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母亲疼我啊。”自家老母自自己出生后就没怎么疼过自己,如今倒是把这辈子对儿子的慢待给一下子补回来了。韩朴对自家老母的惦念之情,一下子升到了今生最高。
“只是离京一离就是三年,筃姐儿…还有宫里的娘娘…”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一年,笙哥儿他们就要回京了,到时他们兄弟姐妹们相互照应着,万事都不敢怕。”说着,顿了顿,又笑道,“咱们那亲家的病,该好的时候自然会好的。”
听下人说罢了父母离京的消息,韩筃心中有些惆怅,自己家中闭门谢客,自己娘家的事情也猜到了几分。人家都是趁着新帝登基之时都想要力挣上游,自家倒是聪明得紧。可也唯有如此,方能保得家中安乐平稳,长久传承下去。
白安珩从外头进来,一进门儿就先朝炕上看了几眼,冲韩筃笑道:“今儿遇上你表哥了,他听说咱家的雪团儿生了小猫儿,还向我讨呢。”
“他要讨哪只?现在它们还小,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给他抱去。”
“他怎么也要一个月后才离京呢…他听说咱家有只脸上带着半脸黄花儿的小猫儿,说就要那只。”
“半脸黄花儿的?”看着那只半张小脸儿是黄、半面是白的小猫儿,韩筃忽想起一个人,抬头看看白安珩,见他眼中亦是带着惆怅的冲自己点点头,方轻叹一声,“知道了,这只给他留着,等一个月后让他来抱。”
正要再说姜哲的打算,外头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从窗子向外看去,正见媛姐儿咯咯直笑的追在顺哥儿背后,顺哥儿一面在前头跑着,还不时回头看看妹妹,生怕她摔着。
夫妻二人看见孩子,眼睛都不由得弯了起来,随即扭头,对视一了眼——儿女双全,家中平安和乐,没什么,比如此天伦之乐更好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今天写着写着忘记了,差点以为汾安老家的老太太是白家这边的…写了一半才想起,自己居然写串了 (也不查错了,直接丢出来,有功夫再改错ing!)
明天上番外,可能更新时间会有些不定。
番外要交代一些事情,比如上一世中,女主死后京中到底发生了些神马,跟这辈子又有神马相同、不同之处。
以 及表哥的番外…咳咳,表哥的番外我准备了两种,一个不能算是完全的he,一种不算是完全的be,两种写哪种有些犹豫,也有可能干脆两种都写上?大家喜欢 哪个看哪个?可我想把不算be的放在前面肿么破→_→,其实我一开始想写的就是这个不算be的be肿么破…其实我真的很爱姜妖人的肿么破…嗷嗷,有些 错乱了,下潜ing。

第164章 番外前世梦(一)

“夫人、夫人!”韩家众人一片手忙脚乱,扶人的扶人、掐人中的掐人中、外出去的大夫的找大夫。
好半天,姜氏方悠悠转醒,泪眼婆娑的看着大门口的方向:“叫、叫人备车、我要去宋家…看看我那可怜的女儿…”
韩家二小姐出嫁后原本就日子一直不好过,如今一命归西,倒算是她再不用受这份罪了。可韩府上下虽然得了这个消息,却一时不敢告诉姜氏,就是怕她伤心伤身。
姜氏共有三个亲生女儿,大女儿出生后,都已经长到七八岁上了,玉似的个小人儿,却跌进湖里淹死了。把个姜氏坑得险些哭死。
好在,人哭晕后大夫来查,竟发现她又有了身孕,这才算是勉强止了悲声。
更幸好的是,肚子里面踹得这个小东西,生出来后一看竟又是个女儿,姜氏这才把丧女之痛略微缓解,更有人说这个二姐儿就是大姐儿舍不得母亲孤单,才特特又回来报母亲恩情的,姜氏直把两份爱女之心都用到了韩筃一个人身上、连后来再出生的韩筌都极不上几分,因此,得知韩筃香魂尽断之后,韩府上下竟都不敢立时告诉她。
去宋府二姐灵堂上过香的韩筌这会儿得知母亲哭晕了过去,也跟在一旁手忙脚乱的伺候。这会儿见她醒了,虽还在哭,有些话,自己却不得不说了。
等下人散了些、太医请过了脉,韩筌方上前哭道:“母亲,姐姐虽已去了,可到底还留了一双儿女,我那小外甥、外甥女儿年纪尚小,没人照料可怎么能行?”
姜氏人都哭晕头晕脑了,这会儿听了小女儿的话,方觉她也年纪大了,如今倒也会往周全处想了。不由得心中更是悲痛起来,拉着韩筌的手道:“是我糊涂,只顾着伤心。那宋家老太太可不是个慈善人,不如明日叫人过去,把那可怜的一双儿女接到咱们家里——省得再受宋家人的欺负!”
女人若死了丈夫,便得披麻戴孝,为其守上一辈子的寡方算是守了妇道、有了妇德。可男人若是死了妻子,可从没听说过为妻守孝的道理!就是不再娶,家里妾氏丫头也少不了有三五个。更何况宋裕慈的年纪放在那里,哪有可能再不娶妻?!
自己那一双可怜的外孙、外孙女儿自幼没了母亲便已经是天大的委屈了,再受后母欺凌?姜氏可不敢想。
咬咬牙,韩筌猛的抬起来头来直直看着姜氏:“母亲就算把他们接过来,又能住多久?蕊姐儿是个女孩子倒还好说,就是留到十五六了、该回去备嫁也是有的。可珍哥儿到底是个男孩子,宋家哪能真让他一直住在咱们家?”
姜氏一愣,转头看向小女儿,眉头微微皱起:“你有什么主意?”
韩筌深吸了口气,垂下眼皮飞快的说道:“既然怕后母不慈,又怕他…怕姐夫忘了姐姐,还不如…女儿替姐姐过去,照料她一双儿女,在、在宋家也好…”
姜氏神色先是木了木,随即一片凛然。
当年,韩筃就是如此,任自己如何说,她也势要进宋家的门儿。自己虽觉着那宋裕慈不是良配,却也无法——总不能看着她不吃不喝糟蹋自己的身子吧?
