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会儿醒了,靠在床头,看红尘里里外外的忙活,抿着嘴唇轻笑。
荣华坐在窗前。
阳光洒下来,洒了她一头一脸。
她的容色还是那么艳丽,神色间略略有些麻木,却也没有太多的痛苦,只是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皇后也不劝她,反而把红尘叫来问:“咱们宫里又犯了什么煞不成?不稀奇。”
就宫里这藏污纳垢的破地方,隔三差五地不让灵师清理清理,连她们这些人都觉得阴冷难过,更不要说那些宫人。
红尘蹙着眉,想了想还是道:“娘娘这几日千万莫要见那位郡马,离得越远越好。”她是真没想到,曲乌竟然还敢挑战人性玩借命,而且用的还是那个王国栋,那人身上沾染的因果层层叠叠,说不定又是什么前生孽债,今生再作孽,积累下还不完的债,绝对碰不得!
她提起郡马,谁都知道是哪一个,可荣华郡主的表情却纹丝不动。
皇后的心中也不好受:“他以前是个好孩子!”
能选中做荣华的郡马,宫里那是下了好大的力气,仔仔细细遴选出来,万里挑一也不为过,王国栋自然出类拔萃的很。
自幼就饱读诗书,虽为世家子,却不曾和一般纨绔子弟一样,只等着享用祖上留下来的基业,一路苦读,又兼习武,文武双全,深得陛下信任,前途一片大好。
只是有一点儿,拼搏地太过头,到是耽误了婚姻大事。
陛下爱重他,才把京城最美的明珠之一,荣华郡主许给了他。
荣华郡主虽然因为种种缘故,在姻缘上有些不顺利,但配给王国栋,也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谁曾想,王国栋婚后居然就变了个人似的,流连花丛,一见郡主就阴沉着脸,大发雷霆,连面子都不顾。
皇帝简直要气疯掉。
连王家那边,也弄不明白自家相当看重的嫡子这是要做什么。
荣华郡主差一点儿就绞了头发。
可是两个人已经成亲,真要让皇家因为男人贪花好色,在妻子面上冷冷冰冰,越发变得糊涂起来,就让两个人和离,也没那样的道理。
要是差不多能过去,这事儿就稀里糊涂地过去算了,男人嘛,好色不是大毛病,但如今发展到持刀杀人的地步,皇帝却不能不管了。
总不能让人说,朝廷欺负功臣之女。
而且荣华郡主的娘家人也不会答应。
荣华郡主的父亲成平王早年为平叛而战死,家中如今叔父当家,叔父虽然也有一子二女,却待她极好,极为疼爱,比对待自家女儿还要好些。
王国栋的事暂时还没有掀开,所以风平浪静,可这事儿也不可能瞒得住太久。
皇后难得沉默下来,半晌叹气,抬头看荣华郡主:“你哭几声,哭不出来也哭,别憋着。”
良久,荣华郡主忽然嚎啕。
“墨染,墨染,墨染,墨染!”
她哭得撕心裂肺,一声连着一声。
红尘连忙帮皇后娘娘把被子盖上。
皇后被噎了下,好半天顺了顺气,她老人家记性还好得很,想了想,哭笑不得。
墨染是荣华郡主家的一匹老马。
她记得荣华小时候,她父亲送给她的,不是特别好的马,很温驯,就是让她学着骑一骑,以后长大了,学骑射自然要换更好的。
她记得荣华一早就不骑墨染,比较常用的坐骑是一匹胭脂红的红云。
“墨染都不肯陪着我。”
荣华郡主还哭。
红尘眼睁睁看着一匹特别矫健,特别漂亮的大白马围着她打转,转来转去,转来转去,还拿尾巴在她脸上拂过,抖搂抖搂泪珠子水花,心里拿点儿烦闷抑郁,一下子就散了,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
这会儿可不能笑!
