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烟睁着眼睛,努力地去听去记,把一切细节都记下来。再一群亲人殷切的目光中,点头再点头。
恍惚中看到了角落里的糯糯,糯糯圆睁着晶亮的大眼睛,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个父亲。
一时阿烟忽然有些想哭,糯糯虽然生得比寻常孩子聪明早慧,懂事也早,可到底太小,才两周岁多些的孩子,她看着平时威武强大的父亲就这么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该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害怕?
想着这个的时候,她就过去,握住了糯糯的手,将她抱在了床边,让她摸了摸萧正峰的手,柔声道:“你爹没什么事儿,养几日就好了。”
糯糯使劲地点头,点得特别用力:“我爹吃了药就能好了!”
好半响后,人们也都散了,阿烟谨记着大夫的嘱咐,记挂着晚上的时候该给他换药,现在却是不用的,现在让他先睡会儿,等下也许会醒了,醒了再给他喝熬好的鸡汤。
老祖宗她们在叮嘱一番后也都离开了,阿烟搂着糯糯坐在床边,怔怔地凝视着那个面孔刚硬坚毅的男人。
如今的他,就是上辈子那个平西侯了,几乎分毫不差了。
再过一年,他就是而立之年了,而立之年的他,足够成熟稳重,隐隐已有大权在握的架势,人间的富贵在他手底下流淌,不过是那翻手之间的事儿。
他想要什么不能有呢。
阿烟怔怔望着那熟悉的面孔,恍惚中又有些陌生,一会儿觉得他是这辈子最亲最近的夫君,疼自己爱自己视如性命的男人,一会儿又觉得他是上辈子那个遥远的平西侯,是别人的夫君,是和自己永远无法交叉的陌路人。
抬起手来,怜惜地抚摸过他那沾染可血丝的黑发,阿烟心中就如同毒虫啃食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萧正峰醒了,眉眼动了下,痛苦地皱紧了眉,干涩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呓语,像是极为难受的样子。
阿烟一惊,忙放开了糯糯,嘱咐道:“你爹难受着呢,你先出去玩玩,等娘看看怎么回事。”
糯糯不依,噘嘴道:“娘,我也要看看怎么回事。”
阿烟顿时沉下了脸,吩咐嬷嬷道:“把糯姐儿带下去。”
糯糯平时性子烈得很,被阿烟这么下脸,说不得就要踢腿撒泼不干了,不过此时她委屈地看了下阿烟,倒是没敢声张什么,只是委屈地瘪着嘴儿,跟随着嬷嬷出去了。
一时糯糯离开了,阿烟这边才凑过去,纤细的手抚着萧正峰削瘦的脸颊,柔声道:
“哪里不舒服?”
萧正峰挣扎着睁开眸子,双眼和往日不同,竟是看着黯淡无神。在他看清楚眼前的是阿烟后,总算恢复了一丝光亮。
他努力地咧开嘴,想冲她笑笑,不过笑到一半,终究僵在那里,变成了痛苦的一个皱眉。
阿烟看他这个伤成这个样子,不免泪水就要落下,不过到底勉强撑着笑,安慰道:“没事的,大夫说了,你过几天就好了,我不难受,咱们好好养养,好几天就好了。”
她知道自己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她这个时候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正峰却仿佛有什么话要说,嘴巴张张合合,就这么几次后,陡然间浑身一僵,一口血就这么从嘴里喷出来,喷得锦被上四散都是,还有一些血迹溅到了阿烟身上。
阿烟先是一惊,拼命捂嘴压抑下口中的尖叫,很快反应过来,忙呼唤丫鬟去重新叫大夫。
这个时候萧正峰已经闭眼晕死过去,她到底是经过些事的人了,忙扑过去,试呼吸,一看还有气儿呢,当下掐人中,又命丫鬟拿来了千年人参取了一截子往嘴里塞。
可是萧正峰脸上发白,没有任何血色,牙关紧咬,喘息也极为微弱,手上也渐渐冰凉起来。
阿烟的手都在颤抖,努力地把那一截子人参往他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咬牙流泪道:“你别死,不行,萧正峰,你不能死!给我活着!”
