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宫女打扮,年龄却有近三十的女子,小心走到太子妃身边。压低声音道。
半晌,太子妃才点点头:“…告诉下面,不用去盯着。”
刚才她去给皇后请安,皇后话里话外的意思,让她多照顾太子,那些个杂事,就交给小辈们做,她不可能听不懂,更不可能违背上面的旨意。
太子妃秦氏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很累。
原来,她在这个皇宫里,还是什么都不是!
长长地吐出口气,举目四顾,不知怎么的,她竟然觉得岳冉楼很是陌生。
当年出嫁,嫁给当朝太子时,她就是正大光明地被抬进了皇宫,入主东宫岳冉楼。
这里的每一样家具,都是她精挑细选了,让将作监的人打造好,细细布置,那会儿太子还年轻,尚不是现在这般贪花好色,反而温文尔雅,才学武功都佳。
皇上请当朝大儒为太子太师,手把手地教导他,教导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太子来。
当时红盖头一掀开,看见眼前的人,她当时一颗心就砰砰跳,浑身发热。
她以后可是太子妃了,将来还会成为这个大殷朝最尊贵的女人,眼前的男人就是她所有的希望。
想到那会儿天真的自己,太子妃秦氏也不免苦笑。
可事情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太子对她一直只是平平而已,虽然也算尊重,但永远没有热情。
时间一日日过去,她渐渐不再妄想了,和大部分的女人一样,安安分分地当个正妻,男人永远靠不住,最靠得住的,还是自己的骨肉。
她这么做,反而得了太子的心,于是太子就赏了儿女给她,一儿一女,儿子虽然不很聪明,却憨厚可爱,深得太子的喜欢,女儿也娇弱可人,只要看见她,心情就不自觉转好。
秦氏想,太子要是永远是老样子,两个孩子若是平平安安长大,也许她一直都还是那个温婉的太子妃。
可惜,那一年,太子忽然变了。
他那样一个人,竟然会跪在紫宸殿外,一跪三日,求娶卢国公的燕来郡主。
那是位国公千金,还是嫡出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别人做妾,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数个月的光景,外面不敢传扬,私底下有好多小道消息流传,都说太子怕是要拼尽全力,谋求废弃太子妃,甚至可能让太子妃被病死,好给心上人腾出位置来。
秦氏到现在想起这事儿,依旧心痛如刀绞,那会儿她抱着孩子不知所措,连眼泪都流干了。
后来,却是燕来郡主‘病逝’,太子悄没声地多了一位侧妃,那一刻,秦氏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她该不该庆幸,她在皇家的眼里,还是有些地位,至少太子没狠心到为了心上人就灭绝人性地杀死发妻。
现在想来,多正常的事儿,皇帝怎么可能让太子为了一个女人做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再说了,秦家即便不算什么世家大族,也有些地位,不是那种可以随随便便柔软捏扁的人家,皇家再怎样,都不可能闹出丑闻,让臣子看笑话。
只是,太子喜欢的女人,还是进了东宫,太子也确实宠爱她,虽然并没有为了她把别的女子都视若无物,但那位侧妃韩氏,确实与众不同。
她住在离太子最近的香轩,,轻易不出门,也很少和别的女人结交,永远都是落落寡合,好像对太子的宠爱,不屑一顾。
“也许所有的男人都喜欢够不到摸不着的女人。”
秦氏冷笑了声。
她恨毒了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忽生重病,让太子把最好的太医都请过去,自己的一双儿女,又怎么会因为小小的风寒,就丢了性命,虽然那个女人也死了,只是留下了个病弱不堪的孩子,可她还是恨,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剁碎了喂狗。
可偏偏她不行,她得看着太子把那个女人生下来的病儿子当成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她还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对方压了一头。
秦氏拼命地忍耐,一直到齐王谋反,卢国公附逆,她才逮住机会,把那个小子赶出家门。
可惜,太子好像也被毁了,先是沦落羌国,后来又招了万岁爷的忌讳。
她从这座东宫搬了出去,成了福王妃,看着自己的男人一个又一个的往家里接女人,一个孩子接一个孩子的生。
没什么,反正她的儿子是世子,她的儿子会继承自己父亲的一切,而且比他的父亲要成功。
他父亲的一切弱点,她的儿子不会有。
“为什么呢?为什么…”
秦氏轻轻坐下,坐在窗前,凝思苦想,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让方容做太孙。
他的身体很差,他也许不会生下子嗣,就算他有点儿微末功劳,酬以亲王之位也足够了,怎么会选他为太孙?