也不能让郡主看见这些。
她现在有经验了,若是主人能看得到,这匹马永远也不会肯离去。
它会一直一直陪在主人身边。
那其实不好,生命有始有终,它该走的时候,还是要走。
在皇后这儿待了一会儿,红尘心情平静舒缓,再不生气,看了看皇后的脸色,到还算好,就由着她老人家绞尽脑汁地去想怎么安抚那位郡主,自己出了宫门回家。
红尘回到郡主府,就在花厅里看到了一个‘贵客’。
“曲大师刚来。”
罗娘小声道。
这可是个稀客,也不知道怎么招待。
红尘点点头,板着脸进门,坐在曲乌对面看着她道:“恭喜曲大师更上一层楼,借命续命的手段都施展得这般炉火纯青,难得难得。”
曲乌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得意来。
红尘简直要气笑了,不过一口气哽住,想了想,叹了口气,面上的神色略微变得柔和,连语气也变得温柔些:“曲大师,你很有天分,也很幸运,如果换了以前,我绝不会劝你,可这些天,我忽然发现女子不易,能有所成就更难,所以我想说,不要走歪路。”
曲乌静静地坐着,是啊,当然不能走歪路,她从小到大,得到耳提面命的教训就是不走歪路,她也不会走。

第二百三十八章 去哪儿?

无论如何,救人都不能算歪路,这话也是家里长辈常常说起。
曲乌以前不当回事儿。
她修行为自己,世间庸庸碌碌众生,生死富贵,她都不放在眼中,这些人,也是她修行路上的工具,但后来遇见了夏红尘。
她看不到夏红尘做她心目中身为灵师该做的事,那人陷在滚滚红尘中不得自拔,心不够硬,遇见闲事就要管,也不看是不是对自己的修行有益,大部分的行为,落在她眼中,不过浪费灵力,浪费生命,可她偏偏好好的,修为精进,出类拔萃。
曲乌从不赞同她的道,可那日见了杏核,却忽然有一种做点儿什么的冲动!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茶,她忽然想到,也许是因为杏核是特别的,她是夏红尘又一次违背自己常识的证据,她忽然想在这个人的身上,跟夏红尘一较长短——你能让她还阳,我能让她长寿。
这次总是我高一筹。
红尘如今和曲乌坐在一起,彼此之间,其实有一点儿微妙的心意相通,她甚至隐约能感受到曲乌的想法,干脆就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
“我也听说曲家有很多秘术,虽然不知你是怎么给那个女子借命。”
“她叫杏核。”
曲乌忽然道。
红尘一愣,也不知为何,一颗心忽然就更柔软下来,“好吧,杏核。”
就算是飘萍一样的女孩儿,也应该有个名字。
曲乌有些变了,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出来,但她从一个大冰块儿,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是个难得的姑娘!
红尘在现代呆了那些时候,回来后嘴里不说,面上不显,其实多少有些不适应。
那种不适应,潜藏在梦里,时不时就翻滚出来。
她要是个男人又该如何?
世上没有假如,她也知道没有假如,可管不住自己的心去那么想一想。
红尘叹了口气:“世间续命的法子还是有几个,多积功德可续命,这是最堂堂正正的法子,没有任何后遗症,借命的法子自然也有…”
父母借命给儿女,儿女借命给父母。
有时候面临亲人的死亡,悲痛欲绝之下,真是什么都愿意的,要是能把命借出去,别说借出去一半,就是全部都给出去也无妨。
红尘不光是从书中,玉珏空间里了解到那些事儿,以前和王半仙聊天,也经常遇见想要把命和亲人们分享的事情,王半仙自己从来不接这种生意,接了他也做不来,到问过红尘。
此事绝不是嘴里说说那么轻松。
要是命都能借来借去,阎王殿必然是大乱。
她就知道一种方法,一种祈祷的仪式,负责主持的灵师要许愿,发下一些大宏愿,若是上天答应,仪式就可以开始,无论成功还是失败,灵师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有人还因此猝死。
其它种种刻薄条件就不说了,关键是这个心甘情愿借出命的人,他不是一时心甘情愿便罢了,要一世都心甘情愿,只要有一丝不甘,就会出现缝隙,且生出煞气,神魂混乱,最终导致两个人一个都别想活。
曲乌有点儿意外,到也不是太意外。
红尘知道这类法子,再正常不过,她听长辈们提起过,有一种人,灵窍一开,才气天生,至于能领悟多少,全看悟性。
显然,她绝不能怀疑荣安郡主的悟性。
“你不要小瞧了我,我既然做了,就有我的打算,也有几分把握。王国栋一开始神魂不稳,让脏东西冲了身,导致狂性大发,现在已经没事儿。”
曲乌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道,“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别大惊小怪的。”
红尘:“…”
她还是怀念当初不通人情世故,骄矜高傲的曲乌。
事已至此,红尘也只好翻出一把静心凝神的符咒塞给曲乌,至于丧气话就不说,二人神交已久,谁还不知道谁的性子!
