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太后却冷扫了她一眼:“煦儿跟着奶娘下去,你留下。”
叶长云无奈,知道逃不脱了,只好听令,闷闷地站在下首听着太后教训。
太后扫了眼儿媳妇,又扫了眼女儿,冷笑一声:“你们两个倒是要好啊,瞒着我的眼睛,如今都要做下这门亲事了!”
叶长云忙跪下,柔声辩解道:“太后误会了,儿媳也是今早才听说的。”
朝阳公主站定,长身而立,望了眼跪在下首的叶长云,掀唇轻笑一声,挑眉对自己母亲道:“母亲,女儿两次丧夫,如今又为自己挑了一个上好佳婿,母亲却是不喜欢?”
她语气渐冷,望定母亲,柔声问道:“怎么,母亲希望女儿孤苦一人,将以后的大好光阴留下守寡吗?”
太后审视着女儿,口里笑道:“自然不会,只是阿瑾,你的婚姻大事,总是要慎重行事。”
说着,太后放下手中茶盏,看向叶长云,语气转凉淡:“之前我曾提过怀柔,她也是个好姑娘,我说叶潜怎么就死活看不上,却原来心里盯着哀家的阿瑾呢。”
叶长云含辱忍悲,赔笑解释:“母后,您怕是有所误解。”
太后居高临下,斜看了眼叶长云,并不搭腔,只对女儿说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朝阳公主垂眸看向叶长云,心中知道她必然是也不赞同自己和叶潜的婚事的,如今她若再遭受母亲责难,怕是引来她心中更多记恨,当下道:“母后,此事皇后事先确实不知。”
太后再次瞥了眼叶长云,凉声道:“我听闻你又有了身孕,还是先下去歇着吧。”
叶长云当下谢恩起来并告退,临走之前,瞥了眼太后身边的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只含笑垂眸,却并不曾看她。
太后审视着自己的女儿,皱眉道:“阿瑾,天下男子众多,难道你非要嫁与叶潜不成?”
朝阳公主抬眸望着自己的母亲,笑道:“母后,若是天下还有第二个叶潜,今日今时,母亲也不必为叶家烦忧了。”
太后闻言一愣,眉目间皆是烦恼:“彘儿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不把哀家这个老婆子看在眼中了,哀家原本以为你是个女儿,应该贴心,谁知道你也尽给我出难题。”
朝阳公主轻叹:“母亲,如今您身为大炎国的太后,您若是自己想得开,又有什么烦恼。”
太后听了这个,脸上极其不悦,冷怒道:“阿瑾,你这是在教训哀家吗?”
朝阳公主摇头,软声道:“母后,女儿不敢。女儿只是劝您,阿舅他在朝中处处于彘儿为难,又视叶家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彘儿是大炎国的天子,他对阿舅的宽容总有止处。而如今叶潜乃是彘儿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他视叶家为敌,原本是要向彘儿发难。请问母亲,普天之下,可有专门与外甥作对的舅舅吗?女儿知道母亲打小儿信任舅舅,这一路行来,也多亏了舅舅帮扶。可是此时已非彼时,如今彘儿贵为天子,您更是一国之太后,若是什么事儿都听舅舅的,难免惹出不快。”
太后听女儿这一番话,若有所思,可是终究却皱眉道:“如今根本不是你阿舅为难彘儿,分明是叶家和彘儿容不下你阿舅!哀家身为一国之太后,难道还个阿哥都帮扶不得吗?”
朝阳公主摇头轻叹:“请问母后,若是阿舅要为难彘儿,一方是亲生骨血,一方是同胞兄长,母亲要帮哪边?”
太后将手放在榻上,重重锤了几下道:“阿瑾,你向来一双巧舌能说会道,哀家被你说得头晕,如今恍然醒悟,你阿舅何曾为难过彘儿,这都是彘儿容不下你阿舅啊!”
朝阳公主听此言,知道难以劝解母后,便不再言语。
太后深深地望着女儿,说出的话不容置疑:“你和叶潜的婚事,哀家是绝不会同意的。”
朝阳公主从长寿宫出来时,却见叶长云正等在宫门外。
朝阳公主命人停下辇车,淡声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叶长云摒退左右,方才上前。夜色中,她凝视着那个昔日的主人,却见她妩媚纤弱,眉目淡然,望定自己时沉静从容,隐约仿佛依旧是昔日那个从高处俯视着自己的朝阳公主。
她在心中泛起冷笑,曾几何时,高贵冷艳的朝阳公主竟然俯首下来,为了嫁与那个卑微的小奴而不惜得罪自己的母后了呢?
