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似是被大皇子气着了,沉着张脸孔,圣旨一道道的下,但凡以往跟大皇子有所牵扯的,统统或被拿下、或被查询,总之,没几个能跑的了的。
众人心知这是皇上自己伤透了心,才会如此。且大皇子这会儿逃逸在外,更让皇上有气没处撒。若大皇子被拿下了,皇上骂上一通、最多拿着什么打他一顿出气也就罢了。毕竟——当日大皇子入宫逼宫,也只是想压着皇上把太子之位传给他,并没真打算要杀弟弑父。
可现在他人不在,就不由得皇上越想越多,指不定脑子转到了哪儿,大皇子身上那脏水就别惦记着能洗清了。
“…把老七压回敬王爷府,派禁军圈起来,终身不得出府!他那儿子呢?朕记得他人还在江南?也一并…”皇上在上头一边咳嗽一边黑着脸吩咐。
这会儿朝会已散,只在皇上的西阁间儿里还有一些重臣正同皇上商议事情。
见皇上这会儿气不顺,众人只敢低头唯唯应声,却不敢多说什么。
五皇子见状,不得不硬着头皮跪到地上,轻声劝道:“父亲,王叔不过一时糊涂。且这回的事情,敬王妃得知王叔行事似有不妥,特特留王叔在府上,王叔并没出府做下什么事情。外头的那些事情,不过是原本依附在王叔身边人私下所为…”
“啪”的一声,皇上把手边的杯子推到地上了,脸上一时老泪纵横:“他是个当叔叔的!连个侄子都管不了不说,还跟着他一并胡闹!朕这些年哪里亏待过他?他的见识竟然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
众臣一听,连忙跪在地上直碰头:“皇上,保重龙体。想必王爷也是一时糊涂。”
皇上就是再怎么气敬王爷怂恿自家儿子逼宫胡为,那也是皇上的一奶同胞。除非他能死在乱军之中,不然,皇上是再下不了狠手的。最多也不过是圈他一辈子罢了。
见 众人跪在地上劝了又劝,皇上这才长叹一声,只道:“叫他家老大回京。父亲有过,儿子再怎么也不能保着原本的差事了——我知道他家几个孩子都是好的,且那阵 儿人又不在京中、在京中的也管不得事…还是把老七…圈起来吧。让他在府上闭门思过。让敬王妃管住他家的府邸。”
五皇子这才松了口气,跟众人连称皇上圣明。敬王爷可以关——谁让他这么闹腾的?可敬王妃娘家却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皇上下手必要留下几分情面。五皇子的那些堂兄弟姐妹们,只要他们不生事,便犯不着非要整治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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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北外,白安玙皱眉骑在马背上,看着那苍茫一片地广人稀的情形,不由得有些头疼。
这几天京外可没下过雪,偏偏又经了一冬的寒风,地硬得根本留不下什么。想要查探大皇子等人的行迹着实困难了些。
这叫人往哪儿抓人去?
可别人抓不着倒还好办,大皇子却是不能不抓回来的。如若不然,万一等将来皇上驾崩、五皇子登基了的话,他到时一旦举旗,便又是一翻祸事。
“兵分五路,朝五处分头查去!”无奈之下,也只得如此了。
想想吴将军也奉命带了些人马回京,等他们到了之后,人手一多,查起来便更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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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韩家呆了多半日,韩筃才带着媛姐儿上车回白府。
路上,远远的又经过了五皇子家的府邸,那一片残垣断壁,看得叫人心中嘘唏不已。
“这府,怕是一时半会儿再修不起来了。”五皇子带着韩筣进宫去了,宫中又没什么别的皇子要出宫,就算是五皇子家的孩子,也没有年岁合适出宫的。
只怕要等到将来什么时候有人要用地,这片儿地方才能再修起来了吧?
