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挺对。”
红尘笑了笑,点头,略有几分赞叹,“京城藏龙卧虎,灵师个个不凡。”
薛柏桥翻了个白眼:“你还赞,这是坏你名声呢好不好!”
很多人都知道,红尘很消极地让换了玉像,要是让别的灵师轻而易举解决问题,那红尘的名声的确要蒙上一层阴影。
薛柏桥心里,红尘首先是灵师,第二才是郡主,郡主是虚的,灵师这一层身份,才是她最大的依凭,这一件事儿,当然不可能一下子就让她落入尘埃,但灵师是最需要信任的行业,出现一次失误,别人对你的信任就降低几分。
反正薛柏桥心里挺着急的。
他急,红尘半点儿都不急:“要是他们能成功,那自是皆大欢喜,不过嘛!”
红尘摇了摇头,抿着嘴唇不说话了,气得薛小侯爷吹胡子瞪眼:“说话怎么说一半儿?难道他们成功不了?但那些灵师们也不是庸人啊,最近这阵子,天下有名的灵师都云集京城,以郭家的能力,请一二高手进宫去,那轻而易举啊!”
“唔,那就等等看,也许他们有法子也说不定。”
红尘还是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道。
薛柏桥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深深吸气,决定以后再也多管闲事,这不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吗?
埋汰归埋汰,中午薛柏桥还是留下来吃饭。
他昨天就看到了,郡主府那边片了一只小羊羔,片成透明的薄片,特熬上汤底。
郡主府独有的香料,又麻又辣,大冬天吃两口,浑身通透,十足开胃。
再加上那些蔬菜和水果,哪怕在侯府,他都不好意思过多享用,毕竟侯府将来是他大哥当家,还有嫂嫂在,太奢侈了,大哥不介意,也不太好看。
如今他还没有成婚,更没有分府,在家里大哥已经成亲,还被立为世子的情况下,总是要仔细小心些,以前他从来不注意,显得潇洒的很,别人也都赞他为人爽利,但现在长大了,成熟了,总要知道点儿事儿才好。
他家里虽说绝不会缺钱,堂堂侯府,坐吃山空也够子孙后代吃几辈子的,他却不好把公中的银钱当成自己的随便乱花。
红尘是弄不明白这位的那点儿小心思,真要知道,怕要气死了——哦,原来家里的钱不乱花,换作在郡主府,那就是连吃带喝带拿,半点儿不用客气!
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矫情什么。
刚摆上饭,热滚滚的汤锅还没沸腾,外头就有人来报——信阳王府来人了,正在门口候着。
郭老将军赐封王爵,便是信阳王。
“是郭家的八女婿,卫仁卫将军。”
“噗!”
薛柏桥喷了口水,眨了眨眼,淡定地把污渍擦干净,抹了把脸苦笑。
既然卫仁登门,肯定是邀天阁之事没解决了。
薛柏桥登时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喜悦。
不是他不厚道,可他还是觉得挺不错,人有亲疏远近,比起郭家,他自然更看重好友的名声。
他家好友没有解决,那他自然也不乐意看见别人给解决了。
“不过,邀天阁那事儿传的虽然邪乎,可红尘你是什么人?要是有办法就给他露一手,也好显显本事,别让人小瞧了去。”
红尘却是半点儿不急不躁的,扭头便道:“说我不在,唔,你们先吃饭,吃饱了再去说。”
罗娘应了一声便出去。
薛柏桥:“…”
红尘已经捞了好几筷子美食,慢慢享用。
“你当真不去看看?”薛柏桥呲牙,他当然不是为什么郭家着想,纯粹是看不得自家好友被人轻视,想要红尘威风八面地压服这帮家伙,不露本事,怎么显能耐?
红尘翻了个白眼:“不吃了?”
