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后,有一天晚上,已经十一点多了,安娜躺下去睡了,房东忽然过来敲她门,说萧老师来找她,让她出去下。
老妈是个非常有修养的人,时间这么晚了,如果不是什么特殊的事,一般不会过来打扰房东。
安娜迅速起床,穿着衣服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一种预感,应该是和之前送样到美国去做的亲子鉴定有关系。
她忍不住激动,又紧张,穿好衣服定了定神,走了出去。
门外,并肩站着老爸老妈两个人。
老妈一看到安娜,就跟见了多年失散亲人似的,扑过来就死死搂住了安娜,什么也没说,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出来。
安娜心脏一阵狂跳。
狂喜之情从心里迅速漫了上来。抬眼看向站在边上的老爸。
老爸不再是几个月前刚见到她时的那种客气而疏离的模样。此刻面带微笑着看着她被老妈死死给搂住不放,目光是隐忍的宠溺和亲切,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紧张的味道。
能在老爸脸上看到点紧张,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了,都回家吧。有话回去了慢慢说。”
片刻后,老爸抬手,轻轻拍了拍安娜和老妈的肩膀,柔声说道。
☆、第57章 美国那边……
美国那边传真回来的鉴定报告显示两种血样基因对比相似度极高,根据那个教授的说法,可以无疑问地百分百断定具有亲子血缘关系。
安娜跟着老爸老妈回了家。
奶奶和小光已经睡了,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安娜就在老爸老妈屋里,不停地说着话,一会儿笑,一会儿掉眼泪——确切地说,应该是安娜和老妈两人在哭和笑,老爸就坐边上,唇角带笑地看着她倆。到了最后,老妈干脆要和安娜晚上睡一块了,赶老爸自己出去睡。
安娜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推拒,老爸已经笑着起身出去,自己在院子里点了支香烟,对着夜空抽着。
这一晚上,安娜和老妈就一起睡在一个被窝里,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安娜告诉老妈,在她之前的生活里,老爸后来转业经商做的非常成功,但对老妈一直保持着初心,老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和父亲。
看得出来,老妈心里很美,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感叹庆幸安娜的到来救了小光,最后还悄悄问安娜之前有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谈过对象。
安娜顿时想起了陆中军。
和他分开,一转眼已经差不多半年了。中间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偷偷跑到电信局照以前陆中军给她的陆航学院电话号码打了过去。接电话的自然不是陆中军。安娜只说自己找他,问他现在在不在学院。接电话的人说他前段时间请了个长假,一直不在,刚前两个星期才回来,但现在也不在学校,另有别的任务,叫安娜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说等他回来了会转达。
安娜当时推脱不是很急说下次再打,让对方不必告诉陆中军就挂了电话。
那会儿安娜就猜他现在一定还在干着原来的事儿。心里挺堵,感觉更生气。这段时间就刻意都没再去想他了。忽然听老妈问自己的感情问题,心微微一跳,赶紧摇头否认。
老妈也没怀疑,搂着安娜说这么漂亮,等着叫你爸把关给你找个顶好的对象。
安娜不依,说自己不要嫁,就一辈子待家里陪着他俩,老妈笑,安娜就羞了。
外头老爸侧耳听着屋里传出来的依稀的笑声,抽了口烟,唇角也微微露出丝笑意。
……
第二天一大早,奶奶和小光意外发现安娜又回到了家里,奶奶是惊讶,小光却高兴得不得了。老爸对奶奶解释说,他已经帮安娜查出身世了,就是以前自己一个已经死了的远房堂兄小时候就被人拐走的女儿,因为那个堂兄不学好,老婆后来跟人跑了不知所踪,安娜现在没了家人,自己作为叔父,决定收留她,这两天就去帮她重新报户口落实关系。
奶奶挺困惑的,“国强,他大了你好多,只是我怎么没听过他有个女儿啊?就只知道他讨了老婆没几年,整天打骂老婆,老婆后来跑了,他自己喝酒醉死了。”
“妈,都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那会儿你随我爸在外地,有些事你也不知道。”安国强笑道,“我已经查的非常清楚,不会错的。”
奶奶一直挺相信老爸能力,见他语气这么笃定,稀里糊涂也就信以为真了,顿时喜出望外,拉着安娜看个不停,嘴里不住说道:“我就说了,第一眼看到你这姑娘就觉得面善!亲!还救了小光!原来根本就是一家人啊!这也太缘分了!太好了,孩子以后你就安心住下来,哪里也不要去了!我就是你亲奶奶!小光,快叫姐姐!前头不许再带名字了!”
