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气氛当下有些沉重。
顾镜从旁小心研究,她估摸到了,这叫赵六傻小子的可能已经死了,就死在狼群里?
在一番红了眼圈后,有一位头上鼓起大包的人忽然说:“当时那几只狼先祸害了赵六傻小子,他倒下后就围攻我,铁峰过来给我解围,又帮着把那几匹狼打死,也算是给赵六傻小子报仇雪恨了。”
“这次还真是多亏了铁峰,如果不是他,咱都得死!”
“哎,后悔当初没听他的,其实那个老林子,老早前就有狼印子,只是没多想,以为咱这么多人几匹狼也不怕,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个狼窝窝!”
“其实……其实敬天这次也不容易,他为了咱能跑出来,也是把命豁出去了,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可如果不是他,咱能遭这种事吗?”
就在大家伙的议论中,伤口也包扎得差不多了,唯独有个脑门上受伤的,还有个腿断了半截的,需要重点处理。顾镜拿出了青霉素,分给那两个重伤号。
谁知道冷大夫瞧见了,却是淡声道:“不用这个。”
两个重伤号一愣,看看冷大夫,又看看顾镜,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了。
顾镜望向那冷大夫。
四目相对,这是两个人第一次眼神的正面交锋。
“他们受了重伤,还是不要用来历不明的药。”冷大夫没有多余言语,一句话扔过来,是不容辩解的。
那两个重伤口听了,乖乖地把青霉素还给了顾镜。
顾镜默了片刻,接过来,收好了。
青霉素就是盘尼西林,是人类历史上第一种抗生素,在战争的年代地位媲美神药,这种神药即使在中国四十年代也是极度匮乏的,一直到了五十年代才在上海建了中国第一座生产抗生素的专业工厂,改变了现代中国匮乏抗生素的局面。
一板看上去平淡无奇的青霉素V钾药片,在现代社会来说稀松平常,在千年之前的古代无异于仙丹妙药了。
然而这种现代的医学,显然不会被古代的大夫所知。
在两个重伤员心里,她这个新上任的山洞大仙也显然败给了盘踞魏云山多年的“冷大夫”。
“这个药可以防止他们发生后续高热,如果你后续认为他们有必要吃,可以找我。”
顾镜不能强给人家喂药,她也知道她一时半刻无法改变这位冷大夫,是以这么说道。
冷大夫望着她的眼神云淡风轻,不过其中却有几分固执:“不必了。”
白净讲究的年轻男子,看样子有着读书人的清高范儿。
顾镜笑了笑,没再和冷大夫说话,转而叮嘱那两个重伤口:“上一次咱们村里得了四六劫的那个婴儿,就是被我用这个丹药治好的,你们如果后面需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们两粒。”
说完这话,她不再理会,准备前往后院去找萧铁峰。
谁知道刚迈开两步,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亢悲壮的哭声:“我家六子命就这么没了,让狼群给祸害了,我好命苦啊!”
第36章 哭男人
谁知道刚迈开两步, 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高亢悲壮的哭声:“我家六子命就这么没了, 让狼群给祸害了, 我好命苦啊!”
顾镜回头看过去, 只见那是个脸面粗糙的妇人,黑黝黝的, 手里还牵着两个流鼻涕的小孩。
“我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哪!”
这么哭喊着,她几乎扑倒在了地上, 于是就有旁边男女过来劝她, 扶起她,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 赵富昌并萧铁峰一起从后院回来了。
赵富昌来到近前, 亲手将那妇人扶起:“六子媳妇,你放心,以后你家的事就是全村的事,就是魏云山的事,就是我赵家的事,我赵家有一口饭吃, 就少不了这两个孩子的!”
那妇人听了后, 不但没有被劝住,反而是越发大哭起来。
“别人再是帮扶, 怎及得自己家男人,可怜我这两个娃, 这才多大, 从此就没了亲爹, 这以后就是别人欺负的命啊!”
“六子媳妇,你这话就是信不过我了,有我赵富昌在,能让你娘仨受委屈?”