摇摇晃晃,车子朝白府那边行去,等回了府,见过甘氏,交代完母亲的话并带回来的一些个东西,韩筃这才转到自家小院儿中。忽又想起,光惦记着人家的宅子被烧了个干净,可自家的院子也不剩什么了。
白家之中下人们忙忙碌碌,收整着东西。没办法儿,后花园一烧,府邸中一下子就空了小一半儿。且那天晚上被四下里吹开的黑烟,更是熏得不少地方黑漆漆一片,看着就叫人堵心。
花园可以慢慢再说,可被熏黑了的地方却该上漆的要上漆,该刷洗的要刷洗,下人们看着堵心没什么,主子们可万万不能堵心了!
没多会儿,儿子下学、丈夫归家。白安珩进了屋子先喝了两盏茶,才同韩筃一并坐到床边儿,接过巾子擦了把脸:“今儿个岳母家中可好?”
韩筃点头道:“我娘家并没怎么样,也没似咱们家似的,只墙外头有些被磕碰了的地方罢了。”
白安珩点点头:“等再过两天,我带着顺哥儿再过去看看。”
“我母亲还说要过来呢,我说家里太乱,好歹也得收拾些日子。”说着,笑指后头的那已经烧没了的花园子道,“就那里的样儿,原本没什么的,只让人看见了,也能叫人吓个半死!”
白 安珩也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头日皇上回京,后派人到五皇子府,还有如咱们家这般糟了祸害的人家看了看,皇上今儿下朝之后还单叫我和父亲过去呢,说委屈了 咱们,回头要再赐下赏赐,并多赐一片地方给咱们家。”说着,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这回大哥再回来,无论拿没拿着那一位,恐怕都是要爵的!”

第160章

“要封爵了?!”韩筃两眼一亮,“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了。”
白安珩亦含笑点头,并没说出父亲的顾虑。
白家如今已经颇有些在风口浪光儿的意思了,没见这几回出事,都有人冲着白家下手么?等这事过去后,若是自家大哥再受爵位,皇上赐了府邸,那自己家可就更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未雨绸缪,白錾提早想到此事,只一时还没想出如何抽身才能又不起眼儿、又不招人顾虑、又不让皇帝不喜。毕竟白錾的年纪也并没多大,更不必提自己两兄弟又正当年了,五皇子如今又正是用人之时,万不能把他也给连带得罪了。
说罢此事,白安珩忽又想起一事,道:“早些天时,和怡县主给你送的那封信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如今敬王爷下狱,人人尽知敬王府跟大皇子乃是一系了。赵茹岚一个出嫁女,在那会儿竟冒着风险给自己送了那信,若自己家提早并不知情,那可就是救命的消息了!“她可会受敬王爷的牵连?”
白 安珩笑道:“皇上本有些生气,还要把敬王爷的长子从江南叫回来,与其父同罪。好在五殿下并众位大人求情——和怡县主并没什么事。一来她已出嫁,再来,她家 又是那种情形,谁也不会觉着她会同大皇子、敬王爷一同掺和这件事情。且五殿下也知道她给你送信儿的消息。如今皇上不会想起她来,更不会发落她什么…”
未尽之语就是说,之后等五皇子掌了权,亦会善待于她。毕竟,敬王爷已被关到了敬王府中,他的儿女只要不惹事生非,五皇子还乐得给些好处,以显仁厚呢。
“我只盼着,日子能顺顺当当好好的过就是了。”韩筃笑着不再多问朝中之事,转而说起儿女来了。又盘算着再给县主府上送些东西过去,以示平安之意。
过了两日,皇上的旨意便下到各处各家了。除了白安玙的封爵之事尚未发到府上——白安玙如今还有事在外,并没在京中,估摸着皇上是要等吴将军带兵回京后,等白安玙撤回京中再封赐爵位。其余的,如对白家等战乱中受损的朝廷命官的赏赐旨意已经到了。
白家平添了些地方能扩园子不说,还有皇上特发封赏,用来修缮那被一把大火烧尽了的园子。
得了这个消息,原本京中提心吊胆的气氛一扫而空,而那些被大皇子叛逆一案牵扯的人家更没人敢多嘴向皇上说些什么——皇上正在盛怒之时,这会儿谁上去谁就会碰得一头包!
