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问,你的病能不能治?”
红尘眯眼道。
老酒猛地一拍大腿:“小姐真敞亮,我就实话说吧,这几年我这心口老是疼得厉害,去看大夫,大夫说得了心疾,是大病,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早前也犯过两次,差点儿就死过去,今天这一回最严重,我估摸着,若不是小姐仗义出手,老酒这会儿已经去了阎王殿,和小鬼们喝酒呢!”
他眼珠子直转,瞥瞥红尘,又看看铁牛,想起铁牛给他吃的药,他这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痒痒的不行。
他当时虽然难受的要命,其实还有意识,也知道是铁牛和红尘救的他。
铁牛皱眉:“我的药,你买不起。”
他这么一张脸搁在这儿,天然让人信任,任谁都不会怀疑他的话,因为他本身就这么相信,实话实说,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谁能想得到,他所说的珍贵,不过是他家小姐亲自一点一点地配置的。
从药材种植,到采摘,再到配药,连同配药用的药引子和泉水,全是小姐一手包办,自然就珍贵了。
单论药材的数量…铁牛那么大的饭量,红尘全做成药膳给他吃,足够他天天吃到宝。
老酒登时就叹了口气:“我也知道,那么有用的药肯定贵得离谱,咱就是条贱命,哎!”
红尘一挑眉:“你这病根治希望不大,不过仔细些,活到寿终正寝也不算难。”
老酒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红尘咳嗽了声,把老酒拎到旁边一酒馆,给他叫了两壶上好的酒水,却先不提治病的事儿,只状似无意地道,“我问问你,知道翔芳楼是怎么回事儿?他们家开铺子不卖点心的么?”
老酒登时愣了下,随即恍然,“翔芳楼啊!那地方是神神秘秘,传言很多,不过小姐真是问对了人,这事儿,要不是我有一老朋友机缘巧合做过翔芳楼的生意,就是在街上混个三五十年,也还真不一定能弄清楚端倪!”
他挠了挠头,低声道,“那里面其实做的不是点心生意,点心就是个幌子,具体什么生意我也不懂,不过,我一个老朋友,他年轻的时候经常下斗,后来不做了,可人到中年,忽然遇上件事儿。”
“他觉得他儿子在镜子里的脸,和真正的脸变得越来越不一样,我那老朋友心里害怕,也找了几个灵师看,灵师却看不出什么来,他也没办法,心里都有点儿怕他那独生子。”
“有一天,他无意中去了翔芳楼,买了一桌点心,因为迷迷糊糊的没注意,付钱的时候,人家竟然要他一百两银子,那会儿他难受的很,也没力气,明知道是被骗了,却鬼使神差的没计较,真给了人家,第二日,他家里就去了个红衣服的小孩子,说是能帮他,单独跟他儿子在一个屋里呆了半个时辰,等那小孩儿一走,他就发现儿子的脸恢复了正常。”
红尘有些意外。
老酒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个,也去试探着买过点心,贼难吃,贼贵,可也没哪个高人来给我消灾解难,谁知道是真是假!大家都说不清楚!”
的确很神秘。
可红尘想知道,她今天去翔芳楼,没买到点心到遇见个捣蛋包,那是怎么回事儿。
沉吟片刻,刚打算继续问,外面忽然喧闹起来,好些个捕快衙役大踏步地冲进门,四下看了看,就一拥而上,冲着他们过来。
还有一个胖墩墩的中年妇女,进门就缩头缩脑地指着红尘她们低声说了点儿什么。
老酒吓了一跳,踉跄了下,栽倒在地,很是熟练地跪在地上,头整个埋在胳膊里。
铁牛眯了眯眼,瞬间移动过来,整个身体横跨在红尘面前,保证就是对面射来一堆毒箭,也先射在他身上。
自从那会儿他让红尘在他眼前被弄污了衣服,一双眼就没离开她片刻,就连路上有人卖糖葫芦,离得近了点儿,他都虎视眈眈地吓得人家老头挑着担子撒丫子就跑。
“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其中一个捕快冷着脸上前,看也没看铁牛,挥挥手,一队捕快衙役把红尘一伙人围在中间。
周围其他客人早就惊呆,有些趁乱跑走,有些则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红尘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也没有生气,笑了笑反问:“为什么?”