小光在边上听的似懂非懂,但隐隐也知道从今天开始,自己就多了个再也不用分开的疼爱自己的姐姐,高兴得拽着安娜手不住地蹦跳,嘴里姐姐姐姐喊个没完。
老妈在边上笑,奶奶一脸惊喜慈爱,边上老爸虽然看着还挺收敛的,不像以前那样和自己亲近,但投来的目光也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似曾相识的温柔之色。
安娜忍不住又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
安国强家里认回来了个老家的远房侄女,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四邻。大家纷纷过来探望,足足热闹了好几天。看着小时候记忆里原本已经淡忘了的那些大婶大妈走马灯似的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安娜颇有点“南山石上有棋局,曾使樵夫烂斧柯”的感觉,跟在老妈后头叫这个招呼那个,没人见了不夸她漂亮懂事的,安家院子里笑声不断。
安国强请过假,留下来给安娜跑户口的事。
这会儿户口管理不严,基本是基层派出所自己说了算的,只要里头有关系就好办事,而且安娜这年龄,和计划生育政策也不冲突,一周后,安娜户口就办了下来,以侄女的身份挂在了老爸户口的名下。名字还是安娜,生日也一样,只是出身年份,往前推了些年。
看到自己用黑色墨水手写的名字出现在那本以老爸名字为户主的薄薄户口簿上,安娜感动差点再一次又要哭了。
第一次,她在这里有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没身份查户口之类的事了。
也是第一次,她终于有了一种彻底归依进了这个时代的真切之感。
……
给安娜户口的事办完,老爸假期也到了,又要回北京了。
前几天,安娜和老妈闲谈的时候,说起老爸转业的事。萧瑜告诉她,之前因为夫妻常年两地分隔,她对这个有点不满,老爸也不是没考虑过转业,但这毕竟不是件小事,加上上头也反对,所以一直拖了下来。
说实话,安娜非常希望老爸能像她所知道的那样转业。这样一家人在一起的时间也多。老妈还这么年轻,让她跟老爸两人牛郎织女一样地这样长年两地分居,实在不公平。而且……还有潜在的风险。
安娜记得自己刚和老妈接触,隔三差五往家里跑的时候,有一回就遇到个趁着奶奶不在家,借口上家来借电笔,站在院里和老妈搭讪着不走的中年男人,见安娜来了站在一边盯着才离开。当时安娜就觉得这男的讨厌,一看就是那种不怀好意勾搭良家的猥琐男。问老妈,她说那男的是什么电机厂里的业务员,和老爸认识,人挺热心的,以前家里电表坏了还是他主动帮忙来修。当时安娜就多了个心眼,唯恐老爸不在家,小白兔一样的老妈被人给欺负了。
这两天,趁着老爸在,安娜就撺掇老妈再跟老爸提转业的事,他要还犹豫,那就哭给他看。
萧瑜自然也希望丈夫能转业夫妻长聚,被安娜在边上一撺掇,这念头更强烈。临走前夜,夫妻俩不舍分离,说着夜话时,安国强忽然觉的肩膀一阵水凉,扭头见妻子竟然在掉眼泪,急忙问她究竟。
萧瑜起先不肯说,被丈夫逼的紧了,这才红着眼睛说道:“我们突然这么多出一个女儿,一家人能这样团聚,我之前简直做梦也没想到过。真希望你能一直留在家里,这样我们一家生活在一起,该有多好!”
安国强将妻子搂在怀里,替她擦去眼泪,沉吟。
“小瑜,说实话,安娜的事给我震动太大。原本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会有这样的事的。但就跟你之前说的一样,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了。如果没有她的到来,小光现在说不定已经出事了……人活世上,就这么短短一世。这事或许也是给我提的醒。这几天我正在考虑,这次回去后我就打报告正式申请转业。”
萧瑜惊喜万分,一骨碌爬了起来。
“真的?”
安国强微笑看着妻子。
“我工作那边,能人不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我却是你和这个家的依靠。想来想去,对于我来说,也是你和这个家最重要。”
“国强……”
萧瑜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像个小女孩一样一下扑到丈夫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
第二天临走前,安国强对家人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奶奶起先有点担心他转业后出路,但表示只要他这么决定,自己就一定支持,转业回家也是好事。
安娜自然没奶奶那么多担心,除了高兴就是高兴。只是在边上听奶奶念叨起老爸上头会不会放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陆中军。
距离自己上次往陆航学院打电话又过去好久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安娜每次想起那人就生气,尤其拿他和老爸对比之后,更觉得他讨厌,浑身上下简直一无是处,也不知道自己之前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的。但生完气讨完厌,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见老爸要走了,趁着老妈和奶奶进屋收拾给老爸带走东西,就凑过去装作无意地问了句陆首长家的儿子,问他认不认识。
安国强说自己和老头子家的公子以前见过几次面,但不是很熟。问她怎么了。
安娜见老爸看自己,就有点心虚,推说以前在红石井时听人偶尔提过陆家儿子好像也在那里工作,所以顺口问问。
安国强不疑有他,笑道:“是吗,那挺巧。你跟他认识?”