薛柏桥立马收了声。
还是美食要紧些,美味佳肴摆在桌上,谁还有心思管别的。
他们两个吃得香甜且悠闲。
外面的客人可不太好。
在门口被晾了足足半个时辰,他忍不住又敲了敲门,人家门房里的老大爷却是装聋作哑,耳朵不灵,说话也说不清楚,至于硬闯,他一身功夫再好,这里是郡主府,别说上面赐下来的侍卫,就是府兵也不容易对付。
迎着冷风,又是喷嚏,又是眼泪,好几次卫仁都想走,可一想到岳父大人的要事,就什么委屈都能忍受了。
他一开始还咬牙切齿,心中隐约有些埋怨,后来时间一长,只剩下忐忑不安,只盼着能见到郡主,求了郡主出去帮忙,别的乱七八糟的都不敢想。
终于,大门吱呀一声洞开。
卫仁大喜,眼巴巴地看着。
罗娘出来,看见他也有些意外:“还在呢?抱歉,府里新搬家,正忙,怠慢你了。”
“…无妨。”
卫仁咬牙,“敢问,郡主可愿见在下一面?”
“哦。”罗娘眨了眨眼,“我家郡主说了,她不在。”
说完,砰一声关门。
卫仁:“…”
他现在就冲过去拼命,不知道行还是不行?
很明显不行。
卫仁一咬牙,只当是他那个弟弟得罪了人家,想了想,又去了一趟,备了重礼,结果还是没见到人。
他就下了狠心,四处托关系,利用郭家的人脉,求了所有能求的人。
还是求到宁侯家的小公子,小侯爷薛柏桥头上,薛柏桥给了他一句准话:“求人办事,就得有点儿求人办事的诚意,人家堂堂郡主,又不是你家跑腿的,凭什么听你调派,用得着人家就上赶着巴结,用不着了,明明弟弟犯了错,连赔个礼,道个歉都不肯?”
卫仁恨不得飙泪。
他弟弟好惨的,请了好多大夫,现在才勉强能起床。
话虽如此,卫仁还是一咬牙,先把他弟弟五花大绑,拎到门口押着跪下,弄了一堆荆条给他弟弟背上。
自己也跟着跪。
跪了整整一宿,天亮了,卫仁听着里面有了动静,大约有人起来,立时把脸弄得更憔悴些。
苦肉计嘛,一唱就要唱到底。
结果,里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忽然巡逻的禁军路过,严令他们迅速离开,说有碍观瞻,他想跪着玩,劳烦跪远一点儿,要不回家跪去,不要堵人家的门。
卫义气得差点儿发疯。
“哥!!”
卫仁更是无语。
谁也能猜得出来,这帮禁军肯定是为了人家荣安郡主来的!
可他实在没辙了,只能找荣安郡主试试。
那日一得知具体情况,他就托关系寻了几位灵师。
都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不过,大部分进了邀天阁,都被吓得脚软,随便找借口就溜走,卫仁气得要命,实在没想到身为灵师,竟还有如此没担当的,却不知道,越是有名望的灵师,越吝惜羽毛,一见事情不好解决,躲开才最正常,这叫有自知之明。
到是其中一位叫曲乌的灵师,冷漠寡言,见旁人只顾着推脱,很随意地就一言道破究竟,也说雕像用的玉石和周围玉石气场冲突,大约是因为不同源,与刘宏所言没什么分别,还说若一定要用这尊玉像,只能重新开光罢了。
卫仁当时十分高兴。
只要能安安稳稳地让自家岳父的雕像入驻邀天阁,什么法子都无妨。
开光的动静很大,那也无妨,别看是在宫里,别人做这事儿不太方便,毕竟大周也忌讳巫蛊之术,无故做起法事,总要招上面的忌讳,但以他的人脉关系,也不是多难。
卫仁使出浑身解数,帮曲乌准备好一切,眼睁睁看着曲乌在邀天阁为雕像开光…
一开始真有成功的迹象,那雕像剧烈震动,相貌转换,一点点恢复,没想到成功的前一刻,忽然滚下来,前功尽弃。
连玉像的眉心处也多了一道裂痕。
卫仁简直欲哭无泪。
有裂痕,哪怕不明显,可这玉像根本就没法子用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备用的,要是再出问题,他就真要做好准备,他们郭家要丢人现眼几百年,甚至更长。
那么多灵师失败的失败,直接逃走的逃走,卫仁几乎黔驴技穷,这才下定决心,相信刘太监的话,来找荣安郡主。