妇人却是忽地蹦起来,哭喊着道:“我如今又能如何,我没了男人,孤儿寡母的,信不过信得过,我都得信了!
她这么一说,众人都不敢言语,彼此面面相觑。
这六子媳妇是直接和老头猎人扛上了。
“六子媳妇,你这话说得可就让人不懂了,如今六子出了事,咱们魏云山哪个不难过,还不是想着你们娘几个的善后,看看怎么了结这件事?”
“了结……”六子媳妇听得此话,突然嘲讽地大哭大笑:“我炕头上热乎乎的男人,如今连个骨头都不剩下,在你们嘴里,就成了个要了结的事,赵富昌,我看你干脆把我们娘仨也了结了,免得碍你的眼!”
赵富昌此时脸色也难看起来,望着六子媳妇摇头无奈地感慨道:“你说这话,实在诛心,我赵富昌一心为了咱村里,一心为了六子,难道这也有错?你们孤儿寡母,我自当竭尽全力安置,今日大家伙都在,也好让大家做个见证,以后两个孩子的衣食我赵富昌全都包了!再不济,认个干孙子也未尝不可。”
谁曾想,那六子寡妇非但不领情,反而呸的一声直接吐到了赵富昌脸上。
赵富昌何等人也,数年头猎人身份,赵家又是魏云山数一数二的大户,在这魏云山是跺跺脚都能震山响的人物,不曾想,如今竟然吃这么个穷困妇人吐到了脸上。
大家全都屏住了呼吸,就连那重伤口都不敢喘大气了。
接下来,这可怎么收场?
那六子寡妇挺着胸,直接就朝着赵富昌来了,拿手指头戳着他的鼻梁骨骂:“赵富昌,你当我不知道,我家六子怎么没的?还不是被你儿子给祸害的!大家伙都说了那里有狼,你儿子赵敬天一意孤行,非要带着大家伙去狼群里!我家六子是个胆小的,贪生怕死,说不去了,还被他瞪了一眼。结果呢,进去后就遇到了狼,我家六子尸骨无存啊!尸骨无存啊!”
说着,她又把自己两个儿子往赵富昌那里推:“你瞧瞧,你瞧瞧,他们才多大,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小的还不会说话!他连爹都不会叫,结果他爹就死了!以后你让我怎么给我儿子交待,说你们爹秋猎的时候死了,死在狼群里,是你们敬天叔叔带着去送死的,死了后,连尸骨都没能夺回来?!”
说到这里,她一把抹去脸上的鼻涕和泪:“赵敬天你给我出来啊,你闯下这天大祸事,怎么有胆子干没胆子出来,你让你老子出来顶什么缸?你出来给我说,我六子怎么死的!你给我出来!”
她叫得凄惨,所有的人都默然无语,有的人甚至抬手偷偷地擦了一把眼泪。
其实在魏云山,每两三年秋猎总会有一个两个摊上事的,没办法,大家伙是吃这口饭的人,和那些虎狼打交道,谁能保证一定不遇到个黑瞎子狼窝子的。
可是这次六子死得实在是太惨,他们都没能把尸骨抢回来,而六子撇下这两个孩子,孤苦伶仃的,看着也让人心酸。
寂静无声之中,那个不足两岁的小儿忽然“哇”的一声张大嘴巴哭起来,小儿并不懂事,或许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爹爹已经死了再也不回来,他只是见自己娘这么哭被吓到了。
他这一哭,在场的人都不忍心了。
“六子媳妇这下子怎么办!”
“两个孩子太小了。”
“其实六子媳妇也说得是,便是有叔伯扶持又怎么样,孩儿没有了爹,这以后可怎么办?”
“其实铁峰劝了敬天的,敬天执意不听,说铁峰太老实,说山里汉子要的就是这股子血性,结果……”
大家面面相觑,叹息连连。
赵敬天固然是好的,可是大家不约而同地觉得,有时候赵敬天那性子也太大胆了,凡事总想着一口吃个胖子,不是个稳妥的。
山里汉子固然要有血性,可是也得回头看看那年迈父母,还有那家中妻儿,汉子死了,家里媳妇和儿女哪个来养?