秦氏也是读过史的,很清楚这个世上,太子废弃的多,太孙却是很少被废。
难道有一天,她的儿子要对那个小崽子俯首?
秦氏忽然有点儿佩服自己,原来她这么能忍耐,都出了这种事情,她竟然还没有发疯,也没有激动,依旧冷静的很,可真是相当难得了。
“娘娘,赵一菲递了帖子请见,说是从东海带回来几样宝贝,想献给娘娘。”
宫女推门而入,轻声禀报,声音略带了几分迟疑。
秦氏不觉失笑,她身边的宫女们也就这几个是从福王府带出来的,都很贴心,知道她不喜欢那个赵一菲,所以也就跟着不待见。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下午没事儿,便让她下午来吧。”
做了太子妃,总还是有些好处,比如说当初用下巴看你的人,现在你能高高在上地等着对方来缓和关系。
虽然赵一菲这人还是不好对付,不可能随便折辱,但现在她总算不怕见一见就是了。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选秀?”
选秀这事儿是当前第一的大事,不只是许薇姝那儿接到一群托关系,求人情的,太子妃这边同样不例外。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召见
东宫岳冉楼多种寒梅和榕树,瞧着浩然大气,因为最近宫女放出去的比较多,小选还未曾开始,人手到比以前少了些许,整个东宫在外面清理园子的,也就寥寥数人,乍眼看去,到显得有些空旷。
赵一菲进门时,便挑了挑眉,低声笑道:“没成想东宫是这么个模样!”
瞧着远比不上他们赵王府好。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也不多言,到是那位从皇后娘娘的蓬莱宫跟到此处的老嬷嬷,闻言笑道:“皇后娘娘刚下了令,说是外面多灾,百姓艰苦,宫中该节省用度,太子和太孙都以身作则,率先减少了日用摆设,裁减人手,这会儿刚初见成效。”
赵一菲怔了下,衣袖就让她身边的侍女拉了拉,随即住了口。
按照规矩,她进宫肯定要先拜访皇后。
不过皇后娘娘卧病的事儿,满宫廷都知道,连朝中大臣都有耳闻,那些个正经的皇子嫡孙,也多见不到她的人,赵一菲也只是在偏殿坐了坐,便让娘娘派人领来东宫了。
很快,人就到了岳冉楼。
太子妃穿着普通的正装,脸上带笑,客客气气地招待赵一菲坐下,就让下面上了好茶。
赵一菲也不客气,和其他来拜见的贵妇人完全不同,架势拿捏得十足。
让她这气势一刺激,东宫的宫人们,不知不觉就待她十分的小心。
秦氏面上不显,心下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别扭,暗地里不觉皱眉,往年她也不是没见过赵家人,当年她还不是太子妃时。就见过赵一菲的姑姑。
那姑娘温婉爽利,一举手一投足,贵气逼人,与人相处时,却很容易让人如沐春风。
对方也不怎么拘礼,可人家的不拘礼,只让人感到洒脱大气。
赵一菲就不同了。坐在那儿。腰板笔挺,目光凛冽,全身都绷紧。宫女奉上的香茶也算不错,她到是连沾一沾嘴唇都不肯,显见是很不喜欢。
她这个样子,这股子莫名其妙的傲气。真让人不舒坦。
秦氏叹了口气,却不好表现出什么。
赵家和皇家的关系复杂。面君尚且不跪拜,至于别的主子,那是连让对方行礼都显得不合适,难不成这世上还有哪个主子能比当今天子更加金贵?