如今,自己仅剩筌姐儿一个了,她,竟也如此!
“那宋裕慈可跟你说了什么…”
一语未毕,就见韩筌忙忙解释:“姐夫并没说什么!都是女儿自己…担心一双外甥、外甥女儿…他们太小了!那宋老太太只怕会欺负他们…母亲,有了后母便有后爹,除了女儿过去,谁带他们也不会真心…母亲,再怎么说女儿也是他们母亲的亲姐妹、自小一处长大的,母亲…”
韩筌拉着姜氏的胳膊求着,连女儿家的脸面都顾不上了。她常常去宋家,姐姐生病之后,自己每回去宋家之时都能遇上姐夫。他人不光生得极好,几乎天天去姐姐那里说话儿,得了什么珍贵药材、好的衣服料子、新奇的玩意儿都要亲自送过去。
这么温柔体贴的男子哪里得见?就连自己父亲,也不像他似的能如此体贴小意!
原本还在心中惆怅,若自己嫁的人,能有姐夫的一半那便知足了。可却不想…姐姐命薄如此,又遗下一双儿女…
一旦想到了,心中就再也止不住这个念头——替姐姐嫁过去、替姐姐照料一双儿女,自己,就也能像姐姐似的,被姐夫那般温柔小意的对待了!
姜氏的眼中越来越冷,死盯着头也不敢抬的韩筌,直到她再也不敢偷看自己,方缓缓的、缓缓的点了一点头。
“好、很好。就跟你姐姐当年,一、模、一、样!”
韩筌不解,抬眼朝姜氏看来,却见她脸色苍白,眼中却带着骇人的神采,让她不由得一哆嗦。
“来人,带三小姐下去歇息,不许出门半步!”
“母亲?母亲!母亲求求你了,想想我那一双外甥、外甥女儿…”哭喊声渐渐远去,姜氏就像块石头似的坐在原位,半晌不动分毫。
许久,方吩咐道:“她要哭,就让她哭。她要绝食,就让她绝食。除了不许她自杀之外,一切任她去。”
对,早就应该这样儿了,自己一时心软,害的却是她们的一辈子。在筃姐儿还没出门子前,自己就应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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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等了许久,也没见除了韩筌外其它的人前来吊唁。别说韩朴,连韩笙都没有亲到。如今宋家的情势如此,死个女儿也就只能死了,自己一家人夹着尾巴做人还来不急,哪里有管出嫁多年女儿的闲心?
宋裕慈脸面上悲痛,心中却松了口气——说实话,若不是如今韩家人动弹不得,他还不敢对韩筃下此毒手呢。如若不然,韩家一时生起气来,非要清查此事,自己还真拦不住。虽有杨姨娘在前顶着、下手的也是她,可到底自己也要落个治家不严之名。
草草把人下葬,宋裕慈再回了家中,跟师爷二人一起盘算着,可是先在就趁机和敬王府搭上线?还是说再等等看情形?
现在去搭线,虽有见风便舵之嫌,可胜在若行动得够快,总要好过等大事都定下来了再去投诚,大皇子那里也可高看一眼…
正盘算着,韩家忽然有人来到,说韩家夫人思念女儿悲痛至极,哭晕了过去,又想起一双外孙、外孙女儿,叫人接过去小住几日。
宋裕慈虽有些不愿意,可一来是这是人伦天常,二来又怕万一大皇子这回事没成,自己还能趁机和岳家修好。便点头同意了。
两个小的的东西能有多少?略一收拾,便由通房、原本韩筃的大丫头夏荷带着,一同回韩家去了。

第165章 番外前世梦(二)

“回老爷的话,人已经悄悄的拿下了,嘟上了嘴巴,只等着老爷回来后审讯了。”
韩朴冷着一张脸,听闻此言,默默点了点头,转身朝一处僻静小院儿走去。
这个院子极为偏僻,又不挨着厨房,平时就是用来放柴都嫌离得太些远了。家中下人多不知此院是做什么用的。唯有韩朴身边的一些下人方知,有犯了重过、要经老爷亲自审讯的人,方会被关在这里。
谁家也不是彻底清白的,尤其这几年,大皇子跟五皇子争大位争得那般凶险,光明正大的事情自然要放在明面,私地下有些什么,自然就要各人想各人的法子了。
几步走进了院中,当中一间屋子门掩着,窗子只开了一条缝隙用来透气,韩朴冷冷站在窗口,正见里面有一个丫头扮相的女子正被绑在里面,眼睛、嘴巴都被堵着,正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眼中闪了几闪,韩朴方又转身走了出来。
下人心中疑惑,等出了院子、再说什么里面决计不会听见时方低声问道:“老爷这会儿不审她?”自家二姑奶奶死的蹊跷,那宋家别看官位没有多高、宅邸没有多大,可里面的女人却决计不少。
且不光是家里的,外头青楼楚馆中哭着喊着为宋郎生、为宋郎死的女人也不少。
这回二姑奶奶失了性命,自家老爷险些气晕过去,又有钱妈妈偷偷送来夏荷的手书,韩家又素来知道这个杨姨娘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才暗中拿下原本她身边得力的大丫头、后被开了脸儿的这个柳儿。
“暂且不必,让她再跪半日。”那女子虽身上发抖,可观其举止却并不十分像那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户人家的丫头,怕虽怕,却并没吓破胆子。
那杨姨娘胆敢下毒手害死自家女儿,必是有所依仗的,那就先好好晾一晾这个丫头,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大步匆匆朝正屋那里走去,进了正院儿,方放缓了脚步,生怕再惊着自家老妻。
人到门口,便隐隐听到里面的哭声,让韩朴不由得心中又沉了一沉。到底,是自己当初识人不明,看着那宋裕慈虽有些钻营了,品貌倒还好,至于风流一事…男子之间,并不十分看重这个,尤其是白家的那个孩子没了后,在这京城之中,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哪有不纳妾娶小的?且再加上心疼女儿,方勉强同意此事。
如今,悔之晚矣!
