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虔傻傻坐地,脑中空白一片,连自己脸颊胳膊被飞射的碎屑割伤都毫无所觉,只是直勾勾瞪着那被浓浓烟雾遮盖的马车原所在地。
滚滚烟尘遮天蔽月,浓郁血腥之气翻腾浓烈,令人作呕。
许久之前好似被利刃挖去心头肉的痛楚再次显现,而这次,却是清晰的宛若成形的蛛网,丝丝抽紧,密密麻麻勒住金虔心脏。
猫儿!!!
金虔猛一紧手指,双手一撑从地上爬起就要往前冲,可刚迈了半步,却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金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腿竟是软的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展、展大人…展…大人…”
每吐一个字,都好似被刀刃割开了喉咙。
金虔十指狠抠地面,圆瞪细眼泛出红光,单薄身形在萧瑟夜风中颤抖不止。
突然,在那烟尘之中传来一声轻响,在寂静夜中甚是清晰,竟似宝剑出鞘之音。倏忽间,一声长啸破空而出,但见一道红影徒然冲破烟尘直飞冲天,宛若赤虹,快如闪电。
“展大人!!”金虔心头一松,喉头哽咽,几乎瘫软在地。
但见巨阙宝剑凌冽冰寒冷光盘旋激绕红影周身,铮然鸣响中,剑风星飞电掣,已然到了一个避到街边屋顶的鬼影面前。
鬼影尖啸一声,锐甲携风击出,可对面宝剑锐啸惊闪,瞬间闪遍整个屋顶,映照血光冲天。
那鬼影一身白衣顿被鲜血浸透,轰然坠地,激起一阵烟尘。
这一切,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红影宛如游龙一般,急速在一众鬼影间穿梭,剑风笼罩漫天赤雾,血腥刺鼻。
待第三个被砍死的鬼影跌落地面,金虔才一个激灵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个猛子窜起身,惊呼道:“展大人?!!”
空中好似飞旋闪电的红影毫无所动,依然满身环绕煞气向余下鬼影无情砍杀。
不妙!十分不妙!!
这种明明中了亿万大奖却发现奖票被当做手纸冲进马桶的心慌预感是咋回事?!
金虔细眼死死盯着在半空中掀起腥风血雨的赤红身影,心头一阵乱跳。
不、不对!
猫儿刚刚解毒完毕,明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为何此时竟能大展神威?!而且还——
金虔眯起细眼,细细在展昭周身扫射。
好似内力大增?!
这不合常理!
天神啊,不会是传说中的走火入魔吧?!!
想到这,金虔顿时吓了一头的冷汗,忙跳脚提声高呼:“展大人?!展大人!!您回句话啊啊啊!!”
凄厉喊声在空中绕了一个来回,却是半点都未传到空中那道红影的耳中。
“糟了!”金虔急的满脑门乱蹦汗珠“九成九是走火入魔!咋整?咋整?!现在猫儿失去神智,貌似——”细眼瞄一眼躺在地上的尸身,“貌似只知道杀人,这、这这这,万一杀完了这些鬼还不过瘾,那、那那那…咱喊他他也不听,打也打不过,总不能扔毒气弹…”
“他、不太好。”
正当金虔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滴溜溜乱转之时,突然,一个平板声线冒了出来。
金虔猛一扭头,只见那个黑衣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侧,正用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着空中激战,蹦出四个字。
“对啦!你用你的那个啥啥弦把展大人弄下来!”金虔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揪住少年的领子尖叫道。
少年静静望着金虔,慢慢举起手里断了半截的钢丝,平声道:“没内力,弦断了,打不过!”
“啧!”金虔顿时抓狂,“那咋办啊啊啊啊?!!!”
“那个。”黑衣少年指了指躺在一片的白玉堂。
“啊呀!”金虔一拍脑门,懊恼万分,“咱居然把这白耗子给忘了!”
说着,一个猛子窜上前,掏出药袋抓出一粒解毒丹就塞到了白玉堂的嘴里。
等了片刻…
白玉堂睡得四平八稳。
再塞一颗!
