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慕文神色自若,向江宁婆婆一抱拳:“江宁婆婆,请上座。”
“还是裴家小子懂事。”江宁婆婆点点头,一扯捆龙索,将行动不便的白玉堂一起拽上前,四平八稳坐好。
“赵夫人这一路累不累啊?老汉早已备好了厢房,房间里都是你喜欢的摆设,这次你一定要多住几日…”江宁婆婆一落座,裴天澜立即开始上前套近乎,那热乎程度简直都能烤红薯了。
于是,屋内便成了两位老前辈旁若无人聊天交流感情,一个捆成粽子状的锦毛鼠白玉堂立在一旁脸红冒汗干着急,还有其余一众大眼瞪小眼在旁围观,情形不可谓不诡异。
金虔暗暗咂舌,转头四望,但见颜查散垂头吃茶,展昭低眉品茗,雨墨继续装石头桩子,艾虎——一双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最后盯在了自己身上,探过脑袋,压低声音道:
“金兄,你绝不觉得这裴老庄主有点怪啊?”
怪?!艾虎你也太厚道了,这分明就是…
“有点老不正经!”艾虎突然悄声冒出一句。
“噗!”坐在金虔邻座的某护卫不小心喷出一口茶。
金虔豁然瞪大细眼,死死盯着艾虎。
喂喂,艾虎同学,你这话说得——也太不给武林盟主面子了吧?!
艾虎一看金虔表情,忙摆手悄声道:“这不是俺说的,是俺师父说的。”
“你师父?”金虔吸了口气,“敢问艾兄的师父是…”
“俺师父不让俺说!”艾虎一脸神秘道,“因为俺师父说他为人太老实,说话太实诚,所以在江湖得罪了许多道貌岸然的小人,怕俺报出师门会惹祸上身!”
金虔暗暗抹汗:艾小虎同志,仅凭这两句话,就充分证明你师父是个广拉仇恨的毒舌高手啊?
“想来艾虎的师父是位高人。”展昭放下茶盏,慢声道。
“嘿嘿,”艾虎一脸憨厚,咧嘴一乐,“俺师父也总说自己是高人,称自己是那个…那个…”一拍脑门,“对了,说自己犹如高岭之花,高洁俯世,奈何世人目拙,害的他知己难寻,心中伤感无限…唉,这些弯弯绕绕咬文嚼字的话,俺其实记得不大清楚啦。”
额滴神啊,为啥一个听起来这么顾影自恋惺惺作态的家伙会养出艾虎这种濒临绝种的憨厚淳朴徒弟?!这不科学!!
金虔心中暗暗吐槽。
“喂喂,金校尉。”一个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金虔抬头一看,正是刚刚在艾虎旁边挤坐的丁兆蕙正使劲儿朝自己挥手。
“丁二哥?”金虔纳闷。
丁兆蕙指了指对面。
金虔抬眼一看,只见对面的蒋平正直直望着自己,一双黑亮豆豆眼上下翻转,显然是正在运行眉目传情这个高难度动作。
金虔做出一个疑问表情。
蒋平用羽毛扇尖指了指金虔,又指了指白玉堂。
金虔顺着蒋平所指方向望去,但见那边裴慕文几次欲为白玉堂求情,却都被江宁婆婆的冷眉挡了回来,更不幸的是,还换回白玉堂白眼数枚。
金虔恍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水耗子你的意思是让咱去求情?!
对面蒋平点点头。
这个…
金虔不禁将目光移向了某猫。
白耗子正牌相好猫儿大人还四平八稳坐在这喝茶,咱一个豆芽菜越俎代庖是不是不大合适啊?
“此乃白兄的家事,外人不易插手。”展昭垂眼品茶道。
“展大哥说的对。”艾虎在一旁小声补言,“听说这江宁婆婆性格爽辣,凡得罪她的人定会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母老虎霸王花,金兄咱们还是莫要触这个霉头的好!”
“咳。”那边展昭轻咳一口茶。
金虔满头黑线:“艾兄,这些话难道又是你那师父说的?”
