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登科
许薇姝给学生们准备的宅院非常不错。
她如今怎么也算是宫里的大人物,她发话寻个宅院,有很多人愿意帮忙。
难得的是,万宝泉万公公竟然也亲自过问,选了选,还把自己准备养老的宅子贡献出一个来,借给她用。
一群小宫人高高兴兴给主子办差,没多会儿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应用具也置办齐了。
到是几个小太监莫名其妙。
“你们说,万公公怎么想的,他怎么也是紫宸殿的掌印太监,万岁爷身边的亲信,何必也上赶着去巴结太孙妃?”
他们都知道太孙妃是要紧人物,以前在紫宸殿当过差,人面熟悉,和太孙感情好,还管着宫里的事儿,他们寻常也会巴结一下,可宫里的主子们多了去,说句大不敬的话,别瞧她现在风光,可这不还没走到最后,谁知道她这太孙妃的位置能坐几年?
别人不说,万宝泉这样的大太监反正不至于特意去讨好她。
没看连皇后娘娘都支使不对那位?
“哪儿那么多废话,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和一帮小太监不同,年长一点儿的都知道事儿,不该想的都不肯多想。
宅子的地址极好,正好在贡院附近,比许薇姝自己的宅院好得多,她也就没客气,大大方方受了。
万宝泉敢光明正大地巴结她,她就敢光明正大地受下,回头命人准备了温补的药膳,赏过去也算个心意。
那位平日里可没几个人敢赏,连皇后娘娘想赏一赏,也要加着小点儿心。
也就许薇姝这类紫宸殿女官出身的,在这方面没什么忌讳,两个人走得近些,在万岁爷那儿,更显得心底无私。
万宝泉这个老太监伺候那位主子那么多年。他敢做的事,必然不犯忌讳。
也幸亏有这么个本事大的老太监出力。
京城地价本来就贵,又正值大比之年,好地段的房子早就被人租赁一空。外地士子中有不少人都要寄居在庙宇,甚至是随便找个民宅挤一挤。
就这般,除了那些在京城有房产的富贵人家,他们有地方住,便算相当幸运。
像这群学生。住在贡院附近,去考试极为方便,生活一应所需,都有专人负责,他们除了每天温书复习,什么都不必操心,衣食住行都让许薇姝包了。
还有方容请来的大儒上课。
那些大儒确实有本事,别的不说,至少在科举上,他们已经算得上专家级别。
几个学生听了几堂课。本身长进不长进的再说,至少有一点儿,对科举考试完全不紧张了。
人家都把一切关于科举的细节,掰开揉碎,一点点讲解透彻,什么样的文章比较得万岁爷喜欢,什么样的文章比较犯忌讳等等,还有那些历年来的考题,也让他们慢慢做。
至于模拟考,许薇姝一早就准备过。
按照正规科举的程序。考了一次又一次,考到这帮学生完全不拿考试当回事儿为止。
于是,正经到了日子。
一共十七个赴考的学生,晃晃悠悠。不紧不慢,轻轻松松走到贡院门前,每个人都提着个竹篮,里面的东西全是检查过数次的,保证没问题。
身上穿的衣服虽然很单薄,可料子十分保暖。也没有穿很多层,并不累赘,出来前又都灌了参汤,浑身暖融融,面对冷风也就不算太过难受。
其他考生看这几位的架势,也不免羡慕,还有机灵的,都记下是什么人,打算考完了就去套套近乎。
先别说这几个能不能考中,能不能在将来仕途中寻一些志同道合的帮手,只看人家的气派便知,这几位都不是池中之物。
哪怕此次科举不中,总有金榜题名的一日。
漫长而艰难的科举终于结束,一群学生出来,方容就派人来接,先泡个澡,痛痛快快地吃一顿好消化的美食,再扎扎实实地睡一天。
等起床就差不多都恢复了元气。
方容还出宫去见了这帮学生一面,回宫就对许薇姝笑道:“都活蹦乱跳,身体真好。”
其他考生考完试出来少说都要脱一层皮,甚至每次考试都有受不住半路就被送出去的。
更别说勉强考完,出了贡院大门一头栽倒,从此就起不来一命呜呼的那些倒霉鬼。
像这一群一样,完了事第二天就健健康康,精精神神,还能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探讨问题的,确实少见。
方容叹了口气:“羡慕啊!”