曲乌也没客气,这些符咒光是研究价值就很高,她早想要些,只是再怎么样,也不能主动找红尘去要。
红尘送走了这位,皱眉沉思:“只希望一切顺利。”
“郡主?”
“没什么,回去歇一会儿,累了。”
罗娘在一边也听得模模糊糊,交代下人收拾桌子,自己跟郡主回去休息。
一晃眼暑气越来越重。
家里人都开始裁制单衣,连小宫人们也一个个换上清淡的颜色。
罗娘把库房打开,搬出来好几箱子绢帛,各色的都有,全是新的。
“别的都好,就是这类料子储存太难,穿上几次就旧了,实在可惜。”
有些衣服做起来很难,可穿上三五次,洗的时候再小心,颜色也会发黄暗淡。
“还是穿大红的好看,也鲜亮,就是天色太热,月白的,粉色,杏黄,鲜绿这几类也好。”
红尘没什么偏爱,罗娘和小严把她装扮成一朵大红花,还是装扮成嫩绿嫩绿的小草,她都接受,身上金银的首饰都摘下,换上一套白玉的,稍显素淡,配上一些彩色丝绦,稍稍点缀,到也可爱。
正好罗娘她们的冰铺子开张,红尘干脆就和罗娘去看看,也享受一下。
铺子里客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家境殷实的人家,到是在外头喝免费绿豆汤,还有在后门小窗口那儿买少量冰块儿的,都是些普通人家。
红尘坐下算了算客流量。
这一共是上下两层,雅间六个,外面的桌子是二十张,始终满座,或者只空一两个空位。
的确该是如此,红尘亲自给挑选的店面,调理的风水,就是王半仙那个半吊子过来,一看客人的情况,也能说出无数溢美之词。
“咦?”
罗娘正拿过账本来打算看一眼,目光扫过去,愣了下,“是荣华郡主和郡马爷。”
红尘怔了怔,隔着二楼的藤蔓,一眼便见荣华郡主和郡马站在门前说话。
郡主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气色却不算特别坏。
郡马低声说着什么,目光略有些空洞。
“两个人和好了?”
罗娘叹了口气。
红尘抿着嘴唇,一只手按住扶栏,凝神看过去,只见那一匹雪白的,健康的马,此时毛色发污,目光焦虑,一个劲儿地想把王国栋顶开,却一碰触,便哀嚎一声,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滚滚而落。
原来马也是会哭的。
红尘一瞬间决定对家里的那几匹马,尤其是那几匹老马要好一点儿。
草料里多加把黄豆?把家里的霜糖给它们吃些?
王国栋忽然低声咳嗽了几声,荣华郡主的脸上就露出几分忧虑来,两个人相携而去。
“…死了两条人命!”
红尘在舌尖上蹦出这句话。
罗娘都没应声。
两条人命算什么,死的是签了死契的奴婢,出些罚金便能了事。这是闹出来的,那些大宅门里死得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的婢女还少吗?
“荣华郡主现在很高兴。”
红尘隔着窗户,忽然有这么一个念头,也不是说荣华郡主脸上的笑容有多大改变。
那个姑娘是京城闺秀里的佼佼者,笑容始终是温柔亲切,或者大方爽朗,即便再难,也没见她在外人面前露过怯,失态过。
两个人走远,红尘和罗娘又看了会儿账本,各自喝了些茶水,正说着闲话,又见王国栋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底下的茶棚里。
只是这一次,他的脸色更僵硬了些,身边有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拖着他的袖子,在前面跑来跑去,时不时回头,很是高兴的模样。
二人说不上耳鬓厮磨,却也十分亲昵。
罗娘吓了一跳:“好大胆!”