此时此刻,叶长云心中泛起难言的快意,可是快意之后是无法排解的厌烦和恼恨。
她轻启朱唇,疏远而有礼地道:“公主,前几日,我的阿姐在敦阳城外野游之时,曾看到一个人。”
朝阳公主面色淡然,娥眉不动,仿若不经意地道:“哪位?”
叶长云冷笑了声:“碧罗夫人。”
朝阳公主蹙眉:“碧罗来到敦阳,我倒是不曾见过。”
叶长云凝视着朝阳公主,定定地道:“公主,昔日潜曾侍奉在你帐中,肃宁城人尽皆知。可是如今敦阳城的人却没几个知道,世人只知他年少成名,官拜大将军。”她停顿了下,缓缓地道:“若是世人知道了这些,不知道又会如何看待潜。”
叶家显贵,盛在一时,荣耀至极,可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犹如水上幻影般,若是有心之人暗中毁之,却也不难。
叶长云唇边掀起嘲讽的笑来,凄凉地道:“若是潜真得娶了公主,那可真是应了别人之说,真是落了口实。”
朝阳公主低头,思忖半响,忽然轻笑一声,微挑娥眉,淡声反问道:“可是那又如何?”
叶长云脸上泛起冷怒:“公主,您若是心中真的在意潜,可知道他这一路行来,多少血汗多少不易,又怎么会忍心看他被世人嘲笑呢?”
朝阳公主却浑然不在意地轻笑一声:“他既要娶我,自然会知道这一切后果。他自己既然都毫不在意,又何必要你我替他烦忧。”说完之后,轻轻挥手示意,命人驾起辇车,扬长而去。
叶长云单薄的身子孤零零地立在夜色中,心中越发气恨。
这个女子,当日随兴为之,造就了今日叶家鼎盛一时的辉煌。
可是呢,她却何曾在意过,她如今挥一挥手,难道就要将这一切都毁掉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酝酿一个很大的宰人场面。。。。回头吓死你们!嗯哼

73 叶潜教子(三)
叶潜怀中揽着阿狸一路回到自己将军府中,下马之时,阿狸犹自揪着那马鬃不放,仰着笑脸意犹未尽:“大将军,我还要骑马!”
叶潜将他抱起,温声道:“改日再骑,现在先下马。”
阿狸点头:“好!”小胖手放开马鬃,改抓住叶潜的胳膊。
叶潜抱着这团软糯,一路走入府中。府中下人见叶潜怀中抱着一个滚圆的水灵灵小娃儿,纷纷好奇。这其中有认识的,知道是长公主家的小侯爷,也是纳闷,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进入院中,叶潜放下阿狸,牵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房中。阿狸好奇地东瞧西望,忽然想起个问题,仰脸问叶潜:“大将军,若是你和我的母亲成亲了,到时候咱们就一起住了。”
叶潜想到将来的情景,唇边便泛起笑来,看着阿狸白嫩小脸上那双单纯稚气的眸子,点头道:“是。”
阿狸听到这个,泛起了疑惑,两只小肥手攥着叶潜的大手来回荡悠,一边荡一边念叨:“那咱们以后住哪儿呢,是大将军府上,还是继续住我家里啊?”
叶潜挽唇,用另一只手握着他不老实的小手:“你爱住哪儿都可以。”
阿狸两眸放光:“那太好了!那我就有两个家,到时候惹母亲不快,我就跑到另一个去。”
叶潜闻言,想起白日的事情,当下抚着阿狸的发丝,沉吟片刻后,终于问道:“阿狸,今日在宫中,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怎么和煦儿打架了呢?煦儿又是怎么受伤的?”
阿狸一听,顿时撅起了小嘴,两眼提防地望着叶潜,脆生生地道:“大将军,你可是要做我的父亲的啊,那我就是你的儿子,那你说,是儿子亲呢,还是外甥亲呢?”