京中众人家里,又恢复了以往的交际走动,更有一番百废待兴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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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找着人?”白安玙皱眉坐在帐中,已经出来找了三四天了,可却半点儿消息都没有。别说逃逸的人马了,连马粪都没看见半个!
“回大人,没有…”帐中其它将领也都是一脸的苦闷,这叫什么事儿啊?把这些叛军赶出京城,原本是大功一件,可剩下的追击竟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摸着,若皇上责怪下来的话,好好的功劳可就会都飞了。
白安玙神色暗沉,依旧皱着眉头沉思着。
大皇子等人会跑到哪儿去?这一回他们是打皇宫后头跑出京去的。向其余几个方向的地方都早有暗哨把守,若他们是从别的地方跑走的话,自己这边早就能收到消息。因此,他们只能向这一个方向跑。
可追了这几日,却丝毫没见着人,莫非…自己所料出了什么差错?
手指一下一下磕在桌边儿,帐中没半个人敢出大气。这事事关众人荣辱,总不能真的干等吴将军他们回京,再多派人手出来一起找吧?
这会儿找不着,指不定到时也会找不着人,这大皇子莫非会插翅飞了不成?
人,到底去哪儿了?
白安玙脑中转过一个又一个念头,试想若是自己则会往哪里跑。正琢磨着,呼的一下子,人猛然站了起来。
“大人?”众人都眼巴巴的看着他,等着他下定论。
咽了口唾沫,白安玙脸色颇有些阴沉,忽一抬手,朝京城方向指去:“派一队人,回京外再查!我记得那边有几处原本的村子,因战事一起受了些波及,上回途经时已经没了人烟。”
“大人…您是说?”
“可那里离京城也太近了些吧?”
离京近?
白安玙苦笑一声,若大皇子处真有有如此杰智之人的话,只怕他们就算再回京中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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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处处人声,已恢复了不少往日的繁华景象,就仿佛前些日子那些战乱早已经过去多时一般。
一处小院儿之中,不少人穿着斗篷,兜帽遮在头上,有站在院子里的,有站在屋中的。
大皇子歪躺在床上,一脸的阴沉,腿上裹着纱布,显是受过伤的模样。
“殿下,如今京中形势已经稳,可要从南出城?”皇宫在京北,他们趁乱出城,又趁乱回京,谁人能想得到?
“出城?出什么城!”大皇子眼带狠厉,脸上阴霾一片,“他做初一,我做十五,这个皇帝,干脆谁也别做了!”
宋裕慈掩去眼中无奈,只得劝道:“殿下,如今咱们人手不多,五殿下又已住进宫中去了…”
“啪”的一声,大皇子将床边放着草药的碗推到了地上:“入宫入宫!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能当得了皇帝?!”
屋中之人闻声,都吓得跪到了地上。宋裕慈亦是一脸的无奈,垂首跪在一旁不再多言。
早先大皇子打进宫时,身边并没带着他。一来,他是个文官儿,也就勉强能骑个马,跑都跑不大起来。二来,他也是怕自己若是跟着,再叫人认出来,万一大皇子事不成的话,自己的小命可就直接搭在里头了。三来,也是大皇子没想起要带着他,得了消息就兴头头的带人进宫去了。
是他,事后发现京中情形有些不对,方暗中进宫,才听说大皇子在宫里转了小两天,愣是没找着皇上在哪儿…别说皇上了,除了些小宫女儿,平时根本见不着皇上面儿的小妃嫔外,连半个正经主子都找不着!
一看如此,宋裕慈便知大事不妙,这定是中了皇上他们的计谋。出言劝谏,又遇宫里宫外里应外合的放进白安玙带着进来的人马,大皇子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了出去——如若不然,照大皇子原本的意思,只怕还要占据宫中,伪造圣旨,自称皇帝登基呢。
他也不想想,皇上既然敢离开宫中,全权让给大皇子带人杀进来,又哪会不防备着这招?