白玉堂依然睡得昏天暗地。
金虔鼻尖开始冒冷汗。
咋回事?!咱特制的解毒丸居然无效?话说这白耗子之前不是吃了万事大吉丸吗?怎么也能被迷倒?!这、这这到底是什么迷药啊?!竟然连咱的解药都无效?!这不科学啊啊!!
正当金虔一筹莫展之际,就听周遭突然又响起尖锐啸声,金虔抬眼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但见余下数名鬼影又如适才一般,纷飞乱舞,飘出数百道诡异白影,如同迷障一般几乎遮住整个夜空。
半空中红影微微一滞,倏然急旋,犹如一条火龙,在鬼影中翻滚燃烧,剑芒裂电,化做万千锋刃,闪亮夜空,银光所及之处,血肉横飞,惨叫凄厉,不过喘息之间,空中便又坠下三道鬼影,血浆飞溅。
“额滴天神啊啊啊!”
金虔被这场景刺激得头发森森乱竖,手下也下了狠,掏出一颗臭鼬弹就塞到了白玉堂的嘴里。
就见白玉堂嘴里“噗”得一下冒出一股黄烟,一股恶臭弥漫开来,饶是金虔迅速闭气扭头,仍是被熏得咳嗽喷嚏不止。
幸是这一熏总算有了效果,不到三秒,就见白玉堂骨碌一下就坐直身形,一阵咳嗽干呕。
“咳咳!咳咳咳!呕——”
“百舞业,达师不喵啊啊啊啊!!”
(友情翻译:白五爷,大事不妙啊啊啊啊啊!)
金虔一把抓住白玉堂手腕,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口齿不清嚷嚷道。
“咳咳、咳咳咳…什么?”白玉堂眸光涣散,面色铁青,显然被那颗臭铀弹熏呛得有些神志不清。
“咋大人啊啊啊啊啊!!”(展大人啊啊啊啊啊!!)
金虔一手指着半空,一只手狠力撕扯白玉堂的袖子,眼看就要将白玉堂的袖子扯断了。
“啊?!”白玉堂青着脸抬眼看了一眼,突地额头一条,骤然跳起身,惊呼道,“猫儿!”一双利目望向金虔,“怎么回事?!”
“咳咳…那个…啊呀,总之展大人好像走火入魔…白五爷您先把展大人弄下来,咱好帮展大人看看啊!”金虔一抹鼻涕,急声道。
“什么?!!”白玉堂霎时大惊,抓起画影宝剑足尖一点,白影就好似惊电一闪迎了上去,飙至红影身侧,清利喝声直冲云霄:“猫儿!!展昭!!”
可那红影却如眼盲耳聋,竟视眼前的白玉堂为无物,好似狂了一般,剑势盘旋,只顾朝着最后一只鬼影疯狂刺削。
“展昭!”白玉堂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身形飞掠至屋顶红影旁侧,画影横拦巨阙,“展昭,你醒醒!”
剑刃相击,嗡鸣铮响,激起耀目火花。
巨阙剑势一顿,突然反撩而上,飙狂剑风犹如狂卷,冷森森朝着白玉堂面颊袭来。
电光火石之间,白玉堂骤然斜掠身形,险险避开这一剑,雪色衣袂被剑风斩裂,如秋叶般直直坠下。
“展昭!!”无暇白影急速折转,画影一剑横来,如闪电般直逼巨阙剑锋,“你醒醒,我是白玉堂啊!!”