艾虎使劲儿点点头:“俺师父说的,肯定没错。”
金虔满头黑线,抬眼望了一眼蒋平,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蒋四爷,不是咱不帮忙啊,问题是那位可是连白耗子、武林盟主、陷空岛四鼠都不敢得罪的神人,咱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那边蒋平皱了皱眉,竖起扇子遮住他人目光,另一只手朝金虔竖起一根手指。
啥意思?
金虔不解。
那边蒋平又加了一根手指。
金虔突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明白:
这是在报价啊!也就是只要解救白耗子成功,就有二两…不不不、白耗子怎么能这么便宜,少说也是二十两银子解救费。
想通了这一点,金虔顿时来了精神,唰一下竖起了五根手指。
收费五十两,否则免谈。
蒋平愣了愣,摇摇头,竖起四根手指。
金虔毫不退让,坚持五根手指不动摇。
最后蒋平妥协,一脸沉重点了点头。
金虔顿时细眼放光,撸了撸袖子,紧了紧腰带,深吸一口气,揪住展昭的衣角,压低声线:
展昭望向金虔,眉峰微皱。
“白五爷一路劳心劳力破案拿凶,护送钦差,功不可没,于情于理咱们也不该袖手旁观…”
展昭神色未变,但周围温度已有下降之势。
金虔一缩脖子:“其实刚刚蒋四爷说愿意出价五十两让咱们帮五爷,属下以为,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开封府捉襟见肘许久,任何开源节流的机会都不应该错过…”
金虔越说越小声,越说头越低。
唉,这借口咱自己都听烦了,猫儿定是不肯理会的。
可惜垂着脑袋的金虔却是错过了展昭黑眸中一闪而逝的温润笑意。
“展昭见过江宁婆婆。”朗朗嗓音从身侧响起,惊得金虔猛一抬头。
只见展昭竟已起身,挺拔身姿如松直立,正双手抱拳向江宁婆婆施礼。
厅内突然静了下来。
众人目光皆射向厅内那抹笔直蓝影身上。
“够爷们!”丁兆蕙挑起大拇指。
陷空四鼠面色稍慰。
“你就是南侠展昭?”江宁婆婆将展昭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微眯双眼,点点头,“果然如江湖人说得一样,眸正神清,温文儒雅。”
“江宁婆婆过奖了。”展昭抱拳。
“怎么…”江宁婆婆扫了一眼身侧白玉堂,“南侠也想为这小崽子求情?”
展昭垂首,恭敬道:“展昭本不该插手白兄家事,只是…”顿了顿,展昭抬眼,双眸黑烁若星,“白兄一路劳心劳力破案拿凶,护送钦差,功不可没,展昭于情于理也不应袖手旁观。”
“猫儿…”小白鼠显然有些感动。
喂喂,猫儿你咋盗用咱的台词啊?金虔头窜黑线。
江宁婆婆点点头,一脸若有所思看了一眼白玉堂,又望向展昭,轻挑眉峰问道:“展昭,老婆子虽然久居江宁,但也听说这小崽子曾为了你那御猫的封号大闹汴京,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我老婆子教训他,你却反而来求情——”
说到这,一双柳眉猝然竖立,气势瞬增,“说实话,老婆子我行走江湖多年,还真没遇见过像南侠展昭这般心胸宽大既往不咎的‘好人’。”
此言一出,莫说展昭和其他诸人,就算迟钝如金虔,此时也觉出不对劲儿了。
这江宁婆婆的说辞乍一听都是在夸奖猫儿、批评小白鼠,可这话里话外透出的语气和味道,咋听着这么别扭呢?
慢着,这场景怎么有种违和的熟悉感?!
金虔细眼一转,豁然明朗:
买糕的,这不就和电视剧里那些未来婆婆给未过门媳妇下马威的场景一模一样吗?!
“娘!”白玉堂俊容一沉,“你这是做什么?!”
江宁婆婆却是忽略白玉堂,只是一脸正色瞪着展昭,好似一定要等到展昭的回答才肯罢休。
展昭清俊容颜渐渐肃凝,慢慢开口:
“展某只记得,锦毛鼠白玉堂与展昭同生死、共患难,是展昭可托付性命的刎颈之交!”