不过这会儿,他到越发觉得,那位郡主可能很靠谱。
人都是一样,越难请到的人,在心中的地位就越高,一开始他还只是抱着一点儿希望,觉得郡主可能有办法,现在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想尽了办法见不到人,这日准备好,想着要是再见不到人,他就求岳父大人去。
没想到,这次到没被刁难,还被人很随意地领进客厅去。
红尘本身对这件事儿有点儿兴趣,故意玩一玩卫仁,也就是闲极无聊,痛快一下。
客厅里,卫仁似模似样地站在墙边,正看一幅寒雪垂钓图,实际上心里乖乖的,好像紧张兮兮地握拳出击,结果一拳打空,浑身不对劲儿,也提着口气放不下来。
不过看了一会儿,他就真入了迷。
此图是邹先生和红尘二人合作所画,很是质朴,却也显功底,极具意境,薛柏桥来看到之后,用尽手段想把东西骗走,甚至都借口借到自己母亲寿礼上去。
红尘到不是不舍得给,只是这小子的借口花样繁多,十分有趣,林旭听了也欢喜,干脆就拿捏着他,好让他抓耳挠腮,多动动脑子。
小侯爷那么不喜欢附庸风雅的,也爱得不行,懂行的人见了,自然着迷。
只卫仁这架势一摆出来,果然和传言一样。
传闻中,郭家七子八婿,唯独八女婿酷似老王爷,同样允文允武,文武双全,磨练些时日,或许又是一个出将入相的绝代人物。
当然,这些赞誉,只是看在郭老将军的面子上罢了。
郭家至此,繁花似锦,但子孙后代的前程,怕是超不过郭老王爷了。
天底下毕竟只有一个郭殷。
“咳咳。”
罗娘跟在后头,咳嗽了两声。
卫仁浑身僵硬,勉强一回头,便看见红尘已经来了,似笑非笑地立在那儿。
仔细一看,卫仁额头上冷汗直冒——她竟然真是自己两次得罪过的,原来不只是二弟那一桩!
一时间脸色骤变,又青又白,半晌,他才装作完全没有之前的冲突,也没有之前花样百出的求见,面色恢复正常,移步过来行礼,分宾主坐下。
“卫将军怎么有空儿来我这儿?听薛小侯爷提及,您不是请了几位灵师进宫去,也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这会儿应该正忙才对。”
既然这位装作没那回事儿,红尘也故作是第一次见面。
卫仁闻言,脸上红红紫紫半天,低着头轻声道:“在下思量,既然是皇后娘娘托郡主去邀天阁探查,总该知会郡主一声,否则太过失礼。”
红尘轻声笑起来:“我可无妨,你尽管请别的灵师处置便是,完全不需要顾忌我,至于娘娘那儿,卫将军就更不必操心,她老人家心更宽,指不定现在都忘了这事儿。”
卫仁一怔,讷讷无言。
红尘又笑:“不过,将军还是快些处置才好,传扬出去,终究不太好听。”
邀天阁建成,乃是为了供奉忠臣良将,别人的玉像都好好的,偏偏郭老爷子的出了意外——这不正说明,郭老将军此人的忠心都过于虚假,上天有眼,认为他不该占据邀天阁的席位。
总会有心思阴暗,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以此做文章,不敢明面上说什么,也会暗地里胡言乱语。
即便是郭家,遇见这等事,大约也不好视而不见。
卫仁的脸色大变,他又何尝不知道!
想到可能的诸般后果,卫仁脸色又变了变,站起身一揖到地,不敢再隐瞒,支支吾吾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才又恳求道:“郡主,卫某前次多有得罪,您要打要罚,卫某都认了,还有我不成器的弟弟,只要郡主能消气,怎么惩罚他都行!”
第一百八十六章 碎了
红尘挑了挑眉,一言不发。
卫仁轻声叹息:“现在那玉像始终不能安置成功,我实在不想岳父失望,可卫某实在无法可施,还望郡主慈悲,施以援手。”
红尘这才漫不经心地道:“曲灵师也没成?我要插手怕是不妥吧,岂不是掉人家曲乌的面子!”