捕快皱了皱眉,很是不耐烦:“太爷请你们去衙门问话,来人!”
“别动粗,我们走就是。”
红尘一笑,此地人多,还是到隐秘点儿的地处再做处置为好。
她们慢慢站起身。
捕快扫了一眼,见多是几个女孩子,铁牛也属于那种老实的乡下小子,至于老酒,一看就是街上一混子,就没太在意,让人前后盯着,围着她们出去,径直向衙门的方向走去。
老酒耷拉着脑袋,满脸颓废,欲言又止。
罗娘小声道:“去衙门实在不好看。”
虽然从前朝那位皇后掌权以来,那些女囚已经不似以前那般凄惨,以前没有单独的女囚,女人若是犯了罪,宁愿死也不愿意被关进监牢,因为那比死要凄惨百倍,现在环境好些,但那种脱衣鞭笞的刑罚依旧是存在。
别说是去监狱,女子就是进衙门,那也是晴天霹雳,一般来说,有地位的女子就是犯了罪,官府也不大可能直接就让人家去衙门。
前朝女主刘清韵,就是连女人都有觉得她惊世骇俗,不贤良的,红尘还是认为,她执政四十年,做了很多足以让她名垂史册的好事。
“有点儿古怪。”
红尘扫了一眼,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熟人,正是那绯衣的燕公子,他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皱了皱眉,慢慢腾腾地挤了过来,不远不近地跟在这些差役身后。
走了一段,还没出朱雀街,不过,周围的商铺大部分是奢侈品,人显得少了。
红尘就停下脚步。
为首的捕快一怔,精神紧绷:“做什么!”他一挥手,立时就有两个衙役抽出腰上的绳子,满脸的杀气,乍一看还真有那么点儿话本小说里的衙役模样。
铁牛很顺手地一手拎一个,像拎小鸡仔似的随手给扔开,咯吱一声,两个衙役痛呼,胳膊拧成一个奇怪的麻花形状。
为首的捕快大吃一惊,瞬间腰刀出鞘,脸上却露出特别凝重的表情来。
铁牛摸了摸脑袋,很是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呃,今天不痛快,手潮了点儿,好像用过了劲儿。”
红尘:“…”
她顾不上铁牛,低声问罗娘:“带着咱们郡主府的印信之类的没有?牌子也行。”
京城的衙门和外地不同,应该能认得出郡主府的牌子。
罗娘愣了愣,哭丧着脸:“没啊!”
他们可是让于逸那伙人亲自接进宫门,哪里用得着牌子,再说,如今红尘是宫廷红人,上上下下谁不认识她?
她自己溜达进宫门,亮出那张脸也就够了。
“小姐,要不我去…再解释解释!”
“…算了。”
红尘叹气,她宁愿大闹一场先控制住局面,事后再让人解释,也不想这会儿到处嚷嚷她是郡主,还不够丢人的。
事实上,根本不用红尘吩咐什么,铁牛一个人,一双手,说了几句话的工夫。
一堆衙役都倒在地上,睁着眼,还意识清醒,却不能动。
周围零零散散的行人早吓得脸色煞白。
至于老酒,更是几乎要把红尘当做江洋大盗,一个劲儿地小声咕哝:“姑奶奶饶命啊,姑奶奶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我…”
红尘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老酒一缩脑袋,苦着脸抬头看了看:“小,小姐,您还不…走?”
老酒心里大约以为,眼前这帮人杀人不见血,都是厉害人物,杀个把官差,跟闹着玩似的。
红尘故意叹了口气,笑眯眯地逗弄他:“这可是京城,我们能走哪去?”
老酒脸上更是难看,呜呜咽咽地哭出声:“那你们还打人!祖宗,你们可害苦了我,我就是倒腾旧货赚点儿钱糊口,上有老下有小的,那些个官差大爷这回还不把我当成诸位一伙儿的,不撕碎了我才怪,衙门惹不起!”