朗音明澈坚定,字字掷地有声。
江宁婆婆不禁一怔。
“猫儿…”白玉堂眼圈微红。
未料展昭忽然又是一笑:“何况白兄乃是胸怀坦荡的正人君子,又怎会因小小的猫鼠名号为难展某呢?”
“臭猫!”白玉堂的感动顿时变作了炸毛。
江宁婆婆定定望了展昭半晌,脸上渐渐显出慈和笑意:“你这孩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正人君子,如此,老婆子我就放心了。”说到这,又扫了一眼白玉堂,提声道,“好,就冲南侠的面子,娘今儿就先放过你这小崽子!”
说完,手腕一抖,收回捆龙索。
“娘!”恢复自由的白玉堂反倒是一脸不高兴,“您怎么胳膊肘向外拐,听一个外人的…”
“什么外人?”江宁婆婆一瞪眼,“明明是自己人!”
“五爷我和这臭猫才不是什么自己人…”
“行了吧,奶娘我还不知道你?”江宁婆婆翻了一个与白玉堂九成相像的白眼,“从小就是死鸭子嘴硬,你若不是将展昭当成莫逆好友,又怎会放着陷空岛的清闲日子不过,
反而巴巴得跑到开封府跟前跟后去帮他?!哼,对你奶娘我也没见你有这么用心啊!”
“我!”白玉堂一张俊脸顿时涨的通红,忙跳脚解释道,“娘你胡说什么,我、我是去帮包大人,和这只臭猫没关系…”
江宁婆婆一脸不相信瞥了一眼白玉堂,扭头望向展昭,笑意暖暖:“南侠莫怪,这小崽子从小就是这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他嘴上虽然处处不饶人,可心里却是真真儿的对你好的。”
“谁对这臭猫好啊啊!!”白玉堂的叫嚣声已经沦为背景音。
展昭望了一眼已然恼羞成怒的白玉堂,勾唇一笑:“展昭知道的。”
日晖斜洒,蓝衣青年眉舒眸澈,笑映霞光,一瞬间,众人好似见那千里花影嫣叠,又似听得竹露滴荷清响,当真是:春风一笑,风姿无双。
江宁婆婆愣住,白玉堂声音哑然而止,裴氏父子呆了,陷空四鼠发怔,颜查散垂眸,丁氏双侠一个扭脸一个低头,总之众人表现皆有些诡异。
而唯三未被波及的就是和展昭坐在同方只能看见展昭侧面或背影的金虔、艾虎以及雨墨三人。
“金兄,为啥大家突然都呆了?”艾虎一脸不明问道。
“因为展大人刚刚放了一个大招!”金虔低声道。
“啥?啥大招?俺咋没看见?”艾虎惊诧。
“这可是展大人看家的本事,名为‘春风一笑必杀技’,凡出此招,就是范围攻击、瞬间清空敌方血槽,称得上是秒杀级别的无敌绝技!”金虔一本正经解释道。
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一片诡异宁静的大厅里却是分外清晰。
“金虔!”展昭二号招牌绝技冷气发射成功。
不幸陷入不可名状的恍惚状态的众人立时清醒。
顿时拍胸的拍胸,喝水的喝水,摇扇子的摇扇子,干咳声此起彼伏。
白玉堂反应最是神奇,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儿竟是瞪向一脸余惊的裴慕文,又是呲牙又是瞪眼。
裴慕文苦笑扶额。
“咳,南侠真是好相貌。”江宁婆婆半晌憋出一句后迅速转移话题,望向金虔问道,“这位小兄弟倒是见解独到,不知姓甚名何?”