叶潜虽然心中不明所以,但见他这么问,当下一笑,温声道:“自然是儿子亲。”
阿狸听了,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那就是了,今日我和阿狸说话,我说以后大将军就是我的父亲了,以后我会跟着你出去骑着大马打仗。可是阿狸不信,他说你是他的舅舅,自然会带着他,不带着我。”
叶潜哑然:“这有什么好争的。”
两个小娃儿,一个阿狸,生来王侯,他的母亲只愿他一生顺遂做个富贵闲人,不会让他出门打仗的。另一个呢,如今更是天子唯一的骨血,将来自然是要继承大典君临天下的,这样的身份,也决计不会亲自骑马征战。
阿狸却不这么想,他仰望着叶潜,认真地道:“大将军,那一日你抱着我回家,他眼馋,心里就生我的气呢,所以今日才故意找我茬。”
叶潜望着胖乎乎的阿狸,尽量放缓语气:“呃,后来呢?”
阿狸握了握嫩生生的小拳头,气鼓鼓地道:“后来不知怎么着我们就打起来了,他推我,我就推他,宫女和嬷嬷吓得都跑来了。煦儿身边的容嬷嬷来了后,拉着我的手不让我打煦儿,结果煦儿还是打我,我就气了,这分明是欺负我嘛!”
叶潜望着阿狸的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阿狸不服气地哼了声:“我当然生气了,我就把嬷嬷推倒在一旁,然后用脚踢他。”说到这里,阿狸挑了挑小眉头,不以为然地样子。
叶潜蹙眉:“于是你把煦儿踢伤了?”可是煦儿脸上看样子是擦伤。
阿狸狭长明亮的双眸斜斜瞅着叶潜,挑眉道:“怎么,大将军,你是心疼他,所以生我的气了吗?你果然是向着他说话的。”
叶潜闻言一怔,望过去时,只觉得眼前白胖软糯一团的小小阿狸,明明和那个曼妙妖冶的女子截然不同,可是那斜眸间的神韵,那挑眉时略带不屑的语气,竟然如出一辙。
他哑然失笑,伸手触碰了下阿狸的脸颊,入手幼滑娇嫩。他当即忍不住将斜目挑眉的小阿狸抱起,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柔声道:“阿狸,我不是心疼他才生你的气。”
阿狸犹自不信:“那是为何?”
叶潜沉吟片刻,却撇开这个话题,问道:“阿狸,为什么你现在害怕母亲责罚?”
阿狸见叶潜提起母亲,顿时眼珠左右滴溜转,不情愿地道:“还不是母亲曾教导我说,煦儿是兄长,又是太子,平日一定要让着他些。”
叶潜挑眉笑了下,继续问道:“那你的母亲为何这样说?”
阿狸鼓着胖嘟嘟的腮帮子,闷闷地道:“我哪里知道啊……”他瞅了瞅叶潜,小声道:“我还小嘛……”
叶潜摸了摸他的发丝,温声道:“你的母亲这样嘱咐你,并不是因为他是兄长,也不是因为你的母亲向着他,而是因为——”他停顿了下,终于道:“因为他是太子。”
太子,国之储君,位在诸侯王之上,有朝一日更是登基为帝君临天下。
即使这个太子尚且年幼只有五岁,也容不得人冒犯。
也许太子不晓世事,只把这一切当做孩童嬉戏,可是总是有人不会这么想的。
阿狸晶亮稚气的眸子诧异地望着叶潜,半响终于低下头,自己沉思了片刻后,终于道:“太子又如何?便是我得罪了他,自有皇帝为我撑腰,自有太后为我说话,我母亲更是长公主,怎么就怕了他呢!”皇后见了太后也是要怕的,煦儿见了母亲,也是要叫一声姑姑的。
叶潜闻言叹息,握着阿狸软嫩的小手,终于还是道:“阿狸,你如今是长公主之子,又有太后和皇上的庇护,自然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可是若是有朝一日,太后不在了,或者你的母亲不在了,又或者连皇舅舅都不在了,到时候没人庇护于你,你又该如何?”