卫仁登时想起来,自己找别的灵师插手,也显得有一点儿汰人家郡主意思,只能苦笑,一个劲儿苦求,哪里还有当初的傲气。
罗娘她们都给逗乐了,红尘也玩得很尽兴,就点头应下,不过不是现在就去,还要准备准吧。
卫仁再着急,他现在求人呢,也不敢勉强红尘,只好老老实实告辞,不过转头就送了一堆礼物过来,其中就有当初他欺负人家小贩,不让人家售卖的那个‘满床笏’。
薛柏桥很快得到消息,也是万分无语。
他现在算明白,荣安郡主就属于传说中的有大气运的人,发生在她的身上,坏事儿也能变成好事儿,但凡得罪了她,总有一天要还回去。
再一次来到邀天阁。
登上三楼,看到那一尊玉像,红尘就忍不住皱眉。
卫仁双目赤红,眼圈发黑,他有两个昼夜不眠不休了,眼角的余光都不敢落过去。
这段时间,那尊玉像起了更大的变化,变得竟然有点儿女相,面容诡异恐怖,竟把整个楼层都映衬的阴森森。
刘宏几个将作监的太监快疯了。
这要再不好,他们就是拼着挨罚,也得把玉像换成普通青玉雕像,让万岁爷不满,总比让万岁爷看到这一幕受惊好,他们要真敢吓到皇上,非得被千刀万剐了不可。
“荣安郡主,您看看,是不是能给开开光什么的,好歹让它恢复过来吧。”
卫仁脸色发青,轻声道。
红尘扫了他一眼,摇头:“这种事我不做,若是单独为玉像开光,诚然它能恢复正常,但气场反噬之下,其它玉像都有可能出问题,总不能为了这一个,闹得所有玉像不得安宁。”
见卫仁脸上迷惘,红尘就道:“邀天阁是建成的房子,此地玉像,是居住于此的人,若是有人莫名其妙,不打招呼,就随便改动房子的风水,来适应另外一个外来者,你说,它们能高兴吗?”
卫仁嘴角动了动,终究说不出我不管别人的话来。
能入邀天阁的,必然都是重臣,无论是已经去世的,还是尚在人世的,都有子孙,他为了自家岳父费尽心力,人家的子孙后代,也一样不会愿意自家长辈受委屈。
可是…卫仁苦笑道:“难道真不能两全其美?其实,为我岳父的玉像开光,也不一定会影响到别人,他们都为我大周立下过汗马功劳,同为官员,也许关系很好,能理解呢?”
这话说的,颇有些自我宽慰,红尘还没开口,就见下面一阵脚步声。
两人回头,就见卫仁那个二百五弟弟卫义,正一脸殷勤地领路,后面正是曲乌。
卫义一上来,看见红尘,立时便气得火冒三丈,觉得嘴巴和小腹生疼起来,还心中愤愤不平,想起这些日子他被大哥各种敲打,各种责骂,还被逼迫跪下,简直恨不得撕碎了红尘。
但是眼下,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见礼,嘴里却是故意小声骂骂咧咧:“什么东西,装模作样,真把自己当神仙,天底下的灵师多得是,也不缺你一个,大哥怎么还上了当?有曲大师在,用得着她什么!”