金虔忙起身向江宁婆婆一抱拳,提声道:“晚辈金虔,见过江宁婆婆。”
“你就是金虔?开封府的那个人称有捉鬼通神之能的金校尉?”江宁婆婆双眼睁大。
“咳…这个…”金虔干笑,瞄了一眼展昭。
展昭清咳一声:“都是江湖上朋友谬赞。”
“小金子的本事可大着呢!”突然来了精神的白玉堂上前推荐道,“莫说捉鬼通神,就连卜卦算命也都熟得很呐。”
“哦?这你又知道了?”江宁婆婆挑眉。
“那是自然,我和小金子那可是过命的交情!”白玉堂一拍胸脯。
金虔干笑:“白五爷过奖了。”
江宁婆婆瞄了一脸莫名自豪状的白玉堂,点点头道,“老婆子我这几日正打算将我的江宁酒坊好好修葺一番,不如就请金校尉给我好好看看风水。”
“好好好,老汉我这几天也打算在山上开辟一座新农庄,小子你也给老汉我瞅瞅方位。”裴天澜也凑趣道。
“这个…”金虔暗暗抹汗。
“小金子肯定没问题。”白玉堂一副胸有成足模样。
“尽力就好。”展昭来了一句神补刀。
喂喂,你们这一猫一鼠要不要这么默契地落井下石啊?咱好端端一个现代有为青年,咋突然又多出风水先生这个技能了?
金虔满头冒汗,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个护院急匆匆走进大厅,给金虔解了围。
“禀庄主,麒麟门门主来访。”
屋内霎时死寂一片。
啥?麒麟门门主?!
麒麟门门主不应该是那种压轴大BOSS最后才出场的角色吗?咋一开始就冒了出来?!
金虔十分不解,暗道神奇:
莫说金虔不解,众人也皆是面面相觑,一脸惊诧。
裴天澜和江宁婆婆对视一眼,同时望向颜查散。
颜查散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裴天澜颔首,提声命道:“有请!”
护院领命退下,不多时,便带领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厅门前。
众人不敢怠慢,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闪目观望。
岂料第一人刚迈入正厅,众人便是大吃一惊。
不为别的,只因来人穿着打扮实在太过抢眼,给众人造成了十分强烈的视觉冲击。
见此人,不惑年纪,发福身形,红面长须,鬓略斑白,身着镂金百蝶云锦宽袖袍,脚穿锦上添花丝锦靴,七色香珠璎珞环缀半身,一根骚包艳绯丝带从高挑发髻直垂腰间,随行而动,分外妖娆,当真是姹紫嫣红,缭乱斑斓。
总之,在看到此人之后,大家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而对于金虔来说,如此五光十色绚丽多彩风骚无限风华绝代徐公半老的人物从古至今自己也就认识这么一位。
“一枝梅的师兄——花花公子?!?” 金虔震惊。
“是百花公子。”展昭纠正。
但见那百花公子身形一侧,谦恭弯腰,提声道:
“有请麒麟门门主大驾!”
众人这才勉强将目光从百花公子转移到后一位迈入门槛的人身上。
但见此人,一身苍青盈墨衫,质料素净得毫无一丝杂质,阳光之下,甚至能看到流水一般的光华在袖口襟边隐隐灿动,腰横墨玉盘云带,下缀赤血心玄珑佩,脚踏银丝镶边短靴。这一身猛一看去虽然毫不打眼,但细细一辨,却是处处透着素贵高雅,精美穷工,比百花公子那一身花哨简直高了不知多少个档次。
再看此人样貌,肤若麦色,眉似横川,瓜子脸型消瘦,薄唇藏勾含笑,目长眼尾翘,眸黑睛点星,眉宇间带三分英气,眸光中却含七分阴黠,有一词可表:亦邪亦正。
哇塞,看来此次麒麟门当真是来势汹汹啊!光看这麒麟门门主这身行头的档次,就可以和陷空岛天下第一庄打个平手。
金虔一脸淡定暗自评估。
而比起金虔,其余诸人可就不淡定多了。
“黑妖狐智化?!”韩彰第一个跳起来惊呼。
“你小子怎么沦落到麒麟门去了!!”丁兆蕙第二个蹦起身大叫。
其余众人也是脸色十分不善。
“黑妖狐智化?”金虔悄声问旁侧的展昭,“展大人,此人是何来历?”
为何大家都如此吃惊?而且听名字好似还挺难缠!
展昭眉头深锁,正欲回话,突然,第三声惊叫从金虔身侧爆出。
“师父?!!”
艾虎一脸惨白盯着那黑妖狐智化惊叫道。
诶诶诶?!
难道这位就是艾虎口中毒舌冠绝天下的师父大人?!