阿狸闻言一愣,莹润的双唇微张,却说不出什么。
叶潜有几分不忍心,阿狸如此年幼,双眸中的纯洁是未染世事的稚气,又怎么懂得这些呢。可是他终究还是缓缓地道:“世事无常,你如今不过是依仗他人之势,若是这些都不在,你又如何自保?你要知道,天下之大,莫过帝王,皆是你身为一方诸侯,凡是皆要受制于帝王,到那时,你可敢摆出如此嚣张之态?”
这话说得阿狸眸中越发黯然,只低着头不说话,小肩膀夹着。
叶潜叹气,轻轻拍了下阿狸的小肩膀,温声道:“阿狸,你和煦儿都还小,小孩子家玩闹打架是常有的,可是平日还是要谨慎。像是今日,若是煦儿脸上真得留下伤疤,你难免遭人诟病,也连累得你母亲被人记恨,以后行事万万要小心。”
阿狸咬了咬唇,终于闷闷地道:“大将军,舅母向来不喜阿狸,阿狸心里是明白的。”他仰起脸,蔫蔫地点头道:“你刚说的,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和煦儿打架了。”
叶潜见他这般情态,心里却是发紧,今日对着一个三岁稚童这么教训,却不知是对是错,见他如今全然没有适才的张扬和娇憨,他不免有几分涩然。
谁知这时阿狸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疑惑地问:“大将军,皇后是你的姐姐,你也知道她不喜欢我吗?”
叶潜抿唇,只揉着阿狸的小肩膀,却不说话。
阿狸见叶潜不搭理自己,于是开始歪头琢磨:“如果皇后舅母和母亲如同今日我和煦儿一般打架,你会帮谁?”
叶潜闻言蹙眉,心中却是分外沉重,半响终于艰涩地道:“她们都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不会打架的。”
阿狸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不再问了,只耷拉着大脑袋低头继续想心事。
叶潜见他如此,越发心疼,忍不住想要哄他,可是叶潜又素日没接触过如同阿狸这么大的小孩子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他忽想起小孩子都是贪嘴的,或许阿狸也不例外,便问道:“阿狸,你平日喜欢吃什么,我让厨下做给你吃。”
阿狸闻言,拧着小眉头抬头看叶潜:“大将军,真的吗?那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叶潜忙点头:“那是自然。”
阿狸顿时一扫适才的郁郁,眼中都冒着亮光,拉着叶潜的手软声撒娇道:“大将军,我最爱吃的便是蜂蜜桂花栗子糕,我要吃这个,好不好嘛……”
叶潜慨然道:“这有何难,我让厨下给你做来便是!”说着就要叫来下人吩咐下去。
可是阿狸嘟了嘟嘴,一副颇不满意的样子,软糯地道:“可是——可是阿狸要吃的三道牌坊那边的庆义楼做的蜂蜜桂花栗子糕,而不是大将军府中的!人家庆义楼的蜂蜜桂花栗子糕可是比御厨做出的都要好吃呢!”
他斜看了叶潜一眼,撅嘴道:“大将军府中的厨子,能和人家庆义楼的比吗?”
叶潜皱眉,看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便提议道:“明日再吃庆义楼的好不好?明日一早我就带你过去。”
阿狸小嘴顿时越发撅着,几乎可以挂一个香油壶了,他垂着小细眸,可怜巴巴地道:“原来你刚才是骗我,还说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都是骗人的……”
叶潜无奈,扶额道:“好,那我马上命人给你买来。”
这样的小祖宗,她是怎么养出来的,简直比她性子还要难以讨好!
阿狸听了这个,顿时变脸了,笑逐颜开不说,更是蹦着一把搂住叶潜的脖子,开心地叫道:“大将军,你对我真好!果然是要当我父亲的人呢!”
叶潜听了这个,适才的叹息顿时无影无踪,满心满意只想着他高兴就好。当下招来侍卫,命其前去庆义楼买那个什么蜂蜜桂花栗子糕。这边叶潜吩咐着,一旁的阿狸犹自摇晃着叶潜的大手嚷道:“记住,还要新出锅的,热乎乎吃着最香甜了!”