丫头们见韩朴回来,连忙打起帘子,就见姜氏一边抱着一个,哭成了个泪人儿。
珍哥儿倒还好,还能自己站着,只哭得小脸儿通红,一只手死死攥着外祖母的袖子。可蕊姐儿才多大?这会儿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个劲儿的在姜氏的怀里抽搭。
深吸了口气,韩朴方走上前去,看了看跪在一边抹泪、妇人打扮的夏荷,再看看那一双儿女,轻叹了声气:“孩子还小,别让他们哭坏了眼睛。”
姜氏这才慢慢收泪,拍拍怀里的外孙女儿,见她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由得心中后悔,连忙让奶娘把她抱了下去。珍哥儿鼻涕眼泪流了一身,这会儿也要带下去换洗衣裳。
奶娘拉着珍哥儿的手,要带他下去,他却一把拉住了夏荷的手,冲她一个劲儿的抽鼻子:“姨、姨娘不跟、跟我去?”
夏荷的眼睛也肿了,闻声不由得又落下泪来,抬头看看老爷夫人,宽慰道:“珍哥儿先下去换衣裳,奴婢还要跟老爷、夫人回话呢。”
“那、那晚上我要跟你睡。”见夏荷点头,珍哥儿这才由着奶娘抱走了。
等两个孩子离开后,夏荷才又跪到地上哭道:“自奶奶病了这一年多,怕别人照料不周,奶奶便命奴婢照顾珍少爷…”
她从六年前,宋家老太太想要发作自家奶奶,却又怕让韩家知晓,便把火冲着自己来了。在冰天雪地里跪了将近半夜,连着发了七八日的烧,再醒过来,自己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韩筃是知道这个,又知身边除了夏荷实在没什么可靠的人了,更怕自己一病之后没了性命,便把宋珍托付给了夏荷。
这事,姜氏他们也是知道的,听她如此说,姜氏一边哭一边让人扶她起来:“好孩子,我们知道你的心,以后珍哥儿还让你照料着,等他长大之后,便当你是他半个母亲,给你养老送终!”
“奴婢不敢!”夏荷又连连请罪,好容易才宽解开来。
韩朴坐到正坐后,方寒着脸问起这回事来:“你上回信上说,筃姐儿去的蹊跷?跟那杨氏有些干系?”
夏荷忙道:“这回这事,确有蹊跷。夫人虽病了一年多,可身子却一直那样,虽总是有些病歪歪的,却也没更坏过。可前些日子,那杨姨娘连送了三五日的汤羹,一开始,奴婢们也怕其中有什么东西,便都倒了,并没有吃。后来见她送得勤快,且又用那汤水喂过厨房里养的猫狗,见都没事,奶奶那天又突然想换换口儿,也不知是哪个丫头给端了进去,才吃了小半碗…”
说着,不由得拿起帕子拭了拭眼泪,哽咽道:“当天晚上奶奶就病重了,连半夜都没熬过去…我说那汤怕有什么,可奴婢人轻言微,宋家上下根本没人理会,竟就这么混过去了!”
“那日的汤是谁送上去的?你没在夫人跟前?”韩朴疑道。
“那日…奴婢身上不舒服,就在自己房里歇息…”她那年做下的病,每到小日子时都痛得死去活来的,连床都下不去,哪还能在韩筃跟前伺候?“是个小丫头送的,奴婢事后问过她,她说是杨氏身边的柳儿给了她几个大钱,只说是姨娘想孝敬夫人,被小人拦着才不叫把汤送过去献孝心,那丫头只当她是要在爷的面前卖好儿,才给端了进去。”
见韩朴还想问为何那日夏荷不在跟前伺候的事,姜氏这会儿回过神来,拉了拉他的袖子,冲夏荷道:“你先下去洗把脸,歇息歇息吧,听怕珍哥儿又要闹着找你。”
等夏荷退了下去,姜氏才转头冲韩朴怒道:“那个丫头你可审过了?!”韩朴拿了那个叫柳儿的,并没瞒着姜氏,见她问,忙解释一翻,这才安了她的心,又道:“夏荷回来时,把筃姐儿的药渣滓、那日吃过的汤水都偷偷带了过来,我送到相熟的太医那里去了,请他们帮着看看,到底是哪里的古怪…”
所幸,韩筃埋得匆忙,这会儿天又冷,那些东西并没坏了,倒还能看出是些什么。若是都酸了、臭了,只怕拿到太医那里也完无办法了。
说罢,又低声道:“这几日京中的情势如此,就是咱们查出来了,一时也不能动那姓宋的,你且再忍忍。”
因女儿的事情,倒让姜氏把如今京中的事情抛到了一边,这会儿听韩朴提起,方忙问道:“若大皇子真登基即位了,那咱们家…”
韩家从头到尾都是五皇子一系的,如今形式如此,可要是万一五皇子真失了势,别说给女儿报仇了,就连自己家只怕也保不住!难怪那宋裕慈竟罔顾自家女儿送了性命都不管!
轻轻拍了拍姜氏的手,韩朴在她耳边低声道:“五殿下带着人,已经悄悄到了城外了。”

第166章 番外前世梦(三)

次日清早,无朝可上的韩朴并没出门儿,起身后,更衣梳洗用过早饭罢,方到了昨日去过一回的小院儿之中。
一整晚上,几个下人轮番守夜,只等里面那女子将将睡着,便拿个什么砸一下,或铁锅、或铁盘。弄醒了人后,等那人再困得不行要睡着之时再来这么一下子,让她别想歇息片刻。
一夜的折腾,就算是再精壮的个汉子也架不住,何况是个普通人家的丫头呢?