金虔目瞪口呆。
第三回 诡阴妖狐遭人恨 擂台首战见怪魔
黑妖狐智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若在江湖上做一个调查问卷,根据答案重复出现的频次排名,估计前三名排序如下:
第一位:嘴毒!
江湖人人皆知,黑妖狐智化此人的说话风格就是:打人专打脸,损人专揭短,十句话里有九句能气死人,还有一句——能气活死人!
第二位:臭美!
江湖传说,黑妖狐脚上的布袜,定要每日在晨光初现之时以江南卿桂坊三两银子一瓶的一品桂香熏三遍后方能上脚,由此可见此人对于“美”之一字的追求是多么的吹毛求疵。
第三位:黑狐狸精!
江湖人人皆道,智化此人心思玲珑、智谋无双,堪比开封府公孙先生、陷空岛蒋四爷,可与这二人大为不同的是,此人好谋阴,人诡诈,最喜厚黑之道,一言以蔽之:阴你没商量。
关于武功…好吧,几乎无人见识过黑妖狐智化的真功夫,因为基本在他认真出手之前,一张臭嘴加一条毒舌就已将对手气得七窍生烟丧失理智而被其一举拿下。
至于人缘…
此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基本与过街老鼠持平——人人喊打,而据江湖传说唯二可能与此人有几分交情的朋友对其评价是:
韩彰:“狗屁,我才不认识那只嘴臭的黑狐狸精!”
丁兆蕙:“我堂堂丁二爷和那只娘娘腔狐狸精怎么可能是朋友?!这是谁传的谣言?若是让我丁二爷逮到,定拔了他的舌头、抽了他的筋!”
以上答案,是后来金虔从智化的各类评价中去伪存真刨根问底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结出来的…
啥?为啥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那是因为,凡是说到黑妖狐智化,诸人十句话中有八句都会充斥着诸如问候母上父宗祖上十八代的词汇——感叹类修辞略显丰富…
咳咳,扯远了,总之,此时此刻,金虔对黑妖狐智化的第一印象除了艾虎之前给自己描绘的“毒舌”外,就仅有一个词:
…欠扁…
此人一进门,除象征意义给裴天澜虚报一拳当做施礼外,对其他人,包括颜钦差在内,皆是无视;至于处于惊诧状态的韩彰、丁兆蕙及自己的徒弟艾虎,更是无视中的无视。
然后,在扫视一圈屋内人员阵容后,智化长叹一口气,出口就是一句古语:“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在下远道而来,诚意拳拳,竟无高座好茶相待,当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这家伙说话咋听着这么难受啊?
金虔眉头跳了跳。
但智化第二句话一出口,金虔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人分明是来找打的吧!
“堂堂天下第一庄,竟是连先贤待客之道都不知的一群武夫粗莽,还敢妄称百年武林世家,真是江湖之悲,呜呼哀哉!”
就连向来以沉稳著称的展昭和心思玲珑难测的颜查散眼皮都有些乱跳,更别提屋内其余众人了——
个个脸上皆显出一种“好想踹这人一脚!忍不住了,让我先踹!”的奇妙表情。
脾气暴躁的白玉堂怒拍桌案而起,却被江宁婆婆拽了回去。
脾气更暴躁的裴天澜瞬时吹胡子瞪眼,但被颜查散压住了胳膊。
裴慕文适时上前一步,向智化一抱拳,勾出一个和善笑脸,提声道:“原来是智化兄弟,久仰久仰,来人,看座、上茶!”
话音未落,就见一队丫鬟款款入厅,摆椅放几,端茶倒水,举止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不过片刻,就在忠善堂正中央为智化和百花公子设好了座位。
只是那位置,怎么看都和包大人升堂审案时嫌犯跪的位置有几分神似。
百花公子面色阴郁,智化倒是一脸无所谓,撩袍落座,展平衣襟,慢条斯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望了一圈众人的泛黑脸色,疑惑道:“诸位英雄为何如此沉默?”眸光一闪,又了然道,“啊!莫不是适才在下言语间有所冒犯,所以害诸位难堪了?”
