈地去了由多功能厅改造成的周末舞厅。
安娜一行人去的时候,舞会已经开始了。
周末舞会是非常受大学生欢迎的一项周末活动。里头人很多。舞曲基本是慢三慢四。舞步简单。陆小琳和几个大姐很快就都有了舞伴下了舞池。
安娜独自站在舞厅角落里,婉拒了好几个来向她邀舞的人,视线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了不远之外一个看起来很斯文,长得也不错的高年级男生身上。
虽然来这所大学才一个星期,但安娜已经认识了这个人。学生会主席朱建斌。曾在欢迎新生的会上致辞。哲学系的,辩论社社长、诗社成员,会弹一手好吉他。他是系主任的得意门生,女朋友就是系主任的女儿,据说比他大几岁,去年已经去了美国留学。朱建斌也刚考过托福,正在申请公费赴美留学,申请指标应该很快就能下来了。
总之,这个朱建斌就是大学里的所谓风云人物。
第一次听到朱建斌这个名字的时候,安娜就想起了一件事。
那个考上大学后就抛弃了李梅的负心汉,名字就叫朱建斌,而且很巧,也在这所大学里。
安娜再次婉拒了一个向自己邀舞的人,朝朱建斌走了过去。
……
朱建斌正站在舞池边上,和另外几个人说着话,谈笑风生,舞池灯光掠过他的脸,看起来风度翩翩。
“能赏脸和我跳个舞吗?”安娜停在了他面前,在边上人诧异的目光注视之下,面带微笑地向朱建斌邀舞。
向来只有男生向女生邀舞,极少有反过来的。
朱建斌也是略微一怔,视线落在安娜脸上,随即露出笑容,点头答应,两人便下了舞池。
舞曲是只慢三。两人一下舞池,朱建斌便用奉承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成教部的安娜同学是吧?迎新晚会上代表成教部的一曲莫扎特小提琴曲惊艳四方。不少人在议论你了,说你很傲,可远观而不可近。冰山美人大约就是你这样的了。没想到今晚能得到你的邀舞,实在是我的荣幸。”
安娜莞尔,问他是什么地方的人。
“以前上海来的。”朱建斌笑道,“很羡慕那些完整接受完一整套基础教育顺利考上大学的学弟学妹们。我以前是社会自考生。当年为了能考上这所大学,付出的努力,现在想起来还是不堪回首。”
安娜微笑表示赞同,又问他上海哪里的。听他说了后,笑道:“这么巧,你居然也在那里生活工作过?我有个很好的朋友也是那里的,不知道你们以前认不认识。”
“能认识安娜同学你的朋友也是我的荣幸。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朱建斌用热络的语气说道。
“李梅。她叫李梅,在春荷小学里当老师。”安娜微笑看着他,“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朱建斌神色陡然微变,脚下一顿,竟然踩了安娜一脚。
“对不起对不起!”他很快回过神来,急忙向安娜道歉,随即摇头道,“没听过这个人。那地方也不小,我也不可能认识全部的人。”
“是啊,”安娜继续微笑表示赞同,“可惜了。原本我还希望你认识,好向你打听下她近况呢。我跟她也已经好些年没见面了。上次心血来潮想去找她,结果去了才发现她人已经走了。问她以前同事,说是母亲没了,无依无靠就去了北方投靠亲戚。”
朱建斌迟疑了下,用试探的语气问道:“安娜同学,你去找你那位朋友时,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别的关于她的消息?”
