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窑洞,平均四天就能出五千块砖,等于一个月大概出三万六千块砖,一个砖的利润两分钱,那就是一个月的利润就是八百块!
八百块的利润,减去雇佣的小工的工资约莫有四百块,一个月顾建国净落下四百块。
一年十二月是四千八百,再减去得上缴给公社的一千块,那就是顾建国一年挣三千八百块。
三千八百块,在这个年代意味着什么,想一想都兴奋。
蜜芽儿也是怕第一次不成功,真是提心吊胆的。
后来终于看着红砖烧出来了,一切都很顺利,她才算是松了口气。
爹这次,真是大胆有魄力,该着爹发财呢,赶上农村经济体制改革,看来是要做农村第一批万元户了。
而顾建国的成功,自然是让很多人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了。
顾家的陈秀云和冯菊花看得啧啧称赞,简直是不敢相信,一个劲地说:“建国这次真能耐了,能耐了!”
顾老太笑:“当初你们还拦着呢,现在知道了吧,有时候男人要干事,那就是大事,那就得让他们放开手脚干。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就是这么个道理。”
陈秀云和冯菊花听得心服口服,暗地里都怂恿顾建军和顾建民去干,可是顾建军一心当生产大队长,顾建民一心当人民教师,两个人也没有顾建国那门路,谁也不想干啊。
另一个震惊的人自然是陈胜利,他是看死了顾建国这个大傻子,认为顾建国必然后悔,他甚至找了公社里,看看到时候通融下,别逼死顾建国这个傻子啊。
可是最后的结果让他几乎不敢相信:“他真烧出了砖?什么,八天?八天就能烧出?你哄谁呢?不信不信我不信!他怎么可能懂得烧砖?他又不是神仙他八天就能烧出砖来??”
后来他自己来到了砖窑厂,一看那环形窑,顿时被镇住了。
“这是建国你造的?”
顾建国擦擦手上的泥灰:“是,这个叫环形窑,是连续作业窑,可以充分地利用……”
顾建国开始科普自己的环形窑。
陈胜利听得目瞪口呆,过了老半晌:“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顾建国吗?”
上学的明明是童韵,怎么顾建国仿佛脱胎换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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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顾建国轰轰烈烈的环形窑烧砖大挣钱的日子中,这一年时间已经到了1981年,蜜芽儿十二岁了,十二岁的蜜芽儿要参加才升初中的考试了。
按理说正常应该升入公社里的初中,可是当然也有一些心气高的,认为公社初中不好,老师也只是中学毕业生,自己都没学明白就开始教学生。
甚至三不五时的还会号召学生们去地里帮自己干活。
顾家的这群孩子,立勇立伟都是在县城里上的,说那里教得好,粪堆粮仓是在公社上的,没怎么学好,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在家里务农了。
再往下墩子猪毛黑蛋,唯独猪毛好学,自己考上了县里的初中,住校,一星期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要备足一星期的干粮,用个尼龙网兜提着去学校。学校里有大灶,可以帮学生们热干粮。
蜜芽儿看看现在的情况,就有些犹豫。其实她去公社里上学还是去县城,对她来说都没大区别。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到了哪里不是一样学。
去县城里上初中固然是好,可是她想留在大北庄,这样还能多陪陪爹。毕竟娘现在不在家里,自己在的话,还能时不时给爹做点好吃的送到窑上去。如果自己不在,爹就真是彻底没人管了。
当牙狗和刘燕儿知道了蜜芽儿竟然只想考公社的初中时,都表示反对。
“咱公社里的初中是啥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去那里读,读不出啥出息!”刘燕儿这么嘟哝说。
刘燕儿的命是童韵救的,刘燕儿一心想着对蜜芽儿好,她希望蜜芽儿和自己一起考大学,
“你平时不是总鼓励我们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吗,怎么到了自己,就不知道往前努力了。”
自打蜜芽儿向牙狗科普了钢笔水和未来学物理的关系后,牙狗还真是一改往日不求上进的作风,开始好好学习了。
面对这两个小伙伴的疑问,蜜芽儿也没有多做解释。
后来她把这事儿说给自己爹听,谁知道爹竟然是强烈反对的。
“当然得去县里,必须去县里!”
