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皇帝用力一拍椅子的扶手,怒道:“不想说话,你以后就别再说话了。”刚刚心中所积累的不悦,皇帝全部都发在了这个传话的太监身上。
扑嗵一声,卓公公和那传话太监齐齐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认错:“皇上息怒!皇上请饶了奴才吧。”
太后看着一脸慌乱失措的上官楚楚,顿觉心疼不已,连忙安抚一旁的皇帝,“皇帝先别急着罚他,还是让他快说说穆王爷出了什么事吧?”皇帝转了转黑眸,冷肃的道:“还不快说?”
“奴才说,奴才马上就好。皇上,太后娘娘,公主,张总管来报,王爷病重,怕是…怕是不行了。”传话太监咬咬牙,把张总管说的话,简单明了的转达出来。
“什么?”皇帝和太后惊愕的对视了一眼,双双看向上官楚楚。
“爹——”上官楚楚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一旁的柳正扬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目露担忧的看着她,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在皇帝面前,在兰王爷面前,他都不能让他们有了起疑之心。
稳住了心神,上官楚楚含泪向皇帝和太后拜别,“皇上,母后,如意想回府去看看。”
177章 乱了
“去吧,去吧!哀家陪你一块回府。”太后摆摆手,随即站了起来,扭头对一旁的水嬷嬷吩咐,“立刻让人备轿,哀家要去穆王府一趟。”
“朕陪母后一起去。”皇帝也站了起来。
穆王爷对穆兰朝的重要性,他是知道的,自然要在有外使的情况下做到亲臣近臣恤臣,不能给别人落下口舌。
“老臣也去。”
“格日乐图也一同去吧。”柳正扬见兰王爷要去穆王府,他也寻思着一同去,这样可以见机行事。
所有的人都着急的往外走,并没有人听清楚柳正扬的话。然而,柳正扬完全当别人的不回应就是默认,紧随众人的步伐出宫后,直接坐上最后一辆马车相随而去。
穆王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自上官楚楚入宫不久,穆王爷就吐了血,接下来任由岑大夫和连大夫,还有那龚大夫如何诊治都不行,短短的两个时辰内,他已经吐了好几回血了,每一次都是吐着晕了过去。
“王爷的情况如何?”皇帝和太后领着一行人急急忙忙的赶到穆王爷,一路免去众人的参拜,直直的往穆王爷居住的松院走去。
龚大夫的脸上夹带着浓浓的不安和感伤,垂着头不敢回答,倒是岑枫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朝皇帝和太后行礼之后,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人儿,悲痛的摇了摇头,道:“回皇上的话,王爷已是油尽灯枯,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油尽灯枯?
众人神色各异,上官楚楚听闻岑枫的话,当下就扑到穆王爷的身上,大放悲声让人看着就触目恸心,“爹,你醒醒啊,你快睁开眼看看女儿,你答应过女儿的话,你都不记得了吗?”
“噗…”穆王爷全身抽搐了一下,突然睁大了双眼,噗的一声,一口血就喷了出来,锦被,帐幔全都染上了红色的鲜血。他嘴角沾满了血丝,目光涣散的扫看着围在床上的众人,当他目光触及皇帝时,瞳光收缩了一下,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皇上,微臣惶恐啊。”
“爱卿莫动,都这个时候了,爱卿暂且将那些繁节缛礼放置一边吧,爱卿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爱卿且好生休养,穆兰朝的江山社稷,还有天下百姓,可不能少了爱卿啊。”皇帝轻轻的按住了欲要行礼的穆王爷,看着枯瘦不成人形的他,早就练就了铁石心肠的他也不禁湿润了眼角。
这可是他们穆兰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还代表着穆兰朝勇往直前精神的战神。如果今日他倒下来了,乱的不止是军心,还有民心,更会让周围列国重燃分食穆兰朝的信心。
“谢皇上恩典。”穆王爷侧过脸,抬头看着正偷偷抹眼泪的上官楚楚,用力的扯开嘴角,安抚道:“如意莫哭!人总会有这么一天,爹爹对不起如意,这一次怕是要食言了,如意是个坚强的孩子,爹爹相信,你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不对!一点都不对!”上官楚楚泪流满面的摇头,哭着道:“如意一点都不坚强,如意不能没有爹爹。爹,你不能食言,不能弃下如意一人,如意不愿意,也不允许!”