就在众人的议论中,忽然一嘶哑疲惫的声音响起来了。
“六子因我而死,我是应该站出来。”
这话一出,众人都惊到了,忙转身往后看,只见赵敬天正在两个本家的扶持下,艰难地从后院走过来。
“你回去好生养着!”赵富贵斥责儿子道。
“事情因我而起,我断没有躲在后院做缩头乌龟的道理。”赵敬天却苦笑了声。
说话间,他几乎是被人硬架着来到了六子媳妇面前,之后噗通一声,趔趄着跪倒在那里。
“弟妹,这件事都怪我一时鲁莽,好大喜功,带着大家伙进了那老林子,这才遇上狼群,让六子兄弟没了性命,今日你要打要骂,我赵敬天没半个不字,任凭你处置! 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半个不字!”
六子媳妇见了他,眼圈都红了,扑过去狠狠地撕打:“你还我六子,还我六子,你磕头又有什么用,我给你磕一百个头,你把我男人还给我!”
妇人哭喊之声响彻魏云山,不依不饶。
而那个跪倒在地上的男人,突然吐出一大口献血,咚的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顿时现场慌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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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闹腾终于因为赵敬天的晕死过去而暂告一段落了。赵富贵并几个本家人,又约上六子家几位长辈奶奶,过去谈事儿了。最后赵六子几个兄弟一起上场,终于谈妥了,说是给六子媳妇十亩肥田,另外再给盖一处大瓦房,还要帮着她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六子媳妇满意而归,赵家大出血,这件事算是好歹有个了结。
而赵敬天这边,此时大家才知道,原来他这次也伤得不轻,心窝子那里被狼墩了下,应该是受了内伤,回来后就没法动弹了,如今因为六子媳妇来闹腾,不得已被人扶出来,结果就栽倒了。
大家知道这个,自然是免不了一番感慨。
有人觉得赵敬天这次也不是故意的,心是好的,是为了大家着想,况且他为了保护大家,自己也受了那么重的伤,实在是不容易。
当然也有人说六子媳妇孤儿寡母的,没了男人不容易。
说来道去的,叹息一番,终究是或者散去,或者被扶起屋里,算是暂且平息了,晚间赵家摆开宴席招待众位猎人,然而大家吃得也是没劲。
顾镜和萧铁峰吃过后,便准备回自家山洞去,走在路上,想起今日见闻,不免皱眉。
萧铁峰看她皱着眉头在那里一脸沉思样,不免问道:“我不在家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他其实是想问,有没有饿到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啊,外面的香火还旺盛吗?
然而顾镜一听,却是心虚,顿时想起了自己闯的两个祸——掉牙的哈士奇,吓坏的百分之五十祖宗。
她忙掩饰性地咳嗽了声:“没什么事,挺好的,挺好的。”
心里却在考虑,要不要先把哈士奇赶出去洞避避风头?
“那就好。。”
萧铁峰这话说得缓慢沙哑温柔,仿佛月光下的潺潺流水冲过细沙,缠绵无限。
顾镜抬眼看了下这男人,想起刚才那六子媳妇绝望哭泣的样子,忽而便觉得丝丝隐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别了他一眼,小声责怪道:“这秋猎什么的,还挺凶险,动不动就要死人的。你说你,没事干嘛往前面冲,搞得自己受这么重的伤?若你万一出个事,那可怎么办啊!”
万一萧铁峰出了事,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是不是历史就被改变了,姥姥会消失,妈妈也会消失,那她岂不是就要活活饿死在深山里?
好吧,那一切就消失了。
而萧铁峰也恰好想到了六子媳妇的哭泣声,那六子媳妇和六子关系好得很,夫妻恩爱,如今六子没了,若是六子媳妇不哭不闹,赵家自然不会亏待她。可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心痛六子,这才闹一场。
这次后,虽说得了那么多好处,却也得罪了赵家,以后还不知道如何。
可是无论如何,六子死了,都有个媳妇为他哭天喊地。
那他呢?若他没了,她会记挂着自己吧?