“你给我醒过来!”
丫鬟们早已冲出去喊人了,大伯母听说了这事儿,吓得也是脸白,当即和大伯父都跑过来了,因怕吓到老祖宗受不住,没敢让老祖宗知道,慌忙把刚才走了的大夫又请过来。
那大夫也是吓得不轻,其实他本是太医院外伤的镇院人物了,他也没想到自己前脚刚走,萧正峰这边后脚就吐血了。
如果萧正峰出什么事儿,他这牌子也砸那里了,说不定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如此折腾半响后,那边太医院的其他几个大夫也都过来了,大家重新过脉,联合会诊,又是针灸又是灌药等,最后得出结论:他这是心绪激动,把原本郁结在胸口的一点淤血吐出来而已,应该没什么大碍。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一时太医院又派了几个女大夫过来,夜晚帮着一起照料,免得再出什么事儿。
经过了这一茬后,阿烟是真吓怕了,事实上她现在的手脚依旧在发凉,她是没办法忘记萧正峰陡然一口血吐出来的情景。
这男人大小战争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身上伤疤数都数不清,可是他从来没有倒下过,一直犹如钢造铁铸一般。时候一长,自己甚至总觉得他是无所畏惧的,铁人一般永远不会倒下。
现在她几乎将颤抖的唇咬出血来,总算是体悟到,他也是人啊!
血肉之躯的人,他也会出事的!
因有侍女并两个女大夫帮着在这里照料诸事儿,阿烟倒是不必亲自动手了,她只需要从旁看着就是了。晚间时分,她亲眼看着女大夫帮萧正峰把肋骨上的绷带拆除,看着里面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看着她们用刀残忍地割去了什么,黑红的一块,接着便开始清洗伤口,重新敷药包扎。
当她们这么做的时候,阿烟分明觉得,躺在那里的简直不是人,而是任人宰割的鸡鸭!
年轻的女大夫长得还算清秀,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见阿烟两唇发颤双眸圆睁,便委婉地提醒道:“夫人,清理伤口总是让人看着难受的,你若是不行,不如先去那边坐一坐吧?”
阿烟摇了摇头,哑声道:“不必了。”
好不容易等到这换药清理伤口都处理好了,两个女大夫便下去了。今夜她们是不回去了,就住在隔壁,一旦有什么事儿,也好叫她们。
太医院里都会有这种女大夫的,帮着料理一些男大夫不好做的事儿。一般能用这种女大夫的,都是朝中的达官显贵了。如今有大夫坐镇,阿烟到底是放心些。
第 261 章
当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阿烟重新坐回到了暖阁里,静静地陪伴着那个受了重伤的男人。或许是经历了白间痛苦的原因,他现在气息依旧有些微弱,眉眼皱着,带着和他这张刚硬面孔并不太相符的脆弱。
阿烟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过他憔悴削瘦的面容,喉咙里忍不住发出哽咽声。
屋子里点着蜡烛,蜡烛摇曳,烛火就那么一闪一跃地投射在锦帐上,也投射在他青白刚毅的脸庞上。
底下的褥子因怕惊扰了他,没敢换,上面还有几点猩红,那几点猩红此时在夜里的烛火中有了黯淡狰狞的味道。
她并不知道他在沙场上经历了什么,这一路行来又经历了什么,却知道他是从阎罗殿里一点点走出来的。阎王没能收了他的魂,那是他命硬。
阿烟的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半趴伏在床边,搂着他僵硬的胳膊,哭得泣不成声。
其实便是他杀得又如何呢,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一切和这一世没有关系。
假如他就这么死了,自己再也看不到了,那该是多少遗恨和心痛啊!
她在泪水中仰起脸来,看向那个在昏睡中依旧皱着眉头的男人,哽咽着道:
“我认了,我认了!”