穆王爷吃力的拉着上官楚楚的手,“爹爹相信如意!如意一定不会让爹爹失望的…”手突然松开滑落,上官楚楚反手一抓,紧紧的抓住了那只滑落的手,悲声撼人的哭喊道:“爹——”
“爱卿——”
“王爷——”
“主子——”
一时之间,穆王爷的房间悲声凄凄,那声音直揭青瓦,直上云霄。
满府素白,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顷刻之间,瓢泼大雨倾泄而下。京城百姓,对此怪异天气,议论纷纷。有的说,这是上天对穆兰朝从此失去一个战神而哭泣,有的说,穆兰朝正值壮年,突然离世,只怕这中间有什么冤情。
总之什么样的说法都有,但无外乎都是怀疑穆王爷辞世的原因。

兰王爷皱起眉,目光中带着探究的看着柳正扬,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三殿下,你不是说那盅不会轻易致人于死吗?为何他却这么容易就去了?”
他不满意,尽管穆王爷已经枯瘦不成人形,尽管穆王爷已经离世,但是,他就是不想穆王爷这么快就走了,因为他还没有玩够呢?
“格日乐图也很想知道这中间的原因,那盅按说不可能这么容易夺人之性命的,除非…”柳正扬皱紧了眉头,一脸的苦恼。
这其中的奥妙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告诉你。
闻言,兰王人皱起眉,目光锐利的看着柳正扬,见他淡淡的回视自己,眸底一片清明,便也就放下了心里的猜测,忙问:“除非什么?”在他看来,那个高位虽然吸引他,但如果少了这么一个对手,他还真觉得味道淡了不少。
他就是想要穆正看着他坐上那个高位,他就要坐在那个高位上俯视穆正,然后再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当年如果他同意以他为首的话,今日的穆兰朝只会比现在更好。”
他在看来,一个国家只有富了才算是强大。
虽然现在的穆兰朝也不穷,但是,他始终认为这些都是他的功劳,就像是当年如果没有他的财富作为后盾,根本就不可能有穆兰朝的存在。所以,这天下总的来说,应该是他们兰家的,而不是朝家的。
“这盅对一般人来说是生不如死的东西,可是,这盅就跟世间万物一样,同样都有它的缺点。它天生有一个克星,但凡它遇到意志力超强的人,盅就会越发兴奋,成长速度也相应的越快。”柳正扬不急不缓的解释。
这盅长得越快,发作得也就越快,同样,中盅之人的性命也会越快结束。
兰王爷的眸子轻转了几圈,轻飘飘的道:“原来如此!”
说到意志坚强,战神穆正敢称第二,就没人敢自称第一。
眼下他提前离世,格日乐图的说法也是可以解释得通的。他除去了对格日乐图的猜疑,转念想想也不禁笑自己太过多疑。这格日乐图又不认识穆王爷的人,他不可能与穆王府的人有所勾结。
再说了,他才是草原国的盟友,格日乐图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出卖自己的盟友。
草原国的人可是最讲义气的,但凡是他们认定的朋友,他们就会用生命来结交。
柳正扬见他已经除去了对自己的怀疑,这才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透了。兰王爷可不是简单的人物,在他的面前说谎,那可是需要很强的定力。
他之所以能够取得他的信任,重点是因为兰王爷并不知他的真实身份,更不知他和上官楚楚是旧识,如果他知道这些的话,只怕就不可能这么快打消对也的怀疑了。
皱了皱眉头,柳正扬一脸烦恼的看着兰王爷,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兰王爷,今日见那如意公主果真如外面传的那般,仙姿迷人,气质高雅。如今我们连穆王爷这一个筹码都没有了,我们要如何才能让她答应和亲呢?”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兰王爷的下一步计划,他自然是要知道的。
兰王爷抬起了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嘴角噙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不紧不慢的道:“三殿下,尽管放心!本王保证,一定让你抱得美人归。”
今天在议事大殿上,他看着上官楚楚那痴迷的样子,让他的信心又多了几分。一个眼中只有女人的王侯,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这样的人就只配成为他用过就弃之的棋子。
闻言,柳正扬一怔,双目浮现出异样光彩的紧盯着兰王爷,急切的问道:“王爷,可是有何妙计?”