所以这人傲一点儿。秦氏也只能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娘娘,小女此次过来,确实有事相求。在娘娘面前,我也就不卖关子。”
说了几句闲话。秦氏一套社交用语还没问完,至少还没问到东海那边儿的风土人情,赵一菲就已经不耐烦。
她甚至把这股子不耐烦在脸上表现出来。
“如今万岁爷下旨选秀,毛家菁娘本不在参选之列,只是她为了家族计,还是希望能应选,就请娘娘通融一二…要说我家菁娘妹妹,生就一副玲珑心肠,为人善良,自小主持中馈,得父兄欣赏,堪称女中丈夫…”
秦氏晕乎乎地听赵一菲跟念唱词一样说了一通话。
她简直弄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竟然敢找到太子妃的头上,明目张胆地说这种事。
选秀是什么?
无论是小选还是大选,都相当重要,小选出来的宫女,很有可能成为皇妃。
万岁爷和诸位皇家子弟房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宫女。
至于大选更加不得了,大选正经选出来的,多为皇子皇孙的正妻,还有正正经经有品级的皇妃。
秦氏哭笑不得。
她到是知道,偶尔有些有脸面的人家,求到上面来,多是要免选的,也有人暗地里送银子托关系,把人插到应选名单中去。
求免选的到无所谓,想应选送礼托关系,在宫中属于潜规则,绝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
赵一菲哪里来的底气?
秦氏脑子转了转,忽然想到,她莫不是和毛家叫菁娘的小娘子有仇,故意给对方使绊子来着?再一想,应该不太可能,眼前这位赵姑娘和毛菁娘的身份天差地别,真要有仇,随便就能捏死对方。
毛家再富贵,再有能耐,说白了就是一皇商。
也许上面要用他们,他们家就还算得上风光,可便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赵一菲这样的女人,要对付她们家一个小女孩儿,想来都用不上使什么上不台面的阴暗手段。
秦氏失笑,这也不算大事,听赵一菲说了半天,便给了她个准信。
“赵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毛家虽无惨叫大选的资格,不过小选中也会出现特例,不是什么大事。”
往年小选中特别出挑的,也有好些直接被送到皇子那儿去,身为太子妃,要照顾个把秀女,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皇后娘娘前一阵子还说,太孙身边伺候的人年纪都老大不小,是该寻一个端庄稳重的去照顾他。”
赵一菲一怔,嘴唇动了动,也没说什么。
她心里有数,以毛菁娘的身份,怕是当不了正妻,最多谋一侧妃,一出宫,她就给毛家去了信。
毛家这边接到消息,大家长毛正清的脸色有点儿不好看。
当年他们毛家和方容在江南可是好一场争锋,只是当时他们有单子对付方容,如今却是也得俯首帖耳。
人家乃是当朝皇孙。
毛正清是个有能力的人,江南乱,京城乱,他们毛家卷进去也不只一回,可他们家如今虽然损兵折将,失了靠山,本身却还是保全了下来。
“…皇孙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得想办法给菁娘谋一侧妃的位置。”
毛正清叹气。
以菁娘的性子,其实嫁入清贵人家,一辈子平平安安才好,只是家里不争气,居然还要拿菁娘去联姻。
可这确实是个好法子。
靖州那边的靖州商会越来越厉害,卖出去的货物众人哄抢,他们也会来事,并不全吞全占,到是和各地的大商人合作,上下都分润一二。
且靖州新出的精盐,高产的粮食,还有比海外的琉璃器具尚要好得多的各种琉璃器皿,精美首饰,一拿出来样样供不应求。
毛家还有皇商的名头,但最近内府那边也开始向几个小皇商靠拢,毛家能进上去的东西越来越少。
那些小商户,多是和靖州商会合作。