红尘失笑:“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来抓我们的?我看,很有可能是你犯了事儿嘛,刚才那动作多熟练!是你连累了我们才对。”
老酒:“…要是抓我,用得这么多差爷吗?来一个我就束手就擒。”
红尘摇了摇头,不再理会他,正好旁边有一茶棚,就过去坐下,看了铁牛一眼,铁牛就拎着为首的捕快,搁在红尘对面,让人家坐好,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认认真真在他身后戳着。
罗娘斯斯文文地冲他笑了笑。
若不是一地官差,外面人看到,或许以为这边是在和和气气的说话。
捕快一只胳膊,一只脚脱臼,动弹不得,脸色发白,看着红尘他们轻声道:“这里是京城,首善之地,你们敢杀官造反不成?”
红尘眨了眨眼,叹了口气:“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你们要带我去什么地方,也不能确定你们是不是真的官差,你们要是假的,跟你们走麻烦更大,你们要是真的,呃,那跟你们走,麻烦还是更大,为了让我们双方麻烦都小一点儿,就劳烦您在这儿把事情说清楚吧,我们犯了什么事儿,要劳动诸位官爷大驾?”
那捕快嘴唇抖了抖,一扭头去看早在铁牛动手时,就吓得翻白眼昏死过去的那中年妇人。
罗娘和小严走过去帮忙,把人拖到桌前,温温柔柔地取出帕子,沾了水给她擦拭了下脸,又拍了拍面颊,小声喊:“大嫂,这位大嫂醒一醒?”
那中年妇女一睁眼,看见红尘,就和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不过一转头见一帮衙役都倒下,脸色骤变,拔高声音:“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看见云公子和你争执,也不知道云公子是怎么死的!”
捕快:“…云公子还没死。”
红尘她们更是满头雾水——云公子是哪位?
罗娘和小严绞尽脑汁,想看看最近有什么姓云的得罪了她们家小姐,或许是天机或者生门的人为小姐报仇,把人给杀…教训了?那也不至于直接找到小姐头上吧。
一时间,所有人脑子里一团乱。
捕快和那帮官差也一脸复杂,为首的捕快叹了口气,看着铁牛,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位小哥如此好身手,为何要去那等腌臜地处做事,所谓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我看以你的本事,就算去考武举,说不得也能中了,偏偏要跟着个花楼里的女子…”
他话音未落,铁牛抄起手头的碟子,摔在他的嘴巴上,顿时满嘴血,白花花的牙齿落下来两颗。
红尘一把拦住,虽然也有些生气,但铁牛真再上去两拳,恐怕马上就要变杀人凶手。
就他这狠辣劲,吓得周围那些衙役脸色煞白,都不敢开口说话。
此处虽然不是朱雀街的繁华地段,人并不多,可也偶尔有几个行人远远过来,虽说一看这边的情况,他们就立时绕道,但估计很快消息就会传出去,最好速战速决。
红尘叹了口气,站起身,高声道:“后面的朋友,现在可以现身了没有?你若是没事儿,我等可要回家了,时辰不早,我们又饿又累的,实在无力和尊驾耗时间。”
她话音落下片刻,后面才有一绯衣公子,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身量很高,长得只是寻常端正,不过眸子清透,头顶有华云笼罩,红尘一见他,就知道这人也许同样是一位灵师,而且还很高明的样子。
眼下这位高人表情有些奇怪。
“小姐并不像朱雀街的花魁,敢问…”
红尘抬手阻止他。
这位要再说下去,铁牛又要毁坏一个碟子,那碟子可是皇后娘娘让官窑给烧好,样式全是红尘自己挑选,很是喜爱,少一个就不成套,难看的紧。
“声明一下,我不是花魁,家在崇仁坊。”
一句话,不光是绯衣公子愣住,那捕快衙役们都脸上发绿,齐齐惊呼:“不可能!”