众人脸皮抽动,韩彰第三个拍案而起,正想开口,却被那智化抢先道:
“唉,智化为人耿直,不是有意为之,还请诸位英雄海涵。”
说着,起身环转一周,一一抱拳赔罪施礼,把众人已经冲到嘴边叫骂之语又给硬生生憋了回去。
这简直就感觉像吃了个苍蝇还不能吐出来似的——反胃啊…
金虔头冒黑线。
裴天澜、白玉堂、外加韩彰、丁兆蕙已是一副怒气濒临爆发的表情。
于是,又是还算平静的裴慕文开口提问,但是语气已透出森森冷意:“麒麟门门主今日前来,可是与裴家庄商讨明日擂台对战之事?”
智化望向裴慕文,淡笑颔首,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回话之时,却见他又慢吞吞坐回高椅,姿态优雅捋顺衣褶,端茶喝了一口,才缓声回道:
“在下今日前来,是特以鉴宝大会为契机,与天下第一庄打一个赌!”
“打赌?!”众人皆是一愣。
裴慕文眉头一皱,望向裴天澜。
裴天澜面色渐凝,起身肃声问道:“此言何解?”
智化放下手中茶盏,目光直直射向裴天澜,亦正亦邪的面容之上,竟出现出一抹不搭调的坚定神色:
“以擂台对战胜负为赌,若麒麟门胜,可得藏宝图,天下第一庄不可再插手麒麟门、襄阳王之事;若天下第一庄胜,麒麟门从此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屋内顿时静得连蚊子哼哼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这人刚刚说啥?
他、他好像说了襄阳王?
诶诶?!这不是相当于他自己已经承认麒麟门是效忠襄阳王的?!
“怎么?看样子诸位很是吃惊?”智化脸上显出一抹轻蔑笑意,“事到如今,在下以为——他奶奶的咱们就都别装大头蒜了吧!”
刚刚还是文绉绉古雅台风,咋突然就变街头混混骂仗风格了?!
金虔大吃一惊。
而让众人更为吃惊的还在后面。
但见智化缓缓刮着茶碗,从表情到动作,皆透着一股子淡然雅致味道,可说出口的台词却是语不惊人誓不休:
“麒麟门是为襄阳王效力各位是知道的;裴家庄、开封府、颜钦差要协助皇上老儿撂倒襄阳王也不是啥秘密;这鉴宝大会乃是为了将麒麟门一网打尽所设的陷阱在下也是知晓的。”
说到这,智化啪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横眉一挑,“若不是主上看上了那张劳什子藏宝图,我麒麟门就算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来陪你们玩什么打擂台的无聊游戏!”
第三次寂静。
从此人入厅之后,这是造成的第三次寂静境况。
而此次,带给众人的震感显然是最剧烈的。
环视望去,但见“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不可置信”这等同类表情在众人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人咋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啥啥啥都说出来了啊?!
这、这阴谋变阳谋,陷阱变馅饼,这、这出戏还咋唱下去啊啊啊啊?!
金虔突觉背后阵阵发冷,貌似有一股、不很多股和某猫招牌杀气类似的气焰在屋内渐渐升腾。
细眼四下一扫众人的神色目光,就算金虔不懂武功,此时也明白在座诸人都动了杀机。
金虔甚至都能感到身侧展昭身上的凛凛寒气变成了嗖嗖的风刀子,蹭蹭往外乱冒。
哎呦呦,那个啥狐狸精的,您老自求多福吧。
金虔一边在心里划十字,一边向某狐狸精投去怜悯的一眼。
可这一看,金虔又愣了。
但见那黑妖狐智化一脸淡定,毫无半丝慌乱,眼梢高挑若飞,嘴角邪笑更胜:“怎么?想杀人灭口?”摇摇头,惋惜道,“可惜啊可惜,你们杀不了在下。”
“杀不了?”白玉堂手提画影宝剑缓缓起身,冷笑声声,“就算你有观音如来护体,五爷我也照样能把你卸成八块!”
“在下自然没有神佛护体,不过…”智化微微一笑,用茶水润了润唇,撇了一眼旁边的百花公子。
百花公子风骚一甩头发,冷笑一声:“难道各位已经忘了那八大镖局、十大武堂中身中剧毒的一百三十六位江湖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