安娜赶紧摇头否认。说只听说过他的名字。
“我原来只知道他去了下面,居然和你之前待的是同个地方。不过听说他已经调去了陆航学院,表现出色,我们老头子应该挺欣慰的。”
“表现出色”,那就是表示他现在活的还挺滋润,至少还没把小命给玩没了。
萧瑜和奶奶已经提着一网兜的东西从屋里出来,安娜于是闭了口。
☆、第58章 陆家父子
安国强在家人的依依相送下再次离家北上。
安国强走了后,萧瑜就让安娜不要去那个服装厂上班了,觉得那边她的活太辛苦。
安娜之前虽然告诉过萧瑜在她以前的生活里,老爸后来转业经商做的很成功,但也只泛泛提了下而已,并没说具体情况,更没提过老爸的第一份事业就是接手那个因为资金积压周转不灵而濒临倒闭的九州服装面料厂,老妈心也挺大,听过就算,并没多问。
萧瑜对这事挺上心,三天两头地在安娜面前提,安娜思忖了下,决定先听她的也好。也是凑巧,那天回去正要跟毕大姐辞工,厂里姓何的老打版师傅说缺个学徒。
那个承包了厂子的曾厂长,早年是跑供销的,脑子也挺灵活,虽然和自己小姨子暗中勾搭着人品堪忧,但也一心想着把厂子做大,正计划改而扩大服装种类,便同意何师傅找学徒当帮手。一直很喜欢安娜的毕大姐立马就向何师傅推荐了安娜。
老何的师傅曾是旧上海滩有名的裁缝,解放前上海滩达官贵人家里的女眷都是那家裁缝铺的常客,老何手艺自然也高人一等,做的旗袍更出名。只是早年被安过个鼓吹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的帽子,斗怕了,很久没敢出来做活,前两年才到了这家厂子里做事,也不敢越雷池一步,老老实实的厂里叫做什么他就打什么版。实话说,同样的那种蓝布工作服,他打出来的版,做出来就是比别家的要精整。
安娜知道老何是个能人,之后也帮过自己老爸很多年,属于服装厂元老级的人,虽然后来思路有点跟不上时代发展,但手艺绝对一流。能拜师向他学点艺,也不是件坏事,于是跑了过去面试。
说面试,其实也就不过说两句话而已。老何和毕大姐关系挺好,有毕大姐热情推荐,老何之前也认识了安娜,知道她礼貌又勤快,一问还有美术基础,满口就答应了下来。
安娜回家,把自己换了活儿的事跟老妈讲了,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央求老妈让自己跟着老何学艺。萧瑜见她执意想做事,当个制版学徒应该比以前要轻松,这才勉强答应了下来。于是安娜就开始跟着老何学制版。
……
黄昏时分,金色的夕阳余晖照在陆航学院大门前站岗警卫笔挺制服肩章的铜扣上,闪出金属特有的光芒,远处天边,三架战机并列成一排正轰鸣着朝天际并头而去,银白色的机体越变越小,最后消失在了天空尽头,只留下几道棉花云一样的轨迹。
夕阳西下的陆航学院,具有一种独特的旷远而宁静的魅力。
一辆挂有学院特牌的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引擎全速运转时发出的低沉吼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车停在了大门前,警卫认出车和人,敬了个礼,打开门。
车子开进学院,径直停在了行政楼下的一片空地上,陆中军从车里下来,迈开长腿朝楼上走去,上了三楼,来到一间办公室,扣了扣门,也不等里头有回声就推了进去。
“田主任,找我什么事?”陆中军开口就问。
田主任还没下班,正埋头于一堆文件里,抬头见陆中军来了,招手让他进来坐,自己低头继续写着刚才没写完的东西。
陆中军没进来。
“站着干什么?进来坐啊!”
田主任又招呼了一声。
“田主任你什么话不能在电话里讲,非要我回来?有事直接说事,别跟个娘们一样磨磨唧唧!我很忙,等下就要回去!”