她爬起来,两手爱怜地捧住他的脸:
“只要你好好活着,我都认了。就算上辈子你杀了我一千次一万次,我也喜欢你,要跟着你过日子,给你生儿育女。”
她俯首下去,娇嫩的唇轻轻碰上他苍白干裂的唇,给他带来一点湿润,喃喃地哭道:
“只要你好好活着,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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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样的悉心照料下,萧正峰的伤情总算是日渐好转了。
阿烟这几日埋首在照料萧正峰上,其他诸事儿也没操心,如今回过头来,这才知道,原来这一次不光是萧正峰受了重伤,就连孟聆凤也是受了伤,在家里养了些日子,如今才渐渐好转。
头几日的时候萧正峰昏睡的时候多,醒着的时候少。醒了就是喂药,喂各种吃食了,连个说话的时候都少。
有时候他醒了的时候,阿烟一勺一勺细心地喂他喝粥,他总是有些无神的眸子会射出柔和的光亮,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阿烟,不错眼地看。
阿烟抿唇,低头俯首帮他擦拭下唇角,却是不曾说话。
阿烟也会趁着他醒着的时候,把天佑和天泽抱过来给萧正峰看。
两个孩子如今都三个多月了,生得粉团儿一般,最可喜的是长得一模一样,穿着一个样式的小棉袄,都是一样黑亮的短发,用红头绳扎着两个朝天辫,谁都分不出哪个是哪个呢。
阿烟有时候自己也会混了,反倒是糯糯,总是能清楚地指出:“这是佑佑,这是泽泽!”
阿烟其实早就给他们暗暗做了记号的,这个时候往那个记号处一看,发现糯糯果然是猜得不错!
阿烟笑着对萧正峰道:“咱们糯糯实在是古怪精灵得很,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
萧正峰温柔的眸子凝着她,偶尔看看身旁两个肥嘟嘟的小家伙,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阿烟继续喂他喝药,笑着道:“不过有时候她也犯糊涂,到底是小孩子呢。分不清日子,只要不是今天的事儿,人家统统认为是昨天。动不动就是,昨天老祖宗如何,昨天我爹如何,昨天我娘如何。都一个月前的事儿了,但凡人家记得,那就是昨天。”
萧正峰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勉强动了动唇,用十分粗哑的声音低声道:
“像你。”
阿烟白他一眼:“少来,难不成说她精就是像你,说她傻的时候就像我了,哪里有你这样占便宜的!”
这边夫妻二人正说着话时,那边女大夫过来了。
这个女大夫姓柯,柯大夫双十年华,生得清秀可人,不过因幼时家贫,早早地被卖了,因缘际会走上了学医的这条路子,拜了名师。她能够在这个年纪入了太医院,虽说还是打些下手,可也十分了不起了。
她进屋来,看到阿烟正和萧正峰说笑,便提醒道:“夫人,将军的伤刚刚好转,不可让他当过动情动绪,无论是喜还是悲,对养伤都不好,万一牵动了伤口,那真是轻易不能好了。到时候,少不得大家都要麻烦了,连累将军也受苦。”
因这两位女大夫这些日子在这里帮着料理,确实是大有助益,她们又是地位有些特殊的,一般人家得了她们过来帮着料理,自然是感恩不尽的。
是以这话虽然有些说教的意味,不过阿烟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命人抱走了两个胖儿子,又让嬷嬷带下去糯糯,这才道:
“柯大夫说得也是,以后小心就是了。”
这柯大夫当下上前,亲自打开锦被,要为萧正峰检查伤口。
萧正峰原本是笑着的,此时那笑却渐渐敛去。
柯大夫的手刚碰到了萧正峰胸口的衣服,萧正峰的手则已经抬起来,阻止了她。
“我如今大好,自己看过。今日既然不用上药,也就不必检查。”
柯大夫有些意外,诧异地抬眸看过去,却见萧正峰一脸冷然,已经丝毫没有了之前的温柔笑意。
她有些怔愣,期期艾艾地道:“将军,你的伤……”
萧正峰冷声命道:“下去吧。”
柯大夫有些委屈,有些尴尬,看看阿烟,却见阿烟正在一旁收拾起刚才喂过的药碗,并没有上前说话的意思。
她咬了咬唇,点头道:“是,将军。”