到了院中,韩朴并没进门儿,也没亲自去审那丫头,只进了紧挨着的一间小屋。这屋子依旧阴暗、狭窄,两屋之中,只有有个不隔声音的木头门隔着,里面好歹比隔壁关人的屋子强些,那屋子里面也就两条凳子一张桌子,被关进来的人还只能跪在地上。
两个小厮进了那屋,也不摘了柳儿头上蒙着眼睛的布,就这么开审了。
根本不用动武刑,只这一夜的折腾,柳儿就再也架不住了,心中不由得开始后悔。
她同她家“小姐”,本是预备进那些更高些门第的府中,奈何,也不知上头怎么想的,就让他们进了宋家的后院儿。
都是做妾,做当朝丞、宰家的妾氏,能和做个五六品小官儿的妾氏一样么?
再 加上宋家宅邸虽不大,可后院儿的女人却一点也不少,自己虽已经开了脸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连个姨娘都没混上去。上头又除了开始发些消息过来,让自己二 人暗中送信儿回去,可宋裕慈再怎么也不是韩家人的儿子、那韩筃又白痴的跟韩家几乎断了大半的关系。时候久了,上面竟忘了有自己这么两个人了。
因是贵妾,就算杨姨娘想使计让宋裕慈把自己送给别人家也是不能的。既然脱不了身,少不得就要在宋家想办法了。
那办法还没等杨姨娘自己找,就从天下掉了下去。
为了给那病秧子治病,宋裕慈前不久才寻了一味方子,可这方子有个忌讳,就是决计不能在吃药的时候吃参。
人参说名贵名贵,说寻常倒也常见。杨姨娘那里存得就有当初宋慈裕特特为她留下的三十年的好参。熬成了汤,一日两回一的往正院送,可一天没吃、两天没吃,杨姨娘同自己便都急了——那两枝参都快用完了,再这么下去,自己就算能慢慢熬着等机会,可参却不够用啊!
不得矣,自己才买通了小丫头,只叫人以为是妾氏见的挣面子,那小丫头才把汤直接送到了韩筃面前,她也果然死了…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说罢了该说的话,剩下的柳儿再不清楚了,好容易,那两个人不再问话,她才缓了一口气过来,抬起头来,冲着刚才说话声音的方向:“你们…你们是韩、韩家的人?!”
上头一人冷笑一声:“我们是谁,你最好别知道!”
柳儿身上发冷,跪着的双腿直打哆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韩家人拿住自己?可韩筃才刚死,自己就被人拿住了。平时自己跟那杨姨娘一样,大门不出二门少迈的,认识的人并不多,也并没结过什么仇,现在被抓,也未免太巧了些。
可…
“怎么可能是韩家人?那韩氏分明同韩家闹翻了!”可不是闹翻了?为了嫁给当年风度翩翩的探花郎,韩筃是断了家里的情分下嫁下来的。后来几乎同家里不走动,唯有联络的,也只有他们家的四小姐时不时的登门拜访,可韩夫人却只在韩筃到了宋家后的头两年叫人来接过她几回。
后来她小产、受宋老太太欺凌时,可都从没见过韩家人为她出头!正因此,杨氏同自己才动了杀心。别人死,只怕还有人为其出面,可韩氏同韩家闹成这样,只怕死了韩家也懒得理会这个不孝女!
可如今…到底是什么人?
韩 朴一脸的漆黑,听到柳儿的话后更是黑得能滴下水儿来。这些年,先是女儿在宋家受了委屈后,竟死拦着下人不叫人往家送消息、后又因大皇子跟五皇子挣得厉害, 自己生怕连累了已出嫁的女儿,才叫妻子少同宋家走动,唯有时时过去的四女儿…可筌姐儿一来年纪小,有些事情不知轻重缓急,韩筃不叫她说的,她回家后便也 不说。二来她又也迷上了宋裕慈,竟生怕自己家怪上宋家,让宋裕慈难做,因此,直到韩筃去了,他同姜氏才惊觉宋家竟是虎狼之地…
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满眼都是杀意:“杀了她。”说罢,起身出屋,头也不回的走出小院儿了。
如今情势不明,说不准五皇子这回回来也未必能斗得过大皇子。既如此,自己不在彻底失势前、不在失了自己的性命前报杀女之恨,实实枉为人父!
韩家的势力,可不是只有你宋裕慈眼睛里看见的那么一丁点儿!
次日夜里,城门大开。五皇子带兵进城,口称勤王,杀向皇宫。
那一战,在京中直打了七日七夜,血流成河。
宫门打破后方传出消息来,皇上已死在大皇子手下,五皇子更是打着这旗号清搅宫中,把大皇子杀死在御花园。领兵进城助五皇子打进皇宫的,正是多年在边关镇守的白家长子白安玙。
这白家,自十年前回京述职时丧了二儿子后,其父白錾便心灰意冷的取了个外放之职,不肯再在京中这伤心之地久呆,带着一家老小合府远了京城。这白安玙更是早年从戎,慢慢积累起人望实权。
这一回,帮着五皇子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而在皇帝病重被大皇子战了皇宫之际,京中便隐隐传言,皇上早二年就下了遗旨,要把这皇位传给五皇子,这一回大皇子打进宫去,正是想逼着皇上改遗命。
直到这会儿,事态平稳了,长公主方同太后一并,各拿出一式双份的皇帝遗址。
从天牢里救出来的黄大人查过上面的漆封,点头在百官前面打开,五皇子这才名正言顺的登基继位。
京中大乱的那七日间,死伤无数,平民百姓有之、官员世家有之。韩家虽也有损伤,到底支撑下来了,只他家二女儿的婆家,却正被这回的乱事给牵连了,一家老小,死的死、伤的伤,除了一些下人外,剩下之人竟都死在这一回的乱事之中了。
听紧邻着他家的人道,似乎在这回京中起乱事前的那晚上,他家就出事了。只前后也没了差多久,只当是他家遭这事遭得早些罢了。
宋家妾氏所出的那些孩子韩家自然不会替他家养活,爱有个什么结果,也没人去管去问。只那一双自家女儿所出的儿女,幸好早被接到了韩家,由姜氏亲放在跟前儿,比着亲孙子亲孙女儿的例,教养成人。

第167章 番外姜哲狄冉

河水长流,两岸绿树茵茵,河风一起,带来阵阵青草树木的香气,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果然还是河上两岸风光好啊。”姜哲眯着眼睛,看着两岸那清脆欲滴的碧绿,斜躺在一把半椅半床的东西。
身下这把古怪椅子,正是这懒人在京中之时,找店家特特做的。要的就是能睡能坐,怎么舒坦怎么来,放在地上还得稳当,就算是在船上这等地方放着,也不能因为起个小风小浪的就晃荡挪动…
话说,当初打这把椅子的工匠本想直接把这椅子干脆钉死在船板上的,可那怎么能行?