许薇姝也笑:“他们底子好。”
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身,到了她手底下,细心调养,认真习武,内气充足。
可以说,只论修习的内功好坏,连袁琦都别想和他们相提并论。
看了方容一眼,许薇姝也叹气,她同样把最能养生的武功教给这人,也督促他练习,但作用还是不显著。
不是完全没有用,可他的身体还是虚弱,时不时要病一场,面上再显得精神,内里都是虚的。
许薇姝自己精通医术,看他的脉象,却也只能看出一个虚字,先天根底不全,只能靠补养来弥补。
若是他真能放弃一切,清心寡欲,认真修行,等到修行有成,或许身体能从此补全,与常人无异,延年益寿也不是难事。
偏偏这人身处名利场,在最复杂的环境中挣扎,而且没有脱身的意思。
这般下去,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恐怕不妙,这两天,她甚至见方容在吃一些丹药。
许薇姝也没劝他,那些丹药都是提神醒脑之类,吃了能让人精神亢奋,方容有时候琢磨些事情,吃点儿药丸子能让自己更清醒。
权衡利弊,哪怕对身体无益,也就顾不上了…许薇姝揉了揉眉心,轻声而笑,想那些作甚,她嫁给这人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早有心理准备。
此次恩科,万岁爷比较重视,揭榜之日,连宫里都议论纷纷。
今年的进士们,比往年幸运,他们显然是万岁爷要大用的,考核过若是有才,入了上面的眼,说不得也摇身一变,变成简在帝心的大人物。
不过,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能浑水摸鱼的不多,要是没点儿能耐,还是等以后再战吧。
名次一出来,许薇姝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一看也不禁眉眼含笑。
那帮学生无一落第,虽然有两个落到了三甲进士,到底也是中了。
都说科举取士,看不起三甲进士,说那是同进士出身,不怎么招人待见,但每年科举,能考上进士的才有几个!
有个同进士出身已经算是相当不错。
其他学生都是二甲,中游下游的居多,头甲三人他们到没捞到,连卢玉衡这样出类拔萃的,也是二甲第十,状元榜眼探花,一样也别想。
徐峰的成绩到不错,二甲三十九,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读书方面懈怠得很,也就这几年才开始用功,只喜欢杂学,能考上二甲,那是这两年被逼着头悬梁锥刺股才有的成果。
他是考完了就把手里的儒学典籍通通扔给下面的小学弟们,决定以后再也不看。
许薇姝并不失望,听下面人说,这帮学生到有点儿不高兴,不免失笑。
他们是什么出身?