“爹,我不想你一个人在窑厂。”
“咋是一个人呢,那不是有多少工人陪着我吗?你看你爹我在这里挣钱图啥,还不是为了你,你跑到公社里读中学算是啥事儿,咱必须得去县里!”
顾建国就这么拍板了,拍板后还把这事儿说给了顾老太。
虽然分家了,可是顾老太在顾家几兄弟中的绝对权威还是在的,顾老太知道这事儿,直接把蜜芽儿教育一顿:“你牙狗哥哥都想考县里的初中,你怎么还要去公社?县里中学能住校,又有你牙狗哥哥和你猪毛哥哥照应着,比公社好。”
公社里的初中是没宿舍的,那就得每天早晚来回,好歹也七八里地呢,夏天还好,冬天回来的时候天都大黑了,她一个姑娘家,家里人当然不放心。
蜜芽儿听了,想想这情况,也就准备考县里初中了。
这个时候学校里的同学们都开始加紧复习了,他们一个个都想考县里初中。要知道以前的时候,又没有高考,大家伙都觉得学不学是一个样,谁也不把学习当回事。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大北庄一年出来几个大学生,那都是一下子鲤鱼跳龙门从此吃上供应粮的,一下子和这些泥土里刨食的不一样了。
这就给了大家伙一个希望,一个逃离这片黄土地的希望。
学校里现在因为刘瑞华和莫暖暖等都走了,知青全都回城了,只能是临时找一些生产大队有学历的来教学,找了几个老师,其中一个就是顾建民。
顾建民其实学习不行,不过好歹是顾老太的儿子,又是初中毕业,就开始教这群小学生了。
顾建民没经验,教得一般般,不过好在,小学也就那些东西,别说蜜芽儿这种根本不把小学课程当回事的,就是牙狗和刘燕儿,好好学习,一个个考试成绩都不差。
除了这几个熟知的小伙伴,还有一个必须提起的,那就是顾晓莉。
顾晓莉现在的境况和当初早已经大不同了。
原来当年柯月回到北京的北郊农场上班没多久,她的哥哥就因为罪名洗脱,被还回了部分的房屋和财产,家里的境况一下子好起来。
这个哥哥的儿子和妻子都已经死在十年浩劫中了,他自己也落了个残疾。经过这么一场,他也没心思重新娶媳妇,知道柯月除了在北京的那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在乡下,就格外心疼,于是便给被扔在乡下的顾晓莉写信,要资助她,还给她寄钱来。
虽然那些钱大部分被顾跃进拿走攒起来娶新媳妇了,可是顾晓莉在家的待遇到底是提高了。
顾跃进家得了好处,也就愿意让这个顾晓莉继续上学了。
顾晓莉对于这一切,看上去都仿佛并不在意,她只是闷头一个劲地学习,时常考班上第一名。
牙狗有时候不服气,也暗地里较劲,想争这个第一,谁知道总也争不过。
后来牙狗来气了,对蜜芽儿说:“你为啥总是会错一道题?你不错,不就比她强了吗?”
蜜芽儿笑:“第一有钱拿不?”
牙狗摇头:“没有啊,哪里来的钱啊!”
蜜芽儿淡定:“没钱拿,争那个干啥!”
一句话说得牙狗哑口无言,不过他更是和顾晓莉较上劲了,决定在初中入学考试中见真章!
就在顾建国一心挣钱奔小康,蜜芽儿淡定地等待着初中入学考试的时候,童韵回来了。
童韵这个管理干部学院,是三年毕业制度,三年毕业后拿到学历证。至于学位证,有的给发了有的没给发,关于这件事各地情况不同,他们学校是给优秀的发了,不优秀的没发。
童韵当然是优秀的,发了学位证。
这个学历证和学位证就是国家承认的正规高等教育学历学位了,换句话说,童韵也是正规的大学生了。
童韵回来的时候,一头长发已经剪成了短发,微微烫卷了,身上穿着个白色短袖的确良衬衫,下面则是纯棉线不到膝的短裤,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珍珠项链,肩膀上背着个帆布包,身后拖着个行李箱,另外手里还提着一个水壶。
不是过去那种老式水壶,而是黑色保温水壶。
顾建国和蜜芽儿早就接到了信,所以去县城里接人。当他们看到从汽车站走出来的童韵时,一下子都愣住了,认了半天愣是没认出来。
之后蜜芽儿先看出,这就是娘啊!