再是个太医院的女大夫,再是受人尊重,在一品大将军面前,她也不得不听令的。
当下柯大夫走出去,阿烟隐约可以看到她眼角的一点泪花。
望了眼床上的男人:“到底是大夫,你何必这样呢。”
太医院的这种女大夫,一旦入了这个行,从此一般都是不嫁人的,那真是一辈子都悬壶济世了,这样的人大家都很是敬重。
萧正峰挑眉,冷哼一声:“有些人,你敬她一尺,她让你一丈,有些人就是呲着鼻子上脸。不过是区区一个大夫罢了,若是不喜,换一个就是,难道还能缺了,也胆敢跑过来教训我的夫人。”
而萧正峰没说的是,太医院的女大夫虽说都是不嫁人的,不过当然也有例外。偶尔间照顾个男病人,就此眉来眼去的中了意,迎进家里的也是有的。一般够资格动用女大夫亲自来照料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女大夫能够勾搭上,那自然是好的。
如今这个柯大夫,便或许有那个意思。阿烟对这换药治伤的事儿并不太懂,一心以为人家好心帮自己照料,自然看不出其中门道。可是自己却有所感觉,那似有若无的挑弄,说不清道不明的。
这种事儿吧,你如果去喝斥人家,人家或许会委屈,觉得你冤枉人家了。你如果不挑明,哪一日真成了事儿,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阿烟回想起这个柯大夫素日的行径,其实也是有点不喜。萧正峰或许以为自己没感觉到,可是女人的直觉是最管用的,当下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想着过一段日子,萧正峰的伤势大好,赶紧将这两个大夫送走,再送上谢礼,算是感激人家吧。
而就在两位大夫所住的抱厦中,柯大夫回到屋子里,却是咬着唇,憋着气,委屈得要命。
一旁的孙大夫见了,劝道:
“我知道你不想一辈子当这个大夫,想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也不能这么着急啊。我看这位萧将军不是什么好惹的。”
柯大夫却摇头,坚定地道:
“这位萧将军确实不好惹,不过也就这样的男人才好呢。你想他家是多大的权势啊,我若是真能进了他家的家门,以后还用愁吗?再说了,这位萧夫人是个软性子,到时候我真和萧将军有了什么,看她那个样子,也是不会说半个不字的。”
孙大夫听着越发皱眉:
“你看这个萧夫人孩子都生了三个了,这将军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可见人家夫妻好得很,你想下手,也没机会的,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如今这萧将军已经大好,过两天咱们就离开这里,你如果真想嫁人,何苦这样,直接向院长禀明了,他素日怜才,对你很是喜欢,也没有不放你的道理。”
柯大夫却不以为然:“不,你想错了。正是因为将军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所以我才有机会。男人家没侍妾,那是没开这个头,只要尝了这个甜头,他说不得就放不开了!咱们当大夫的,要想勾搭个男人,还不有的是手段?我如果放弃了,便是禀明了院长,出去嫁个人,也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罢了,哪里进得了这种门第。”
孙大夫闻言,叹气。
心里却是想着,自己该找个机会先设法离开吧,免得柯大夫把这事儿搞砸了,倒是把自己也连累进去。
孙大夫是一心想老实当大夫的人,不想嫁人,也不喜欢柯大夫这种搞坏了女大夫名声的人。不过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好友,也不忍揭穿她而已。
第 262 章
却说那边萧正峰不再提这个柯大夫的事儿,黑眸却是凝着阿烟:
“辛苦你了。”
他也没细说是什么辛苦了,也许是为了她在他不在的时候生下两个孩子的事儿,也许是为了她这段日子照料自己的事儿。
阿烟轻笑,淡道:“你我夫妻,怎么好好的说这个。”
萧正峰默了下,忽而道:“那天我刚回来,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阿烟心里一突,低首没说话,半响后忽而笑了:
“你当时受着重伤呢,亏你还能胡思乱想!”