“三殿下不妨先坐下来,这事三殿下不用操心,只管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就好。”兰王爷笑了笑,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汤,“本王知道大汗以前最爱大殿下,也曾有意要将大位传给他,不知三殿下可有其他想法?”
“父汗之意,本殿下自不敢有任何的异意?”
“难道三殿下就不想自己坐?”兰王爷紧盯着柳正扬,见他神色一息间变了几变,顿时哈哈大笑,“哈哈哈!本王就知道,世上哪会有人甘愿被人踩在脚下?三殿下请放心!这事本王定不会袖手旁观。”
柳正扬的脸色先是惊异,而后欢喜,中间不解,最后又浮现震撼,神色瞬间数变,“王爷此话当真?”
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想要完全取信于兰王爷,那他就得顺着他的思路走。
此言一出,兰王爷看着柳正扬的眼光更加充满了得意,他点了点头,“当真!”
脸上迅速的绽开笑容,柳正扬稍作沉吟又问道:“王爷想从格日乐图身上得什么?”他不是傻子,兰王爷更不是喜欢做善事的人。这个时候,并不是装傻的时候,如果他什么都不问,就在一旁坐等他的援助,只怕兰王爷又该猜疑了。
“哈哈哈!”兰王爷大笑了几声,满意的笑道:“三殿下真是一个爽快的人,本王要的不多,就要你在大殿上承诺给穆兰朝的三个部落。”
------题外话------
不好意思!
178章 棋局
“这个…”柳正扬陷入了沉吟之中,并没有立刻就答应了兰王爷,然而,兰王爷也并不着急,端起茶静静的啜饮,神色之中满满都是志在必得的自信。
“王爷的鼎力相助,格日乐图本不该有任何犹豫,王爷也别笑话格日乐图小气上不得台面,这事非同一般,咱们是不是该有什么凭证为好?”柳正扬面带苦恼,试探性的看向兰王爷。
“啊?…是本王大意了,三殿下说的在理,既是同盟,自当立下盟约。”眉头蹙了蹙,兰王爷突然笑了起来,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来人啊!备纸墨。”
“是,主子。”门外,兰王爷的贴身侍卫走了进来,目不斜视的行至书桌旁,替兰王爷准备纸墨,“主子,可以了。”
“好。”兰王爷站了起来,朝他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吧。”
“是!”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兰王爷信步走到书桌前,只见他手握狼毫,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不一会儿,满满一张宣纸充满墨香的盟约草书就横空出世了。
兰王爷笑着朝柳正扬招了招手,“烦请三殿下移步。”
“好。”柳正扬点点头,走到兰王爷旁边,探首看向桌面的盟约,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颜色就变了,欣喜若狂的紧紧的抓住了兰王爷的手,“王爷此举乃格日乐图的再生父母啊。”
面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冷笑哼哼。
好一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盟约上写的东西,没太多实质上的东西,什么财力支援,什么成事后的种种承诺,这些都只是口上的东西,因为柳正扬知道,不会有兰王爷成事的那一天。
黑眸轻转,柳正扬垂首紧紧的看着盟约上的字迹,神色深幽沉静,“王爷,格日乐图听话贵朝有一个叫林楚的兵器商人,听话他手中有大量精锐兵器,不知王爷可否先兑现一笔银两给格日乐图?我想购置一些精锐兵器,这样的话,咱们良马在手,锐器在握,再加上有王爷的智慧,相信我们的大事所成,只是时日问题。”
他并没有提前想到这一招,也没有预料到上官楚楚会有此举,更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会抬出这么一道圣旨。如今,步骤已乱,他只能在乱中求胜,一步一步的取得兰王爷的信任。
拿兰王爷的钱来买上官楚楚的东西,相信她一定也乐意而为之。