一直只知道娘好看,可是却没想到,娘打扮起来,竟然这么好看!
这一身打扮,就是再过二十年三十年,那也不会过时,那也是清新亮丽啊!
蜜芽儿率先扑过去:“娘,你可回来了!”
尽管她已经十二岁了,可是独生女的她在她娘面前,永远是享有特权的,扑过去直接抱住了。
童韵出了汽车站后也在四处看,转眼就看到女儿扑过来,也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抱住女儿舍不得放开,眼里都泛起泪花了。
这几年,她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来,基本就是半年见一次。
蜜芽儿现在正长身体,半年不知道变化多大,她每每看到女儿,都觉得女儿又长高了一截子。
不能陪在女儿身边看着她成长,想想都觉得心疼!
顾建国站在旁边,看着她们母女抱在一起,心酸又高兴:“可算回来了,以后咱们一家子人再也不分开了!”
听到这话,童韵看向旁边的顾建国,却见顾建国穿着一身花格衬衫,带着蛤蟆镜,穿着阔腿裤,脚上蹬着回力鞋,顿时惊了下。
再之后,便噗地笑出声。
“咋啦,我这身怎么样?”顾建国这是特意请人从外地捎来的,听说现在这一身可流行了。
他买了后一直没戴,天天和泥坯砖窑打交道,根本用不上。这还是因为要接童韵,才特意戴上装门面。
童韵看他这么问,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蜜芽儿听着她娘笑,忍不住暗暗无奈地看了她爹一样。
哎,她早就和她爹说过了,那一身行头不太合适,可是他爹非认为,人家这是城市里流行的东西,那一定是好东西。
说来说去,弄得蜜芽儿也疑惑了,毕竟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难道说在这八十年代初,蛤蟆镜花衬衫喇叭裤再配个回力鞋就是那么好看?
现在一看,果然是不太对头的。
不过她爹能把她娘逗得笑成这样,也算是一大功臣。
顾建国被笑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咋啦?”
童韵笑得过去扶着顾建国才勉强站住:“建国,你这身,乍看还以为你要在北京城里公园相亲呢!”
这得是多时髦啊!
顾建国低头看看,自己也笑了:“我也是觉得怪不自在的,不过这不是想着你回来了吗,让你看看咱的新气象。”
童韵摇头笑:“还是算了,我宁愿看你穿以前的中山装。”
说着这话,一家子离开了汽车站。
顾建国牵着童韵的手,带着女儿蜜芽儿,过去了汽车站外,那里停着一辆他新买的摩托车。
“日本进口的铃木电驴子,来,我带你俩兜风。”
童韵看了看,这下子是着实吃了一惊:“这个不便宜啊,啥时候买的?”
顾建国:“上个月才买,这不是想着正好带着你回生产大队,这电驴子骑起来快着呢,屁股后面一冒烟,溜的一下子就跑老远。”
童韵自然是见过这“电驴子”的,只不过那是城市里常见的,她可没想到回来清水县就见到一个,还是自己丈夫的。
“花了多钱啊?你这窑厂才挣了多钱,咋就开始买这个了!”
顾建国却说:“我买这个也是为了窑厂的买卖,没办法,现在采购原料燃料,卖砖,这都得到处跑,自行车骑起来就是没有电驴子快,有了这个买卖能做得更好。等过一段有钱了,我还得买个拖拉机呢。”
童韵听着这个,也就不说啥了:“那行,咱回家去,我先看看你造的那窑。”
顾建国:“先不着急回去,我准备了粮票,现在也有钱了,咱一家子先去饭店吃顿好的。”
童韵见丈夫这么说,也就没反对,不过还是笑着叹道:“你咋一下子发了这么大财,真是没想到!”