只是一声呼完,立马就眼前漆黑一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可能的,看看人家小姐这气派,哪怕是没穿锦衣华服,也没戴什么名贵首饰,但气质在那儿,怎么看也不像一般人。
再说,一般人能有一手一个,一眨眼把他们全弄趴下,到现在还浑身酸麻,起不了身的高手吗?
真当京城当差的捕快是泥捏的?
崇仁坊那是什么地方?就在皇城边上,全是公主府,郡主府,宗亲显贵们的府邸,而且要是万岁爷很亲近的那些宗亲才能住,他们这等捕快,有幸进入崇仁坊,那都得弓着身子,见人就拜才行。
绯衣公子脸色变了变,苦笑:“我居然也犯了这等错误。”
回头让同行知道,一定会被嘲笑到下辈子去,但是——他轻轻冲着红尘行了一礼,低声道:“我知小云霄冒犯贵女,但看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还请原谅则个,若是贵女不曾出气,燕九甘愿受罚。”
红尘哭笑不得:“你总要先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好,我不过帮长辈去翔芳楼买些点心,就招惹出诸般事端,总不至于要我做一个糊涂虫。”
绯衣公子脸上一红,叹了口气,缓缓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说起来真是误会。
绯衣公子名为燕九,自幼随恩师修行,出师后就在朱雀街经营翔芳楼,名为售卖点心,实际上和同行一起为人排忧解难,其实也是一种修行。
前年他还遵从父母之命,娶了妻室,多数时间都守在家里尽孝,过得不过是寻常生活。
但后来父亲故去之后,母亲开始吃斋念佛,这佛却是越念,她的脾气越暴躁,动辄要打骂妻子,要妻子立规矩,陪着她捡佛豆,抄佛经,弄得妻子苦不堪言,终于受不了了,收拾东西回了娘家去。
燕九的母亲当时就逼他写休书,休妻,他也没办法,只好假装给了妻子一封休书,实际上写好给母亲看了看,回头他就给撕了,只求妻子多在娘家呆一阵,他会好生劝说,务必让母亲能和妻子和睦相处才好。
奈何他娘一个劲儿地想给他再说媒,再让他娶妻,他总是不肯,就敷衍母亲说前一个就是娘给找的媒人说来,还不是不和母亲的心意,那些媒人怎么能相信?他的眼光都要比媒人好,毕竟能看得出女子的福禄。
他娘还是信自己儿子,一想也是,就逼着儿子马上选一淑女,立即成亲。
“我们燕家算来并非豪门大户,我母亲也没打算求娶名门贵女,只要家世清白,为人够好即可,我也是被逼无奈,一时气急,做了蠢事,让人在翔芳楼门口张贴告示,招一能吃苦耐劳,伺候老人的青楼女子充当假妇,待到事了,愿意双手奉上黄金千两。”
燕九苦笑,“虽然我立时就觉得不妥,揭下告示,但事情还是传扬出去,也果真有人来…幸亏我娘自我爹去后,整日在家礼佛,并不出门交际应酬,别人也不会捅到我娘亲那里,这才没有露馅,小云霄是我一好友,他爱玩心中,今日也是,咳咳,也是把小姐当做来应聘之人,这才上前试探了一二。”
红尘:“…”
原来世上奇葩如此之多,不光出此新鲜事儿,连这等法子都能想得出?
不光是红尘,就连那几个捕快都听得目光发直——哎,他们还真弄不明白那些富贵人家的想法,好好的日子不过,怎么竟找事儿!

第一百六十二章 金手指

燕九显然也是有些羞愧,他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时头脑发热,出了这等昏招。
红尘沉默了片刻。
不过人家做的事儿再愚蠢,这也只是个误会而已,她便是不大高兴,总不至于为此大动干戈,把燕九和那个小云霄抓过来扒皮抽筋,清蒸油焖。
可是找官府的捕快来抓人是什么鬼!
红尘无所谓地摊摊手:“好吧,只是个误会,那既然说清楚,我们走了?”