那地方可是原来安王,现在的太孙的地盘,靖州商会,说白了那是太孙的私产。
要是再拿不到靖州那边出来的高档货,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内府就要毛家摘下皇商的帽子。
其实皇商这种名头,也就是个名头,并赚不了多少钱,可却至关重要,有这个名头在,各地做生意都便宜,官府不至于盘剥,也更容易取得客人的信任。
“…你们多打探打探,看看太孙妃如今是个什么性情。”
“还有,看看太孙后院都有些什么人,有没有值得注意的。”
毛正清交代完,沉默片刻,又道,“让菁娘过来,我有些话要跟她说。”
毛家父女都商量些什么,许薇姝不知道,她这会儿也在接见那些个来求见的人。
这次递牌子求见的便是许家的人,当初她册封大典之上,许家人自然也到了,只是那时候没法说几句话,事后也轮不到她们面见太孙妃。
老太君年纪大了,而且身体早就不怎么好,从几年前开始,大夫就暗示,最好赶紧准备后事。
从那之后,新的棺木,寿衣,一样样就给备齐。
因为这个,许薇姝本来没想惊动她老人家,不过,这回例外,她老人家自己说精神头不错,想要进宫看看娘娘。
方容还为了这个,特意和万岁爷提了两句,陛下就特意下了道旨意,允许老太君坐轿子入宫。
老太君一到,先去皇后娘娘那儿稍坐,便又转向东宫,许薇姝自己就出去迎接,一路把老太太扶着到了明居。
肖氏也来了,不过许薇姝没搭理她,只顾着老太君。
两个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许薇姝一看就知道,老人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心里不觉也有那么一点点儿不舒服,她其实和这位老人并不相熟,接触也不算多,却知道许家论睿智,她老人家当数第一。
这就是一根定海神针。
老太君也有点儿伤感,到宫里来,其实很多话都不能说,她就是拉着许薇姝说了好些个旧事,特别说起许静岚来。
“我家那个老头子是个笨人,为人迂腐,脑子也木,我也不算聪明,没想到,歹竹出好笋,生出你爹这么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你爹当年读书,别管多难的文章,只过一遍,就再也不忘,而且见微知著,总有新鲜的想法,他那些个先生们,见到他是又爱又怕,你祖父高兴,每次说起那孩子,胡子就一翘一翘的,可他不知道,我担心啊,尤其是他长大一点儿,开始老琢磨些乱七八糟,和世人的认知不一样的东西,偏偏他琢磨的那些,我听着心惊肉跳的,却还特别愿意听,我当时就想,也不知道这小子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许薇姝都听得入了迷。
原主记忆中的父亲,就是疼她而已,没有别的,她知道的那个许静岚,却是个外表忠义,私底下胆大妄为的家伙。
现在到从老太君口中,听到另外一个版本,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第二百六十四章 画像
“那年,你爹奉命到江南赈灾,顺便剿灭当地的一伙乱匪,江南是好地方,才子云集,风清水秀,他差事办得漂亮,运筹帷幄,指挥若定,很快就把周围所有的贼人都给一网打尽,一时间,众人吹捧,圣上嘉许,他也意气风发,可那天他闲来无聊,就脱开侍卫们自己出门,却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发现一个万人坑,累累白骨,连掩藏都掩藏不住。”
“那地方的村民都不当一回事儿,只说死得都是贼人…可你爹太聪明,他的眼睛里也揉不进沙子。”
老太君的脸色平缓,哪怕说这种惊悚话题,也没有一丝半点儿的焦躁,“从那之后,他总能发现不对的地方,他发现,原来大殷朝的武将们杀良冒功那是常事儿,原来所谓的贼人里还有十一二岁,皮包骨头的小孩子,原来天下太平的盛世之下,大部分老百姓吃不饱饭,原来他学的一肚子圣贤书,拿来治国根本没用!”