叶潜失笑,只好吩咐侍卫务必快马加鞭,不能耽误了。
阿狸当下是心花怒放,在叶潜怀里又钻又抱,又开始问叶潜什么时候教他练习轻功,好不开心。正笑着时,阿狸忽看到一旁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碧绿色的犀牛角。
当下不由得急急从叶潜腿上蹦下来,扑上去抓住那犀牛角细细看来。
只见这个犀牛角怎么看都和母亲房中的那个是一样的,只是——
他的两个小肥手比划了下,发现这个比起母亲房中的那个,是小了一圈儿的。
他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叶潜:“大将军,怎么你这里也有一个犀牛角!”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公主正要赶过来。。。。然后大发神威。
吃,就知道吃,吃坏了牙齿怎么办!还有你,就知道玩,这样的东西怎么可以给小孩玩!该揍,都该揍!
74 发怒
他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叶潜:“大将军,怎么你这里也有个犀牛角!”
叶潜闻言,想起公主房中不见了那个,望着阿狸紧抱着犀牛角不想撒手的样子,当下笑问:“怎么,你见过这样的犀牛角?”
阿狸认真点头:“是啊,母亲房中也有一个,和大将军的一样。”他瞅着叶潜,两眼晶亮,犹如瞅着个贼:“莫不是大将军拿了我母亲的?”
叶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撩袍蹲下来,大手摸着他发丝,笑道:“你若喜欢,我这个也拿去便是,倒不必如此诬陷我。”
阿狸两只细眸顿时放出光来:“真的?”
叶潜一本正经地道:“那是自然。”
阿狸顿时笑了,露出两排小白牙:“大将军对我真好!果然不亏是要当我父亲的。”
叶潜扯唇无奈:“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两遍了,当你父亲果然是不容易。”
阿狸再次冲叶潜甜甜笑,便低着头把玩那个碧绿犀牛角。
叶潜想着这个和公主那个乃是一对,原本也是要送给公主的,阿狸既然喜欢,不妨以后请能工巧匠雕琢一番,把这个小的做个佩饰送给阿狸。
正想着,厨下做些小点心已经送上来了,有糖蒸酥酪,如意糕,吉祥果,梅花香饼四样,又配了碧粳粥,放置在一个小巧精致白瓷碗中,这是给阿狸的。而秋娘则亲自带着两位侍女,奉上几个精致小菜,并一碗热腾腾鸡汤,这是给叶潜吃的。
叶潜想着阿狸饿了,便要喂他吃,他这个小人儿,看来一向是贪吃的,眼睛直盯着那外表精致的糕点瞧,张着红嘟嘟的小嘴儿等着叶潜喂他。
叶潜喂了几口后,见他爱吃,便要再喂,可是阿狸此时每样都尝过了,却紧闭着唇不再吃了。
叶潜诧异:“怎么,饱了?”
阿狸嘟着嘴巴,眼睛眨巴眨巴,终于道:“蜂蜜栗子糕,什么时候到啊?”
叶潜哑然,却原来人家不吃了,是等着肚子要吃更好吃的。
旁侍女原本敛容低头侍奉着,可是如今面上都不禁想笑,只强自忍着,唯有秋娘,掩唇轻笑声,柔声道:“小侯爷生得好生机灵啊!”
阿狸原本乖巧地坐在叶潜怀中,安然享受着叶潜的服侍,全然没注意在场之人。此时听到这声笑,不由得伸长脖子绕过叶潜臂膀去看秋娘,歪头看了会儿,终于问道:“大将军,这是谁啊?”
叶潜一手扶着阿狸,一手拿着象牙筷,此时听到阿狸这么说,看了眼秋娘,重又低头淡声对阿狸道:“这是我身边服侍的侍女,如今在厨下做事。”
阿狸恍然:“原来是这样啊!”说着指了指秋娘,稚气声音命道:“你过来,伺候大将军吃饭啊!”