萧正峰抿了下唇,黑眸动了动,没再说话,不过到底是心知肚明的。自己受伤刚回来的时候,明显可以感到她有些不对劲,望着他的目光仿佛很遥远,并没有看他,而是投在一个遥远飘渺的地方。
这让他有些害怕。
最近这些日子,她倒是正常了,每日里悉心照料自己,除了换药清理伤口的事不敢亲自动手,其他日常杂事,连那些萧正峰根本不舍的不忍心让她干的,她都亲力亲为了,尽心地伺候自己,无微不至的。有时候看她都舍不得合眼的样子,就那么一直抓着他的手,守着他。
这也就是夫妻了,还得是相濡以沫患难于共的夫妻,要不然谁都不能为他做这些却甘之如饴的。
此时他伤还没痊愈,有心无力,见她说没事,也只能点头,笑了下:
“没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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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柯大夫给萧正峰换药,换的时候手抖了下。阿烟从旁看着呢,便问道:“柯大夫?”
柯大夫笑着摇头:“没事的,这已经大好了,再换一次药就没事了。”
其实本来萧正峰打算把这个柯大夫赶走的,谁知道孙大夫有事儿,先走了。阿烟担心萧正峰出什么意外,便想着再留柯大夫几日也是好的。只是诸事不敢让她经受罢了。
当晚阿烟继续陪着萧正峰说话,说了半响后,萧正峰这边有些累了,阿烟便伺候他睡下。
她最近这些日子怕惊扰了他,都是自己出去睡的,当下灭了灯,便先去了糯糯的房间。
糯糯刚躺下,正要睡呢,见自己娘来了,忙招呼着:
“娘,娘,你给我讲那个小兔子的故事吧?”
糯糯喜欢小兔子,之前萧正峰给她养了两只,她没事就揪着小兔子的耳朵玩,没几下就把小兔子吓死了,糯糯好生伤心了几天。如今她不养兔子了,只听兔子故事。
阿烟这些日子忙着照料萧正峰,倒是觉得忽略了女儿,这几天萧正峰情况稳定下来,她也放心了,便陪着糯糯躺在那里,环着那软软胖胖的小身子,开始给她讲起了小兔子的故事。
正讲着间,忽而便听到一阵冷斥之声,却是萧正峰的声音。阿烟微惊,忙让嬷嬷先哄着糯糯睡,她自己则赶紧跑去正屋看看。
到了正屋,却见柯大夫也在,原来这位柯大夫在这里住了这些日子,也是混熟了的,知道阿烟这个时候会去陪陪糯糯,于是人家就混了进来,摸索着要上萧正峰的床。
萧正峰此时脸上泛红,额头有汗,冷沉沉地喝斥道:“带出去,送到太医院!”
柯大夫一听这话,脸都变了,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那里:
“将军,饶命,饶命!”
她也不是傻子,明白自己犯的是太医院女大夫的第一禁忌,原本就是铤而走险的事儿,现在事情暴露,被送到了太医院的话,从此后自己一切全完了。
不但是嫁不出去,这辈子也没任何前程可言,甚至把命丢了都是可能的!
萧正峰哪里是能心软的人呢,此时招呼了侍卫进来,直接拉着柯大夫就要拽出去往太医院送,让太医院的人来处置她。
柯大夫眼睛都直了,硬生生地被往外拖,嗓子也变了声,绝望之中看到了素来觉得心软心善的阿烟,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嘶哑地喊道:
“夫人,求你,救我,救救我吧!都是女人家,我也不容易,求你饶了我吧!太医院如果知道了,我这辈子就完了!”
在行医之便用这些下流手段,她这是犯了太医院女大夫的大忌啊!
阿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坐到了床边,温柔地握起萧正峰的手,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软声道:“你没事吧?”
萧正峰眼睛都发红,不过原本的怒气在看到阿烟后顿时烟消云散了,哑声道:
“让他们都滚出去!”