应该说这个郡马爷真是狗胆包天,刚和郡主分开,竟在同一个地方和小美女厮混。
那小美女长得真是不错,脸色雪白,大眼睛,长长的睫毛,青春活泼。
红尘目光一凝,瞳孔收缩,刚才一瞬间,她忽然在王国栋的脸上看到另外一张脸。
炎炎夏日,红尘后背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连忙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符纸,折叠了下,折成一只纸鹤,随手一挥,就洒了下去。
那纸鹤嗖一下钻入王国栋的后背,王国栋身体一震,有些迷惘地回头,看到身边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好半天才镇定,迷迷糊糊地拉着走人。
红尘苦笑:“怎么回事儿?”
王国栋的身上附了一个魂魄,而且特别完美地附身,她不注意,一时都没有发现,这怎么可能!
一直到回了郡主府,吃过晚饭,躺在床上,红尘脑子里还在想这件事,决定明天进宫一趟,刚刚睡下,朦朦胧胧间,爬起身推开窗户一睁眼,就见不远处煞气冲天,滚滚的黑雾笼罩了大半个天空,连月亮都看不清楚。
好像是荣华郡主府的方向,那地方很独特,距离皇宫十分近,占地面积也广,地理位置也好,一眼就能看出。
红尘披上衣服起身,招呼铁牛背马,路上正好和衣袂飘飘,手持长法杖的曲乌碰上。
曲乌拿法杖一勾,就勾住车窗,红尘也帮了一把,顺手把她拽上来:“看见了?”
岂不是废话!
不独她们两个,满京城的灵师都炸毛。
红尘一路上就看到大云寺的几个高僧,静安禅院的两个,还有零零散散的灵师们,国师府想来也被惊动。
不过,红尘速度最快,她的马车上有郡主府的招牌,巡查的官兵不会阻拦。
国师府派出来的人,本来速度应该很快,奈何毕竟是官面上的,出了事一层一层向上报,传到国师耳中,再派人去探查情况,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
红尘第一个赶到荣华郡主府门前,整个郡主府大乱,黑灯瞎火的就能听到里面的宫人四处奔跑,看见火把乱飞,大簇大簇的火花在地上滚。
荣华郡主花容失色,只穿着一身亵衣就在院子里跑。
王国栋疯了似的扑过去,用力掐住荣华郡主的脖子,那些宫女,太监,侍卫,纷纷上前,却是一下子就被甩开。
“让开。”
曲乌跳下车,伸手一扔,法杖甩出去,愣是砸得王国栋一个踉跄松手,整个身体似乎僵硬了下,她就上前又是一杖,正好砸在王国栋的脖颈上面。
“禁!”
一声短喝。
法杖上的龙纹闪烁,略略吐出一丝金光,金光飞入王国栋的眉心,他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曲乌这才松了口气。
但也只有一瞬间,王国栋就又弹起来,虽然身体还有些不灵活,脖子却轻轻扭动,四下里看了看,火光照到了他的脸,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连荣华郡主的咳嗽声都立时就止住。
“两,两张…”
所有人揉了揉眼睛,清清楚楚看出那是两张脸,其中一张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出应是个女子。
“快拿黑狗血。”
“不,不,拿盐,盐。”
郡主府内的众人一片混乱。
“阿弥陀佛!”
外面其他人也都到了,大云寺来的大师很陌生,但看样子应该也算德高望重。
其他人有些到是神交过,毕竟算一个圈子,不过红尘初来乍到,不认识的居多。
“大师,您看看是不是鬼母降世?”