这家伙越说越不像样。
卫仁嘴角抽了抽,恼羞成怒:“二爷的病没好,怎么就出来了,来人,快把他扶下去休息。”
立时有两个小厮,捂嘴扯胳膊,硬生生要把人拖走,哪怕卫义气得眼睛通红,他哥一副吹胡子瞪眼要吃了他的模样,他也不敢冲着大哥胡闹,只是更恨红尘。
卫仁叹气,心道以后可真得管教管教这个混球,刚才还打算借机让弟弟给人家郡主陪个不是,现在看来,还是躲远一点儿好些,省得再招人家的眼。
红尘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他身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和曲乌真正面对面。
乍一见,红尘就不觉心中赞叹,无论此人相貌如何,气质如何,但这一身的灵气,确实少见,可以说,她虽没有正式见过这人,却神交已久。
曲乌也眯了眯眼。
她这人向来不把任何人看在眼力,更别说同辈,这会儿见到红尘,也依旧冷冷淡淡,哪怕卫仁介绍了,略一点头便把注意力放在那玉像上面,冷声道:“上次失败,这次求教师父,师叔,已有解决之道,再试一次。”
卫仁心中大喜,连连点头,点头完才记起红尘,忍不住偷觑了她一眼,嘴唇微动,闭紧嘴。
红尘耸耸肩,立在一边,丝毫没阻拦的意思。
卫仁性子直,虽然和红尘有恩怨,红尘又是一副要他赶紧把玉像换成普通的,不要耽误的模样,很是不讨喜,但他并不是那种会随意迁怒别人的人。
至少没有必要不会。
当然,现在人家曲乌曲灵师有把握再尝试,他还是更愿意曲灵师成功。
至于会不会给别人的玉像造成影响,那之后再计较好了,眼下这一关过不去,他马上就要倒霉,要是平安无事,别的玉像若有不安,想来灵师也会有法子。
红尘站在一边,看着曲乌慢慢走到那玉像前面,仔细看了看,又伸手去摸。
她是灵师,不可能不知道遇见这等古怪,不该随意碰触,或许是艺高人胆大,她到是丝毫不怕。
卫仁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
红尘不觉一笑——曲乌看着胆大包天,其实手上戴着一层薄薄的手套,轻易看不出异样,但想必是件好东西。
曲乌摸了一会儿,扭头看了眼她身边跟着的一个小丫头。
那丫头只有十三四岁,很是伶俐,别看小,到比她家主子显得活泼开朗些,一扭头转身过来,走到红尘她们面前,客客气气地道:“这位贵人,我家小姐为佛像开光,恐怕会弄出大动静,也需要安静,几位向后面退几步,避开些,也省得…以免受伤才好。”
卫仁皱眉。
虽然人家说的客气,可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你们呆这儿忒碍事,滚蛋吧!
卫仁下意识地就看了红尘一按,他还好,眼下只求平安无事,别说退开,就是跪下磕头能把事儿磕平了,他也愿意,这不是为了他自己,乃是为恩重如山的岳父和恩师,但…只盼望这位郡主可别和曲乌小姐斗起来,两人若大闹,万一惊动了别人,那事情可就当真闹大了!
红尘却耸耸肩,一声没吭,很随意地向后退了十步。
卫仁这才松了口气,招呼刘宏他们避开,曲乌却猛地回头,看了红尘一眼,十分意外——红尘退出去的距离,正好是她一会儿施法时会影响到的范围,分毫不差,只是不知道这是对方眼力高明,还是凑巧。
曲乌也只看一眼,就又转过头去,仿佛全部心神都放在玉像上,完全不关心别的。
她那么兴致勃勃,又那么信心十足,看得卫仁都有了些许信心,已经开始在心中转念,这次曲乌若是成功,他自然要备份重礼谢过,但人家荣安郡主也不是好相与的,也不好得罪,这事儿他就烂在肚子里,可不能胡言乱语,也要教训教训他那宝贝弟弟,最好劝他去服软道歉。
经过这么一遭,卫仁可不敢小视灵师。
曲乌这时,才轻轻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木箱,从里面取出一沓玉片,每个玉片上都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她速度很快,按照一定的规律,一片一片把东西贴在玉像周围,一路延伸,正好延伸到红尘脚下,又让卫仁和刘太监他们那些干活的退开了几步。
卫仁眼睛眨也不眨,使劲盯着看,目光在那些玉片上转来转去,他这人虽然是个武将,外表粗犷,其实特别好读书,只看他一去红尘那儿,就盯着书画不放便看得出来,此时一样见猎心喜,竟不认得玉片上的字,都忍不住手痒痒想捡起一枚看看,只是刚刚蠢蠢欲动,就让曲乌的丫头瞪了一眼,登时回神。
红尘心下好笑。
此时才发现,这个让罗娘一帮丫头骂了好几次的男人,原来不醉酒的时候,也不那么讨人厌。
卫仁讪讪一笑:“咦,我记得给法器开光,好像需要念经文什么的,道家佛家都一样,怎么,瞧着曲大师这架势,有点儿与众不同!”