好些十几岁了还大字不识一个,本身就比人家正正经经的书香世家出身的底子浅薄,再加上真正专注科举的没多少,大部分都什么都想学一点儿,算学要学,还得习武,抽空要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一天天忙得要命,要不是今年科举,题目比较务实,他们文笔不算强,言之有物方面却比那些纯粹的书生好些,还不一定能全部考上,无一落榜。
当时朝廷下旨开恩科取士,洞箫山上一群学生手头都有自己的事,有几个前脚还在江南那边谈一笔大买卖,临开考了才匆匆忙忙入京。
要不是一切都有人安排,妥妥当当把他们送进考场,能不能考成还另一说。
“过几天要举行谢师宴,还得准备礼物。”许薇姝考虑了下,把宝琴放出去帮忙了。
好歹要裁制新衣,备一份过得去的礼物,同窗聚会也不能每次都不参加。
这帮学生们也难得都把手头的差事放下,他们有心要做,伙伴们也不答应。
最近,这几位唯一要做的,只是高高兴兴出门交游,参加诗会,文会,认识几个同窗,看看那些值得交往,那些要敬而远之。
像卢玉衡这样的少年才子,更受欢迎,知道他是跟着太孙的老人,此次科举不过是镀金而已,将来必然前途无量,更难得的是没有娶妻,世家出身。
小世家也是世家,眼下大殷朝对世家还是推崇备至,世家出身的,天然要比寒门小户出身的士子多好几条路。
对卢玉衡,方容是向来倚重,有几个当朝大员,还笑眯眯开玩笑似的到他这儿来提亲。
估计这位卢公子要是真有心,大登科后小登科,也是很有可能。
恩科之后,虽然新科进士们还都没经历过殿试,也没派官,可明眼的人都看得出来,最得意的便是太孙方容。
那位陛下很自然地在一步步放权给自家孙子,一边让他在六部学习,一边放在身边参与朝政,大部分时候,太孙盖了章的折子,他老人家都不再多看一遍。
第二百七十四章 闲散
皇帝最近精神还行,问问那几个本来宫女当得好好的,就因为颜色鲜亮,就莫名其妙做了美人,侍寝之后下半辈子只能老老实实呆在皇宫终老的女人就知道了,这位万岁爷把这种事儿当成一大任务,每十天要两名女子侍寝。
侍寝之前,还要测算八字,还要他们去吃个三日的斋饭,反正规矩一大堆。
也不知道小姑娘们心里头难不难过,面上却是个个都乐呵的很。
不过宫女平日里便是爹娘去世,脸上也要笑,绝不能哭,哭是大忌,光看表情,的确是看不出个一二三来。
“今年春闱,容哥儿做得不错。”
皇帝有精神,皇后也高兴。
“岂止是春闱,咱们容哥做什么做不好,还记得他从靖州献上黄金米时,万岁爷可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
所谓黄金米,就是新品种的玉米。
因为方容一开始没说名字,皇帝就叫它黄金米,早年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可却真不知道它的产量很高,更不知道它还真能在并不算肥沃的土地上生长。
皇帝一高兴,就给了个新名字。
如今满天下都管玉米叫起黄金米来,就是许薇姝听着特别别扭。
正好说起这个,这日天气不错,两口子就换上常服,去春耕园看看御田。
要说这个皇帝在位期间,可能有诸般不好,但他也不是没有功绩。
至少他注重农桑,早些年对在农业方面做出巨大贡献的人才多有褒奖。
就说这春耕园的御田,不说前朝,就是大殷朝前几任皇帝,也只是把这个当个摆设,因为习俗,不好没有,可平日不过是宫人们带着干活,皇帝一年能进两次园子就算不错。
但现今这位陛下。在这方面,却不是只求虚名,年年自己亲自动手种田,渐渐地甚至还练出一身挺不错的本事来。种地不能和积年老农比,但播种耕田,也是样样精通了。
眼下这么大把年纪,那帮子宫人可不敢当真让他劳累,万一累着了。那可了不得。
春耕园的大太监就使了个眼色,让个小太监过去和万宝泉搭了几句话。
“说什么呢?”
皇帝到耳聪目明的很。
万宝泉笑道:“万岁爷,太孙前阵子在春耕园玩,整了个新鲜玩意,要不您去看看?”
“不就是水车?听说在靖州那边试过,极好用,能解除老百姓们干旱之苦,也是功德一件。”
“万岁爷英明。”万宝泉嘿嘿一乐,“看来献不成宝了,不过。我听说太孙闲来无事着人勘定地图,这会儿成了七成,前阵子带着太孙妃在春耕园玩什么军事演习,拆了两间屋子,才搭建起沙盘,太孙因为让了太孙妃一局,输了一千两银子,前几日还为此唉声叹气来着。”
这么一唠叨,皇帝果然来了兴致,也不闹着要换粗布衣裳。去祸害那一片御田,转头就去看沙盘。
沙盘这东西,也是方容当初领兵时用过,下面层层上报。懂行的都知道这是好东西。
不说身临其境,好歹足够直观。
他早就见识过,也夸赞方容有巧思,这会儿却不怎么新鲜,可一进春耕园被拆了两面墙的房子,皇帝仔细一看。还是忍不住大吃一惊。
这沙盘可不只是大殷朝的,连周围羌国和延国的也囊括在内,墙上还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与沙盘放在一块儿,任何一个男人看了也很难不忽然升起一股开疆拓土的**。
也幸好皇帝不是小年轻,没那么大的冲劲儿。
不过,还是很喜欢。
看到这个,万岁爷自然没心思去耕地,连皇后都给忘在脑后,只顾着赏玩沙盘。
皇后和他做了大半辈子夫妻,也知道这人的性子,摇了摇头,转身自己玩去。
事实上,应付个半老头子,还是地位比自己高的,她也不大高兴,很是不乐意,谁愿意到别人那儿伏低做小,他是皇帝也不甘心,又不是什么一见便令美人倾心的美男子,要是没个皇帝的身份,看那些美人小姑娘们会多看他一眼才有鬼!