此时不是寒暄的好时机,虽然很多人对红尘这个年纪轻轻,就名声大噪,还过了最终考核的灵师颇为好奇,这会儿也只能点点头。
“先看看,各位,谁有手段便快快使出,郡马要脱困了。”
其中一个大云寺的僧人叹了口气,手持佛珠,默默念佛,心中也不自觉生起几分恐惧。
如此深夜,若是让这个鬼母逃出去,那可是生灵涂炭,到时候,所有的孽障可不光是算在以身饲养鬼母的王国栋身上,他们这些灵师都要承担。
这种孽障,沾上一点儿边,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给消除了,万一消除不了,那这一世修为就算毁了,再怎么修行,恐怕也难精进。
几位灵师各凭手段,都只能让王国栋安静片刻。
红尘看了看,有点儿肉痛,咬咬牙,还是把自己手腕上的龟甲给投了过去。
只听咯一声。
那龟甲就好像变成了一只乌龟,恶狠狠地咬在王国栋的嘴上,一瞬间,他整个人僵立当场,噗通倒下。
众人又等了片刻,见他完全不动,这才松了口气,看看那龟甲,红的通透,一看就灵气逼人,不觉羡慕。
还是得有一件好法器!
时间紧迫,所有人这时都顾不上别的。
“大师,不如请您念诵经文,取出邪祟?”
几个大师对视一眼,齐齐上前一步,念诵金刚经。
在众人灵师眼中,经文仿佛点点星光,如雨一般洒在王国栋的身上。
王国栋却瞬间发出一声冷笑,到像是醒了。
几个大师脸色都变了,声音越发如雷霆,奈何全无作用,只能无奈摇头。
其他人顾不得许多,纷纷出手。
折腾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无论是不是鬼母,反正是没有驱赶出来,到是王国栋渐渐镇定。
因为隔着一具被完全附身的肉身,是活的,大家投鼠忌器,诸般手段也有点儿施展不开。
所有人都没有提,可以先将王国栋杀了,鬼母未曾大成之前就脱离肉身,应该还可以对付。
但众人心中都这般想,不觉互相使眼色。
红尘心里其实不怎么拒绝这种提议,奈何一看荣华郡主苍白的脸色,还有那匹漂亮的大马,围着它的主人轻轻撒娇,小声叫,她的心也软了。
想来荣华郡主至少想要一个结果,不能让自己的丈夫就这般平白无故地死了。
显然红尘所想不错,荣华慢慢地走过来,身上已经批好了斗篷,头发蓬乱,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荣安,到底怎么回事儿?王国栋怎么了?”
红尘摇摇头,走过去盯着王国栋的眼睛,轻声问道:“你是谁?”
王国栋的眼睛里冒出一道绿光。
几个大和尚都下了一跳:“果然是鬼母!至少养了三百年。”
究竟是哪个该挨千刀的养的这玩意!
众人叫苦不迭。
红尘皱眉,再一次厉声喝问:“你是谁?”
王国栋的身体一僵,翻了个白眼,显然这鬼母本不想搭理她,可却不由自主地开口:“哼,本座苦苦守了三百八十年,就是等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这声音阴测测的,虽是女人的声调,却充斥着一股子阴狠气。
“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只要那人一死,名额就到手,你们却偏偏给她借命续命!”
那声音狂乱不堪。
随着声音爆开,一股绿色的,带着腥臭味的气息散开,所有灵师都脸色大变,捂着鼻子退后三步,红尘一身拉荣华郡主,气怒道:“算了,懒得耽误时间,各位,注意一下,我们走。”
走?
去哪儿?
曲乌从始至终,脸色都阴沉沉一片,此时忽然变色,就见红尘甩开衣袖,手一挥,前方就出现一个黑黝黝的洞。
那洞里的味道,但凡灵师都很熟悉,那是黄泉路鬼门关的味道,真正的黄泉路,不是金顶山上的那一个。
去哪儿?我们去地府走一圈,看看这个鬼母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查清楚她的来历,哪里还谈得上解决?