他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一,见到过大云寺的开光法会,很多信众,很多高僧,十分庄严肃穆。
上一次曲大师开光,也叫来了二十多号人呢,今天却只她一个,还不许别人靠近。
红尘皱了皱眉,摇头:“手段到霸道!”
她认得玉符上的文字,乃是神文,虽然有些地方有一点儿疏漏,但大部分神文都很准确。
这么多玉符,按照五行八卦排列,汲取周围地气,强硬地将玉像和地下龙脉相连,还很巧妙隐晦,很恰当地把握住一个度,这等手段,可不是轻易就能用得出来。
几句话的工夫,曲乌已经把玉符贴满,忽然一伸手,抖出来一件法衣,轻轻披上。
一披上法衣,她整个人登时不同,一股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随手举起一柄法剑。
法剑不是寻常木剑,而是开封的百炼钢,且是古剑,一看就是帝王将相曾经用过,装饰奢华,一举起,隐约流光溢彩。
红尘忽然道:“坤位的地符错了。”
曲乌一眯眼,瞥了她一眼,冷笑,“你认出坤位地符,也算能耐。”说完,轻轻将法剑举起,显然是丝毫不把红尘的话听在耳朵里。
这到也正常。
红尘是不知道,人家曲乌自己可很清楚,这一套玉符法器乃是祖上流传下来的正品,其后他们家的人仿过很多次,有的也有妙用,但远远比不上原版。
人家用过十几代的上等法器,她竟远远一看,就随口说一句错,曲乌会理会才怪。
红尘无奈,摸了摸鼻子,轻巧地向后退了几步,还顺手把罗娘拉过来。
不过她身上有护身符,到不用担心。
卫仁紧张的不行,猛地倾身向前,紧紧注视前方那尊玉像。
现在摆放在上面的,就是唯一一尊完好的玉像了,但变化之大,也看不出哪里好。
曲乌浑身一震,法剑颤动,嘴里发出一阵奇奇怪怪的声响。
刹那间,所有人都感觉到动静。
呼吸好像不太顺畅,有窒息的感觉。
周围施工完毕,还没来得及清理的一些碎石,布片,随风卷起,呼啸而来,齐齐打着旋,向玉像的方向扑过去,曲乌脸上露出几分隐秘的得意,虽然还是板着脸,一张冷面,整个人的气息却显得有几分温和之意。
随着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曲乌忽然纵身跃起,竟然乘风飞到半空,长剑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冲向玉像。
“啊!”
卫仁忍不住惊呼。
却见曲乌的法剑一点即退,玉像也没有丝毫损坏,他这才轻轻吐出口气。
这时,楼内忽然起了变化。
整个楼层仿佛震动了一下,也只有一下而已,玉像底座上就浮现出一团金色的光,金光拂面,一切晦气散尽,玉像也显露出它原本的容色。
卫仁大喜,热泪盈眶:“成功了,成功了!”
话音未落,嗡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仿佛天地倾塌,卫仁扑通一声倒地,头上乱七八糟的砸了好些东西,好半天才勉强抬头睁开眼,一眼望去,整个人都傻住。
好端端一尊玉像,竟然没了,凭空消失。
他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刘太监他们站得远了点儿,虽然摇摇欲坠,到还能稳得住身体,半晌道:“…碎了!”
可不是碎了。
卫仁的嘴里都多出一块儿碎片,轻轻吐出来,玉质还不错,雕刻个玉坠挺合适。
他猛地闭上眼,两行清泪流下来。
曲乌也有些惶然,但只一瞬间就恢复镇定,拂去身上的灰尘砂石和玉石碎片,拢了拢头发,沉吟道:“哪里出了问题?不应该的。”
刚刚明明很顺利。
曲乌能感觉得到,周围地气凝聚,渗入玉像内部,把玉像和整个邀天阁融为一体,已经要成功了,谁曾想竟是转头空。
她顿时皱眉:“不行,我要再试一试,喂,再拿一尊玉像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