万岁爷在春耕园玩了半日,玩高兴了,回头让人把地图卷起来弄到他的御书房去。
那沙盘太大,不大好挪动,有地图就挺好。
只是这幅地图还不很完善,有一些地方涂了代表未知的灰色,让皇帝看得怪难受的,琢磨着以后一定要给补上。
回过神,却忍不住叹息。
可惜容哥的身子骨太差,要不然,将来一定是个能为大殷朝开疆拓土的一代明君。
如今,大殷朝确实缺少一个能够力挽狂澜的能人,而不是守成之君。
皇帝就是再高高在上,再听了一堆歌功颂德,他心里头其实明白,大殷朝就是一艘已经开始漏水的船,他这些年,只是做一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想要打造新船,已然精力不济。
“十年,十年时间。”
如果万不得已,自然只能寄望明日之君,可哪个皇帝,已经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不希望自己能长长久久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带着自己的国家走向辉煌。
回过头,他不忘赏了自己这个可怜的,聪慧过人,只是没什么福气的孙子一堆药材。
许薇姝接了赏赐,点了点,居然都是非常名贵的好药材。
估计也只能宫里才能有这么多,寻常外面的药铺,有钱都不好买。
许薇姝挑挑拣拣,分了分,除了能给方容吃的,大部分入了库藏起来,以后说不定用得着。
方容的身体弱,这些药大部分也不能多吃。
许薇姝他们没太当一回事儿,宫里人却不免再一次感叹,没想到太子有倒下的趋势,太孙却如此得宠。
看万岁爷的架势,只看在太孙的面子上,太子爷也不至于出大岔子。
……
外面虽然时不时这边发生个水灾,那边闹个民乱,可京城到底还算太平。
这两年事多了些,不光老百姓们因着征兵啊,家赋税啊之类的事儿难过几分,连京中权贵也跟着担惊受怕,好不容易万岁爷似乎又有稳坐泰山的意思,好几年前就说病,病到现在还是稳得很,谁也猜不出他还能不能再坚持个十几年,反正是好事,改朝换代又是要闹乱子出来。
这会儿安稳些,又是大比之年,京中文人士子多如牛毛,再加上春暖花开,那些个百花齐放的园子们,自然生意兴隆。
京城人好赏花,什么百花会,赏菊宴,年年都要举办,但凡有资格举办的无不是相当体面的人家,也正因为如此,京中养花的人便多起来,花园子也多。
今年就有两家新开的,去年还出了一盆紫色的富贵牡丹,送去内府,进了上去。
皇后娘娘亲口夸赞了一句好,牡丹园就在京城变成了第一流的园子。
至少今年内,不会缺少生意。
牡丹园的老板也是个妙人,别人家的园子多是包给一人,用来开个诗会,办个花宴什么的,他却是每日开张,招待客人百名,出来一位才能进去下一位,凭票入场。
票价到是不算高,一票也就一钱银子而已。
就是好些个中等人家,说不得也能进去享受一回,还包一顿点心茶水来着。
但总体算一算,也并不算亏。
不过,人一多,就会杂乱,两个‘世仇’碰到一处,就不显得怎么奇怪。
今日牡丹园里就出现这等奇景,好些客人都没了赏园子的心情,连服侍的那些小厮,也都噤声。
忠王和义王竟然前后脚进了园子。
其实这两个人当然不是什么世仇,早年也表现过兄友弟恭,在万岁爷面前,更是没少互相关爱,别管心里怎么想,两个人在别人面前,绝不会表现出不和。
但前阵子二人相争的事儿,京城是无人不知,义王如今虽没立为太子,但在皇帝心目中恐怕还是有些地位,现在约束管制,不闻不问,好些人都猜测,那是皇帝想让新君施恩。