毕竟这买来的东西相当于还在她自己的手上,并不会给穆兰朝带来任何的不利。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哈哈…”兰王爷用力的拍了几下柳正扬的肩膀,眼底掠过一抹精光,无端的令柳正扬生出了沉重的压力。“三殿下,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柳正扬一颤,凝神注视着兰王爷,他的话蕴意太深,他不敢随便接口。
“哈哈哈…”他不停的大笑起来,柳正扬的神经却越绷越紧,丝毫不敢放松,可面上却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兰王爷笑了许久才停了下来,他又拍了几下柳正扬的肩膀,频频点头道:“三殿下,有此想法,倒是提醒了我,哈哈…,光有财力是不行的,我们得有穆兰朝这样的精锐兵器。”

倾盆大雨连续下了三天三夜,伴着电闪雷鸣,整个京城都被笼上了一股诡异的气氛。满城百姓到处人心惶惶,护城河的水日日见涨,昨夜里已经上了岸。
这会儿,无论是贫是富,无论是高门还是平户,第一次有了一个共同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老天爷可能不再下雨,河水可以退下去。
皇帝冒着大雨赶到了[灵泽寺],亲自请灵泽大师出面,并由他主持祈天大礼,皇帝以天子之身,虔诚之心,上香祈祷求龙王爷收雨。说来也奇怪,皇帝前脚刚离开[灵泽寺],雨势就小了,半个时辰不到,让人心惶惶不可终日的大雨,奇迹般的停了下来。
满城百姓纷纷走出家门,拿着供品来到护城河边,一时之间,护城河人声鼎沸,人潮涌挤。更有不少百姓身穿白衣,披麻带孝的跪在穆王府外的街道两旁,任由谁人劝阻,都不愿离去。
“呜呜…小姐,你别憋着,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冬梅看着僵直的跪在灵堂下的上官楚楚,心疼不已,只是短短的三天时间,她的红润的脸蛋就已经变成了青白,那一动不动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娃娃。
看着这样的上官楚楚,冬梅忍不住的痛哭出声,哽咽着劝她。
冬梅见她仍旧眉头都不动一下,心里更是着急不已,她扑嗵一声跪在了上官楚楚的身旁,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悲痛的看着堂上的棺木,一边磕头,一边道:“王爷,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小姐。你那么疼爱小姐,一定不愿意看到她这样吧,求王爷显灵,劝劝小姐吧。”
不吃不喝,三天三夜,这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啊。
满府上上下下,人心如散沙,不少院子里的人已经偷偷逃出了王府。如今再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她实在是担心啊。
那乌恩其不是已经给王爷诊过了吗?
为何王爷会突然离世?
一定是那个外番蛮子给王爷医治时,动了什么手脚。
对,一定是这样的。
不行!她要去找乌恩其算账,她要亲手杀了那个贼人。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上官楚楚,那目光似是诀别。
“冬梅…。小姐呢?”门外,夏荷一脸是泪的跑了进来,她紧紧的握着冬梅的肩膀,用力的摇晃,急切的问道。
冬梅定眼一看,立刻哭了起来,“呜呜…夏荷姐姐,王爷他…小姐又…”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冬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是说得不清不楚的,把夏荷吓得如雷轰顶。
小姐也…?
怎么会这样?
突然,夏荷抱住了冬梅,凄怆的哭道:“小姐,你怎么就这样抛下夏荷了呢?小姐…”
她哭着,想起往日和上官楚楚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哭声变得更加悲痛和尖锐,仿佛要把所有的悲苦,都诉之哭声。
冬梅被她的哭声所感染,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跪在灵堂上的上官楚楚站了起来,站在她们身后,声音轻飘飘的道:“夏荷,你怎么回来了?事情都办好了吗?”