随着老太君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许薇姝也入了迷。
闹了半天,曾经赫赫有名的许静岚,那位被称为天下才气,许占三分的状元郎,也有对这个世界充满迷惘的时候,他目中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无法理解。
在老太君的口中,许静岚自幼读圣贤书,学君臣之道,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成长过程中,却变得越来越古怪。
“自己古怪也就罢了,结果娶了个媳妇,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两个人凑在一处,那就是天作姻缘。”
老太君话里的意思,听不出是褒还是贬,只是脸上到露出几分笑意来。
此时身在东宫,按说不该说些有的没的东西,但她居然很信任许薇姝的样子,半点儿也不忌讳。
要不是许薇姝一开始就不耐烦和肖氏那几个拉扯。让玉荷她们送她到外面喝杯茶歇歇脚,恐怕老太君说出口的话,早把肖氏这人给吓个半死。
“等你出生之后,性子不像你爹娘。娇蛮天真,别人都说你是可惜了,我却松了口气,老天爷,要是咱们家再出一个许静岚。我这把老骨头哪里撑得住!”
老太君笑眯眯地摇摇头,“却不曾想,我放心得太早,你这个孩子一样不省心,幸亏你比你爹豁达得多,看得开,眼睛没他那么不染尘埃,看你现在这样,我老太太今生也没什么遗憾了。小说”
许薇姝扬了扬眉,心情也大好。居然有了点儿开玩笑的心思:“老太君说的很是,姝娘也觉得,我比我爹强,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以后肯定活得太太平平。”
“哈哈哈。”
老太君顿时大笑。
笑了半晌,才停下,眉眼间重新恢复肃穆,轻声道:“行了,玩笑开过,咱们祖孙难得一会。说点儿正事儿吧…你二叔人找不见了,我和你婶娘自然是不愿意相信他的人不在了,可我老太太心里明白,他能生还的可能几乎没有。就是活回来,上面也容不下他。”
许薇姝抿了抿嘴唇。
这位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不是第一次。
她只有两个儿子,如今两个儿子都早逝。
“你二叔天资有限,要是一辈子太太平平当国公府的小儿子,大约能平安无事,偏偏他心大。还娶了个眼高手低的媳妇,闹到如今这地步,你婶娘有点儿对不住你,不过,事儿都过去了,现下他们也掀不起风浪,你是个好孩子,想来不至于和他们一般见识,用不着我来叮咛。”
许薇姝眨了眨眼。
这到是事实,可她也懒得怎么照拂许家,老人们还在的时候,年节走走礼也应当,老人家一去,差不多也该远了。
老太君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我这回厚着脸皮进宫,是想托姝娘你帮衬一把,给竹哥儿相一个能顶门立户的媳妇。”
许薇姝愕然,哭笑不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哥的事儿,该二婶做主才是。”
她要动这个心眼儿,真让万岁爷下旨给竹哥儿做媒,那位婶娘没能耐咬死她,估计也得对那个嫁给竹哥儿的可怜人百般戒备。
“老身不是要求万岁爷的恩典,咱们许家现在可受不起,只是你婶娘糊涂了,非要找那些勋贵们,咱们家的老亲们说这事儿,趁着我在,可不能让她胡来,你就帮着相看个好姑娘,只求门当户对,女孩儿能担得起事儿来便行,竹哥儿的妻子,得要会吃苦,有本事,不能是娇养出来的小娘子…我把竹哥儿的婚事定下,将来走了,也能安心。”
一听这话,许薇姝心里便有数。
肖氏犯糊涂,不想想自家的情况,还想着攀富贵。
老太君的头发已经雪白,许薇姝心里头一软,笑着应了,这点儿事儿,也没什么不能答应,便是让肖氏飞她几个白眼,也不疼不痒,肖氏只要不傻,总不会还跟她硬顶着过不去。
“至于阿蛮,这孩子我到不怎么担心,也是心思清明的,她做过女官,想来不愁嫁,看你婶娘的意思吧。”