秋娘立在那里,当大将军目光扫过时,已觉得心里冷,这个男人扫过的目光无情无绪,仿若自己真的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厨娘,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他和自己那个意乱情迷下的拥抱。就在黯然之时,又听到那小小孩儿却如此理所当然地命令着自己,酸涩地望了眼叶潜,可是叶潜却根本不曾看向自己,只全心顾着他怀里的那个小娃儿。
秋娘咬了咬牙,他那么在乎那个小孩子,不过是因为那是那个女人的儿子罢了,那狭长傲慢的眉眼那目无下尘的娇气,怎么看都和那个女人几乎如出一辙。
秋娘垂下眸子,掩下眸中千万情绪,默默上前,伺候大将军吃饭。
可是叶潜此时却抬眸瞥了下,漠然道:“下去吧。”
秋娘一怔,低下头,柔声道:“将军,你素日总是在外征战,秋娘想着你好不容易回家,在厨房备了些你素日喜欢的食材,秋娘下去准备下,明日个给将军做你喜欢吃的。”
叶潜点头,不再看她,只是淡声道:“有劳。”
秋娘默然退下,阿狸好奇地盯着秋娘离开的背影,呆了会儿,终于仰脸对叶潜道:“大将军,这个侍女有点怪怪的呢。”
对着怀中这个肉团儿,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想笑,此时他不由得挑眉笑道:“怎么个怪?”
阿狸歪头想,想着想着累了,皱巴着张包子脸道:“我哪里知道啊!”
叶潜捏了捏他挺翘的小鼻子,笑了下。
就在这时候,快马加鞭的侍卫回来了,尚且冒着热气的蜂蜜栗子桂花糕被装在贴着庆义楼红字的屉笼内,小心翼翼地提了进来。
阿狸小鼻子一动,只觉得阵阵香气扑鼻而来,当下惊喜地“哇”了声,从叶潜膝盖上翻身而下,直扑向那屉笼里的桂花糕。
朝阳公主斜倚在马车车厢中,慵懒地眯着眸子,闭目想着适才发生的一切。
母后和叶长云的反应,是在情理之中,可是碧罗夫人出现在敦阳城,自己却并不知情,这却是有些奇怪。
而就在这闭目凝思之时,大将军府也到了。朝阳公主在侍女的扶持下,缓缓下了马车。
叶潜如今所住的宅邸,是前朝一位皇帝为自己同母兄弟修建的府邸,后来经历了许多变迁,更换了许多主人,每代主人都对这府邸有所修缮,如今这宅院俨然是敦阳城里数一数二的私家宅院了。
朝阳公主抬眸望向巍峨大门,上面写着两个大大字:叶府。
叶这个姓,在本朝而言原本犹如其含义般,便是片轻飘飘的树叶没有任何分量。可是叶氏族崛起,将这个从未入人眼的叶姓,变成了本朝百官中最有分量的一抹力量,也化为那朱红大门上端矫健庄重的横匾。
朝阳公主亲自提起裙摆,缓缓步入,守门侍卫见了,忙前去通禀。当屋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得到消息时候,阿狸正吃得犹如个小花猫般,连嘴巴上都是糕点碎屑。他听到自己母亲要来,忙放下手中糕点,慌忙拉住叶潜袍角,叫道:“大将军,帮我!”
叶潜见他惊惶的小样儿,不由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一本正经地道:“阿狸,你不是也想当大将军吗?”
阿狸不解他怎么说起这个,点了点头,懵懂地道:“是啊!”
叶潜拿起一旁的手帕帮他擦掉嘴角和脸颊的糕点屑,温声道:“你看哪个大将军会像你这般遇事惊慌失措的。”
阿狸撅嘴,颇感委屈:“可是——可是母亲来了……”
叶潜捏起他小手:“别怕,我带你去见她。”
阿狸将大脑袋蹭了蹭叶潜的袍子,软声道:“大将军定要帮我,不要让母亲骂我。”
叶潜点头笑:“那是自然。”
说着这一大一小往外走去,谁知没走多远,便见朝阳公主摇曳如风地走来,身后跟着众多侍女侍卫,那样子不像是来找儿子,倒像是要抄家。
阿狸见了,忙缩了缩脖子,将大半个肉墩般的身子躲在叶潜身后。
朝阳公主唇边勾起一抹冷笑:“阿狸——”语气上扬,娥眉轻挑,那个“狸”字拉得很长,那里面是浓浓的威胁和溢於言表的薄怒。
阿狸平日是听惯了的,知道怕是没有好果子吃,忙在后面推掇着叶潜上前,口中还小声求道:“大将军,你去和母亲说。”
叶潜无奈,只好上前,面对着那个女子仿若生来便带着的冷冶和薄凉,轻咳下,硬着声音道:“朝阳——”刚开口了两个字,唤了声名字,便停下来了,接下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