出了京后,亦是宋裕慈出言,让只躲在附近村中暗道之中,等查询的大军过后,再偷偷回京,等待时候从南出京,再寻人马部署之后事宜、举旗夺位。
只可惜,自己空有一肚子的主意,却偏偏遇上这么个货…多好的手段,到了他的手里再使出来后,都打了不止一半儿的折。
幸好…幸好。
眼中沉了一沉,等大皇子发了通脾气命众人退出去后,他方悄悄离院,从后门儿绕了出去。
原本还指望着这位能登基成龙,后又因只能投靠他一个方只能跟在他身边儿。万幸的是,自己身上还有三年孝期、今年才刚到时候,除了大皇子身边心腹之人外,再没谁知道自己这小一年的功夫竟然偷偷回京做了大皇子的智囊。
再 想想敬王爷那边,敬王爷幸好因敬王妃的暗中软禁,好歹没再受其它的惩戒。从这几日皇上的旨意看来,也并没有针对敬王府其它人的。和怡县主自来是敬王妃的爱 女,且又极受宫中贵妃太后等人的喜爱。自己这回回去,正值朝中清洗,处处都必会缺人,等过了这一阵子,便可再复起用,虽极不上从龙之功,可却依旧稳妥,只 要慢慢熬着,再遇着个机会,自己早晚能再飞黄腾达!
“县主,外头有人求见。”
赵茹岚正抱着儿子,看院子里面早开的桃花,闻声不由得挑了挑眉毛:“何人求见?”自己父亲如今被囚在家,除了五皇子府、白家等几个还算亲厚的友人外,这些日子可半个敢上门儿的都没有,如今哪里来得傻大胆儿?
“是…”那婢女悄悄抬眼,看了赵茹岚一眼,方低声道,“是…宋公子。”在这县主府里,没谁敢说宋裕慈是赵茹岚的相公、夫君,能叫他声宋公子还是怕万一自家县主春闺寂寞,再想起他来了呢?
赵茹岚高挑着眉毛,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越笑声音越大,连眼泪都冒了出来,好半晌,抬手拭拭了泪,冲那婢女道:“让他进来,等进来后关好了门,让长史带人把他塞住了嘴、绑好,给五哥送过去。”
婢女身上一抖,忙应了声是,下去不提。
“母亲,谁来啦?”
亲亲怀中的儿子,赵茹岚笑得面如春花:“是个上门儿打秋风的,咱们不必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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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仁,我不义!”知道宋裕慈不见人影后,一觉睡醒的大皇子也并没加理会,心中依是恨恨的惦记着五皇子。“都给我出去!杀一个是杀、杀两个是赚!”
没宋裕慈在一旁劝解,余下之人更是劝不动这位。
只得一个上前道:“殿下,咱们的人手太少了…”
大皇子眼中闪了一闪:“黄家、白家、韩家…对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姜妖人!谁能杀了他们家中的哪个,大大有赏!”
众人心中轻叹一声,只得硬着头皮答了声“是”。

第161章

一大清早,韩筃便梳洗打扮,带着还揉着眼睛的媛姐儿一并去正房给自家婆婆请安。
白安珩一大清早已经去了朝中,如今他的位子高了,管的事情虽没在合县那边那么琐碎杂乱,却需要天天去朝上应景打点儿。
好在他人就在跟前,每日都能见着不说,又不必像早前那样天天提心吊胆,总怕他出去出些什么事情强些。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给婆婆请罢了安,再回自家小院儿时,就见那一院子的梨花正争相开放,淡淡的清香飘满了整个院子。
“别说,后头园子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今咱们这几个小院儿倒成了景儿了。”
听丫鬟们在一旁说笑,韩筃亦是笑笑:“园子里面正在修,等不了多久,里面的景致便又胜于咱们这儿了。”
“说得是呢,听说园子修罢了,咱们几处连同正院儿也要顺道儿一并动土呢!”
白安玙和白安珩两兄弟如今也开枝散叶儿了,等下头的小辈们长起来,再大了,原本的屋子就未必够用了。且王氏和韩筃年纪又都尚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又为白家添丁了。再加上马上就要长起来的白安珣,原本这些屋子哪里就够用了?