外头风光好时,自然要在夹板上坐着。可万一下个雨、刮个风,又或是白天太阳太大、晚上风霜过严时,自己哪还能在外头傻呆着?
更有,这行子怎么说也是木头做的,在外头风吹雨晒的,时候久了再烂了怎么能行?不得搬进搬出?
有搬进搬出这句话在这儿放着,害得人家工匠又不能在这椅子本身的材质上头想法子加分量——真要为了稳当弄个死沉,到时谁搬得动啊?!
总之,主意是他出,法子就得别人自己想了。
姜哲悠闲的往嘴里丢了个蚕豆瓣,香香的、辣辣的、甜甜的,这就是自己那两个好表妹鼓捣出来的新玩意儿,倒是合自己的口味。也难怪,一个在宫里当皇后、一个在家里当贵妇人,功夫大把的,可不就光琢磨这些了么?
“咪”的一声,一个小东西在姜哲的肚子上面扭了扭,抬起一张小脸儿来打了个哈欠。
姜哲伸出手去,伸长的指头在它的小脑袋上面揉了揉,眯着眼睛看着它。这只小猫长得怪,身子大抵都是雪白的,跟它家母亲长得十分相像,可唯有半张脸上是黄的,俗称阴阳脸儿。
就和…就和某人当初在脸上弄出来的伤一个模样。
“小东西,你是他么?”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苦涩,手指在它的小脸儿轻轻捏了捏,那小东西不去理他,又打了个哈欠,又把脑袋贴在了他的肚子上,再呼呼睡了起来。
轻叹一声,转过头去看着椅子边儿连出来的一个古怪的兜篮,正好在里着放着大小合宜的一个瓷坛子。
手伸向那坛子,在上头轻拍了拍:“兄弟,你看这风光可好?”
当日你曾说,等大事成了、自己功成名退之时,要邀自己与你一同游遍这大江南北。
你可看见了?这船,就是当日你定下的那条,这坛子,就是当日你我共饮时的那个。只可惜,现在你不能自己走动、再不能言。
那就由我带着你看遍这山山水水吧。
++++++++++++++++++++++++++++++++++++++++++++++++++++++++++++++++++++++++++++++++++++++++++++++++++++++++++++++++++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姜哲抬起头来,恨恨看着前面不远处,正笑眯眯的伸出手来等着自己的狄冉,不由得恨恨道:“你那腿怎么就治好了?你那腿怎么就能走了?!”
狄冉无奈叹了一声:“都是太医们手段高明,慧通可真真是错怪在下了。”
姜哲闻声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干脆站在原地再不肯动,指着他的鼻子道:“是谁当初说要游遍大江南北的?!”见狄冉歪头看着自己,姜哲手一挥,指着这左右的上看不清天、下看不清路的地方道,“这是江?!这是水?!水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
狄冉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扭头向自己的身后看去:“走到顶,便有极好的景致入目。慧通万万不可错过此美景呐。”说罢,再看向他,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来不急出声,又道,“人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你已把天下的人智都长到你的脑子里了,不如再看看这山…”
“那我就要成圣人了!圣人是我能当的吗?你怎么不跟皇上说来这里看?!”
“皇上已去过万寿山了,可要知道,这苍山才是我大贺最美之山,只是不像那万寿山…”
姜哲干脆往边上一块大石上一坐,拿着巾子擦汗:“是,万寿山没这里高、没这里景好、更没这里清静。可这儿也不像万寿山似的,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
说罢,又嘀咕了起来:“要不是看你重伤好不容易痊愈,我才不跟你来受这份罪…”
狄冉再笑了起来,也坐到他身边,更没嘴贱说什么这是今天第几次歇息的话。只等着他歇够了,方带着他再往上走。
路愈发的难走,许多地方以姜哲的手无缚鸡之力,根本爬不上去,那时便由狄冉或拉或背的带他上去。
虽嘴上抱怨的厉害,可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一句要回去的话。
心中暖暖的,满心满意都再无他求。他肯跟自己一并出来游山玩水、肯让着自己爬这苍山,就算知道他对自己连半丝友人之外的情谊都没有,狄冉也已知足。
与君相伴,风雨共度,有他陪在身边,便一切都足以。至于其他?自己才不会因小失大,只图那半刻温存,让他为难别离。
“到顶了!”从密林般的山腹中钻出,前面突然开阔起来。
远山、白云,仿佛一下子至于仙境之中,让艰难攀爬上来的两人一下看得失了神。
深吸了一口气,还带着微寒的湿气。姜哲那一肚子的埋怨、一路的愤懑,这会儿一下子尽失了。
他知道山景必然美不胜收,可也知道攀山的艰难。知道狄冉想看,又想起上回在京中大火时他险些丧命的事情,以至于现在,他的脸上不必刻意弄上伤痕,也让人再认不出他就是当年钟家的那位大少了。
他是以性命相救自己的,就算不能以身相报,至少相伴左右,还是并不为难的。自己所要的,唯有舒坦清静,这些,他既然全然不介意,并乐意相随,那遍结伴而行,各自舒坦就好。
“那边有个苍龙庙,你我在这里借助几日,也尝尝这里的素斋可好?等过两日再下山。”看着那云海翻浪,狄冉许久才开口说道,“明日早些起来,这山中日出才是最美的景致。”
姜哲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明儿个下雨,什么都看不到?”