第二百三十九章 地府

红尘伸手招了招,那黑洞就延伸开来,变成一个大门,她当先一步,向前走去。
其他所有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跟上。
灵师们有一瞬间惊慌。
有几个脸色都发青。
浓烈的罡风狂吼。
耳边一阵又一阵鬼哭狼嚎。
活人入鬼门关,可不是一件好事,传说中也有过活人踏入鬼门关的经历,说是身体会变得特别沉重,寸步难行,阴冷一片,脑子很快就会迷迷糊糊,等到好不容易苏醒逃离,他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垂垂老矣的老翁。
当然,大部分进去之后就出不来。
但是好几个灵师身体都激动得微微发抖。
身为一个灵师,谁没去探寻生与死的界限,他们的追求中,最大也最难的,恐怕就是超脱生死,能进入地府黄泉游一圈儿,那感觉一定很特别。
可王国栋的面孔却扭曲成一片,狰狞惊恐,拼命挣扎,数次想逃跑。
但他刚一举步,面上就露出更害怕的表情,嗖一下又缩回来。
凄厉的女声哀嚎:“放开我,放开我!”
可是一进入门内,连那声音听在众人的耳朵里,也显得特别远,像是隔着漫长的时光传来的回声,到让人少了几分惊惧。
抬头看不到天,只看到蒙蒙的雾,像是忘川水汽所化。
地上一走一陷落,全是粘稠的东西,但也看不清楚。
众人刚刚感觉到刮骨钢刀一般的风,还有阴寒的气息,前面红尘身上就一亮。
无论是风还是雾,都瞬间退散。
连整个地府,都仿佛多了一点儿活气,暖意融融的。
“郡主?”
一个大云寺的和尚忽然惊呼出声。
红尘茫然回头,就看到垂在耳边的流苏,对着脚下流淌不觉的水照了照,她好像换了一身衣服,到不是如梦中女子总穿的青袍,而是更正规也更严肃些,还是青色的,袖子上镶嵌了一圈墨色的纹路,腰悬白玉,头戴玉冠。
“怎么回事儿!”
“鬼门怎么偏了,谁开的鬼门?”
无数灵师耳边出现奇异的嘀咕声,仿佛围绕在周围,分不清楚方向。
但耳边无数沉重的脚步声,他们都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气氛,似乎下一刻就会出现无数鬼卒把他们捉拿归案,送去阎王殿受审。
几个大和尚不停地默念经文,问题是在这样的地方,他们也很难相信佛祖能把佛光照下来庇佑信徒,越念经,脸色越白,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反而感觉到压力更大。
红尘到是悠悠闲闲停下,举目四顾。
她眼中的地府和别人不同。
地府显得有些萧条,脚下忘川流淌,绵绵不绝,无数黑色的影子在里面浮浮沉沉,再远处到是有些‘人声鼎沸’,大概是阴间等待轮回的鬼们居住的地处,应该是繁荣之地,只是她要找的地处,肯定不是那边。
红尘叹了口气,把王国栋拎过来,冷声问道:“别让我费神,告诉我,你这些年都在哪里栖身?”
那鬼母恍恍惚惚的,半晌没有动静。
养出只鬼母可不容易,那等埋在聚阴之地自然形成的鬼母,刚出世懵懂无知,鬼气四溢,很快就会被引渡入地府处理,像这类一看便知,肯定是特意养出来,要先按照生辰八字挑选怀孕女子,以金针闭锁她的关窍,择一阴气汇聚之地活埋,上面压设阵法。
至于多久能成,那就不得而知,连施术者自己也不清楚。
有时候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鬼母一旦养成,能以恶鬼为食,凶猛异常,等到诞下鬼子,就更是不得了,先不说鬼子的厉害,甚至在一些歪门邪道的记载中,用鬼子煲汤,连续饮用四十九天,就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
只是传说太离谱,大部分人不信。
到现在很少有人养这种东西了,实在无用。
鬼母要是有了灵智,肯定都想逃脱施术者的控制,那就只有一个法子——主动进入地府等待轮回转世。
除了这个法子,便是施术者死了,鬼母也要被困于一地,不得自由。
地府轮回按说世间生灵都少不得要走上一圈,鬼母却不同,那是天生恶鬼,天道不容,想投胎十分困难,而且在地府里也无容身之处,但凡鬼差见到,肯定要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