“这…”
燕九脸上露出几分为难。
罗娘和小严登时冷笑。
小严更是哼了声:“怎么?还想让官府抓我们回衙门,咱们大周的官府什么时候能随意把女孩子带回去了?”
燕九的面色大变。
那帮捕快衙役更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他们总不能说,因着以为她们几个女子都是…青楼里出来的,所以才不在意。
哪怕几个女子只是寻常老百姓,他们有什么事儿,也不会直接就弄去衙门,大部分前往她们家里问话便是,至少要有十成的把握,或者那些女子涉及的问题严重,才能叫到衙门去,却也会单独找个房间询问,不会直接就升堂问案。
现在如此冒犯一个虽然不知底细,很有可能身份很高贵的姑娘,捕快额头上也冷汗淋漓。
罗娘和小严对这些事儿根本不陌生,一看就明白他们心中所想,都阴沉了脸,却没说什么。
不把欢场的女子当正经人的,不只是大周,四国都如此,而且大周还算好了,女子的地位并不很低下。
燕九苦笑,叹了口气。
红尘也叹息:“罢了,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这位公子,你那位小友出了什么事儿?”
刚才那中年女子一口一个死的,听着怪吓人。
“他得了怪病,就是和小姐冲突之后,我已经把他救醒了,但是情况还是有点儿怪异…小姐可还记得,您刚才买的那枚平安扣?”
燕九迟疑了下,轻声道。
红尘点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一双手,在很轻柔地拨动她身上的命运线,制造各种巧合,偏偏她也觉得异样,竟也没有不舒服。
“那枚平安扣上煞气很重,我在小云霄身上也看到同样的煞气,虽然不肯定此事和小姐有关,可您和小姐冲突,朱雀街上有很多人看见。”
燕九有点儿脸红,“官府贸然行动,并非燕某的意思。”
他其实很不喜欢和官府打交道。
只不过,既然捕快来抓人,他就打算跟上来探查探查,看看红尘她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是燕某为自己开脱,若是小姐你们真被带回衙门,燕某必然会助一臂之力,不会让小姐吃亏。”
可是如今一看,吃亏的还不知道是谁!
红尘:“…走吧。”
罗娘和小严一左一右,跟着她起身。
燕九欲言又止,终究没敢说话。
那帮捕快更是恨不得自己今天没长脸,都耷拉着脑袋,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不敢吭气。
至于老酒,他完全迷糊中,根本没听明白今天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估计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也比现在清醒。
铁牛慢吞吞走过去,把所有的捕快衙役拎起来,一个接一个给他们把关节都给安好。
“放心,俺以前天天卸小牛的关节,熟练。”
捕快的脸更白。
红尘:可怜的牛啊!
不过,铁牛的手艺确实不错,那些个衙役让他一摆弄,身体一个零件也没掉,好好地站起来,但这会儿,谁还敢抓红尘他们?就是有心也无力。
红尘一行人走了几步,扭头看燕九:“请燕公子带路。”
“嗯?”
燕九愣了愣。
“既然我们有嫌疑,当然要先把嫌疑洗清,总不能明明是受害者,却偏要背负污名吧。”
红尘笑了笑,“回头让那什么小云霄给我赔三件衣服。”
燕九眉目舒展,莞尔一笑。
小严不高兴地咕哝:“帮他们作甚,今次若是换了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被误会,还不知道被吓成什么样。”
燕九登时一怔,胸口忽然闷痛。
小严的话不经心,可却不知为何,刺得他脸上通红,心里顿时变得一团糟——他也许还不到出师的时候,还要再修行,进京以来,貌似风光无限,可为人做事,还是不能做到完全符合本心。
就说这次,贸贸然怀疑人家姑娘,人家是大度不计较,也有能力,若换成一个没有能力的普通女孩子呢?岂不是白白受一次磋磨,就算最后平安无事,他能大大方方过去救人…或许之后,那姑娘还会表现得感激涕零!