一时这边柯大夫被拖出去了,拖到了院子里捂上了嘴巴。
糯糯探头探脑地从她房间里走出来,瞅着这边的情景,两眼发亮。
看着那个地上拖着的柯大夫,她笑嘻嘻地上前,叉着腰趾高气扬地道:
“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说着这个,她抬起小脚丫来,冲着那个柯大夫的心口,狠狠地踢上了两脚:
“哼!就你,还敢在我娘面前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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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正峰身上发热,阿烟柔软的小手抚过他的脸颊,带给他些许的清凉,那是他渴盼已久的温柔和绿洲。他有些渴望地凝视着阿烟:“烟儿——”
阿烟也看出了门道,咬唇,恨得手都颤:“是我错了,我想着到底是个女大夫,便是有点歪心思,容她两日就送走,没想到她竟然下这种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非就是在换的药里放了点催人的东西罢了。萧正峰原本身体壮火气旺,以前夜夜都要的。最近这一年来,先是阿烟怀孕,后来是他出门打仗,打仗回来他又受了重伤,掐指头一算,他都禁了一年了。
只是他如今到底伤口没有彻底痊愈呢,怎么可以那么大动静地摆弄这种事儿呢!这分明就是要他的命!
阿烟恨声吩咐一旁的侍女道:“出去,派人给太医院说道说道,这个女人太下贱了,不是重罚都不行的!”
女大夫勾搭上病人的事儿她也见过,可是用这种下流手段的,这位柯大夫还是头一份!真真是辱没了太医院女大夫的名声!
要知道太医院女大夫,和阿烟昔日所处的女子书院,那都是大昭朝引以为豪的地方,那里走出来的女子,个个都是受人敬重的!阿烟自己出于女子书院,对于姐妹书院出来的大夫们,平日里也是相当敬重的,是以万万不曾想到,身为一个大夫,竟能以自己职务之便干出这等下流勾当,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心术不正了,而是违反了太医院操守。
萧正峰却依旧在笑,眸中炙热,发着蓝光的他,直直盯着床边的女人,笑得渴望而汹涌。
“给我。”
他低哑粗噶的声音在她耳边这么说,热气喷到了她细滑的肌肤上,引起她久违的羞涩。
阿烟伸手摸着他的脸,怜爱地道:“你受着伤,不能乱动。”
萧正峰反手按住她的手,哑声道:“你来。”
阿烟脸红:“我,不行吧。”
萧正峰皱眉,故意压抑地哼了声:“我难受。”
阿烟见此,犹豫了下,终究是心疼他,只好道:“好,那——我来吧。”
可是到底该怎么来呢?
萧正峰抿唇,握住她的手,轻轻用力便将她拽了上来:“我教你,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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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儿,易地而处,总是会有完全不同的体验。
阿烟从来都是那个被动承受的人,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在这件事上挑起大梁来,主动去做点什么。
曾经的当初,孟聆凤向她请教,提起这事儿来的时候,她还曾经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如今呢,她却要亲自来做。
忽然脑中便浮现一个情景。她光着脚丫在满是鹅卵石的沙滩上艰涩地跳舞,尽管脚底下都是坚硬,咯着敏感娇嫩的脚底板,可是却依然要勇敢地迈出步子,让纤细娇弱的身子在风中颤巍巍地舞动。
这是一种包容和忍受,是明知道踩下一脚迎上去的是坚硬的撑痛,可是却依旧要轻缓从容地迎接,去承受。
阿烟闭上眼睛,努力地去忽视这件事带给自己的所有感官,只是在那双有力的指引和支撑下,尽力去做得更好。
恍惚中,她在晨雾中舞蹈,坚硬的鹅卵石,一个又一个,鼓点一般袭击而来,每一个都坚硬得让她无处躲避,直直地按压在她的脚心,让她请不能自已。
她又仿佛看到面前有一把剑,寒光四溢的剑,自己畏惧,躲闪,可是无可奈何,只能迎头过去,仰起脸来昂起来,就那么亲自迎上,任凭那剑将自己宰割得浑身轻颤无处安放。
上辈子,即使他是杀了自己的人,可是那又如何,今生今世,他是自己的夫婿,是自己倾尽一切去爱的人,便是坚硬如刀,自己还不是勇敢地迎上,主动让它感受自己的艰涩,帮着它逞凶作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