许薇姝也觉得,要是儿女的婚事都不如肖氏的意,那位非要闹腾不可。
肖氏挺疼爱自家女儿,应该不会给阿蛮找个不靠谱的婆家。
陪着老太君说了一大堆的话,除了说了几句竹哥儿和阿蛮的婚事,老太太唠叨得最多的还是自家大儿子,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到似是把挤压在心里几十年的话都给一股脑地倒出来。
“当年你爹去之前,还跟我说,想给咱们一家子画一幅画像,全家老少都画上去,就挂在国公府的正堂。我还琢磨着这可好,让他再单独给我画一幅,他是状元郎,又名满天下,书画更是一绝,他画的画说不得就能名传千古,到了后世,那些后世人也知道我这么个人,就是不知道他画不画得出我年轻时候的样子,要是画得出来,给我和老头子画一幅才好。”
许薇姝:“…”
老太太居然这么时髦。
这个要求可以…必须满足。
宫里其实有画师,技术挺不错,有专精水墨画的,也有擅长工笔画的,不过,许薇姝还是决定自己动手。
那些个画师要画出她满意的画来,说不得要稍微培训一下,许薇姝画画的手艺,却在画了无数张图纸之后,变得相当娴熟,哪怕此时的大家见到她画出来的东西,也要评一句难得高妙。
想了想,许薇姝就先取来炭笔,打了个底稿,这时候画像,第一幅她也没打算弄新鲜的,怕老太太接受不了,只画了一幅老太君端端正正坐在上首,旁边坐着老太爷,身后是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再旁边留出空儿,简单描了几笔,代表那一群小辈。
草稿而已,很是粗陋,老太君一看到点了头:“好好,画得真像,没想到咱们姝娘画你祖父,居然还画得这么像!”
其实连五官都没有,只是她看过自家亲爹收藏的祖父的东西,把那些配饰,腰刀,还有手指头上经常戴的玉扳指着重描绘一番,自然就像了。
许薇姝琢磨着,等回去好好翻看一下祖父其它的画像,再找找他的旧物,争取画得更好些,稍微一走神,回过神就看见老太太噗嗒噗嗒地掉眼泪。
“…”
“高兴的,我是高兴的。”
许薇姝连忙哄了半晌,又跟她说了好些自己在靖州那边的趣事,老太太早年也是个喜欢东奔西跑的主儿,安定不下来,一听这个心情就好。
哄好了人,稳稳当当地送走,许薇姝就当真仔仔细细地琢磨起构图来。
还抓着方容探讨,老太太年轻时候的模样,老太爷年轻的时候什么样子。
方容也没有不耐烦,哪怕很忙,晚上累得不行,还是愿意跟她说说这些,甚至帮她找当年伺候二老的老人来询问,算是极好的放松。
白日里许薇姝没空,秀女们都到齐了,她除了安排秀女的起居,吩咐宫里的嬷嬷去教导,还要应付为儿孙打算的娘娘。
她是太孙妃,是晚辈,那些个娘娘随便哪个都能支使她,也就晚上抽出时间玩一玩。
许薇姝搜集信息的速度快,画画的速度更快,也就有了小半个月,画就完稿。
第一幅是最正经的,所有的人物都很严肃,只有眼睛里,隐隐约约带着些不同的光彩。
老太君的目中有亮,显得特别满足开心,老太爷也给人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方容看了目光闪闪,极为喜欢。
许薇姝也没特意找个良辰吉时,画好了就把画给老太君送过去,送得比较着急。
老太君果然特别高兴,去送画的宫人都说,当天她老人家就抱着画在书房里呆了一整天,晚上还多吃了两碗饭,不过,老人家最喜欢的,不是许薇姝花费最大精力的那一幅全家图,而是一幅比较玩闹的图画。
许薇姝是听那些伺候老人家的旧人开玩笑,说当年老太爷出去打猎,结果老太君扑过去抢他的猎物,居然一巴掌拍红了老太爷的胳膊。
她觉得有意思,就画了一幅漂亮的村姑抱着狐狸在前面跑,英俊不凡的青年捂着胳膊瞠目结舌的画。
这幅画画的两个人的表情活灵活现,就是有点儿傻…呃,呆萌?
本是玩笑之作,没想到,老太君居然最是喜爱。
第二百六十五章 葬礼
老太君不光是喜欢,还把画挂在自己卧房里,每日把玩,爱不释手。
许薇姝不得不佩服,在大殷朝来说,许家这位老太君真是个了不得的女人,聪明睿智,性情豁达,那些弯弯绕绕的束缚,她都不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