嘶喝呼声和两柄宝剑交接铿响混在一处,响彻夜空。
白玉堂眉头紧拧,桃花眼暴出红丝,满面焦急望着眼前红衣人。
夜风急掠,吹开遮天血烟,一抹银色月光透云而出,渐映清晰展昭面容。
“展——”白玉堂心脏剧烈一跳,脑中鸣响乱炸。
俊逸容颜似蒙上皑皑冰霜,苍白冰冷,毫无生气,清澈黑眸若沁入腥红凶血,赤炼凝煞,太阳穴周遭肌肤之下隐隐暴出青筋,犹诡异纹身蜿蜒弥散至额头眼角。
苍冷月色下,展昭一身红衣浸血滴红,巨阙剑刃沾满血肉,竟似鬼狱凶煞。
“展…昭…”白玉堂薄唇微颤,惊乱之间,手中宝剑不觉一松。
就在这一松之瞬,展昭倏然荡飞画影,剑刃一抖,银芒饮血流动似魔,凌空旋飞而出,霎时撒出一片血光,将躲在屋顶阴影处的最后一名奄奄一息的鬼影死死罩住,杀气如电贯下,那鬼影凄厉惨叫一声,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坠落。
红影猝然拔地而起,好似血烟一般直追那坠地鬼影飞出。
白玉堂猛然回神,定眼一望,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足尖一点,犹如闪电一般直追展昭身形飚出,口中急声高喝:“小金子,快让开!!”
再说金虔,眼睁睁看着白玉堂和展昭在半空交击两次,却是毫无作用,急的是满头汗珠子乱冒,想了半天也是毫无头绪,唯一的反应就是条件反射蹲在原地开始往外掏各类药瓶药弹,刚掏了一半,突听白玉堂惊呼从半空中传来,抬眼一望,顿被吓飞了半条命。
只见一个“鬼尸”好似巨石一般呼啸着朝自己直直砸来,长发狂舞,赤目狰狞,七窍血飚,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额滴娘诶!!!”金虔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乱蹬,双手乱刨,竟在瞬间爆发出力以屁股蹭地的姿势一溜烟窜出老远,直勾勾看着那个“鬼尸”吧唧一声落地,激起一阵血雾。
金虔惊魂未定,就觉眼前腥风暴起,一个红影重重落在自己面前,滴血剑锋就垂在自己的鼻尖。
“展、展展大人?!”金虔愣愣抬头,展昭凶诡容色一点一点清晰展现在眼前。
一口凉气顿时噎在金虔嗓子眼。
下一瞬,一抹白影好似旋风一般挡在金虔面前,白玉堂焦急嗓音从头顶传来:“小金子,你小心,展昭他——”
“啊啊啊啊啊!!!死定啦啦啦!!”就听金虔一声惨叫,白玉堂眼前一花,但见刚刚还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某人竟是一溜烟冲到了展昭身前,哭天喊地开始飙泪,“这这这皮肤怎么光泽黯淡成这样,眼睛居然充血成这般,还有这脑门上的——这是啥啊啊?!展大人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这、这这这让咱如何向开封府向包大人向公孙先生向汴京百姓交待啊啊啊啊啊?!!”
说着,细瘦手臂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了展昭的手腕,貌似诊脉之状。
展昭赤红双眸猝闪,身形剧烈一颤,手中宝剑唰一下举起,凛凛刃光映在了金虔细眼之上。
“猫儿!!”白玉堂一个闪身上前,一把握住了展昭举剑的手臂,惊呼道,“那是小金子!”
“金…”展昭眼中红光渐渐弱下,虚弱吐出一个字音。
“是啊是啊,正是属下!”金虔也被吓得不清,一见展昭似有好转,赶忙趁热打铁连跳带蹦高声叫道。
暗红血眸慢慢移向金虔,凝滞不动,慢慢的,眸中血色层层散去,渐恢清亮,额头青蓝暴筋隐隐消下,显出平整肌肤,面容上的凶煞之色好似石雕碎裂一般,剥落散去。
“…金虔…”展昭手指一动,将手腕从金虔手中慢慢抽出,缓缓抬至金虔脸旁,冰凉指尖轻轻拂过金虔耳畔,苍白俊颜上浮起一个虚弱淡笑:
“莫慌…有展某在…”
话音未落,展昭眼中光亮猝然消逝,大红身影直直仰面倒下。
“猫儿?!!”
“展大人!!”
两声惊呼随着夜风急旋飞转,飘向深邃夜空。
而距三人丈远之外,黑衣少年面无表情望着蹲在展昭身侧的细瘦身影,半面刀疤在月光下一片狰狞。
第五回 深夜问审脉络显 护卫贴身校尉愁
好黑…好暗…
无边幽暗之中,展昭蹒跚行走其中,每一脚都好似踩入泥沼,越陷越深。
周遭黑漆阴影宛若蠕虫一般,盘动蔓延上身,一点一点吞噬自己的身体,脑中有一个梦魇般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睡吧…睡吧…永远都不要醒来…
睡——?