顾建国确实是发财了,他现在又建了个窑,三个窑了,一个窑每个月给他挣四百块,三个窑就是一千多。
你说一个月挣一千多,一千多,那可是一百多张大团结啊,这个时候你看着钱都不是钱了,那感觉那滋味,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
他挣钱是为了嘛,还不是为了让童韵蜜芽儿过上好日子,现在有钱了,先得带他们吃好吃的,再去百货商场买衣服,有啥好的就买啥!
他们一家子来到了清水县最大的国营饭店,这饭店还是之前顾老太带他们来过的,结结实实点了四五个菜,要了三份大白米饭,吃个痛快。
吃饭间,童韵还拿出了自己给顾建国和蜜芽儿买的衣裳。
她给蜜芽儿买的是裙子,宝蓝色小裙子,下面配个金色小凉鞋,精致好看,给顾建国买的是滑雪衫和一套西装。
那西装是黑色的,板正挺直,毛料的,一看就是个好东西。
顾建国还有些惊讶:“这能穿吗?”
他知道这是西装,前几年可没人敢穿这玩意儿,会被抓起来的。
童韵肯定地说:“可以,这个现在有人穿,我觉得好看,也衬你,就买了。”
除了衣服,童韵还买了英雄牌钢笔,蓝色小鸟铅笔刀,印有嫦娥奔月彩绘的铁铅笔盒。
蜜芽儿看着那铅笔盒实在是眼熟,忍不住打开看,只见里面印着九九乘法表,果然就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一家人就这么分享着礼物,吃着丰盛的饭菜,听着童韵说起在管理干部学校的种种,其乐融融,不知道有多开心。
说到最后,当提起蜜芽儿以后的初中学校时,童韵肯定地说:“当然得在县里上,县里的中学好。”
顾建国当然也赞同:“就是,你瞧你娘也说让你在县里上。别看县里距离咱远,可是能住校,你要是想我们,我们就隔两天过去看看你。”
谁知道童韵听了,却神秘地笑了笑:“这次从管理干部学院回来,我听说了,可能得提拔,总不能继续在公社里当会计,听说要调到县里。”
“调到县里?”
顾建国和蜜芽儿听了,都意外得很,不过之后想想,仿佛也是情理之中。
于是顾建国便开始筹划着以后童韵去县里的生活。
“去了县里工作,估计得给你安排宿舍吧?这样的话咱们就可以去县里生活,更能好好照顾蜜芽儿了。到时候你上班,我去窑厂卖砖挣钱,蜜芽儿就去学校上学,到了周末,咱就去逛逛百货商店,下下馆子!”
瞧这日子描绘的,多么美好。
然而这一切当然目前来看只是想想罢了,他们一家子还是得挤在之前的那个西屋里。
吃完饭,顾建国骑上电驴子,中间是蜜芽儿,后面坐着童韵,一家子三口在嘟嘟嘟的电驴子声中回大北庄了。
因为顾建国这个电驴子实在是太稀罕了,自然引来了路上坐驴车或者骑自行车人的围观和羡慕。大家纷纷打听这是谁家电驴子,后来知道这是开砖窑的顾建国家的,顿时都明白了。
“他现在可是发大财了!”
“电驴子都开上了,可真牛逼大发了!”
没办法,电驴子在这年头就相当于后来的跑车了!
第76章 电视机时代
电驴子突突突的就是快, 迎着风, 没多久功夫就回到了大北庄。一进生产大队, 大队里街头乘凉闲扯的就看到顾建国他们一家子了,都笑着打招呼。
“童韵回来了啊?上了几年大学, 这是要当啥干部啊?”
“你们建国最近可不得了,挣大钱了,这下子就等着享福吧!”
有那年纪大的老太太弯着个腰瞅过来:“哟, 这是童韵啊, 瞧我这眼神,都没太认得出来,变好看了, 好看了,不像咱大北庄的媳妇, 像是城里的俊俏大姑娘了”
也有从旁边笑着说:“人家童韵本来就是城里来的!”