夏荷松开了冬梅,推开她猛地跑向上官楚楚,用力抱紧了,像是怕只要她松开手上官楚楚就会不见了一样,“小姐,你吓死我了,夏荷还以为…呜呜呜…小姐,以后你不要再让夏荷离开你了,夏荷再也不要离开小姐了。”泪水滴在了上官楚楚的脖子上,一颗一颗的泪珠温暖了上官楚楚的心扉。
冬梅看着抱头痛哭的两个人,见上官楚楚终于哭了出来,心下稍稍放松了一些,她哭着上前用力的抱住了上官楚楚和夏荷,顿时,灵堂里主仆三人凄凉的哭声,让闻者落泪。
灵堂内,三个人抱着哭了许久,冬梅啜泣着,夏荷松开了上官楚楚,走到棺木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王爷请放心!夏荷一定会照顾好小姐,请王爷在天之灵保佑小姐平安顺利。”
冬梅回过神来,走到夏荷身边与她并排跪了下去,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王爷请放心!冬梅会与夏荷姐姐一起照顾小姐。”说完,她也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上官楚楚看着她们的背影,几次张开嘴,又合上了嘴,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她们其实穆王爷只是假死。她不是信不过冬梅和夏荷,而是因为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好,她们越是悲伤就越能取信于外面的人。
希望等到她们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她们不会怪她的隐瞒。
雨后的夜晚,风中都带着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味,慈安宫内皇帝与太后对面而坐,殿内灯烛通亮,软榻上的矮几左侧有一只黑陶瓷炉,檀香袅袅冉冉升起,皇帝手执白子,意甚踌躇。
这几天,他看着雷雨交加,护城河水漫进京城,百姓人心惶惶,他几天都不曾合过眼,毫无睡意。明日就是穆王爷出殡日子,他不请自来陪了太后整整一个下午,后又留下陪太后用晚膳,用完晚膳他又提议与太后一起在慈安宫中对弈。
母子二人下到中夜,棋盘上的局面也不过只是过半而已。宫殿上太监宫女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大伙连打个哈欠都不敢,一个个都笔直的站着,随时准备侍候。
黑子已成气候,隐有破局之势,白子却无所作为,散乱得不成气候。
太后端过茶盏,轻啜了一口,抬眸意味深长的看着皇帝,道:“心乱则棋乱,皇帝可是烦恼着穆王爷离世后,穆兰朝会落人念想之中?”
“母后教训得是。”皇帝将手中黑棋收入掌心,蹙眉轻叹了一口气,道:“穆王爷这一走,只怕兰王爷那边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如今他的东西放于何处,他又下一步打算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
“皇帝别忘了,咱们还有如意这个福星,还有索命大将军,穆兰朝不会落入贼人之手。”太后放下了手中白棋,棋局瞬变,黑子惨败。
皇帝愕然抬头,看着自信满满的太后,迟疑的道:“母后别忘了,雷索此刻已被我亲自下旨打入天牢。”
179章 异样
太后站了起来,伸手轻轻的在腰上捶了几下,叹道:“人老了,这么坐着也会腰酸背痛。”水嬷嬷连忙上前,半跪着替太后捶背,皇帝见太后脸上略有疲色,顿时心怀愧疚,“母后辛苦了,儿子不孝,竟忘记了时辰。水嬷嬷,扶太后进寝宫,侍候太后就寝吧。”
“奴婢遵旨!”水嬷嬷站直了身子,伸手就要去扶太后的手臂,却不料太后含笑摆摆手,深深的看着皇帝,道:“皇帝啊,人心若是冷了,就再也捂不热了。虽说不得不防,但也不能防得太重。雷索在天牢,自有他在天牢的道理,穆家要的是什么,朝家要的是什么?皇帝你还是好生的想想吧。”
说完,她搭着水嬷嬷的手,转身缓缓朝寝宫走去。