至于忠王,就完全不同。
他吃了猪油蒙了心,莫名其妙玩出简直和兵谏差不多的事儿,还把自己的父皇给逼得出宫,来了一出千里逃亡的戏码,闹这么大,关也关了,软禁也软禁了,那位万岁爷一到过年,还是把儿子放出来,没舍得一关关到死,大臣们谁不得夸一句万岁仁慈。
别说是皇家,换了别人家出了这种忤逆不孝的儿孙,那也要乱棍打死了事的。
“王兄瞧着到清减了。”
义王温文尔雅地先一步行礼,不给任何人挑出错儿来。
忠王到没搭理他,扫了一眼,只当没看见,径直登山。
牡丹园中有假山一座,上面有凉亭,从亭中向下看,正是万紫千红,算是观景最好的地处。
他一上去,义王也带着人,浩浩汤汤地跟上。
周围好些客人都特别有眼色,谁也不想插进去裹乱,万一要是打起来,他们可劝不了架,看看这架势,忠王身边带的侍卫那是绝对精锐。
义王也不同于往日文弱,身边也有高手护卫。
一群客人们,很是隐秘地互使眼色,从内心深处也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看热闹的**。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前事
当然不可能打起来。
两个王爷可都是亲王,当年方容没当太孙之前也只是个郡王,亲王不轻封,整个大殷朝也就硕果仅存的五人而已。
而且除了睿王因为年纪小,是被万岁爷当儿子一样养大,所以还算有脸面,在大殷朝有些权势,其它的都很识趣,不过只做闲散王爷,就是万岁爷想用一用,也只肯担闲差,不能当重任。
像忠王和义王这样的,当然是亲王里最重要的人物,哪怕落到如今的地步,他们手底下的势力也依旧不小。
这两人要是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起来,怕是万岁爷也不会看重他们多年。
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还一块儿坐下来赏景,似乎对此次意外偶遇,并无意见,还挺高兴的。
只是说话总免不了不阴不阳,彼此的眼刀子一个劲飞。
周围的人都很自觉远远避开。
这俩人正互揭短处呢,真要听到三两句皇族秘辛,他们的脑袋掉不了,下面也要吃挂落。
外人看不出来,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远不如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剑拔弩张。
“那个消息是真是假?”
义王压低声音,面上虽然还是一派淡定,可是声音已经略微有些颤抖。
“江南那边果真传来消息,高文渊身边的四将,逃了肖泽和徐彻,徐彻竟然躲在羌国?”
最重要的不是两个人,而是高文渊临终的血书。
那血书绝不能面世。
当年的事情,要永远掩盖在那片鲜血染红的黄土地上。
忠王半晌没说话,许久才小声道:“有线报,高泽在方容身边出没过。血书也许在他身上。”
这也不是确切的消息,但他们根本没办法冒险。
义王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知道忠王说的都是真的,好半天才道:“那一年的事儿,你和我一样清楚,要怪只能怪高…文渊的势力太大,令人心下难安!”