“那就再多住两日,早晚有能看见的时候。”狄冉亦笑。
“这里的斋饭再怎么,也极不上京中的。”姜哲嫌弃的朝那破庙指指。
“若慧通不嫌,在下入厨小做几味?”
“君子远庖厨。”
“在下乃是粗人一个,并非君子。”
二人边斗嘴边向不远处的寺庙行去,远远的,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飘来——
“…下山之后…江南烟雨如何?一路坐船…”
“总比再爬这破山强…”
友人相伴,山水共游。

第168章 番外五宋裕慈——生死之间

家中处处挂着白绫、糊着窗户。宋家虽不大,可是跟与自己平级的人家相比,却要好上太多了。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爷,夫人已经入土了。”随着出城的小厮回来,站在门口儿向宋裕慈报告道。
微微吐了口气,宋裕慈轻点了点头:“你们下去吧。”
升官发财死老婆,可也要看这官何时升、老婆何时死。像自家这个,这回死的就算是还合时候。只可惜这些年的经营…说回来,倒也是,自己虽娶了韩家的小姐,可这位小姐却生生跟她的娘家闹翻了,自己当初的苦心被她闹得半点用处全无。这些年除了个没什么用处的小姨子外,自己那大舅子小舅子、再加上一个老丈人,根本就不大理会自己。
如若不然,不至于自己如今还要慢慢往上爬…
跟在身边的那位先生今日不在,倒可由自己慢慢想些前后事。
当年自己之所以一意留在京中,正是因为当年中了探花入官面圣时看到皇上的面色,知道其时已不多了,才甘心留京不肯外放,等在京中寻机抢那从龙之功的。
皇上当年的面色,就跟自己父亲去前一模一样。可自己却没想到,自己父亲不过熬了三年半人就没了,可皇上…却硬生生拖了十年,如今才算生死不明。
果然,人若有权、富有天下,就是有再重的病,也要比寻常人多活些年…自己若是当年猜到他竟直到现在还无事,早几年间寻个外放出去转上一圈,钱也有了、功绩也有了,再加上顺了自己当初老丈人的意思——要知道,韩朴如今不爱自己去拜访,大抵都是因觉着自己太过功力、且又不愿出京、不爱吃苦的意思。
“呵,真是,人算到底不如天算呐…”可惜,若自己当初知道这些的话,就不会选那韩家女了…
“爷,韩家来人了!”
正在屋里思索的宋裕慈听了此话,惊得站了起来,连忙请人进来,可见了面人家却根本没提韩筃之死的事情,只说让接外孙、外孙女回去小住,以解外祖父、外祖母的思念之苦。
宋裕慈这才暗松了一口气,面上挂着淡笑的请人到后头去,把那一双儿女收拾妥当送到韩家。
这边孩子出门,那边没多时,宋母便派人来叫。自从韩筃死的前后之时,自家那位母亲便不消停,这会儿听她又叫自己,宋裕慈不由得心中暗叹,只得先赶过去再说。
屋中香气袅袅,一个干巴瘦的老太太斜靠在美人榻上,穿着暗红色的衣裳,几个穿红戴绿的丫头站在左右,前面榻前一个坐在脚凳上,正给宋母锤着腿。
见宋裕慈进来,宋母眯着眼睛,做出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等儿子请完了安、站在一旁等着自己训话,这才满意开口道:“你那老婆没了也就没了,毕竟没那个富份、没那个命。”说着,顿了顿,见宋裕慈老实低头,只听着自己的话,又满意的笑道,“都说女人如衣服,她既没这个命,走了就走了。只你是个大男子、咱们家的当家人,都说想要家和,家中不能一日无主。”
说罢,又叹了声:“上回这个儿媳妇,我可是没相中的。性子不好、生育也不好,才生了第二个孩子,就病歪歪的没了性命,可见是福分不够大。且又是个爱吃醋的,我让几个丫头过去伺候你,她都有事没事的给我吊脸子…罢了,不说她了。我年岁大了,外头的那些个小姐、太太的也不常走动,不知秉性,娶回来也是生气。倒是我瞧着给你抬回来的那几房姨娘中倒有性子尚可的,像那王姨娘、杨姨娘的,你看看哪个合你的脾气,不如就扶正了吧。”
宋裕慈听闻这话,太阳突突跳了两下,微微抬眼,正见一屋子丫鬟都两眼放着精光的看着自己。那杨姨娘还好说,怎么说也是个贵妾,可王姨娘却是个丫鬟出身。如今,一个丫鬟出身的姨娘都能快要当太太了,她们心中哪能不动心?!
压下心中的闷气,宋裕慈只得劝解道:“母亲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我大贺律例,妾不能为妻。”若自己真是愚孝之人、随了这蠢妇的意思,自己这官也就当到头了!
听到这话,一屋子丫头都露出失望之色,眼巴巴的看向宋母,宋母也是意外,这事好像真有其事?
所幸,宋裕慈在家中孝子扮得极孝顺听话,如今这话宋母倒不疑有他。只好叹了声又道:“既不行,那就算了吧。只不过这几日我又要辛苦辛苦,相看相看哪家的姑娘好,也好趁着年内干净给你娶回来,快些生了孙子,咱们宋家也就有后了。”那一个孙子、外孙女离家之事根本想都没想起来,说痛快了,又忽想起什么,指着给自己锤腿的丫头道,“这丫头腿锤的不错,你这几日辛苦,怕也累着了,带她回去伺候吧。”
出了院子,叫人把那满脸喜意的丫头送到后院,宋裕慈放又回了前头书房。
妻要娶,却决计不能是这几日。自家母亲还打算摆酒唱戏的请人家家眷来自己家里。也不想想,自己刚死了老婆,哪有家里就摆酒的?韩家再好欺负,也是有几分底子的,真惹急了,咬自己家一口,那便吃不消!
再者说,如今宫中那等形势,谁家明目张胆的招朋纳客?她还真当自己是老太君了?!