是啊…睡吧…睡吧…
意识似碎裂镜片,一片一片消逝在无边泥沼。
“展…展大人…”
突然,一个细小的声音在空旷黑暗中响起,宛若一只弱小的萤火虫,颤颤飞到自己的胸前,渐渐融入心口,化作一团微弱却温暖的光晕,点点闪烁,好似炉火般渐渐融化蔓延至双腿的黑影,将展昭从泥沼中拉了出来。
“展大人啊啊啊啊!!!展大人您醒醒啊啊啊啊!!”
那熟悉声线,犹如一道耀目晨曦撕破无边黑暗。
是…金…虔…
金虔…
胸口的橙色光晕好似活了一般,犹如喷涌而出的泉水,丰沛涌入四肢百骸,渗入脚底溢漫四散,将包围自己的浓重黑暗融化,整个空间渐渐被橙色光华笼罩,犹如春日暖阳,温融心神。
从远处传来的熟悉声线又清晰了几分。
“展大人啊啊!!展大人…咳咳咳,渴死咱了——白五爷,您接班来喊一会儿,咱去喝口水先——”
“小金子,你确定这样在臭猫耳朵边鬼哭狼嚎的有用?”
“咳咳,我说白五爷,现在展大人是药也吃了、针也扎了,您也帮展大人运功调息了,内息正常、脉象正常,却仍无法清醒,定是展大人之前精神受了损伤所致!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叫醒展大人,助其恢复神智,方能制定下一步治疗方案!”
“金校尉所言甚是,在下也觉唤醒展护卫乃是当务之急。”
“听听、听听,公孙先生都这么说了,白五爷你还有什么意见!?”
“咳,好吧,喊就喊!嗯哼!臭猫!死猫!懒猫!你要睡到什么时候?!若是还不起来,五爷我就把开封府拆了!”
“咳——五爷,您、您这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不是要刺激这臭猫吗?!这么喊肯定有效!”
“白少侠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
“果然还是公孙先生有见地。咳咳,臭猫,你若再不起身,五爷我就把…把小金卖到青楼去做小倌!”
“噗——咳咳…”
白…玉堂…
一股脑意从展昭心口盘旋而出,顺着喉咙直冲而上跃出齿间。
“好…吵…”
嘶哑声线虚弱的几乎令人无法辨别,却神奇得令屋内嘈杂声线瞬间消失。
“展大人醒了!!”一个吊高八度大嗓门成功将展昭紧闭双眼震开。
柔和橙色暖光映入眼中,下一刻,一个脑袋噌一下冒了出来,瞪着一双细眼开始嚷嚷:“展大人啊啊,您终于醒了!!哪里不舒服?头晕脑热还是手脚冰凉?!”
“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只手将这脑袋扒拉到了一边,一双桃花眼猝然逼近,“臭猫,你还认识我吗?”
“是啊是啊,展大人,您还认得咱不?”细眼又挤了过来。
“金虔…白兄…”展昭有气无力慢悠悠道,“你们…好吵…”
“臭猫!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白玉堂语气听来颇为不善,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欣喜异常。
“太好了,展大人正常了!”金虔蹦起身,喜滋滋向身后人汇报道。
身后之人立即起身来到床前,上上下下将展昭好一番打量。
“展护卫——”公孙先生长叹一口气,“你太乱来了!”