想到这里,他低头凝着这小妖精,略带疲惫地哑声问道:“若我出了事,你待如何?”
怎奈此时顾镜正想着,他出了事,一切都消失了,当下心中恨极,轻轻掐着他的手掌心:“你若出了事,我也活不成的,我还能如何!”
这话一出,萧铁峰听在耳中,却是胸口热流涌动,只觉得有一千种一万种情意缠绵在体内,蹿升到喉头,让他几乎哽咽。
他狠狠抱住了他的小妖精在怀,粗哑地道:“我也是,你若离了我,我也就没命了。”
顾镜微闭上眼儿,感受着这男人强而有力的拥抱,想起他多少个夜晚在山洞里两个人之间种种,竟觉软绵绵的酸楚甜蜜在心间流淌。
她喜欢享受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真盼着这一切是永远。
“顾镜,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男人刚硬的下巴轻轻磨蹭着顾镜的额头,低哑地在她头顶呢喃。
“我,我也有好多话想对你说。”顾镜轻叹了口气,粗哥哥啊粗哥哥,自己和他这缘分,不知道到何时!
萧铁峰听她软绵绵的语调,听得半截身子都透着渴望,这几日他外出深山之中,每每夜晚,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总是惦记着她,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怕她被人欺负,也怕自己有个万一,她在洞里等不到自己了。
他活了二十六年,从不曾忌惮过什么,如今捡了这么个小妖精,养在家里细细照料,竟落得个瞻前顾后,唯恐没了性命不能陪她天长地久。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牢牢抱着她,可算是踏实了。
“乖乖小镜儿,今晚——”
就在这二人耳厮鬓摩之间,便听到那边有人急匆匆地过来:“大仙,大仙,你去救救我男人吧!”
额……又一个要救男人的?
第37章 救猎人
今天的两个重伤号,其中有一个果然开始发烧了。
顾镜过去的时候, 那汉子的娘老子抹着泪, 旁边冷大夫神情严肃地站在一旁, 看样子在准备开药。
顾镜心里明白,或许这位冷大夫是一个很优秀的大夫,也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大夫,可是受年代和环境的局限性, 他不可能知道什么是抗生素,也不可能拿出来在中国十九世纪四十年代还是稀缺物资的神药。
他在这种伤口感染导致的高热面前, 注定无能为力。
当顾镜出现在伤者面前, 开始查看情况的时候,她感觉到冷大夫正用审视的目光望着她。
她没有言语, 也没有拿出分明就在兜里的体温计——她怕自己表现得太过惊世骇俗, 引来这个冷大夫的怀疑。
这个冷大夫显然不像萧铁峰一样可以无限度包容自己的奇言异行, 更不会像其他村民一样简单地把自己的特别行为归结为“妖精”或者“大仙。”
从看到这位冷大夫第一眼,她就感到这是个敏锐的人。
她只是用手试了试伤者的体温,之后便取出了青霉素药片,给伤者服下。
“接下来, 每个八个小时我会过来一次给他送神药。”
那伤者母亲和媳妇都是诚惶诚恐地感谢, 她又趁机嘱咐了一些伤者护理办法。
待到在那两人千恩万谢中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冷大夫眸中越发不加掩饰的审视。
“我学医不精, 以后还请冷大夫多多指教。”她谦逊地笑了笑, 冲着那冷大夫道。
“萧夫人若能治这高热之症, 乃举世无双神医。”冷大夫不冷不热地道。
“冷大夫说笑了, 我不过依仗的是手里几粒丸药,吃完了,没了,我想当神医都不成了。”
事实上如果她的黑皮袋子继续那么神奇,这个青霉素片是吃不完的,然而她现在这么说有意打消对方对自己的忌惮。
冷大夫收敛了神情,没再言语,顾镜见此,也就淡定地迈步离开了。
待出来后,恰碰到萧铁峰从旁边一房间出来,当下忙迎上去。
“铁牛的伤怎么样了?能治吧?”萧铁峰问起那伤者。
“应该可以吧,反正药我是用了,看造化吧。”毕竟这伤势不轻,她也不知道后面炎症情况。
“好,那你再随我去看看敬天,敬天让人不放心。”说着,萧铁峰拉着顾镜就往前去。
顾镜想起之前赵敬天吐血的情况,皱眉。
“我看之前冷大夫不是已经治过了吗,冷大夫怎么说?”