心中再怎么,面上也决计流露不出。离了那西院后,不过回头找三五借口,宋母便出不得门、请不得客了。
等师爷再回来后,二人便凑到房中继续合计,看怎么跟大皇子一系搭上干系,直到几日后那晚,一伙蒙着脸进屋来的人冲了进来、一刀砍到自己的脖子上,宋裕慈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要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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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之中,宋裕慈面上微微有些恍惚。眼前一幕幕的都是从没经过的、却又似乎是真事的情形一一闪过。
自家母亲,不是前几年就已经死了吗?怎么恍惚还在?宋府上又是什么人死了?怎么处处都挂着白布青布?
那些莺莺燕燕的又是何人?
心中恍如,面上亦是有些呆愣的模样,人靠在床边儿,隐约中,似乎看到一个女子,煞白着脸、静静躺在棺木之中…这女子是谁?看着微微有些眼熟的模样?
只自己当年刚中探花之后,红颜知己颇多,根本不记得何时见过这样一个女子了…为何她死,自己还能看到?就好像看到自家母亲让一群丫头伺候着的嚣张模样——自家就是在和怡县主离家之前,也没这许多的下人丫头让她们伺候宋母啊。
“时辰到了,拉出来!”
铁门被人打开,浑浑噩噩的宋裕慈被人拉了出去,一路上腿根本抬不起来了,被人生生拖到了行刑的台子上。
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都是来看热闹的。
今日在菜市口砍掉头的共有十六人,都是大皇子一系的亲近之人,这回京中的祸事,就是他们引进来、挑唆起来的!
菜棒子菜叶子臭鸡蛋纷纷朝上扔着,等扔得差不多了,上头的人抬头看看天色,方高声道:“——午时已到!行——刑!”
“噗、噗、噗。”
鲜血横流,想的通的、想不通的,都归了阴曹再慢慢思索吧。

第169章 番外六六女情长

“恭喜父亲,得圣上重用,此去江南,必能大显身手。”
座上之人淡淡一笑:“我同你母亲南下,你与你兄弟人在京中,还要你这当大哥的多加看顾。切记,不可荒废了学业,来年春围,我同你母亲还要等你的家书捷报呢。”
堂上少年面色微红,两只眼睛却熠熠发亮,听父亲如此言道,笑道:“家中还有祖父、大伯在呢,儿子万万不敢贪玩误了正事。妹妹同几个弟弟又都是最乖巧听话的,有祖父、祖母看顾,儿子在一旁提点着,父亲与母亲不必担忧挂怀。”
“只怕你妹妹淘起气来…罢了,你去后头再看看你母亲,我还要去见你祖父。”
看着大儿子出门向后走去,白安珩微微笑了起来。仿佛就是昨日,顺哥儿还仰着头,扒在自己腿边儿,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跟在自己身后闹着要蟋蟀玩儿。这一转眼,都到了要下场的时候了。
心中轻叹一声,站起身来,弹弹下摆,朝外面父亲书房所在之处走去。
一转头,十余年弹指而过,可韩筃却仿佛没经受过什么岁月风霜一般。连每回去宫里给娘娘请安时,也不时被娘娘打趣,说她的年岁都活到别人身上去了。
见儿子走了进来,身材修长,就仿佛自己十几年前头一回看到白安珩时似的。好像画中走下来的一位偏偏公子,神采飞扬的站在自己面前,含笑看着自己。
心中恍惚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伸手冲着儿子道:“见过你父亲了?”
见了母亲,顺哥儿脸上笑得更欢喜了几分,几步走上前来,叫韩筃拉着自己的胳膊,侧坐到她身边:“见过了,今日先生开的题目儿子解了出来,先生说做得好,说是明日要拿去给几位友人一同看看,到时再提点儿子几句呢。”
“学问固然要紧,只别死读书,再熬坏了身上。跟你大伯、父亲当年学学,每日就算不打拳习武,也要骑上一圈儿马…只别疯跑,再从马上碟下来。”
见母亲唠叨了起来,顺哥儿的脸微微发皱,只得连声应道:“儿子知道了。”
自家的儿子,怎么看怎么爱得慌,再加上过不了多久,自己便要同丈夫一并放外任去了,家里只剩下这一群小的,心中哪里能真正安得了心?
想着,自然又是一通嘱咐,一直到媛姐儿从甘氏那里回来,顺哥儿才算是解了围。见了妹妹,兄妹二人自又在一起一同安慰,言道,必要上照顾好祖父母、尊敬大伯婶婶。下必要看顾好弟弟妹妹,同堂兄弟姐妹也要好好相处。
直到白安珩回来用饭,这才算完。
“下个月中旬,便要启程了。东西我都叫下人们收拾出来了。这一回去江南那边,你是巡抚、钦差,风光倒是风光了,只可惜儿女们都不在身边儿…”
白安珩听出她人还没离京呢,就又惦记起自家的孩子来了。笑着拿手点着她的鼻尖儿道:“你若真舍不得,这几年出去时,不如再给顺哥儿他们添个弟弟妹妹?说回来,你不一直觉着只有一个女儿,没的跟媛姐儿做伴儿的,怕她一个人孤单么?不如再给他们添个妹妹可好?”
明明是老夫老妻了,听他如此打趣,韩筃还是不由得红了脸,没好气的撇了他一眼,嗔道:“都多大的年岁了?这话叫人听见,也不怕脸红?”
“你才多大?宫里娘娘和你同岁,去年不也又添了个小皇子么?你又哪里老了?”说着,故意咂着嘴道,“瞧瞧,我这二八佳人的‘老妻’…”
话说到一半,就被韩筃气笑着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白安珩一边倒吸着气,一边心中暗自宽慰——还好、还好。幸好现在天晚,人又在床上,如若不然,在儿女面前被她来这么一下子,自己还不失了态?