“我…怎么了?”展昭脑中一片空白,满心疑惑问道。
公孙先生将目光投向金虔。
金虔抓耳挠腮了半天,突然细眼一亮,开口就是一串马屁经:“展大人您不记得啦?当时咱们被那一堆凶鬼团团围住,眼看就要危在旦夕,就在这千钧一发危急万千之际,展大人您天神附体武神临世犹如神将下凡大展神威武功盖世一飞冲天将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打的是稀里哗啦溃不成军犹如滔滔江水…”
“啪!”一个巴掌拍在了金虔后脑勺上。
白玉堂一把将金虔搡到一边,桃花眼定定望着展昭,神色凝重道:“展昭,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你之前走火入魔,丧失神智,敌友不分,甚至——连我和小金子都不认识了。”
此言一出,展昭面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猛一用力,竟是从床铺上弹坐起来。
“白五爷!”金虔一脸惊诧。
“白少侠!”公孙先生眉头一紧。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白玉堂猛然提声,桃花眼中锐光乍现,“我等皆是在刀尖上打滚之人,稍有行差踏错,便是危急性命之举。幸是展昭这次尚未完全丧失神智,不曾伤及无辜,若是不告诫于他,下次不慎再走火入魔害了他人,那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公孙先生长叹一口气,沉默无言。
金虔垂眼,干挠头皮。
白玉堂一席话说完,又似有不忍,微紧双眉,望着展昭欲言又止:“猫儿,你…”
却见展昭面色苍白,垂眼沉默一瞬,便猛一抬眼望向白玉堂,定声道,“还请白兄将来龙去脉详细告知展某!”
白玉堂长叹一声,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向展昭说了一遍,期间还抓金虔做了几次旁证。
展昭眉头紧蹙,沉默细听,面色虽略显沉凝,但也算正常,只是放在床边的双手越攥越紧,待听到自己已经无法辨认白玉堂和金虔,甚至险些失手伤了金虔之时,手背上猝然爆出一根青筋,紧接着,便有丝丝血红从掌心溢出。
白玉堂和金虔站在床边,并未发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这点变化,
只有距离较远的公孙先生默不作声看着展昭将染血双手悄悄收回被褥之中,微微皱紧了眉头。
“展护卫可好些了?”包大人声音随着屋门开启伴着夜风涌了进来。
但见包大人、颜查散、王朝、马汉匆匆携风而入。
“大人!”展昭忙直起身形,就想要下床。
“哎,别动。”包大人疾步上前,扶住展昭,目光仔仔细细在展昭身上巡视一番,才点点头,松开眉头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王朝、马汉站在包大人身后,一脸忧色望着展昭,但见展昭精神尚可,这才缓下几分脸色。
“展大人——”颜查散上前望了一眼展昭面色,松了口气道,“您没事了就好。”
“累诸位担心了。”展昭垂首抱拳,“展昭已无大碍。”
白玉堂闻言不由翻了一个大白眼,小声嘀咕一句:“爱逞强的臭猫…”
金虔则是窜上前开始滔滔不绝的汇报:“包大人您放心,只要公孙先生妙手回春加上属下适当协助,展大人定能恢复如初上天揽月下海捉鳖都不在话下——”
“咳!”话未说完,就被公孙先生一声干咳打断。
但见公孙先生上前一步堵在金虔面前,朝包大人一抱拳道:“大人,案情可有进展?”
包大人脸色顿时一肃,沉声道:“本府已经问过罗府上下的侍从婢女,目前还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倒是从适才送回的那一十二具尸身上略有发现。”目光便移向身侧的颜查散。
颜查散一抱拳,提声道:“仵作已经验了十二位被展大人…擒杀的女鬼,发现这些女鬼皆是由年轻女子假扮,且观她们的容色,皆是眼白赤红,肌肤泛黑,似是中毒之症,但到底是何种毒物,仵作也说不清。”说到这,颜查散顿了顿,环视一周,继续道,“除此之外,这些女子皆样貌姣美,而且——手上肌肤柔软,骨节纤细,并无做粗活留下的老茧——”
“哈?该不会是些富家千金吧?!”白玉堂道。
颜查散望了一眼白玉堂,白皙面颊上漫上一抹淡红:“这一众女子都已…已非处子之身…”
年轻貌美…
不做粗活…
已非处子…
呃…
金虔眼皮乱跳,不祥预感一波一波直冲大脑皮层。
不是咱的思想不健康啊!