陆中军显得有点不耐烦。一张英俊脸庞略微消瘦,显得下巴颏的棱角更是分明。
“说什么呢?越来越不像话了!给我进来!”
田主任丢下笔。
陆中军依然挺在门口不动。
田主任只好站了起来,走到陆中军面前,说道:“明天放你三天假!晚上你不用回基地了!”
“不行!”陆中军立刻拒绝,眼睛都没眨一下,“我那边很忙,正带着学员进行空中科目训练,晚上有夜飞,必须回去。我也不需要假期!”
“嘿,跟我较劲是吧?你铁打的啊?不要休息?先是半个月的连轴试飞,现在又是半个月从早到晚的空中科目训练。你受的了,那些跟你的人也受不了了!明天起你必须给我放假,不准你回去了!我已经安排了人接手你的事了!”
陆中军皱眉看着他。
“看什么看?”田主任顿了下,放缓了声调。
“陆中军,知道我为什么放你假吗?第一,你太拼了。拼固然必要,这种精神也是值得嘉许的,但身体是革命本钱,什么都讲究个适可而止,你也需要休息放松。第二,你给我回去看一下你们家老头子。他前些天住院了。你怎么当人儿子的?还有没有点孝道之心?”
陆中军沉默不语。
“还想什么想呢?儿子看老子也有困难啊?就这样!明天放你假,给我回去看一下。顺便帮我带句问候。就这样。你走吧!”
田主任说完坐了回去,继续批着自己刚才的文件。
陆中军停在原地。
“还杵着当柱子?没听见我的话?”田主任突然吼了一声。
陆中军转身走了。
……
被下属私下称为老头子的陆中军父亲陆建林五十多,肝脏一直不大好。前些时候就有点不舒服,顶着不去看,上周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医生一检查就要求住院。
这已经是住院的第七天了。
安国强提着些水果来探望,来到特殊病房,向守在外头的护士报上身份,护士让他在外头稍等,进去问了声,就面带微笑地出来请他进去。
安国强道了声谢,进了特殊护理病房。
病房墙壁雪白,空间很大,里头布置的十分舒适,床头柜上有一个花瓶,瓶里插了一束洁白的马蹄莲。
陆老头子穿着病号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看得出来,年轻时应该是个美男子。即便住着院,一双眼睛也依然十分有神。只是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但比起前些天,已经好了不少。见安国强进来了,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安国强急忙上前扶住,让他躺着就好。
陆老头子说已经躺了好些天,腻了,想起来坐坐。
安国强便扶着他从病床上下来,让他坐到了一张椅子上,自己也坐到了边上。
老头子见他目光落到床头柜上的那束马蹄莲上,目光里便带出慈祥笑意,解释道:“我家小琳给我买的。知道我住院了,特意从学校请假赶过来。我叫她回去了,不用耽误功课。”
安国强陪着他说说了几句闲话,问他身体情况,又聊了几句工作的事。陆老头子目光落到他脸上,神色忽然转为严肃。
“国强,我听说你已经向部里提交了转业申请?为什么?”
安国强今天过来,除了探病,也是想顺便做做老头子思想工作,免得到了最后又卡在了他这一关。听他问,便解释了一番,最后说道:“实话说,在您手下干了这么些年,我也不想走。离开就是从头再来,不容易。但我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提交上去。实在是这些年,我亏欠我妻子、孩子还有家里老母亲太多了。我没什么雄心大志,现在只想趁着还有机会弥补,尽量多地照顾他们。我知道您一直对我寄予厚望,也栽培良多。这次做出这样的决定,希望您不要失望,更希望您能理解我的决定。”
安国强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老头子教训的准备,心里打定主意,任他怎么说甚至是骂,自己一口咬定就是了。陆建林脾气急,这一点谁都知道。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老头这次竟然出乎意料地沉默。视线落到窗外停在一棵大树枝干上不住跳来跳去的一只小鸟,出神了起来,仿佛陷入什么往事回忆。
安国强不敢打断他思绪,在边上一直保持着静默。
片刻后,老头子终于自己回过神来,转头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我是不会放你走的。培养一个忠诚事业又有能力的骨干不容易。但是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不能拿大帽子压你,强行阻拦你离开。家庭对人的一辈子确实也很重要。我批准了。”
安国强没想到这么顺利就通过了,十分惊喜,急忙道谢。
老头子微笑着摆了摆手。
安国强见他神色里带出了倦怠,知道他身体还挺虚,也不敢再多打扰,便扶他送回床上去。
“唉,老了,一病就不行,这要是当年……”
老头子正和安国强喟叹着,刚才那个小护士又轻轻敲门,探头进来道:“外头有一个自称叫陆中军的男的来了,您要不要见他?”