“对对对,你瞧, 这跟天仙似的呢!真好看!”
童韵大方地笑着, 从军绿挎包里取出来果丹皮和跳跳糖, 分给围过来看热闹的小孩子们, 小孩子们得了那零食, 一个个都乐得跟什么似的。
这边顾建国推着电驴子, 带着妻子女儿,一路和大队里的人打着招呼回去, 到家后, 那边顾家人都出来接。
陈秀云笑着说:“本来说是中午大家伙一起吃个团圆饭, 谁知道一直不见回来,切好的肉就没下锅,现在我得赶紧把肉给炖了去!”
顾老太也说:“这是咋回事,这么晚才回来!”
一时看着童韵,又笑着道:“气色看着真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没结婚的大姑娘呢!”
这边一大家子围着童韵问这问那的,虽说分了家,可还是在一个院子里过活,有时候也不是分得那么清,今天你做了啥好吃的,端给这边孩子点,明天我做了个不错的,给你家孩子尝尝,这都是常有的。
如今童韵回来,陈秀云冯菊花早商量好了,得好好款待下童韵,两家子凑份子买了肉,要做几个好菜。
童韵这边也给妯娌并侄子准备了礼物的,给妯娌的确良衬衫,真皮腰带,还有护手的蛤蜊油,百雀羚雪花膏,上海硫磺皂,给侄子的则有蓝白条运动衣,少年科普读物等。
除了这些,她还特意买了个白色珍珠项链送给了顾老太。
“娘,这个珠子是12mm的,稀罕着呢,白亮,衬你的皮肤。”
顾老太接过那珍珠项链,仔细一看,果然是好的,每颗珍珠都饱满圆润透亮,颗粒均匀。她拿过来戴在脖子上,顿时几个儿媳妇一起夸。
“你别说,咱娘戴着这个真好看,就跟过去那会子地主婆一样!”
“呸,啥地主婆,瞧你说的,我看就是富贵人家的老太太。”
“对,是贵气,贵气!”
顾老太听着儿媳妇一个个地夸,笑呵呵地骂道:“瞧你们,一个个嘴里跟抹了蜜一样,就知道奉承我!夸得我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说着间,她对着镜子看过去,果然见戴着珍珠项链的自己看着还不错。
她自己也是满意,不由夸道:“我早猜到童韵得给我准备礼物,还以为是个啥花衣裳的确良衬衫的,顶多是个雪花膏,没想到竟然给我买了这么个稀罕玩意儿!”
说实话,一般给乡下老太太送礼物,还真没想到送珍珠项链的。
童韵却有自己的考量,她总觉得自己这婆婆见识多,不是那小家子气的人,从之前婆婆拿出的那些金镯子金戒指来看,婆婆也是经历过的,曾经也爱美的。爱美的女人年纪大了,骨子里依然爱美。
婆婆又不缺那些黄的白色的,倒不如买个这珍珠项链,新鲜。如今见婆婆喜欢,她自己也是很满意:“这不是建国挣了点小钱,等赶明儿让建国带着你老人家挑一身好衣裳。”
说起顾建国挣钱这个事儿,顾老太连连夸赞:“建国这次干的事,可真是让人竖大拇指,了不得!”