实在是之前被某个特殊行业中的某些翘首害的不浅——这么多条件凑在一起不让咱往歪里想实在是难为咱的联想能力啊…
“莫不是…”展昭皱眉,喃喃自语。
“啧!”白玉堂咂舌,“该不会又是什么青楼花魁之类的?!”
“甚有可能!”公孙先生轻皱眉头,捻须望着包大人道,“大人,不若将这一众女子样貌画影图形,遍布汴京张榜寻人,并令府中衙役持画像重点巡查汴京城内大小青楼,或能寻到些许线索。”
“本府正有此意!”包大人点头,提声道,“王朝,你这就去请画师前来描绘一众女子样貌,务必于明日一早将这十二名无名女鬼的画像张榜全城,公布寻人。”
“是!”王朝抱拳,转身而出。
“下面——”包大人长吁一口气,望了一眼公孙先生,公孙先生点点头,包大人微沉面色,命令道,“马汉,将那少年带进来。”
“是!”马汉抱拳出门,不多时就带了一人进来。
只见此人,黑衣赤脚,面僵如石,好似一个木桩子般站在屋子正中,一双漆黑眸子失神空洞,更显得他半面美艳半面丑陋的脸空诡异万分。
正是那酷似冰姬的黑衣少年。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可还有亲人?”
包大人将少年上下打量一番,提声问话,鉴于其也算救了金虔等人一次,问话语气显然比较缓和。
可那少年却好似没听到一般,仍是直直站着,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包大人一怔,提高几分声线:“你可听到本府问话?”
少年继续沉默,只是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投向了角落。
众人顺着少年目光望去,正好瞅见一脸愕然的金虔。
有没有搞错啊?!都盯着咱干嘛啊?!
金虔只觉头皮发麻,压力剧增,只得硬着头皮回瞪呼道:“喂喂,包大人问你话呢!赶紧回话啊!”
“回话?”那少年僵僵瞪着金虔,微微偏头,“要、回话、吗?”
“当然!”金虔脸皮有些不受控制抽搐两下。
“哦。”少年点头,又慢慢转头望向包大人,平板声线毫无起伏:“冰羽,没有,姐姐。”
三个词一连串蹦出来,大家一时都未反应过来,心思转了几转,才明白这少年是在回答包大人的问题。
“你叫冰羽,没有家,还有一个姐姐是吗?”包大人道。
自称冰羽的少年点头。
“你姐姐是?”公孙先生追问。
冰羽听到这句问话,漆黑无波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光亮,慢慢扭头直勾勾瞪着金虔,直把金虔盯得浑身发毛,才慢吞吞吐出两个字。
“冰姬。”
虽然从这少年的样貌上众人已经猜到一二,但听到少年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一定震撼性的。
众人望向少年的目光顿时有些复杂。
金虔看着冰羽的眼神更是各种纠结。
啧!这家伙果然和冰姬姑娘有关系!
难道——这个家伙总是瞪着咱——是因为…
金虔突然一个激灵。
他知道冰姬姑娘是为了保护咱才、才——所、所以——是来找咱报仇的?!
想到这,金虔不由回望了一眼冰羽,但见黑衣少年的一双眸子就好似无底深渊一般,幽深暗邃,令人毛骨悚然,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蹭蹭向后退了两步。
冰羽看着金虔的举动,慢慢垂下了眼帘。
“冰羽。”包大人清了清嗓子,严面上划过一丝不忍,继续问道,“那你可知——冰姬姑娘已经…”
“姐姐,死了。”冰羽抬眼,面无表情道,“所以、冰羽、来开封府——”说到这,冰羽一双幽深的眸子里猝然射出两道凌厉光华,直直射向某从六品校尉,“找金虔。”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全身煞气大增,屋内众人无不变色。
展昭面色一白,身形刚动,不料床侧的白影却是比自己快了数倍,唰一下就闪到了金虔身侧,一把将金虔拽到了自己身后。
“臭小子,你想作甚?!”白玉堂冷声喝道。
冰羽眸中幽暗光线渐渐弱下,又变作一副面瘫脸孔。
众人不由暗松一口气,只有定定望着被白玉堂护在身后消瘦身形的展昭再次暗暗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