“冷大夫开了几服药,如今已经煎服了,可是我终究不放心,他腿上疼,但是冷大夫摸过了,说并不严重,静养即可。”
“那个冷大夫……”顾镜想了想,终于还是问道:“他这个人看上去怪怪的。”
“没事,你别怕。”萧铁峰安抚道:“冷大夫在魏云山世代行医,他是爱读书的人,平日里不苟言笑,其实人很好。”
说着间,萧铁峰想起一事,又道:“之前他家瓜地总是遭野禽祸害,便请我过去给他家看瓜地,一夜给我十文钱,因为这个,我才碰上你的。”
“十文钱啊?” 顾镜不由叹息,她家祖宗的人工成本也忒便宜了,不行,以后必须提高附加价值。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赵敬天房中,一进去便闻到浓浓的中药味。
房间内有两个老妇人,一个是之前死死挡在产妇门前的那个,应该是赵敬天的娘,另一个没见过,估计是婶婶什么的吧。
赵敬天娘见顾镜进来,面色很是尴尬,讪讪地站在那里。
“他怎么样了?”
顾镜对这赵敬天娘并没好脸色,冷淡地问道。
“睡过去了,一个劲地疼,睡也睡不踏实!”那赵敬天娘低头垂眉地说着,还抬手擦了擦眼泪:”大仙,你看看,他这腿,一碰也是疼,没事吧?可别,可别落个瘸子啊!“
赵敬天娘提到瘸子那两个字,悲从中来,眼泪哗啦啦往下落。
“他如今底下连个孩子都没有,这若是真成个瘸子,怎么娶个好媳妇进门啊!”
好媳妇?
听到这话,顾镜不免冷笑了声:“这才死了个媳妇,又想着再娶了,也真真是快呢!”
这话说得赵敬天娘无言以对,羞惭地低着头:“这,这——”
她咬咬牙,看看自己那面色如菜的儿子,忽然噗通一声跪下,磕头不止:“大仙,我错了,是我这没见识的妇人错了,是我有眼不识大仙,求大仙救救我儿子,保下他的腿!”
萧铁峰见此,上前扶起了赵敬天娘:“大娘,你这是何必,她既过来了,自当全力救治敬天,断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还是得看敬天兄弟的造化。”
他这话看上去温和客气,其实说得很明白。
那就是——丑话说在前头,万一救不好,那是敬天兄弟的命,不是我媳妇不好好救。
说白了对于萧铁峰来说,兄弟固然重要得很,可是媳妇那是必须好好护着,别让人赖上。
赵敬天娘顿时心领神会了:“说得是,说得是,求大仙尽力,最后到底怎么样,那都是敬天命里该的,也是我这老婆子作孽遭个活报应,怪不得别人!只可怜,可怜我那孙子,到底是没保住哪!”
顾镜见这老婆子慌里慌张诚惶诚恐,心中自是快意。其实她也明白,这老婆子那日拼死不让自己进产房,舍弃媳妇就为了保那“大胖孙子”也是时代和环境的局限性,怪不得她,可是顾镜想起这些,依然感到齿寒,是以如今有意要拿捏一番这老婆子。
也好让她知道,别太嚣张,总有一天你得低头。
此时她望着老婆子跪在那里流泪祈求的模样,心中自是冷笑连连,故意道:“我是妖精,就怕治不好你儿子,反而落个毛病。”
老婆子听得这话,险些把脑袋磕地上,又抬起手啪的一下打了自己几巴掌,要多响亮有多响亮。
“我傻,我越老越糊涂,得罪了大仙,大仙赎罪,大仙饶我这一回吧!”