哪怕现在。他提到此人。脸上还是有些不自然。
高文渊那是一尊神。
他当年镇守西南,真真正正的国之将帅,娶的乃是太后的幼女。比万岁爷小近二十岁的长乐公主,长乐公主乃是太后最疼爱的孩子,当年连皇帝也无法与她争宠。
许给高文渊之后,太后娘娘痛哭失声。哭了三天,恳求皇帝改变主意。
只是那时候。万岁爷急于拉拢十五岁参军,十六岁因为战功卓著,扶摇直上,成为将军。二十岁就名满天下的军神高文渊,硬是让公主远嫁。
当时正值属国延国自立,羌国趁火打劫。年年征战不休,高文渊打仗向来是身先士卒。哪怕做了元帅,坐镇中军,不敢轻易涉险时,也从不后退半步,再说,那会儿几乎是赌国运的战争了,失败亡国灭种也不是不可能,高文渊哪怕作为元帅,照样危险。
好好的公主,嫁给她就日日担惊受怕,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大殷朝能有今日的稳固,高军神居功甚伟。
那一年,齐王谋反,高文渊大惊失色,请命去劝降,还愿意立下军令状,若不能让齐王撤军,情愿受死。
皇帝随了他的意,让他去了。
结果忠王却披头散发,痛哭流涕地来密报,说高将军乃是齐王的亲信,第一个便附逆,他恐怕不是去劝降,而是去襄助。
当时高家确是和齐王关系好,高文渊更是与那位惊才绝艳的少年王爷相交莫逆,铁打的交情。
再加上,高文渊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有些过了火,功高盖主,取死有道。
义王又连夜报信,都是说的齐王连下几城云云,还说他即将打到京城,领头的就是高文渊。
皇帝连夜奔逃,怒火三丈,下令剿灭高家,鸡犬不留。
却没想到,消息出错,都是误报。
高文渊确实陈述厉害,带着齐王让他看那些惨遭兵灾的老百姓们,又让他想想,一旦战火起,羌国和延国可愿意错过这么个好机会,大殷朝会不会就此易主,老百姓们要受蛮夷磋磨。
齐王显然也没想到,一介武夫的高将军,竟然还是个杰出的辩才,说白了,齐王他不够心狠手辣,做不成枭雄,又有一股子气劲,做不成俯首帖耳的奴才,以至于遭遇这种进不得退不得的局面,最后终究还是决定,不能让大殷朝再受兵火荼毒,于是放弃。
后来的情况很乱,连当事人恐怕都很难弄清楚心中所思所想。
皇帝容不下齐王,做了随口反悔的小人,甚至不惜冒着引火烧身的危险,利用羌国灭杀齐王,连带着杀了高文渊。
他不能不让高文渊死。
高家满门已遭屠戮,要是那人回来,见到眼下的情形,岂能不愤怒?谁知道他会不会有别的心思!
忠王和义王是当事者,他们对这一切最是清楚,不过是朝中一帮做了错事的小人,越是做错,越是宁愿再错一次,也要把前面的错处遮盖过去。
别人也就算了。
高文渊乃是忠王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怕因为他是王爷,没正经地定下师徒名分,可说他一句欺师灭祖,他恐怕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忠王坐在亭子里,望着眼下繁花似锦的春光。
“我的确想要那个位置,可这么多年过去,我是宁愿不要那个位置,也不能再让,再让…”
再让他卑劣的一面露出来,要是当年的事情揭发,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身份,地位,名利权势,还有家,什么都没了。
忠王在军中能有现在的名望,恐怕还要多亏了有当年高将军的面子。
再者,他收容夜行人中很大一部分,这些人恐怕大多也是因为旧主齐王的关系才对他高看一眼,愿意效命。
义王叹气:“我们斗了这么多年,眼下却要联手行动才好…别的不说,恐怕方容那人,是绝不能容他。”
即便不为过去,只为现在,他们辛辛苦苦斗倒了太子,又相争多年,总不愿意让方容渔翁得利。
只是不知道,方容竟然和高泽扯上关系,究竟是只因为想要利用齐王旧部,给自己二人找麻烦,还是另有原因?
无论是什么都无所谓,结果只有一个,非胜即败。
太阳西斜。
义王抖了抖衣袖,先行下山,他一走,山下好些客人才觉得头顶上的天空变得湛蓝。
两位王爷意外相逢,还坐在一块儿赏花,就是杀气纵横,让春日也如寒冬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连宫里都听说了几句,皇帝也知道,心情居然变好了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