因此,皇上这回大笔一拔,又赐给白家的一些地方,除了加了些进去添到了园子中,剩下紧挨着东西院儿的屋子便也要顺势改上一改,添些地方进去,也好让大家都宽裕些。
说起来,倒是白錾和甘氏的正院并不大动,不过给正院儿的院子里面添换些花草便算了。按甘氏的话说,他们老夫老妻的,有这么大的屋子就足够了,哪里用的着像孩子们似的还添那些地方?留出回头能让孙女儿们进来住的地方便好。
园子里头破土动功,提前就把前后院儿给分了开来,周遭又用布给围了起来,隐隐的,有些动静便时不时的传进前头来,所幸,韩筃的小院儿离现在正修着的地方尚远些,虽能隐隐听到些动静,却并不太清楚。
忙了一上午,等到吃过晌午饭,人便有些精神不济。媛姐儿早在吃完的时候就已经睡着了,韩筃派人去学里看过顺哥儿才收拾了下,侧在媛姐儿身外合上眼睛。
刚闭了眼睛,就觉着身上一重,随后又轻了下去。睁开眼睛,正看到雪团儿从自己身边越了进去,凑到媛姐儿身边摔摔尾巴也闭上眼睛睡下了。
“你这小东西,前几日又跑到哪儿去了?”前两日府上起火,京中大乱,这小东西竟又不见了踪影,直到这两天方回。害自己白白担心了它半天。
甩甩尾巴,雪团儿依旧闭着眼睛,呼噜呼噜的睡了起来。
失笑摇头,再把眼睛合上。却觉着,刚刚过了不过半个时辰,外头便有脚步匆匆进院子的声音。
晌午这会儿院子里面正静着,韩筃隐隐听着外头说什么“东街”、“正乱着”、“别扰了夫人”、“大爷”、“老爷”什么的。
韩筃疑惑睁开眼来,刚刚的睡意已然散去,坐了起来高声道:“外头是谁?”
听见韩筃醒了,那进来报信儿的人连忙停了脚步,跟着进了屋子。
怕吵醒女儿,韩筃便出了正屋,见是正院儿婆婆那边传话的一个婆子:“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婆子忙道:“刚传来的消息——约莫一刻钟前,东街那边乱起来了。出来了一伙二三十个人,见人就砍…城外又进来一伙人领着兵,隐约听着,好像是咱家大爷带着的人,已经赶去出事儿的地方了。”
韩筃心里一紧:“东街?二爷老爷他们呢?”
“回二奶奶的话,老爷跟二爷还在宫里呢,并没到回家的时候。想必没什么大碍。”
韩筃这才放了心,命人下去,人正又要再回屋里看看可惊醒了媛姐没?脚步忽然一顿,脸色也变了:“东街?!表哥家可不是就在那边?!”
因京城才刚刚平息了祸事,又怕还有大皇子的余党在城里藏着,因此每天晚上加紧了宵禁不说,且还多派了一些兵马四处巡查。大皇子就是有再大的气,也不敢撞到这头上去。
倒是晌午过后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不说,且多半人家都是趁着这会儿歇个晌小睡一会儿,就是有人在街上行走,也没人过来盘问,下起手来格外方便。
大皇子发了狠,要能杀一个是一个,他身边儿留下的又是些死衷,自然不会如宋裕慈似的偷偷逃命——他们大多都是朝上挂了名儿的、被人见到着过的,根本下不了这条贼船,做不做这事都是一死。
可众人虽知自己这一去必是凶多吉少,却多少还有些脑子。
如黄大人府上、白家、韩家这样的人家,下人有多少?
连那夜京中大乱都没能打下来的地方,自己只这二三十人去了不还是送死么?倒是有人知道姜哲那里——姜家本在肃州,姜哲在京中住的也不过是个两进的小院儿,更没多少下人,怎么着也能让他吃个大亏。
他们可是听说了,当日姜哲跟着圣驾进京时的威武,又知此人才智过人,明明是五皇子身边儿的人,却偏偏哄得皇上也爱得不行——且还长着副妖人脸。枪打出头鸟,不冲他来又冲谁来?