知子莫若母。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只是,有些事情,过之反而会起反作用,身在皇家,身处高位,如何轻易的相信一个人只会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只是,过分猜疑也同样会让自己失去忠臣,断失拥护。
她明白,真正让皇帝心烦的不是穆王爷的离世,而是那些披麻带孝跪在穆王府外的人。
以前,她也同样有皇帝这样的心思,也同样对穆王府有诸多的猜疑,可是这三年多来,她越是与上官楚楚相处得久,就越是了解她,越是了解她,就越是相信她,当然她相信的还有穆王府。
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拥护她们朝家,穆家绝对不会放弃朝家。
当然,这份忠心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朝家亲执的不是暴政,而是恤民。
翌日,天际刚朦朦亮,皇帝就率领着满朝文武亲临穆王府,王府外面的百姓见皇帝一身素白,百官们也同样是一身素白,顿时,呼啦啦的朝皇帝磕头朝拜:“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看着面前黑白交间的一片,眼眶微热,定定的扫看了他们一眼,欣慰的做了个手势,道:“尔等都是好样的,穆王爷一生为天下黎民百姓浴血沙场,如果没有他的悍卫,就没有我们穆兰朝今日的国泰民安。如今,朕痛失爱将,百姓痛失保护神,此乃咱们穆兰朝之失。”
说着,他像是哽咽了一下,顿了顿才继续道:“痛失爱将,朕很心痛。但是,朕坚信!朕有你们这些忠心爱国的子民,有穆王爷在天之灵的庇佑,我们穆兰朝一定会更加强大,更加太平。”
皇旁掷地有声的话,听得百姓热血沸腾,再一次齐唰唰的叩拜,“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点点头,转身抬头一脸凝重的看着大门上的金字匾额,沉吟了几秒,这才抬起沉重的步伐走进穆王府。他心中感慨万分,十分感谢太后昨晚对他说的那一席话,如今看来,太后所言甚是。
他现在要做的不是猜疑,而是亲民,凝聚民心。
昨夜从慈安宫出来,他在御花园站了一会儿,就直接去了天牢,他亲自开锁放了雷索,两人深谈了一个时辰之后,雷索一脸悲痛的出宫了。
这一夜,皇帝没有睡觉,连夜就命人通知满朝文武进宫面圣,一大早就从皇宫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赶往穆王府。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皇帝刚踏进穆王府,雷索和上官楚楚便领着府内下人们恭迎圣驾。
“皇妹、雷爱卿请节哀,平身吧!朕今日过来是送别穆爱卿的,你们尽管做自己的事情,不用顾忌朕。”皇帝挥了挥手,大跨几步上前将柔软的上官楚楚扶了起来,轻瞥了她一眼,低声安抚:“皇妹,请节哀!母后在宫中一直挂记你,相信穆王爷在天之灵,也同样不希望你伤心过度。”
“谢皇兄、母后关心!如意知道了。”眼眶泛红,上官楚楚垂下了脑袋,退至皇帝身后。
“走吧!雷爱卿带朕去灵堂吧。”
“是!圣上请!”雷索伸手做了个请势,行至一旁,沉默的带路。
紧随在皇帝身边的兰王爷冷眼端睨着满脸憔悴的雷索,只见他原本麦色的肌肤,现在已然成了黝黑,而且,他比以前瘦了不少,脸上腮边的胡子如乱草一般,看起来就是一个失意的人,丝毫没有千军之将的威风。
兰王爷在心中得意的笑了起来,暗忖:“雷索,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朝家给不了你想要的。在朝家的亲政下,你也不可能有实现抱负的那一天。你想要担起你义父留下的重担,哼——你将来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
他扭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白茫茫的一片,眼底掠过一抹狠绝。看来他是小看了这个小皇帝了,原本以为这些人会让他对穆王府产生隙缝,没有想到他居然借此大大的收拢了一把人心。