险些失了态的白大人搂着自家年过三旬,却还在其口中如二八佳人的老妻歇息了。忙忙碌碌一个来月,韩筃算是把家里能收拾的都收拾出来了。而白安珩也把朝中的、家中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离行那日,白錾同甘氏把儿子、媳妇送到了大门口儿。又由白安玙带着顺哥儿等几个兄弟,把这夫妻两一直送出了京,上了运河,看着船远远的去了,这才回转回来。
京城之中,有那看热闹的口中不由得低声叹着:“这白家,真真是好运到。出了一位宰相,后来又出了位大将军。现在可倒好,这位白二公子人品翩翩不说,如今已做到了二口之职。这一回来,说不准就要接着白老大人的位子,接着做宰相了!”
当年大皇子篡位,白家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一家三父子,硬是立下了那从龙之功。
看看当初那些跟着大皇子一并折腾的,不都死的死、亡的亡,最好的结果也是发配边疆的命。
白安玙骑在马上,面色微寒。没办法,自早些年前在军中呆的,这脸上想多些笑模样都多不出来了,唯独不同的神色,也唯有妻子王氏,在闺房之中能窥得一二。不过,仗着有这些冷面孔,那些路边之人只敢低声说话,却没哪个敢胆子大的高放声音。
众人只知白家得了那从龙之功,才有如今的风光。可又有谁知道,当初为了助皇上一臂之力,白安玙毅然弃文从武,连自家爹娘都多年未见?自家儿子直长到六七岁上,才头一回见着亲生父亲?
又有谁知,为了在朝中站稳、自保,白錾是如何一步步小心行事,生怕行错走差?
还有白安珩,数次遇害险些丧命之险,如今更是没有一个人还记得。
更有皇上登基之后,为避皇上忌惮,乃至兔死狗烹之祸,白錾宁可装病在家,三年未曾上朝,又可是寻常人家能做得出来之举?
就是如今人回到朝中,为了两个儿子的前程、小儿子、孙儿将来打算,白錾又避讳了多少?
更不必提家中家学、家训等等…
船行州上,韩筃看着两岸风光,把离京之时的那些担忧之情渐渐抛开,转头冲白安珩笑道:“都说江南风光好,细想想,这些年来除了那几年在合县之时,我竟都没离过京城,连这河上风光也都只见过京周几处的湖、河之景呢。哪里有这运河宽阔?”
“如今不就要去了么?”白安珩也换成了轻省的衣裳,走到她身边,伸手揽着她的肩膀,“听说那边景致极好,四时风光都与京中不同。且又是文人相聚之地,最是文雅,也最是浮华之处了…”
“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韩筃忍不住笑道:“你这话倒像是个和尚说的,你才多大,哪里就有这许多老声长谈?”
“是谁之前还念叨着自己老了?如今倒说起我来了?”
新来的这位巡抚大人,脾气未明、秉性不清。虽有不少京中传言,但到底没亲见过,不相处相处,谁知真假?
新上任的白大人,年岁不大,面色温和含笑,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实是想不到竟已坐到如今的位子上。
众官员相见,亦是应对得宜,颇有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架式,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那太极打得是出神入画,想必必是得其父亲的真传才能如此吧。
烟雨重重,罩得水面、山间朦胧一片,宛若仙境。
看着湖上如诗美景,韩筃不由得轻叹一声,眼睛弯了起来,笑道:“来了小一个月,可算是能出来看看了。”
白安珩忙在一旁笑道:“都是在下的不是了,劳累夫人忙了这许多日。”
韩筃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谁让白大人公事繁忙,小女子只好等大人您得了空儿才好带着一并出来游玩,若是耽搁了正事——可就不好了呢。”
白安珩脸上僵了一僵,只得一揖到底:“都是在下的不是,夫人大人大量,还请原谅则个。”
韩筃哪里又真气他?不过是说笑罢了。
自白安珩到了这里走马上任以来,下头那些官员们从一开始的相见、相识后,便慢慢变着花样儿的打探、试探起白安珩的喜好来了。
升官发财,不摸清上峰的喜好可怎么能升得了官?又如何能发得起财?
于是乎,各类宴席、戏会层出不穷。韩筃还能借口刚到这里,还要打点收拾住所,锁事太多,推了不少官家太太们的相请。白安珩这里就不便都推,当去的还是要去给个面子。
可谁想到,文的、武的,香的、臭的。只有想不得的,没有他们这边儿没有的花样儿的。
看着那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的,更有一个赛一个的清秀小倌儿相公公子的,白安珩这些日子每出去一回,回来脸就白上一分。
他知道皇上为何会叫自己来这里,毕竟,前面那几任可都是栽在这上头的,自己有个白家极好、极严的家风在前头顶着,又这么多年从没这在事上出过什么纰漏。皇上这才在之前一怒之下抹掉了上一任,把自己塞了过来。
可就算是自己家风再正,可眼见着那日他们把个色骰子、摸牌都弄了来,非要再让自己下场赌上几把,还打着文雅的旗号非说小赌怡情,且不耍钱,便不是赌。自己实在是忍不了了,才借口初到此地,要带着妻氏出游,躲了之后半个月的清静。
那可真是一群狼啊,且个个都是出口成章的风雅狼,真跟自己以前见过的大不相同。
夫妻俩带着下人上了一条船,正在烟雨朦胧的湖上游玩着,不远处又过来了条小船,下人来报:“赵大人带着家小在那边的船上…”
白安珩脸上微微一黑,真真是想躲都躲不开。要不下回再打算出门儿时,多派几拔下人分头走,叫他们摸不清自己要去哪儿?
正琢磨着,就见韩筃正拿着帕子掩口偷笑,忙把脸一板,咳嗽一声道:“就说今日船上有家小,不便会客,过几日再相请。”说罢,等下人离去了,忙转到捍卫筃身边,低声笑道,“这几日小的只伺候夫人一人,任是皇上到了——也不去见,可好?”
“谁稀罕?”韩筃啐了他一口,笑着捻起一粒樱桃,塞到他面前。
白安珩忙张口衔了,坐到她身边一本正经道:“自然是在下稀罕。”
官坐得再大,也没个头。钱挣得再多,也不嫌够。倒不如携子之手,儿女情长一番来得快活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