“没有了。”安娜叹了口气,“她以前同事也不知道她的去向。多年的朋友就这么断了联系,想起来真是可惜。”
朱建斌仿佛吁了口气,神色慢慢恢复了常态,舞步也重新变得灵活起来,笑着道:“是,是挺可惜的。”
“主席大人,听说你女朋友已经去了美国留学?你也快去了吧?”安娜笑道,“你们真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
“哪里哪里——”
朱建斌仿佛有点不愿提及这个话题,望着安娜,脸上露出笑容,“她要是有你一半才貌就好了。”
安娜心里冷笑。
一曲舞曲结束,安娜向朱建斌道谢,转过身时,朱建斌追了上来,低声说道:“安娜同学,过几天我们诗社有个活动,你有没有兴趣,也来参加吧?我们邀请了非常有名的诗人来现场,完了还有活动。”
安娜答应了。

☆、第74章

舞会回来已经十点多了。
现在大学管的不像后来那么严。男生可以自由进出女生寝室,晚上留宿个把人什么的。只要不太离谱,辅导员基本也不过问。陆小琳一个人,安娜不放心让她这么晚独自回去,让她晚上住自己寝室。寝室里有个大姐今晚外出不归,原本正好可以让陆小琳睡。偏她不肯睡,就要挤在安娜床上。两人便睡了一张床,睡前被窝里嘀嘀咕咕说了好久的悄悄话,直到深夜熄了灯,同寝室的人都睡了,怕影响别人睡觉,陆小琳也困了,这才停了下来。
同枕的陆小琳很快就睡了过去。听着她的呼吸声,安娜丝毫没有睡意。想着陆中军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又回忆起起从前刚来时遇到李梅的情景。
那样一个正当花样年华的女孩,因为负心汉的辜负而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现在这个负心汉不但好好地继续上着他的大学,交着女朋友,看起来还要出国留学了,似锦前程正在前方等着他。
所谓冤家路窄。虽然她不是李梅,但也顶着李梅之名生活了这么久。现在既然遇上了这个人渣,她若不做点什么撕下这个斯文败类的虚伪面具,她就真对不起自己借来用了那么久的那个李梅身份了。
第二天是周日。拗不过陆小琳的热情,安娜跟着她出去玩了一天。回来时陆小琳说带她去自己家认识一下父亲,先以自己朋友的身份。安娜婉拒了。见她不去,陆小琳也只好作罢。两人约好下次有空再见面,分手各自回了学校。
转眼又一周过去,又到了一个周末。
这一周里,安娜收到了来自朱建斌写的三封信。信里倒没写别的什么,只是诗歌而已,信末附加几句赞美她的话,或者发几句关于生活的感叹随想。最后一封信的末尾,提醒她不要忘记参加周末的诗社活动,说自己非常期待她的到来。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光看这几封信,朱建斌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才情,温润如玉。诗歌写的确实还行,就连恭维她的言辞也挺匠心的。有时嵌合几句古诗词,有时引用外国诗歌。总之,既能达到赞美和表达自己仰慕之情的目的,又不会叫人感觉尴尬。
到了时间,安娜效仿别人那样夹了个笔记本过去。到了会场,里头人已经很多了。她在门口站着张望了下,一直留意着门口方向动静的朱建斌就看到了她,眼睛一亮,和边上的干事说了声,立刻面带笑容地朝她迎了过来,热情招呼她入座。
现在诗歌正当流行,活动请来的诗人也非常有名。整个活动举办的非常成功。讲座里妙语如珠,结束后许多学生纷纷挤到主席台前竞相请诗人给自己签名。
安娜合上笔记本,看了一眼朱建斌,转身离开。
果然,朱建斌很快追了出来,问安娜为什么不要签名。安娜说人太多,挤不进去。朱建斌就说她要的话,自己可以替她拿去给诗人单独签。
安娜把笔记本递给了他。
朱建斌让她稍等,转身回去。果然,没一会儿,他就跑了回来,说不但拿到签名了,还请诗人在笔记本扉页给她单独写了寄语。
安娜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向他连声道谢。
朱建斌注视着她,道:“不必客气,小事而已。我跟这位诗人很早就认识了,关系还不错。以后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
安娜再次向他道谢。完了转身要走。
“安娜同学!”朱建斌追了上来,“我有两张明天晚上人民音乐厅的音乐会门票,我想你应该喜欢音乐会。有空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欣赏吗?”
安娜停下脚步,笑道:“其实明天是我生日。我来北京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有点孤单。你要是有空,可以陪我一起吃个饭吗?”
朱建斌露出惊喜之色,立刻点头。
“荣幸之至啊安娜同学!我求之不得!你想去哪里吃饭,我请客!”
“我听说马克西姆餐厅很有名,能去那里吗?”
安娜笑着道。
……
马克西姆餐厅开业还没两年。当时刚开业时,消息甚至登上了当天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法国人皮尔卡丹联合中方斥资几百万美元,将开在巴黎皇家大道3号的那家装饰极尽奢华、引领一代装潢华丽风潮的高级西餐厅全套空降到了北京崇文门西大街2号。在这会儿中国百姓月入才不过几十元的时代,这家西餐厅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无异于高不可攀,进去吃饭的大多是外国人,剩下都是有身份的。很多普通市民只敢来到门口悄悄地朝里探头好奇张望一下而已。
朱建斌自然也知道马克西姆餐厅,却从来没想过要进去吃饭。听安娜忽然这么提,顿时为难了。
他就快要出国留学了,对西餐桌的礼仪自然也暗地里学习模仿过。但马克西姆餐厅却不是他能消费的起的,据说进来喝一杯咖啡就要5块,还要加上10%的服务费。要是吃顿饭,没个一两百块根本就下不来。
“不方便是吧?我也就说说而已。那就算了。”
安娜转头要走。
“等一下!”