更巧的是,稍一打听,就知姜哲今儿个正好在家歇息,于是晌午刚过,这群一心赴死之人就冲着姜哲府邸去了。
白安玙带着人马匆匆赶回京中,他虽猜出人十有八九,还在京周,甚至回了京城,可他们带人已经出城走了不少时候,往回赶时也是需要时候的。
一进了京,就听说东街那边出事了,连忙带人赶了过去。
大火熊熊,门里门外鲜血泼了一地。
白安玙心中一紧,忙拉过一个姜府下人的领子:“你家爷呢?!可在朝中?!”
那下人哭丧着张脸,扶着一条被砍折的腿:“白大爷,我们爷还在屋儿里呢!”
白安玙手一哆嗦,忙从边上接过邻居家提来的水,举到头上浇了下来,冲进院中。
姜家小院儿并不很大,冲过一了道院门儿就进了二门中,一片烟尘之中,正见姜哲背冲着门口,面向正屋方向愣愣的站着。
“发什么愣呢?!快走!”见他身上衣裳虽有扯破、烧焦之处,人却并没大碍,白安玙这才松了口气,要上前去拉他。
还没等他抬手,刚走到他背后三五步的地方,就见他面前还横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衣裳已被烧了大半,脸上黑漆漆一片,头发也少了多半,一条腿上还带着血。
似乎听到背后有人过来了,姜哲并没回头向后看去,而是指着面前那人,哑声道:“我背不动了…”说罢,人晃了晃,就原地倒了下去。
大火起时,自己尚在梦中。
狄冉的声音响起,才惊觉自己已在火中。
他明明出府去采买东西,并欲出城联系船家,预备回头二人一并南下游山玩水的事宜,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拉着自己往屋外冲去,却被横梁砸了下来。自己被他推了出来,可他却爬不动了…
背着一个,拉扯着一个,白安玙脸色发白向外拖着这两个人。好在,外头的副官见他就这么冲了进来,先是吓了一大跳,也连忙学着他的样子,给自个儿身上泼了一身的水,紧跟着进来了。
七手八脚的把这两个人给弄了出去,众人正好跟另一拔捉拿贼人的人遇了上。
那人一眼看见姜哲,脸色一变,连忙冲了过来:“慧通怎样了?!”
见来人正是自幼和姜哲交好的赵翰,白安玙抿了抿唇:“还好,只是狄冉…”他刚刚匆匆一看,姜哲除了胳膊上、手上带了些烫伤之外倒还都好。想必是他把狄冉从火里拉出来的,这才受了这些伤。只是烟灰吸进去了不少,性命倒是无忧。
只是这狄冉…
赵翰愣了一愣,看向那已经看不大出模样的狄冉,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这人是谁,大贺朝首富钟家大少爷。只是跟家里闹翻了,被开出宗族,便干脆顺了母姓。
他对姜哲的心思,自己自然是清楚的,本觉自己不差他什么,可如今看来…若是自己,今日可能因要救姜哲之故舍弃性命?
狄冉前几日欲出京联络租赁船家之事自己知道,且还是自己经的手。如今他为何在此,自然一目了然。
“你怎么来了?”
听白安玙问话,赵翰这才回了神,忙道:“五殿下得了密报,知道了大皇子如今藏匿的所在。在下奉命去拿叛贼,才得了消息,知他们今日怕是要对几位大人不利。”
见跟来的人把姜哲连同狄冉送上了车送走了,白安玙这才松了口气,又疑道:“几位大人?”
赵翰点了点头:“听说大皇子下令要去的是黄大人家、韩家,并…白大人您的府上,还有慧通这里。”只因他担心姜哲,这才亲带了一队人到了姜家,剩余几家也有人分头去了。
白安玙的眉头又是一皱,抱拳道:“既如此,我再去看看。”
知他心切家中,赵翰自再无不许,也一抱拳,看着他拍马离去,这才忙命人打水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