老头子一愣,定在了那里。
安国强隐隐也知道陆家父子关系冷淡,突然听到陆中军过来了,见老头子不吭声,自己立刻代替他点头,叫护士让人进来。
护士点头,转身去传话。
☆、第59章 未来岳父和女婿的见面
护士出去后,很快,病房门外走廊上就传来脚步声,门口随之出现了一个神色略微冷峻,穿件黑色飞行员翻领夹克外套的年轻男人,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停在了门口,目光扫了眼已经坐回到病床上,神色同样凝重的老头子。
正是陆中军。
安国强上次遇见陆中军,还是两三年前的事了。见他来了,脸上露出笑容,朝他迎过去寒暄。
陆中军也认得他,见他也在,微微一愣,随即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和安国强打了声招呼。
安国强比陆中军大上七八岁,两人算平辈。简单招呼过后,安国强知道这对父子有话要说。回头看了眼老头子,便笑道:“那你们父子先聊着,我走了。”
老头子叫他走好,自己要去送。安国强急忙阻拦。
“我送送吧。”
陆中军将安国强送出了病房,走了几步,安国强便叫他止步。陆中军也没再客气,目送他离开后,脸上笑容消失了。转身重新走了进去。也没坐,只是站在病床床尾,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说道:“田主任叫我带句话,问候您身体。”声音略微平板,就像他此刻的表情。
老头子抬眼盯了他一下,示意他坐下。
陆中军坐到了距离病床最远的一张椅子上,双手交握自然地支在大腿上,身体略微前弓,目光并没看病床上的父亲,而是盯着对面白墙上的一片空白,仿佛那里有一片花似的。
陆建林望着此刻坐在离自己最远的那把椅子上的儿子,心里不禁涌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人年龄越老,内心或许就越容易变的敏感而柔软。
这两年,一向像石头一样坚硬的陆建林也不是没有反思过自己和这个唯一儿子之间的关系。
造成今天这样父子冷淡的局面,他知道自己也负有一定的责任。从前因为工作疏于照顾家人。儿子用这样的态度面对他,他并不怪他。只是心里有时依然会涌出一丝淡淡的伤感。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刚才他会同意安国强请求的缘故了。
……
“听说你在陆航表现还可以?”老头子看着儿子,和颜悦色,用甚至带了点刻意想和他拉近距离的语气问,“最近怎么样?和我说说。”
“还行。”
陆中军就这么简单地应了一声,目光依然没看父亲。
“身体什么的都好吗?”
“还行。”
“有没有什么需要?”
“没有。”
“……小军,你要昨天来,就能碰到小琳了。前两天她一直在这儿陪着,早上才走的……”
“挺好。”
陆中军打断了父亲带着明显似乎想和他攀谈下去的话头。
老头沉默了。
陆中军也没再说一句话,病房里便静了下来,静的有点诡异,不像里面是有两个人。
陆中军肩膀动了动,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刚问了外头那个护士,说你病情已经稳定了,你多注意休息吧。我有事先走了。”说着迈步朝病房门口走去。
老头子脸色显然比刚才一开始有点难看起来,但忍着没发作的样子。
“小军,华兰前两天来看了我,夸你在学院表现不错……”
“您还有别的事吗?”
陆中军停在病床床尾,打断了父亲的话。
老头子微微一窒。
“没事儿我先走了。您好好养着身体。别老发火,对肝脏不好。”说完伸手去够门把锁。
“站住!”老头子说道。
陆中军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自己父亲,神色依然冷淡。
老头子呼了口气,似乎是在调整情绪,片刻后问道:“我上回听田主任说,你之前谈了个对象?怎么一直没听你提?那个女的什么人?现在在哪里?”
从进来之后,陆中军的语气和表情就一直显得生疏而客气。
直到老头子问出这句话。
他的眉头不经意地便蹙了蹙,目光掠过一丝阴影。
“没有了。”简单说了声,掉头打开了门。
“你给我站住!”
身后老头子吼了起来。
“什么叫没有了?谈对象是随随便便的事吗?你不给我说清楚就别想走!到底怎么回事?”
陆中军再次转头,带了点阴鸷的目光对上了自己父亲已经开始冒火的视线。
“我不都说了?没有了!就这么一回事!”
“陆中军,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给我说清楚!我还以为你之前得了教训会有长进,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荒唐!你说,你到底要给我荒唐到什么时候你才算到个头?”
陆中军脸色阴沉无比,撇下已经暴躁起来的老头子,一语不发地拉开门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