朱建斌一咬牙,叫住了安娜。
他成绩一直很优秀,每个学年都拿一等奖学金,每次一百块,现在大部分还存着。原本打算出国前用来定做服装和别的用处的。现在遇到这样一个心仪的大美女,对方对自己似乎也有点那么意思,要是心疼钱让她小瞧自己错失了机会,不但面子过不去,也实在可惜。
“没问题。明晚我请你到马克西姆餐厅吃饭,庆祝你的生日!”朱建斌很大方地笑道。
安娜再次露出惊喜之色,笑逐颜开的样子。
“是吗,那太好了!早就听说了这家餐厅的名字,总算有机会可以进去吃顿饭了!谢谢你了会长大人!”
对着这么一个用充满崇拜目光仰望自己的大美女,朱建斌忽然不再心疼钱了。
不就一两百块钱吗。比起得到这样一个难得一遇的美人的垂青,钱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他还有个能给他提供经济支持的女朋友。
……
第二天,安娜精心打扮了一番,长发放下来,略施脂粉口红,穿了身从王府井商场买的高级时装,脚踩高跟鞋,带了东西,提前到了马克西姆餐厅。
三十年后,马克西姆餐厅在全球开了十家分店。安娜以前在巴黎留学时,挺喜欢那里那家餐厅的艺术氛围,时常会和同学朋友过去聚会。而现在位于北京的这个全球第二家马克西姆餐厅,一进去,那种浓重的扑面而来的贵族范儿和艺术范儿比三十年后的更加浓郁。内部不但装饰美轮美奂,而且处处显露出浓厚的艺术气息。餐厅壁画上甚至还有一幅不着寸缕的人体画。据说当初开业时,中资方曾为这副画特意请示了北京文化局和公安局,最后得到一位副总理的拍板才得以保留原样。
安娜到的时候,里头还没一个客人。晚餐营业也没开始。径直来到前台,向穿着整齐西式侍应服的侍者要了个位置隐蔽些的座位。订好位子后,因为实在喜欢里头装饰,便沿着走廊慢慢逛了下。经过一副现在还籍籍无名的其中有崔健的七合板摇滚乐队成员的海报,最后停在一张画毯前,端详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你喜欢这副画毯?”
是个醇厚而温和的女人声音。
安娜回头,见身后来了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一头黑发整齐盘在脑后,浓妆,大红唇膏,身上穿的套装,目测应该是国内现在还属稀有的高级定制。
岁月已经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她面带微笑站在那里时,浑身却散发出一种浓郁的艺术家气质,犹如一个法国沙龙的女主人。
“这位就是Madame宋,我们餐厅总经理。”
侍者介绍了一句。
这位毕业于中央美院、五十年代得到总理批准成为首位因婚姻特许出国,八十年代初归国又成为皮尔卡丹公司驻中国代表,被圈内人称为Madame宋的女士,在绝大部分中国百姓还分不清什么是时装、高级成衣和高级定制的现今,无疑是引领了京城时尚的教母级人物。
因为年代隔阂缘故,安娜并没听说过这位女士的大名,但能成为马克西姆餐厅的总经理,想必绝不是一般人物。
“是的,Madame,”安娜微笑应道,“这副壁挂画毯带了强烈的马林·瓦尔班诺夫大师风格,但很奇怪,我找不到任何和他有关的署名。”
宋女士笑了起来,眼睛微微闪亮。
“你的眼光很不错。你说的没错,这幅挂毯就是马林的作品。是这家餐厅开业时他画了送给我的。他也是我的丈夫。他有个中文名叫万曼。”
“OMG!”
安娜情不自禁地低声惊呼了出来。
瓦尔班诺夫在八十年代末于北京去世了。和大多数艺术家一样,一旦死去,作品身价和评价立刻蹭蹭上涨。
她在法国修现代艺术时,教授就对瓦尔班诺夫非常推崇,受其影响,安娜对瓦尔班诺夫的作品也很熟悉,喜欢那种强烈的个人风格。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这位艺术大师的中国妻子!
“小姐,你也知道我丈夫?”