他此时却忽然想清楚了,情况若真按照正常的发展,他从紧张中脱身,细细深思,一样会发现自己的龌龊卑鄙。
随师父修行十八载,学习仁义礼智信,读道德文章,进境远超其他师兄弟,师父却总说他还远远没有入门。
他…果然还没有入门。
捕快衙役们迟疑了下,都没敢跟着,人家明摆着不愿意衙门的人跟随,只好老老实实回去复命。
燕九就浑浑噩噩地带着红尘去了云家。
一登门,看到朱红色的大门上被划了一个乌龟,一个蛤蟆的门神,红尘就捂住额头。
罗娘和小严轻轻呼出口气,小声咕哝:“呀,听得耳朵长茧,终于能见到正主儿了?”
他们那位小侯爷的未婚妻,云淑君云小姐,不就是这个云家的千金。
不过,薛柏桥把红尘的郡主府当半个家,想来来,想走走,还把自己用惯了的东西一股脑都堆在客房里,他那位未婚妻,红尘却从不曾见过。
小严这会儿才觉得心口的气稍微平复了些许。
虽然小姐让人误会,还上赶着给罪魁祸首解围,让她不痛快,但要是自己人,那打归打,揍归揍的,打过之后就不必计较了。
红尘也笑道:“回头罚薛柏桥穿女装给咱们跳祈福舞助兴。”
正好快过年了,该有点儿娱乐。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罗娘很严肃地点点头。
姑娘们嘀咕了几句,大门洞开,云家的下人显然很慌乱,连开门的老头都阴沉着脸,抖索半天才把大门打开。
“燕爷来了,快进来。”
老头满头的白发,脸上皱纹很深,可是铁牛却第一时间向红尘的方向走了一步,目光不离他中三路。
老人家显然也有些意外,抬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腰弯得更深,微微颤颤地带着众人进去。
铁牛压低声音:“这老人家下盘很稳,是个练家子。”
红尘抬头看了眼云家的招牌,招牌很干净,却旧了,她仿佛从上面闻见了铁马冰河的味道。
燕九步履匆匆,走得很快,脸色凝重,一进了云家,甚至连红尘他们都给忘了,一门心思向前冲。
“陆叔,小云霄怎么样?”
“哎,老样子。”
两句话的工夫,穿过花园,来到东院,里面丫鬟小厮面容严肃,都很紧张,哪怕看到燕九,也是一副精神紧绷的模样。
整个东院里三层,外三层,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怪不得别处安安静静,闹了半天人都集中到这边。
红尘四下一看,径直走到被封死的窗户前面,上去轻轻拍了拍。
里头登时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还有黯哑的咆哮。
一瞬间,周围的丫鬟倒抽了口冷气,却个个闭紧嘴巴,谁也没敢吭声。
燕九到有点儿意外。
整个东院静寂无声的,那么多屋子,也不知眼前的小姐怎么就一下子找到云霄的房间。
红尘推了推门,转头对燕九道:“我进去看看。”
燕九一咬牙,点点头,不光是红尘,他也要进去看看才行,主动走过去推门,手刚碰到门,外面蹬蹬蹬跑过来两个女孩子,年纪小的那个满头汗:“不要,燕哥哥,表弟不愿意让人看。”
小女生声音很尖。
红尘瞥了一眼,见到是苏冉也没多奇怪,不过,苏冉身边还跟着峰郡王的三小姐陈珂…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是真的很不错。
当年陈珂…人缘怎么样来着?
红尘想不出她和什么人关系好,不过,都过了一辈子,不重要的记忆本也不可能多么清晰。
苏冉一眼看到红尘,脸色骤变,惊呼出声:“是,是你?”随即就捂住嘴,一脸做错了事儿的表情,欲言又止,很是不安。
陈珂也瞪眼:“难道…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吧,燕爷不是说,找到害云小公子的人了,难道说的就是荣安郡主?怎么可能!”
她口中说不可能,目光却闪烁不定,隐约带出来几分惊疑,苏冉一咬牙:“珂姐姐别开玩笑,人家荣安郡主怎么会害我表弟。”
陈珂闭上嘴,皱眉,轻轻点头:“是我说错话,肯定是珍嫂子污蔑郡主,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