顾镜好生一番拿捏敲打,只吓得那老婆子后悔连连,这才算罢休。
架子也摆了,教训也给了,她走上前,去查看赵敬天的伤势。
没有x光,她只有上手的,细细摸索了一遍,发现赵敬天肋骨骨折,腿骨骨折,至于里面心肝肺之类的,看不到,只求他能多福了。
她抬首,问萧铁峰:“咱们骨折了的话,不上夹板吗?”
“夹板?那是什么?”
顾镜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又问道:“那平日摔伤了骨头,都是怎么处置?”
萧铁峰回道:“一般会贴冷大夫的膏药,再卧床静养几日。”
顾镜点点头,心里已经明白,这个山里的医术,还不会用夹板。
其实中国古代的接骨之术也是很神奇的,关于这方面,顾镜也曾经有所了解。光她熟知的,外敷药物就有五骨散,八骨散。譬如八骨散,是用虎骨、牛骨、龙骨、鸡骨、狗骨、兔骨、猪骨、羊骨、桐香脂、自然铜为散,外敷治骨折的。
当下她不敢耽搁,先让赵敬天娘准备杉树板,比划了下需要怎么样的板子,又需要什么样的绢帛麻绳,赵敬天娘连连点头,溜溜地赶紧去准备了。
而顾镜这边,先小心地捏住了赵敬天的腿,仔细地研究了下,发现冷大夫其实已经给他正过骨头了,之后又敷了膏药,自己倒是没必要再动了。
于是她又写下了那八骨散的方子,让萧铁峰拿出去,找那赵富昌凑那些药去了。
一时屋子里没其他人了,只剩下她守着赵敬天。
她见赵敬天昏睡着,怕吃药片噎到他,便从兜里再次掏出来青霉素片,取了一片溶在水里,要给赵敬天喂。
谁知道她正要灌下去,就见赵敬天虚弱地睁开了眼。
因受了重伤的缘故,他两眼茫然无神,盯着顾镜看了好半响,才认出来,之后嘴唇蠕动了下,才道:“怎么是你?”
顾镜举了举手里的勺子,轻淡的语气略带着哄人的意味:“你醒了正好,这是药,来,张开嘴,吃下去。”
其实她说这话,只是哄哄病人罢了,毕竟得病的人遭受痛苦折磨,有时候会如小孩子一般,还是须要人哄一哄的。
然而赵敬天的脸却腾的一下子红了。
“我,我自己吃就行……”
“得,你都伤成这样,别逞能,来,吃。”
说着间,顾镜已经把药喂到了赵敬天嘴里,赵敬天没奈何,就着她的勺子咽下了。
顾镜低首,又舀了一勺喂他,很快这药水儿就吃下去了。
喂完后,她再次检查了下他的腿伤。
于她而言,这本是自然而然的,然而对于赵敬天来说,却是难以想象。
因为那骨折在他大腿处。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好顾镜是个大夫在为他治病这个事实,就遭受了顾镜的温柔喂药以及抬手碰他大腿处。
对于一个鳏夫来说,这个冲击太大,况且做这些的是顾镜……那个女妖精……
他脸面通红,呼吸渐渐紧起来了。
顾镜本来一心研究那腿伤,等下杉木板拿来后,这角度,这伤处,她该怎么绑,可忽而间,她目光所及之处,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微微拧眉,她抬起眼,冷冷地望向赵敬天。
赵敬天被她那冰冰凉凉的视线一对上,竟觉得浑身酥麻,仿佛越发不能自制。明明是并不友善的态度,可他就是喜欢,莫名地喜欢,就好像吃了药一样喜欢!
明明这女人总是对自己凶巴巴的,可他心里却酸酸涩涩地喜欢!
而且此时他再看那女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的鼻子是高高挺挺的,不够温柔,可是比较窄,笔直秀气,她眉眼开朗大气,嘴唇儿薄薄的抿着,从这朦胧灯光中由下往上看,颇有一种仙人降临世间不同寻常的贵气。
他甚至有些恨自己之前有眼无珠了,怎么会认为她丑,她哪里是寻常山村庸脂俗粉可以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