安娜的反应令宋女士惊讶。
今天她正巧来餐厅有点事,出来时,见这位年轻小姐站在自己丈夫的作品前端详,一时兴起就走过去攀谈了一句。没想到对方不但能认出作品,而且看起来对自己丈夫还挺熟悉的,难免有点惊讶。虽然瓦尔班诺夫在国外现代艺术圈里很有名气了,但在中国,绝大部分人连听都没听过他的名字。
“哦是的!当然知道!”安娜说道,“他是保加利亚人,长期在巴黎生活创作。他被誉为现代壁挂艺术的斗士,是现代壁挂艺术的开拓者。不但我喜欢,我们教授也非常推崇他的作品!”
“您出过国?”
“是的,我叫安娜。在美国,巴黎都生活学习过。”
对着通身洋派的宋女士,安娜自然也不必有什么顾忌,照实说道。
宋女士用略微惊奇的目光打量了下安娜。“过奖了。”她最后微笑道,“谢谢你这么推崇我丈夫的作品。下个周末我这里会举行一个小型的服装发布会,到场的都是一些圈里朋友。到时候我丈夫也会来。你要是有兴趣,欢迎你也来参加。这是我的名片。”
宋女士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安娜双手接了过来。
“谢谢您邀请我,非常荣幸。到时候我一定来。”
宋女士点头:“到了你报我的名字就行,我会出来接你。”告诉安娜她的名字后,看了眼餐厅,“是来和朋友吃饭?”
“是。下午没事,所以早点来。”安娜说道。
宋女士点了点头,吩咐侍者给安娜送来一杯咖啡,记在自己账上。
“那么我先走了,期待下周能见到你,安娜小姐。祝你晚上用餐愉快。”
“谢谢Madame!”
安娜目送宋女士离开后,收起那张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名片,坐到自己定好的位置上,将包放在了边上。

☆、第75章 六点多的时候……

六点多的时候,餐厅里陆续开始有客人上门。无论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无不衣冠楚楚,交谈也轻声细语,让置身其中的安娜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恍惚之感。
和朱建斌约好的时间是六点半。快到点时,安娜来到门口,果然看见朱建斌正站在门外朝里张望着,一副想进来又有点底气不足的样子。忽然看到安娜从门里现身,眼睛一亮,急忙到了近前问道:“你怎么已经来了?”
“是啊,”安娜微笑道,“反正也没事,我就早点来等你。我已经定了个位置,进来吧。”
朱建斌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西装和擦的铮亮的皮鞋,挺起胸膛,跟着安娜穿过由侍者打开的那扇玻璃门走了进去。两人坐下后,安娜笑道:“怎么样,这个位置还行吧?说话也不受打扰。”
朱建斌环顾了下四周,压住因为第一次进入这种高级场所而朝自己袭来的那种不适之感,视线落到安娜身上,定了几秒,随即由衷地赞美道:“安娜,你今晚真漂亮!就像女神一样!祝你生日快乐!”
安娜莞尔,“会长你今晚也很英俊。谢谢你请我来这里吃饭。”
“还会长会长的听着怪生疏的,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了。”朱建斌情绪渐渐有点稳了下来,笑道。
“行,朱建斌。谢谢你帮我一起过生日。”安娜笑。
这时侍者拿着菜单走了过来,请两人点菜。
朱建斌接过菜单,看了眼上头菜后的标价,刚刚才平稳了下去的心脏又立刻紧缩了起来。
一杯咖啡五元,一道普通沙拉七元,连个法国小面包也要一元一个。
天气并不热,但朱建斌后背已经开始发烫了。迅速扫完菜单,看了眼对面的安娜,见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只得强作镇定,脸上挂着笑,把菜单递了过去,说道:“安娜你想点什么,自己点吧。”
安娜接过菜单,开始研究。
她看菜单的时候,朱建斌紧张地跟着她的视线和手指在菜单上游走。见她白嫩的手指头依次点过要价不菲的三文鱼鹅肝酱、法式芝士焗蜗牛、白葡萄酒奶油三文鱼,看着似乎对这些挺有兴趣的,心情十分紧张,唯恐她就挑贵的点。要真这么吃下来,这一顿恐怕自己带过来的钱全掏出来也不够。
安娜研究完菜单,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对面神色紧张,额头已经隐隐开始沁出水光的朱建斌,突然合了菜单,对着侍者微笑道:“还是给我来份小套餐吧。再加一杯冰水就可以了。”说完看向朱建斌,“你呢?”
小套餐是菜单里头最简单的一人固定搭配餐,价格也最便宜,三十多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