而这个时候旁边的陈秀云和冯菊花却有些不自在,干笑了声:“当初可怎么也没想到呢!只听说要上缴给公家一年一千块,把我们吓得不轻,心想建国这是癔症了,咋想出这一茬。谁想到,咱建国才是干大事的人,竟然在这里发了财。”
多少是有点那啥的,毕竟当初还是因为她们没见识,激烈反对人家顾建国做这买卖,老太太一看情况不同,赶紧分家了。
没曾想,这家是分了,顾建国买卖却做红火了。
顾建国听了,笑着说:“嫂,我是仔细研究过这烧砖的,当然知道里面的门道。你们没特意研究过,自然不知道,这也没啥。现在我这不是挣了点钱吗,你看看要不要我哥他们也跟着我一起干,有钱咱们兄弟一起挣。”
冯菊花听了这个,倒是有些心动。
如今顾家兄弟几个,顾建章在县委里,那是公家人,又有老丈人家帮扶,日子过得好。顾建军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上面有陈胜利罩着,干得是风生水起,每个月工资也算不错。顾建党去北京读大学,再有一年也要毕业了,毕业后自然分配工作,那就是响当当的公家人,吃公家饭儿的,一辈子算是有个铁饭碗了。顾建国这边,童韵是干部了,还上了干部大学,顾建国做买卖发了财。于是数来数去,唯独顾建民,虽然趁着知青回城那一拨,捞了一个民办教师的职位在手里,可到底是苦哈哈地熬,一个月工资也就二十块。
还不如说狠狠心,不当这民办教师,干脆去跟着顾建国开砖窑。到时候人家顾建国挣大头,建民他一个月能落个五十块,也比当民办教师强。
于是她看了看童韵,笑着说:“这不好吧,这砖窑是咱建国自己卖力气建起来的,咱总不能坐享其成,就贪这便宜。”
童韵是不在意这个的,看出冯菊花有这个意思,当下道:“都是一家人,在乎这个干吗,如果四哥能过去帮忙,那是再好不过,比请外人帮忙强,毕竟到底是自家兄弟。”
顾建民听到这个,却是扫了冯菊花一眼:“你啊头发长见识短,我现在当这个民办教师也是刚上路,要是现在突然辞了,这机会就没了。再说了,总不能说为了钱,就把学校的孩子撇下?”
冯菊花想想也是,叹了口气;“那算了,你还是好好地当你的民办教师吧。”
这只是晚饭上的一个小小插曲罢了,谁也没有太理会,吃完晚饭,蜜芽儿被顾老太留在正屋睡,童韵顾建国两口子回屋。
一推开门,顾建国摸到了门旁边的一根尼龙绳子,轻轻一拉,只听得“啪”的一声,屋子里白亮。
童韵顿时惊喜不已,抬头看自家屋顶,只见电线顺着墙壁扯过去,屋顶房梁上吊着一个白灯泡,灯泡正发着亮光。
“啥时候的事儿,咱家竟然也通电了?!”
简直是不敢相信。
顾建国笑:“早就通了,好几个月了。”
童韵一边收拾那包裹行李,一边睨他一眼:“咋在信里也没给我说亏我还特意买了点蜡烛呢!”
现在生产大队的照明,如果没有电灯,一般是蜡烛和煤油灯,家境殷实的买白蜡烛,条件一般的煤油灯,再穷的那些孤寡户根本不点灯,天一晃黑就睡觉,省灯油。
“哈,这不是要给你个惊喜嘛,咱家也是有电灯的人家了!你瞧——”说着间,顾建国指着这西屋:“咱这小西屋被这电灯一照,多亮堂啊!”
童韵看了看,笑着道:“是挺亮堂的,可真是想不到呢!”
童韵感慨万分,她想起了最初嫁给顾建国时候的情景,那时候这屋子里的横梁还是新的,这么多年过去,上面已经布满灰尘,在那白亮的灯泡下越发寒碜起来了。
顾建国看童韵好像挺激动,不由笑问:“怎么这么稀罕,你们学校不是也有灯泡啊,比咱家里的应该还亮吧,我以为你早习惯了呢。”
童韵笑叹:“那是学校,学校的宿舍只是临时住的,又不是咱家,咱家的灯和别处可不一样。”
咱家……这是一个多亲切的词儿啊。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的电灯再亮,还是回家舒坦啊。
谁知道正想着,忽而间,眼前的光亮消失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的视线才重新适应了这黑暗,从窗户里翘头往外看,只见其他屋子里也是黑的,好像还听到牙狗在那边嚷着要拿煤油灯来说是得继续看书。
顾建国半天没声了,最后终于迸出一句:“这电也忒不争气了,你才回来,就停电了!”
还没亮堂多久,正在兴头上,就这么没电了。
童韵听他那沮丧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